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儿又哭又闹,白侧妃拍着慧姐儿的背,脸上是心痛的样子,“王爷,不要逼慧姐儿了,徐妹妹也从静园出来了。”
这话却是在暗指燕王为了徐夫人,冤枉慧姐儿了。
燕王放开慧姐儿站了起来,沉默看着哭闹的慧姐儿不说话。
翠眉气急,都说慧姐儿傻,可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傻子呢?她怕王爷听信了慧姐儿的话,急急禀道:“王爷明鉴,昨日奴婢与徐夫人回淑景园的路上就见到沉香园的侍女慌里慌张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等到了淑景园看见慧姐儿坐在一颗樱桃树上,才是知道她们把慧姐儿看丢了。”
“慧姐儿一时调皮,侍女们照看不力,我已经罚过她们了,”白侧妃及时插言,她不能退步,只有咬死了是徐氏的过错,她才有翻身的余地。
“一圈儿侍女看着,还能把慧姐儿看丢了,只能说太凑巧了,更赶巧儿淑景园的守门婆子都偷懒去了,让慧姐儿一个人爬上了树。”翠眉针锋相对。
白侧妃脸色有些难看,浸淫后宅数年,白侧妃对后院女人们的手段也算是了如指掌了,这回分明是有人背后下了圈套,可现在她也只有咬着徐氏不放,把自己洗白了,“所以你们就乘机推慧姐儿下水?真是好狠的心肠。”
阿福听她们吵,只把注意力放在了燕王身上,从进屋子到现在,朱公子都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相信朱公子一定能还她清白的。
“白氏教养慧姐儿不力,以后慧姐儿就放到榆园,由陈嬷嬷教养。”燕王很平静,失望是有的。慧姐儿才多大,谎言张口就来,竟没有悔过的心。这让他想起了钱氏,对慧姐儿的心有些冷了。
“王爷是不相信我和慧姐儿吗?”白侧妃搂着慧姐儿垂泪,她本就是有名无实的侧妃,在王府里所有的依仗就是燕王的信任和燕王唯一的子嗣慧姐儿教养在她膝下。这两样都没有了,她如何在燕王府立足?
“王承恩,”燕王转头吩咐王承恩,“这就把慧姐儿送去榆园。”他眉眼冷峻,竟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王承恩心里苦笑,躬身答应了,去跟白侧妃抢慧姐儿。
慧姐儿哇哇大哭起来,白侧妃也不肯放手,眼泪掉下来把脸上的粉都冲出了沟壑,是从没有过的狼狈。她不能放,一放了手,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白侧妃和慧姐儿又哭又闹的,搞得屋子里闹哄哄地,翠眉看着只觉得十分解气,也不嫌弃耳朵疼了。
阿福却有点担心地看着燕王,慧姐儿怎么说都是他的骨肉,总会心疼的吧?可是要让她帮慧姐儿说好话,她又不愿意,只好学着小时候妈妈安慰她的样子,在燕王后背轻轻顺了顺。
小姑娘是在安慰他呢,燕王眉头略松。
那边王承恩好不容易在两个小太监的帮助下把慧姐儿从白侧妃怀里抢出来了,慧姐儿在他怀里挣扎不休,让他也是满头大汗,可总算是办成了一半,只差给陈嬷嬷送过去了。
离了白侧妃的怀抱,慧姐儿这才知道害怕,她哽咽着喊出来,“父王,慧姐儿错了,我是自己掉进水里的。”
王承恩往外迈出去一半的脚,哧溜又缩了回来。本来他看慧姐儿和白侧妃哭得惨,还有些怀疑王爷是为了徐夫人冤枉了慧姐儿,没想到啊。
慧姐儿这话一出来,白侧妃突然没了力气,软软地坐倒在地。
“父王,”慧姐儿抽抽噎噎,张开了手想要燕王抱她。她不撒谎了,父王就会抱抱她了吧?
燕王心情复杂,没有如往常一样把慧姐儿抱在怀里,他只是摸了摸慧姐儿头上的鬏髻,“给徐夫人道歉。”
阿福一惊,紧张地抓紧了燕王的手,她没想到燕王还会让慧姐儿给她道歉。心里头顿时热乎乎的,比真相大白了还要让她高兴。
道歉,慧姐儿是会说的,她看着被父王护着的人,张张口,说出来三个干巴巴的字:“我错了。”
阿福却被慧姐儿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眼睛恶狠狠的,好像要扑上来咬她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怕?
燕王也看到了慧姐儿眼里对阿福的恶意,他刚刚有些软化的心,变得更冷硬了,收回了抚在慧姐儿发上的手,淡淡道:“陈嬷嬷会好好教你的。”
陈嬷嬷的严厉有目共睹,王承恩也不同情慧姐儿了,若非王爷英明,徐夫人下水救人还要被反咬一口,岂不是冤死了。他赶紧把哭闹不止的慧姐儿抱出了大厅。
留下白侧妃还坐在地上。慧姐儿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白侧妃慢慢直起身子跪在燕王跟前,因为知道大势已去,只流着泪道:“还请王爷恕罪,妾没想到慧姐儿会说谎,这才冤枉了徐妹妹。”
燕王想起了去世的好友,那年程远刚订了亲,满心欢喜地来找他喝酒,絮絮叨叨地对他说那白家小姐有多么的娴淑美丽,趁着花朝节,向来循规蹈矩的文弱公子拉了他,两人跑去偷看人家小姐,那个傻书生回来以后红着脸念了好久。
当年听了白氏的哭求纳她进府已经是做错了,把内院权利和慧姐儿交给她更是错上加错。燕王念着好友不会对白侧妃如何,却也不会再纵容她了,平静道:“白氏,你好自为之,”
白湘君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坐在冰冷的铺着金砖的地面上,久久无法起身。她只是不甘心而已,那年春深,程远带了人来偷看她,她却一眼看见了穿着宝蓝箭袖,英姿勃勃的俊美公子。后来才知道他是西北王府的四公子。
她不甘心自己将要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书生,程远病死的时候,她人前落泪,人后欢喜,她宁愿不嫁人也不要嫁给除了四公子以外的男人。后来好不容易嫁进了燕王府,她以为只要耐心的守着,为他打理后宅,养育女儿,他总会看到她的,却不知道自己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阿福回头望了一眼萎顿在地的白侧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朱公子可也曾喜欢过她?若是她往后犯了错,是不是就会像白侧妃一样,被朱公子厌弃了呢?
不不,她才不会犯错!阿福急忙摇头。
燕王看她一会儿纠结一会儿摇头,面上的神情十分好笑,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点着她的额头问,“你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阿福就小心翼翼地看了燕王一眼,忙摇头,“什么都没想,王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喝,小姑娘嘴巴太甜了,燕王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糖,要不是左右还有人,真想亲亲她。
第36章
燕王牵着阿福的手在游廊上慢慢走。
近身伺候的人都知趣, 离了八、九步远远地跟着, 尽量降低存在感。
燕王的书房有前后三进院子,分了内外书房, 外书房就是燕王平常议事见客的地方, 内书房才是他日常起居读书的地方, 后院给阿福暂住了。内书房的院子里种了几株高大的树, 最粗的那颗足有两人合抱,最小的也比人的大腿粗了,椭圆小叶子长得郁郁葱葱, 一片浓绿。
阿福认得这种的都是枣树,扯着燕王的袖子高兴道:“这些枣树会不会结果?”要是结果了,这么大的几棵树, 可以结出好多好的枣子呢。想想枣子的美味,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会, ”燕王还知道哪棵树上结的果子最多最大最甜,他拉了阿福走去树下,让她摸摸枣树粗糙的树皮, “这棵枣树据说有两百年了, 结的枣子是最甜最大也是最多的, 每年都吃不完, 掉在地上落了一地。”
天哪好可惜,阿福畅想了一番大红枣子落满地的场景, 就觉得心好痛, 忙说:“吃不完晒干了还可以做枣干, 留着慢慢吃!”
阿福小时候过的是饭都吃不饱的苦日子,邻居家种了一棵枣,有几枝树枝越过了墙头落在她家院子里,邻居是看不到有人偷枣的。所以阿福最期待的就是结枣子的时候了,不过她往往等不到枣子红,就用竹竿子把枣子都夹下来填肚子了。第一次吃到大红枣还是到了香如故,妈妈给她抓了一把红枣干,那个滋味她可以记一辈子。
“嗯,”燕王作沉吟状。往年枣子树结了果,他也不管下人们怎么处置,最后枣子的去处,他倒真是不知情了。
阿福怕他是王爷富贵惯了,觉得她晒枣干的提议小气,不答应,急得把自己供了出去,“王爷,我会做枣泥糕,很好吃的!”一等瘦马琴棋书画学着,女红厨艺也学着,其实往往是贪多嚼不烂,妈妈怕她们下厨弄伤了手,每人都只学了几样拿得出手的菜式,她就学了枣泥糕和下面条,也勉强算是掌握了洗手作羹汤的技能。
燕王没想到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阿福就自己跳出来给他送好处了,于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本王得先试试。”
他的笑声低沉悦耳,带着些调侃的意味,耳朵像是轻柔的羽毛撩了一下,听得阿福小脸一红,绞着手指道:“要是不合胃口,王爷可别嫌弃。”
怎么会不合胃口呢,古人云秀色可餐。
书房院子比起内院的大园子还是小了,很快就走完了一圈,阿福又在西南角发现了一片茂盛的紫藤,真的是紫云垂地,花气袭人。她马上抛弃了燕王,跑过去托着帕子摘花,“紫藤花可以做紫藤花饼,味道很别致呢。”
她觉得长在最上面的花才是最好的,吸足晨露,不沾灰尘,就垫着脚尖去摘头顶上的花,衣袖都滑落到手肘了,露出手腕上一串细细的金丝手镯,更显得她手臂纤细如嫩藕。
此情此景可入画,燕王就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站着看她欢天喜地的摘花,再一次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好养活了。他本来还担心她的身子太纤细了,如今是不用担心了,照着她这样的好胃口,没准儿过段时日,就要嚷衣裳穿不下了。
中午,两人吃了一顿清淡的饭菜,燕王就去书房理事了,阿福没有午睡,拿着一包紫藤花去了书房的小厨房。管厨房的于太监知道徐夫人要来,提早清了场,还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厨娘来打下手,特意吩咐了厨娘,若是徐夫人什么都不会,她们就机灵点,让徐夫人揉揉面摆摆盘子也就算是亲手下厨了。
专给燕王做饭的小厨房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阿福一看就很满意。她客客气气的跟厨娘要了干枣、猪油、面粉和糖,洗干净了手就利落地把干枣上蒸笼蒸起来,再去揉面发面。
两个厨娘本来以为王爷的新宠徐夫人会很难伺候,提心吊胆的,哪知道徐夫人待人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动起手来也很利落,顿时放了心,只帮忙着烧烧灶台,看看火。
“紫藤花先泡一会,可以把小虫子泡出来,”阿福一边揉着面,一边交代来打下手的翠眉。说到吃的,她就兴致勃勃,脸上的笑容也开朗了。
翠眉看她高兴,心中也欢喜,同为女子,翠眉更能体察一些阿福的心思,眼看着曾经独宠数年的白侧妃如空中阁楼瞬间倒塌,难免会感怜自身。翠眉不由想,若是徐夫人能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了自己的子嗣,也就不用担心王爷来不来,是不是有了新人了,就算王爷娶了正妃,只要安安分分的后院里总有徐夫人的一席之地。王府的长子,就算是庶出不能继承王位,也能得到个国公的爵位,徐夫人后半生就有指望了。
那褐色衣裳的厨娘看徐夫人好说话,笑着奉承:“夫人心思灵巧,这用紫藤花做饼,奴婢还是头一回听闻呢。”
“其实和槐花饼差不多,”阿福心里清楚人家是奉承她,只是笑笑。她手里的面团是掺和了猪油的,不久就揉得油光水滑的,盖上湿纱布静置,一会儿用来包紫藤花肉馅做酥饼。
让厨娘帮着剁了肉馅,她亲手调好馅儿,蒸笼里大枣的香气也出来了。
“这枣干真是不错,闻着味道就很香甜,”阿福用帕子包着手,揭开蒸笼看了看枣干蒸得怎么样了,筷子搅一搅,那枣肉就脱落下来,真的是皮薄核小肉厚。
另一个厨娘就答:“这枣子都是书房那几颗百年老枣树结的果子,奴婢们自己晒的。”
“枣树多子多福,夫人用了王爷书房的枣,定能早生贵子呢!”褐色衣裳嘴巧,知道后院女人们心里最想要的是子嗣,一句话把这枣子夸出花儿来了。
早生贵子什么的,阿福咬着唇红着脸,今晚也要多多努力才行。
红褐色的枣泥糕切成菱形,每一个只有两指宽,阿福选了素白的莲花瓣瓷盘,摆了个六瓣菱花,放了几鲜红颗樱桃做点缀。焦黄酥脆的紫藤花饼一个个圆滚滚胖嘟嘟,就放在藤编的小篮子里叠了三层,做个小宝塔,往中间放了一捧清香的紫藤花。
“夫人手巧,”翠眉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做多了,大家都尝尝,”阿福自己先拿了一块枣泥糕试吃,咬了一口,阿福就觉得自己好厉害,好久没有下厨了,不仅没有退步,还进步了呢。
翠眉也不客气,先拿了紫藤花饼,鲜花的鲜美中和了猪肉的油腻,吃起来酥脆鲜香,她忍不住对徐夫人竖起了大拇指。徐夫人有这么一手好厨艺,何愁抓不住王爷的胃。
试吃结果很满意,阿福信心十足提着食盒去找燕王了。
燕王那里却有客人在。
王承恩站在外头,看见徐夫人形容欢喜地过来了,忙躬身迎上去,“夫人,王爷有客。”
“那我等等,”阿福微微有些失望,但她想向燕王献宝的热情不能被抵消,宁愿在外面等一等。
这……王承恩只犹豫了一瞬,就指派着小太监给徐夫人上茶上瓜子点心了。
阿福便坐在书房左侧的游廊上,刚好可以看到书房门口的动静。阿黄嗅到了味道,摇着尾巴来讨食,阿福舍不得给,推推阿黄的狗头,哄它,“这个你不能吃啦,我叫人给你炖骨头。”
汪呜,阿黄也是会撒娇的,往地上一趴,仰着头可怜巴巴看阿福,汪呜,夫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呗。
阿福狠狠心不看它,她是做给朱公子吃的。
主人心狠算什么,阿黄早就在对付燕王的长期战斗中摸索出了撒娇十八式,它人立而起,前脚合起对阿福拜拜,叫声可怜,嗷呜。
阿福突然就想到了街边乞食的乞丐,她还是心软,打开了食盒,分了一个紫藤花饼给阿黄,谆谆教诲它,“你可是燕王府的狗,有点骨气好不好。”
有吃的就好了,要什么骨气。阿黄一口叼着饼,两三下就吃完了来要。这回拜拜不管用了,它就往地上打滚,滚一圈就汪一声,很明显是卖艺讨吃的。
书房里,锦衣卫指挥使苏景明奉了皇帝的命令来给燕王转达燕王徐州遇刺一案的结果。
最终燕王遇刺被归结为漕帮朱富贵见财起意,那日出现的军中重弩,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被从证词中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