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洲:“诶?”
“——我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许星洲莞尔道:“他们忘了我多久了?法治社会,她自己放弃的抚养权,都已经十多年了,被放弃的孩子都成年了。她能拿我怎么样?”
程雁犹豫道:“可是你妈……”
许星洲连想都不想地说:“我见不得我妈的名字,最近最好不要和我提她。”
程雁叹了口气,道:“——行吧。”
许星洲点了点头,轻声道:“她如果烦你,你可以直接拉黑,麻烦你了。”
程雁:“……嗯。”
然后许星洲往床上一躺。一只飞蛾绕着灯管飞舞,程雁看着许星洲的床——她的床帘半拉开着,上头满是小星星,宿舍里一股程雁晚上撸的烧烤的孜然辣椒味儿。
“我靠!”许星洲拿着手机,突然喊道:“林邵凡又约我!”
程雁撕了一下面膜,问:“这不是挺正常的?”
“……正常?”许星洲半撑起身,诧异道:“我都已经这么躲着他走了啊,他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程雁:“你太高估男人。”
许星洲:“……”
程雁将脸上的面膜拉拉扯扯,一边扯一边不正经道:“其实我觉得老林真的蛮优秀的,从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喜欢你。那个学长如果不能接受你,林邵凡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程雁:“他约你什么时候见面?你打算去吗?”
许星洲:“……”
飞蛾噼啪一声撞上了灯管,程雁和许星洲都怕蛾子,下意识地一个瑟缩。
许星洲叹了口气,不说话,半天才道:“……我得去。我周四和林邵凡见一面吧。”
“就当作亲眼看一下,”许星洲自嘲道:“——对我有好感的人能接受我到什么程度了。”
-
那只飞蛾在312盘旋整晚,把程雁女士吓得四处流窜,作恶多端,终于在十点多时被下了自习回宿舍的李青青用报纸拍死了。
宿舍里没了烦人的飞蛾撞灯,程雁正在和李青青讨论五一大促要买什么东西,许星洲听他们从喵生鲜一路侃到天猫旗舰店大促,非常心动,点开余额看了一眼……
……这个促销活动和自己没关系。许星洲肉痛地算了算钱,下个月还要还花呗,下下个月还要出去旅游……
真羡慕秦渡啊。许星洲算完了钱,咬着被角就想哭,他们真的不是一个阶级,让许星洲在公园卖艺的人的帽子里都三千五百块钱——除非是她钱包掉了。
做有钱人真好,下辈子我也想做秦渡,许星洲抱着自己的熊胡思乱想,话说他是不是还有黑卡……
程雁突然道:“星洲,你有什么看好的吗?”
许星洲肉疼地说:“没有,我这个月赤字了要,别带我。”
程雁使坏道:“你那个师兄不给你买买买吗?”
许星洲:“哈??”
程雁说:“他不是很有钱么,也什么东西都没给你买过?”
许星洲毫不犹豫:“买东西?我觉得他会给我放高利贷。”
程雁:“……”
“——利率贼高驴打滚的那种。”
许星洲想了想,又补充道:“找他借钱?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那个师兄绝对会逼着我签条条,摁手印儿,我指不定这辈子都得给他打工还债呢。”
程雁咋舌:“……这么惨的吗。”
许星洲摆摆手:“资本家公子哥啊这可是!血汗工厂你都忘了吗!不借机发一笔财怎么能叫资本家!”
程雁:“……”
然后许星洲回顾了一下今天用网约车电他的记忆,秦渡简直觉得可以做一晚上美梦——然而下一秒,许星洲想起了一件事。
——他会不会记仇了?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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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傍晚。
“下周的课……”新闻学概论的老师看了看日程表道:“下周的课就不上了。我请了年假,大家五一回来见。”
许星洲打了个哈欠,阶梯教室外天色渐晚,夕阳沉入大厦与树之间,天际昏沉而有风。
程雁说:“过了五月就得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了。”
许星洲懒洋洋道:“……然后就大三了。”
“大三就要开始考虑出国,”许星洲望着窗外,没甚意思道:“或者是工作考研,从大三上学期开始就得早做打算。然后大四毕业,大家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过几年大家各自结婚生孩子,请帖到处都是,然后就开始操劳孩子的事儿。”
程雁说:“……你是杠精吧,不想复习就不想复习呗,怎么这么多破事儿。”
许星洲恹恹道:“也许吧。”
“我就是觉得很没有意思,”许星洲撑着腮帮说:“……大多数人都是庸庸碌碌一生,就跟那个放羊娃的故事一样。放羊干什么?娶媳妇生娃。生了娃干什么?继续放羊……我们也不过就是高级一点点,不放羊了而已。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程雁:“……”
程雁纳闷地问:“……平时活力四射的许星洲呢?”
许星洲连想都不想地说:“思考人生的时候一般不活力四射,尤其是在思考人类的命运的时候。”
下课铃响起,许星洲将新闻学概论塞进了挎包里头,打算去外头吃饭。
程雁笃定地道:“你这样,是因为你妈。”
许星洲:“……”
“过了这么久,”程雁肯定地说:“——你还是不想她再婚。”
温暖的风呼地吹过亮灯的教室,人声嘈杂,同学们各自散去,都去吃饭了。
许星洲眯起眼睛,打量了程雁片刻,说:“——你放屁。”
程雁说:“是不是你心里清楚。粥宝,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许星洲:“……”
“从我几天前和你提起你妈开始,你就有点反常。你怨恨她抛弃你,宁可不停地再婚,”程雁眯着眼睛道:“都不愿——”
许星洲连听都不听完,就挎上包,直接走了。
-
新院的楼外草地广袤,刚被师傅们修建过,傍晚的空气清澈至极。
许星洲走下最后一层楼梯,斜阳深紫,外头的梧桐树之间拴着‘预祝挑战杯决赛举办成功’——然后许星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邵凡是真的要走了。
那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可许星洲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心底的深渊又睁开了眼睛,简直不受控制。
——那感觉非常可怕,像是地球都融化了,要把许星洲吞进去,她简直措手不及,几乎脚一软就从楼梯上摔下去。
但是接着,许星洲就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渡在外头的人群里,昏暗天光镀在他的身上。他一脚踩着辆小黄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表,又望向新院教学楼的门口。
他看上去实在有点儿傻,而且许星洲是头一次看到这位老先生骑共享单车,只觉得这个场景太蠢了——尤其是和他平时的臭屁样子比起来。许星洲忍不住笑,在他身后偷偷摸出手机,给他咔嚓拍了一张。
然后许星洲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笑着跑了下去。
心中的深渊闭上了眼睛,在合上的深渊缝隙之上,长出了一片姹紫嫣红的春花。
许星洲喊道:“师兄!”
秦渡:“……”
许星洲笑眯眯地跑到他身边,问:“师兄在等谁呀?”
“找你有事儿,”秦渡看着许星洲道:“晚上有时间吗?整晚的那种,可能要一两点才回来。”
许星洲想了想:“你想干嘛?”
秦渡只道:“——今晚的事儿你来了不会后悔,我保证你十九年人生没遇到过。”
许星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秦渡:“……”
秦渡莞尔道:“——具体做什么我不能说,不是什么糟糕的场合,肖然也去。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找她。”
许星洲终于认真地说:“师兄,你说的很诱人,但是我先说好,我是不会和你开房的。”
秦渡:“……”
秦渡简直要被气死了……
许星洲气完可怜的秦师兄,又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呀?”
天色渐沉,天际乌云被染得鲜红,笼罩世界,犹如大片的末日现场。
秦渡伸手揉了揉许星洲的头:“不告诉你。实在不放心先跟你家雁雁说声。就说你今晚去长宁,然后每半个小时报备一次。”
许星洲头上冒出个问号:“什么?我们去长宁那里干嘛?”
“你不是要尝试一切新鲜事物么?”秦渡问。
许星洲:“……这倒是……”
“——我都好几年不参与这傻逼活动了,”秦渡敲了敲自行车把手:“为了你这个目标我还去求了老陈。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然后秦渡看着许星洲不确定的眼睛,揶揄道:
“去的话就去开个自行车,师兄先带你去吃饭。”
许星洲:“……哈?去也行……话说回来了你居然会骑自行车……”
秦渡反问:“什么我会骑自行车?你不是说我开车带你你不舒服吗?”
许星洲一愣,完全没想到秦渡居然会记得那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
“——放心。”
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湿润的风呼地吹过许星洲的裙角。
她站在来来往往的、下课的人群之中,远方雨云被染作血红,而对面青年人不驯的眉眼中,居然透出了一种难言的、温和柔软的味道。
“我不可能让你出事。”
他说。
-
许星洲在那一瞬间,心里都开了一朵花。
他是不是这样说的呢?他说了‘我不可能让你出事’吗?
——我没听错吧?许星洲骑在自行车上,跟着秦渡穿过校园时,都觉得自己如坠云端。
——那个临床的小姑娘,和仅在许星洲脑洞里存在过的、秦渡可能会有的未婚妻,在那一刻之后,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许星洲所喜欢的,这个嘴很坏、有点抠门的,家里公司在初中时就上市了的,从高中到现在斩获他参与的每一场竞赛的金牌的,天之骄子一般的师兄——
……可能,也是对许星洲这个人,有着那么一丝好感的。她满怀希冀地想。
谁不想喜欢个人呢?谁会想得这种病呢?
许星洲反问自己。
说不定秦渡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说不定他可以理解,而就算他不能接受,又能怎样呢?
好想对他表白啊,许星洲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大胆的想法,接着就忍不住问自己,要表白吗?
秦师兄没有女朋友,就那个临床的妹子,也好久没听他提起了!说不定表白了能成的!至于他对自己的喜欢有多深……毕竟喜欢都可以后天培养……改天问问瑞瑞姐怎么调教男人好了。
许星洲想到这个,耳尖立时一红,唾弃起了自己。
——许星洲,你这个垃圾人。什么调教不调教的,真黄。
……
…………
黑夜中,路灯次第远去。秦渡犹如一个普通的大学男生,踩着小黄车,一头微卷的头发被风吹到脑后。
而许星洲笑眯眯的,和秦渡并肩骑着车。
夜幕下的校园都是情侣在约会,年轻的男女们在黑暗中接吻,有学校的老教授挽着老伴的手,慢吞吞地散步。橘黄路灯穿过梧桐叶,穿过这些人们,这些灯光落在地上时,犹如某种鸟类的羽毛。
在温暖的路灯下,许星洲从行人中辨认出教自己应统的那位老教授,笑眯眯地和老教授一点头:“老师好呀。”
秦渡骑着自行车,闻言也冲着老师微一点头,微笑道:“容教授好。”
老教授辨认了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半天笑了起来,握着自己妻子的手,对自己这两个学生点头致意。
-
…………
……
秦渡给许星洲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许星洲简直都要被喂撑了,艰难地道:“我……”
秦渡说:“你不用感动,是师兄应该做的,就是点的有点多,你多吃点。”
秦渡带许星洲来吃本帮菜,许星洲连价格都没看到,他就噼里啪啦点了一桌子,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在灯光下油光铮亮,浓油酱赤,散发着一股勾人肉香。
许星洲一看就暗叫要死,一个小气鬼这么慷慨的理由,十有八九是……
许星洲颤抖道:“……你该不是想让我把它都吃完吧。”
“哪能这么说呢,”秦渡扒了一下白灼菜心,又给许星洲夹了一筷子,善意地说:“——我们只是不提倡浪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