但现在宝儿在这儿,他这些天总是莫名的心慌,生怕一觉醒来被人撕开了皮囊,肮脏污黑的内里血淋淋的被晒在了全心全意信赖他的妹妹眼中。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全心全意信赖他、一腔真情全给了他的杨心,知道了他内心的丑恶与这些年对杨家做的诸多恶事时,他冷冷的看着她咽了气,丝毫不曾有悔意,他甚至还笑出了声。
杨心给了他太多了,多到令他厌恶到作呕,他在她面前永远还是那个上门的夫君,她家财万贯高高在上,而他则是个吃软饭的穷小子,这种被女人养着、尊严被践踏的感觉几乎令他隐忍到疯狂。
书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该是天生被人宠爱的,在她面前他是高高在上,她的眼里是崇拜与敬仰,在她眼里,他是世上最完美的人。
所以他才格外恐惧被她发现当年的事。
除此之外,这位娇娇软软的妹妹与那位得道高僧安尘**师,近日越走越近,据说是书丹对佛法感兴趣。
他们仿佛总是在一起谈论他听不懂的佛法,就像是他们在一个完全把他撇除在外的世界里。
他仔细看看这位身份尊贵的法师,他年轻且俊美,听说在长安他是诸多少女与贵妇人妄想的梦中郎君,而不谙世事的妹妹也已及笄,正巧到了婚嫁之岁,家里突然来了位美郎君,难保不动凡心。
当初她可不是躲在他身后说最怕这些神神怪怪的吗?如今怎的和那法师越走越近?
还有一事,就是近来府里,又有人倒下了。
安尘**师除妖邪之事丝毫不曾有进展,还会阻挠他得到美人的心,令人心痒痒的美人儿一直把他当哥哥,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
“咯吱。”
书丹推开杨心的院门,身后的下人面面相觑不敢进去,院子里叮叮当当传来修补的声音,花草不曾荒废,路途也无杂草,显然有人日日精细护理。
“阿立,又在给嫂子的院子修补?这院子少有人敢进,什么活都担在你身上,必然十分辛苦吧?”
阿立钉了一把窗户,又麻利的用纸糊黏上窗,他的手脚不曾停下,只眯着眼睛笑道:“林小姐,我是杨府的下人,做什么都是本分,况且夫人对我有恩。”
书丹挑开了眼睑,日光映着她狭长的眼皮,猛然一看显出一股妖气:“是何恩情?”
阿立憨憨地笑了一声:“太过久远,早就忘了,我只记得夫人对我有恩。”
书丹眼眸微眯:“连记都记不得,必然是小恩。”她轻轻的笑了起来,“阿立可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好人,杨嫂子过世也有段时日了,院子里只余你一人打点,你这般任劳任怨……”
“究竟是什么恩呢?”书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什么恩能让一个人把断魂散带进林府呢……”
阿立双目瞬间睁大,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戛然而止。他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他背着阳光,眼眸被藏在阴影里,他的手里握着锤子,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一半在强烈的日光里,一般被阴影遮住。
他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把书丹笼罩在阴影里,握着锤子的肌肉在这一瞬间鼓起,眼神冷得彻骨。
而后他转头看了眼远远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林小姐的丫鬟们。
他突然露出牙齿憨憨的笑了起来:“林小姐您说什么,我听不懂,阿立没读过什么书。”
书丹盯着他显出一股子妖异的慵懒,她轻轻笑了起来:“杨姐姐说,当年你被诬陷偷了她珠花,她让管家停下鞭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让你别放在心上。”
阿立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又愣愣的开口:“姑娘,她还说什么。”
“她说你一直老老实实,怎么会做这等事?”
他的双眼突然就涌出了泪水,然后书丹看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朵半旧的珠花,那珠花乃是细绢绕着铂金丝镶嵌而成,渐变蓝边儿,玻璃种做成了蕊,他的手又粗又黑,那珠花宛若细腻美好的珍宝,在阳光下晶莹美丽,玻璃种甚至透亮出白莹莹的光。
“是我偷的。”他哭了起来。
……
断魂散乃是致命之毒,但是这药药性十分奇特,若是一次性下了大量的药,不但药不死人,还能强身健体。
此药无色无味,遇银针而不黑,入水即化,需与米面同吃方可有效,不仅如此,还得慢慢地喂,才能成剧.毒。
阿里起得早,天还未亮就去井里打水,顺便在水里洒点儿断魂散。
日积月累的,林府一个个都得死。
阿立认为早死晚死都不打紧,反正都是些给夫人陪葬的死人,先倒下的都是体质弱的,而后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会倒下。
此药十分罕见,知晓的人不多,阿立也是偶然所得,他没想到这位所谓的林老爷的“妹妹”居然会知道,而且知道是他。
阿立总感觉这位林小姐不简单,他八字轻,对阴气十分敏感,就像他感觉夫人还在一样。
此后林小姐每每遇见他,都会与他交谈一两,说的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说着说着,他总会被套出话。
而断魂散之事,她也不提,只是不许他再下,他的药被人搜走了,他知道是书丹。
她在查什么事,阿立正琢磨着她到底在查什么,在某天午后偶遇林小姐时,他突然收到了一张纸条——
这位林小姐在查当年杨家之事,而且件件理出了头绪,选了他做跑腿!
……
书丹轻轻抿了口茶,茶水里再也没有了断魂散的味道,眼前的“哥哥”正心情愉快的吃着她做的菜肴,他的目光浑浊而痴迷,他的手指慢慢贴近,想过来摸她的手。
林府里昏迷的人渐渐好转,那位安尘大师仿佛是把妖邪除净,这几日都不见人影。
事事顺心的林玉成琢磨着该想法子得到美人的身,他不满足与她眼底的孺慕与尊敬,他需要满心满意甜到发腻的爱意。
只有让她躺在他怀里,亲吻她、侵犯她,才可以打破兄妹的桎梏。他的袖口里藏着可以令圣女发狂的鸳鸯散。
他的手摸过去,书丹无意识的又拿起茶杯抿了口茶,他扑了个空。
林玉成轻轻笑了一声,哥哥房里的茶水又香又甜,今日正好有上好的茶叶运来,待到晚上请毫无防备的妹妹来品尝一番,定然是美味至极。
“叮铃——”
门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铃响,林玉成瞬间醒过神来,那铃声仿佛就在他耳边,一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邪念,他眼睛猛然一睁,只看见消失多日的法师安尘,右手一转,法杖上的银铃又是一响。
他从门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冰灰色的丹凤眼冷得令人发寒,而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就算化成了灰,林玉成也认得他——
张三。
第118章 妖狐的因果(5)
“哐当!”
林玉成手一抖, 茶杯摔在了地上, 滚着茶水和瓷片碎成了无数瓣, 书丹担忧的看着他:“哥哥, 您怎么了?”
书丹又瞥了一眼那张三, 这家伙她也找了很久,凉州城里的猫和老鼠基本都成了她的小弟,她在查当年林家被暗暗设计的蛛丝马迹、以及杨家运途不顺的种种。
这张三藏得很深, 没想到竟然却跟着安尘进了林府。
难道这法师不是来除妖的,反而管起了凡俗官老爷的事?
世人都说道士和尚只管妖邪不理凡俗,这位远近闻名的安尘**师, 却反其道而行,放着他这只六百年的狐妖不管, 反倒是抓来了凡世的恶人。
林玉成手上的青筋暴起, 双目睁大,突然喊道:“书丹!你先回屋!你是姑娘家,不便见外男!”
书丹没想到这位“哥哥”首先是想着她, 首先想到的是不让单纯的“妹妹”看见他的肮脏。
书丹的手指轻轻敲在桌板上,接着她仿佛是被兄长这个模样吓着了,不安的退了一步, 小声的开口:“哪里有什么外男?安尘**师是出家人, 后边那是也只是奴才吧?算不得外男……哥哥可是对宝儿不满……”她手指已然碰着眼角, 仿佛立刻要哭,“哥哥头回如此凶宝儿,若是厌倦了宝儿, 宝儿便收拾行囊……”
林玉成头昏脑胀,他没想到乖巧懂事的妹妹在关键时候突然就耍了小性子,他立马去哄这位娇气的小美人,正在这时,那张三突然撒腿就跑!
安静站在厅堂中央的年轻法师狭长的丹凤眼缓缓挑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右手的法杖已然将那张三扣倒在地。
“阿弥陀佛。”
冷清的嗓音在厅堂里晕染开来,宛如伴着浩大的佛术,传递进耳膜,直达内心。
林玉成心脏一跳,就看见贼眉鼠眼的张三哆嗦着开口:“是林老爷!是林老爷指使我做的!不关我事!我只是拿人钱财□□!”
林玉成还没做出反应,一旁娇软可爱的“妹妹”已然挺身而出,凶巴巴的维护起了兄长——
“你这奴才说甚胡话?我瞧你模样便是个恶人!我兄长这般好看,这般良善,你说甚‘指使’?莫要血口喷人!”
被按住地上的张三抬眉一看,瞬间瞪大眼睛合不拢嘴,刚才低着头不曾发现,厅堂内竟是有名这般美貌的女子,那美人美目含怒瞪人,便是个凶样,都生出了勾人的娇嗔意味,他心中淫邪之意刚刚冒出个头,脑袋又被重重一磕,法杖的力道重重按下,他的额头被磕出了血。
张三瞬间清醒过来,他赶紧哭着开口:“姑娘!您也瞧见了我是个奴才!我哪里有什么胆子做什么大事,当年林家报应何等凄惨,您兄长……啊不对啊?林老爷是您兄长?您是林家的人……?”
“张三!”林玉成暴喊一声,“来人!来人!把这奴才的嘴给我堵上!快请小姐回院子里安神!”
书丹眼眸动了动,旁边已然有婆子来请她,但她今日与往日的顺从全然不同,她推开了来请她的婆子,睁着大大的双眼,眼睛红彤彤看着林玉成:“兄长,他是冤枉您的吧?即是这等恶奴,咱们应该听他把话说完,而后报官还兄长一个清白,宝儿不愿见兄长蒙不白之冤!”
林玉成喉结滚动,他的手指轻轻颤了两下,不谙世事的妹妹仰着头看着他,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她口里说着相信他的话,眼睛已经开始怀疑。
林玉成抿着唇咬了咬牙,突然眯起眼睛对着书丹笑了一下:“既是你想听,便听罢,我的好妹妹,你定然是相信哥哥的吧?”
那被压制的张三歪着嘴笑了起来:“林老爷果真是干大事的人!事到如今还如此淡定,当年便是想寻我灭了口,若不是我机灵早就成了林老爷的刀下亡魂,姑娘,若您是林家的人,便是认了灭族凶手做了亲兄了!”
书丹的眼睛一眨,她面无表情,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掉了下来,她的声音冷静极了:“我林家是遇了劫匪遭了大难,我兄长远在凉州,林家在关洛被害,怎会有牵扯?”
年轻的法师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手中的念珠转得愈发的快,一旁的林玉成想过去哄唤哭泣中的妹妹,却被重重的拍开。
只见那张三从兜里拿出一张牛皮布,那布乃是牛皮制软成布,能保存许久,一般重要的地契、合约,会用这种布书写。
张三把牛皮布往地上一摊,白纸黑字,暗红的手印与印章,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书丹立刻捡起来里一看,真是有万全准备,居然有这种把柄,这个张三想必也是个人精,干这种脏事居然还能让林玉成写了合同,那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当年林玉成要他做的事,以及给的银钱。
拿财杀人,设计林家等等脏事都在这里,便是张三死了,有这么张条约在此,总有一天会会把林玉成弄死。
书丹捧着那张合同浑身颤抖,从林玉成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在哭。
他深吸了一口气,林府的家丁全部都来了,他朝丫鬟婆子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
没关系,知道了也没关系,你在我的府里,插翅也难飞。
还有这个和尚,今天也得死在这里!
书丹捂着脸,双肩微微颤动,她嘴角微微扬起,把笑意藏在手心,任凭丫鬟婆子搀着她回了屋。
亲爱的哥哥,你以为能只手遮天吗?法师大人来得正是时候,然而阿立在更早的时候已然报官。
林玉成毒杀杨氏吞并家财的证据,正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县衙。
……
林玉成将书丹软禁,又关押了安尘法师,张三已然被打死,下人们噤若寒蝉,尽数被封了口,这等大事,不说打死人,就是关押国师安尘,便算作株连九族的大罪。
若是有风声透出,所有人都得死。
下人们都是些少有读书的,不懂国法,个个被老爷吓着了,全部都闭了嘴。
林玉成刚刚把这些脏事抹平,就接到有人通风报信,说官府来拿人了!
他起初还以为是林家的事暴露了,后来他一琢磨,回书房翻账本,发现账本全没了!
这可是当初他吞并杨氏家财的证据!
他眼皮跳个不停,这样的大罪若是被官府晓得,过来捉拿,少不了一死,更何况他府里刚刚还闹出人命,安尘**师还被他关押了!
他最先想到的银票,而后想到的是书丹。
他赶紧把银票揣在怀里,立刻命人备了马车,接着就往书丹的院子里跑去。
他可以带着这名美人,揣着钱财去天涯海角,是时换个身份又是一名干干净净的老爷,还不会有人指指点点说他娶了妹妹。
书丹的院门被重重打开,林玉成双目通红,像一头疯狂的野兽。
院子里的美人像是被惊着了的小鹿,立刻退了一步。
她这个模样会莫名激起男人心底的恶念,越是美丽干净的东西,就越想弄脏,越想占有,而他此时此刻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边缘,什么道德、什么伪装,通通撕了开来。
“乖宝儿,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带你去玩。”他的眼睛浑浊而疯狂,他猛地一扑,娇软可人的美人儿又躲开了。
“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是坏人!你是恶鬼!你害死了我爹爹和娘亲,林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全部被你害死!”书丹一边哭一边躲,她实在是灵巧极了,林玉成从来不知道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跑得这样快,她甚至跑出了院子,慌不择路的进了杨心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