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苏指挥使走这一趟了,”燕王早就知道徐州案会不了了之,听到苏景明带来的消息,燕王心已经冷过,不会再有什么波动了。
苏景明眉目冷峻,对着燕王说话也硬邦邦的,“奉命行事而已。”
面对这样冷淡的谈话对象,燕王也觉得很难继续聊下去。他与苏景明交情不深,顶多是个点头之交,这苏景明是长兴伯世子,又是皇帝宠妃顾贵妃的亲侄子,出身自是极为富贵的。因顾贵妃无子,对亲侄苏景明十分看重,皇帝也爱屋及乌多看他一分,年纪轻轻就身居锦衣卫指挥使高位,可见是极得皇帝的信任。
只是这样的人很难拉拢,据燕王所知,太子就不止一次想要拉拢苏景明,甚至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都被苏景明拒绝了。
燕王暂时还不想碰壁,他就端了茶。
端茶送客,苏景明站起来告辞,“臣,告辞。”
临走却突然问了燕王一句,“听闻王爷此去扬州,与扬州名妓何素心过从甚密?”
燕王淡笑,神态风流,“扬州烟花之地,苏指挥使若是去一趟扬州,就明白了。”
苏景明微微皱眉,顾选贪腐案,首告却是一个**,这其中燕王真的没有插手么?
第37章
阿黄为了一口吃的是彻底不要它的狗脸了, 在阿福跟前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阿福一时大意,等到反应过来,紫藤花饼的小宝塔已经只剩下个底座了。
“可不能再给你吃了,”阿福看着剩下的一圈紫藤花饼, 忙珍惜地盖上了食盒盖子, 因怕自己再被阿黄蛊惑,就把食盒交给了翠眉抱着。
嗷呜, 阿黄眼巴巴地看着那美味的饼子被人拿走了,整只狗都不好了, 忧郁地往阿福脚下一趴,一副要饿死了的凄凉样。
看得翠眉好笑不已, 对阿福道:“往日这狗大爷可嚣张,到了夫人跟前竟成了哈巴狗了。”
“阿黄知道分辨善恶呢,”阿福笑着揉揉阿黄的脑袋,“对着坏人,阿黄又是威风凛凛的一条好狗。”
汪汪,阿黄好像知道阿福在夸它一样, 高兴地翘着尾巴叫,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又圆又亮, 频频扭头看翠眉抱着的食盒。
“不行, 你再吃王爷就没有了, ”阿福狠狠心不去看它无辜的大眼睛, 侧身去看书房的动静, 就听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开门出来了。她翘首看去,就见燕王亲自送了一个穿着大红妆花罗衣裳的高大男人出来。
那身衣裳形制特别,一条龙头蟒身鱼尾的异兽从肩膀腾跃到胸口,阳光下金鳞熠熠,华贵又狰狞。阿福知道这必是贵人,应该避嫌,只是难免好奇多看了一眼。哪知道那人好生敏锐,她刚看清了他冷峻的眉眼,他就察觉了,侧目看来,目光锋利如刃。
阿福急忙侧身躲在了廊柱之后,心口还是砰砰跳,那人好冷的眼神,好像能把人冻僵一样,真是吓死人了。
苏景明眼角余光就看见一个女子躲到廊柱之后了,只露出一片海棠红的衣角。燕王书房中仆从个个都屏气敛声,可见规矩严整,他在书房中却偶尔听见几声狗叫和女子的笑语,而燕王竟然没有不悦的神色。他不由想到燕王从扬州纳了一个新妾,看来就是此女了。传闻中燕王对先王妃情深意重,却也不妨碍他寻欢作乐,美妾在怀。
“王爷留步,”苏景明神色更冷,也许再过几年,曾经威震天下的燕王就要消磨在软红脂粉里了。
燕王也看到了阿福,眉眼就柔了下来,他再看眼前冷如冰霜的苏景明,也不觉得他冷脸伤眼了,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让王承恩送走了苏景明。
“王爷,”阿福躲着看见王承恩躬着身子把燕王的客人送走了,才是从走廊上下来,步子轻盈地来到燕王身前,“我的枣泥糕和紫藤花饼都做好了!”
她笑意盈盈,明目善睐,唇边的小梨涡越发的甜蜜,燕王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梨涡,觉得里头一定盛了蜜,否则怎么会那么甜呢。
啊呀,被摸脸了!阿福抿着唇让自己笑得克制一点,却更主动地把脸往燕王的手上送。
燕王舍不得拒绝她,张开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心里止不住庆幸,还好他信了梦中所示,早早就把她护在了羽翼之下,梦中被人送给他的徐氏,温婉柔媚,却是时常沉默寡言的,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隐忍而克制地陪在他身边。梦里徐氏就如蚌壳,紧紧地把最柔软的部分关在壳里,而梦外的阿福,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每天都在努力对他绽放。
燕王爱怜地抚着阿福的小梨涡,他愿一生护着她让她永远如少女天真活泼,远离风霜和苦难。
被燕王摸着脸,阿福觉得好幸福,心跳得很快,朱公子再这样温柔地看着她,她要沉溺于他的柔情里不能呼吸了。
翠眉提着食盒,远远地站着,虽然徐夫人和王爷看起来郎情妾意,画面非常甜蜜动人,但是她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把此情此景与阿黄撒娇讨食融入在一起了,简直毫无违和感,徐夫人的撒娇方式不会是向阿黄学的吧?
还是阿黄汪汪汪几声打破了两人互相凝视的奇怪气场,阿黄只以为主人来了,就可以讨吃的,很没有眼色地跑出来献媚。
“去去,”燕王没好气地轻轻踢一脚阿黄,把围在他脚边的阿黄撵开些,他可是看见了阿黄嘴巴上的毛都还留着点心残渣,阿福第一次下厨给他做的点心,必然是被这只蠢狗捷足先登了。
呜呜,阿黄夹着尾巴装可怜,大脑袋往阿福身上蹭蹭。
阿福果然上当,扯着燕王的袖子求情,“阿黄很乖的,不要撵它。”尽管阿黄突然跑出来,害她还没有享受够朱公子温柔的目光,但是她看着它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舍得不生气。
“本王的点心可还有?”燕王挑眉,阿黄这狗,有的时候就太聪明了。
“当然有,”阿福心虚不敢看燕王的眼睛,忙叫翠眉把食盒拿来,“还在呢。”就是少了一半。
燕王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是在心虚,也不知道剩了几个点心给他,可惜这是他的人和他的狗,没法生气。心平气和的燕王就牵着小姑娘,带着狗回书房了。
翠眉一看王爷牵着徐夫人进了屋子,也赶紧跟了上去,见两人挨着坐在了榻上,便把两份点心从食盒里拿了出来,摆在一旁的小方桌上。
“这是枣泥糕,这个是紫藤花做的酥饼,”阿福指到紫藤花饼的时候都不敢看燕王,合捧大的篮子里就剩下篮子底一圈饼了,看起来还没有装饰的花朵多呢,很是寒碜。倒是枣泥糕是甜的,她不敢给阿黄吃,六块糕都完好无损。
所以重点就在推荐枣泥糕上,阿福用乌木包银的筷子夹了一块枣泥糕起来,“王爷尝尝,这枣泥糕的枣还是院子里枣树结的果子呢。”哼哼,所以她都不用求他,这院子里的枣也没有被浪费了。
王承恩站在一旁看着徐夫人喂到王爷嘴边的枣泥糕,又是犹豫又是纠结,徐夫人这个点心还没有试毒,他究竟要不要冒出头来喊一嗓子?可是徐夫人用的是银筷,也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燕王其实不太喜欢甜食,可这是阿福第一次下厨给他做的点心,他很给面子的低下头咬了一口,竟是意料之外的适口。只有枣子的甜香,松软可口,并不会腻。
“不错,”燕王点头赞许,“阿福的手艺比宫中御厨还要精湛。”宫中的枣泥糕都太甜腻了,吃一口要喝茶。
这就吹嘘太过了啦,阿福忍着不露出得意的笑,眼睛里却亮晶晶的。阿福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取了巧,知道燕王不喜甜食,放的糖很少,全靠着枣子本身的甜味调和口感,最后又淋了一点桂花蜜在上头。自然不会像别的枣泥糕那样甜得发腻。
“那王爷多用一点,”阿福举着筷子,也不觉得手累。
燕王怕她手酸,自觉拿过了筷子,又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一事,叫她,“你也尝尝。”
好呀好呀,阿福眼睛一亮,朱唇微启,往燕王咬过的枣泥糕上咬了一口,嗯嗯,真是太好吃了呢。
诶哟,徐夫人怎么敢咬王爷的枣泥糕,王承恩看直了眼,心道王爷喜洁,怕是要怒,结果等了半晌,王爷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燕王举着筷子,心里有点震惊,他并不是叫阿福在他咬过的糕点上咬一口的意思啊!这,这个枣泥糕还要继续吃么?总有一种占人家姑娘小便宜的不道德感。
“王爷?”阿福歪着脑袋看燕王,怎么不吃了?她藏在袖子下的手紧张地绞着,脸儿红红的像是摆在一旁案桌上水晶盘子里的红苹果,她也吃了他的口水呀。
色即是空,燕王微微吸气,一口把剩下的枣泥糕都吃进了肚子里,莫名觉得这剩下的半块味道格外的甜美。
今日共吃一块糕,明日就可以睡一个枕头了,阿福别过脸儿偷笑,她总是能想办法让朱公子吃掉她的。
燕王这才发现小姑娘又调皮了,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这甜蜜的折磨了,真恨不得转眼她就长大了,他一定要叫她知道他的厉害。
“你吃了本王的枣,什么时候给本王生个贵子呢?”燕王觉得不能落了下风,他也要羞羞她。
阿福的脸确实红了,可小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大胆,“王爷什么时候给,阿福就什么时候生呀。”
翠眉听着徐夫人的话,闹了一张大红脸,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是不是该出去门口站着。目光一转,与王承恩对上了,两人心有戚戚焉,他们好像该出去了。
燕王没想到会被阿福堵了回来,只好再吃一块枣泥糕掩饰尴尬。他就不该提这个话头。
“王爷这个紫藤花饼也很好吃的,”阿福眼珠子一转,打算故伎重演。
她把手放在了燕王的腿上,然后就感觉到手下的肌肉都绷紧了。王爷好似并不像旁人认为的那样好女色,竟有些清心寡欲,像是说书人嘴里的唐三藏。那她就是想吃唐僧肉的小妖精,阿福眯着眼睛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隔着一层薄绸的春衫,燕王感觉到了她的手热乎乎的,热度从腿上直奔下腹。燕王心里念着佛经,好悬没让她得逞。他把注意力放在了紫藤花饼上,紫藤花饼小巧玲珑只比龙眼大一点,正好一口一个。
这就不能再共吃一个饼了,阿福眼看着没有机会可乘,失望地鼓了鼓脸颊,把手拿开了。
燕王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紫藤花饼咸香鲜美,既有鲜花的清香又有肉馅的肥美,燕王意外地喜欢,一连吃了三个才是停下了筷子。
阿黄看主人吃得高兴,它就急了,人立起来讨吃的,汪汪汪,看看我呀。
阿福就忍不住瞄瞄剩下的几个饼,王爷要是不吃了,她还可以喂阿黄。
燕王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心道休想,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拿起了筷子,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几个饼子都吃完了。又努力奋斗,把枣泥糕也吃了。
阿黄看着篮子都空了,难过地垂下了狗头。
而燕王不出意外地吃撑了,只得多多喝茶消食。到了晚膳都没吃下多少东西。
因燕王不放心在还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就把阿福放回去住淑景园,就留了她在书房后院住着,但毕竟是人来人往的不方便。燕王本想着过几日就放她回去自己的院子里,哪知道三日后豆蔻的尸体从淑景园的池子里浮起来了。
简直晦气,燕王听了王承恩的回禀,又摔了一个玉貔貅镇纸。
第38章
燕王在写字, “动心忍性”,狼毫笔下四个字笔锋凌厉仿佛要破纸而出。为了避嫌,那日苏锦明走后, 燕王就亲笔写了告病的折子递上去,皇帝很慷慨地给燕王批了一个月的休假, 令他好生读书养病。
玉貔貅镇纸的碎片散落在地上,还没有人敢动。书案前,王承恩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实在是这件事太恶心人了, 真凶找不到,尸体还泡在了淑景园的池子里, 倒像是挑衅了, 也难怪王爷动怒。
落下最后一笔,燕王搁下笔,细细看自己的字。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在旁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一顿, 忙低下头不敢多看,王爷寻常练的是圆润浑厚的颜字, 这样笔锋突兀的字还是第一回 见, 可见是气得很了。
要忍, 燕王提笔把几个字都涂黑了, 换了一支柔软的羊毫重新写了一遍, 这回字体圆滑内敛、四平八稳, 看不出一点脾气来了。他才满意了, 吩咐小太监,“拿去装裱了,挂在墙上。”
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就小心翼翼捧着燕王的墨宝出去了。
收了笔墨,燕王用湿帕子慢慢擦着手。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手指修长洁白如玉,掌心里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燕王按了按手心,“张氏心思歹毒,赐死。”
王承恩垂头应是。查了几日,最后只牵扯出了一些小虾米,这个张氏跳得最欢,线索也是查到张侍妾的头上就没了后续,那也只有杀她警猴了。
“继续查,”燕王随手扔了帕子在书案上,平心静气道。以往他无心内宅导致内宅不休,这次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是,”王承恩倒退着出去,先去处理摆在明面上的真相了。
燕王又在书房坐了一刻,才是出来往后院去了。
后院里阿福在和阿黄玩抛绣球的游戏。
绣球是阿福自己做的,只有拳头大小,红线缠绕又做了五彩的流苏,一抛起来流苏飞舞,十分好看。不过被阿黄咬了几次之后,流苏上就沾了好多口水,飞不起来了。
“阿黄,你看你好多口水,”阿福再一次从阿黄嘴里拿到绣球,只用了两根手指捻着一条流苏,非常的嫌弃了。
汪汪汪,阿黄蹲在阿福跟前,期盼地看着她手里的绣球,还想继续玩儿。
“给你换一个球,”阿福把手里的绣球扔一旁,想要换个新的给阿黄,阿黄却认准了那一个,扑上去又啃又咬的,状若疯犬。
阿福要被笑死了,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燕王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笑声狗叫声,面上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把从书房带出来的烦闷都一扫而空了。
“王爷!”阿福眼尖,一眼看见了从走廊过来的燕王,欢喜地跑过去迎接。许是跟阿黄相处久了,对于投怀送抱这种行为,阿福也是越来越熟练了,跑过去就往燕王身上扑。
阿黄抬起头瞅了眼,又低下头专心啃绣球了,反正主人那里有小姑娘了,它过去也得不到主人的宠爱,不如继续啃球球。
小姑娘每次都是一样的热情。燕王伸手拦了栏,没让她真扑进怀里,“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