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她膝盖上小小一块青乌,燕王就顾不上遐思了,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摔得这么重!”
其实也不是很疼,可也不能放过难得的撒娇机会,阿福眨巴眨巴眼睛,“我听见你来,心急跑快了些。”
“下回不要这样了,乖乖等我就行,”燕王还能对着这样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说什么呢,只好从白瓷盒子里挖了一团药膏给她揉膝盖。
男人手重,淤青又是揉开了才好,阿福被他一揉就两眼泪汪汪了,抓着燕王的衣袖直抽气。
燕王只好一面宽慰她一面加快了揉药的速度,“这就好了,等明日一点印子都不会留下来。”
阿福眼睫毛上沾着泪珠子,抿着唇点头,这个跟她想的柔情蜜意的涂药一点都不一样!难道不是摸摸亲亲就好了?
纯正全直汉子燕王殿下全程很认真地给阿福揉药,揉完了很满意地点头微笑,“你动动,是不是不疼了?”
阿福听话地动了动腿,两人挨着,她伸腿的时候不免蹭到了燕王的腿,若即若离地蹭过来蹭过去。
“手肘伤在哪?给我看看。”燕王暗暗吸气,默念了一句色即是空,非常平稳地问她。
“手肘不疼了,”阿福忙摇头,她怕疼。
燕王不信,捉住了她的手捞起袖子看了看,见确实两只手肘都是干干净净的,才是放了心。收拾了药膏盒子,正要打开帐子出去,阿福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燕王不解,却看小姑娘垂着眼睛,嫣红的小嘴都撅起来了,他无奈一笑,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就俯下身,轻轻在小姑娘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几乎是瞬间,他就看见小姑娘嘴边笑出了花儿,眼睛里的光闪呀闪,星子似的。
开心呢,朱公子终于亲她了!阿福等燕王从帐子里出去了,捧着脸儿笑出了声。
第34章
破晓之前天色朦胧, 一个穿着土褐色马甲的妇人形容鬼祟地溜进了静园的后院,轻手轻脚推开了当中那间正屋的门,借着微弱的晨光,她看见桌子上摆放着的三个盘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长气, 忙进屋子去把盘子里的小菜连着盘子一起倒进了她带来的布口袋里, 再去拿包子,却发现一盘八个包子, 竟然少了一个。
妇人脸色巨变, 慌张着四下寻找, 待看见板凳底下一个被踩碎的包子, 才是把心落回了肚子里,弯下腰去捡。
受了燕王吩咐守在暗处的暗卫见此人赃并获,才是跳了出来,一把扭住妇人的肩膀。
那妇人做贼心虚,别人什么都还没有问, 她就自个崩溃大叫, “我招,我什么都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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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点着安神香, 白侧妃躺在床上却睡不安稳, 睡在她身边的慧姐儿大概是受惊过度,睡梦中也不时抽搐一下, 她抚着慧姐儿后背的手几乎没有停歇过。
正半梦半醒间, 忽然听见外间有人窸窸窣窣在说话走动, 她下意识凝神去听,就听见了句“王爷回来了”。
一下子人就清醒了,她穿了鞋下床,软底绣鞋走路轻盈无声,踏在柔软的吉祥如意莲花纹深青短绒地毯上是一点动静也无,外间的人没有惊动半分,依然在低声说话。
许妈妈昨晚就睡在白侧妃的卧房外,被珍珠心急火燎地叫醒了,“王爷把徐氏从静园里带出来了!”
“徐氏怎么样了?”许妈妈压低了声音问。
“好着呢,被王爷带回书房安置了,”珍珠没好气地,徐氏若是有事书房肯定会叫大夫的,却静悄悄地没有动静。这次难道就这么算了?徐氏都没吃到苦头呢!
许妈妈也顿足,“可惜!”
“可惜什么?”白侧妃突然打开槅扇,许妈妈话里的未尽之意,让她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许妈妈没想到被白侧妃听了去,假装平静道:“老奴只是可惜徐氏被放出来了。”
白侧妃却不信,她又问了一次,“妈妈,你做了什么?告诉我!”最后三个字已用了十分力气。
许妈妈和珍珠见瞒不过,只好老实招了,许妈妈开口道:“也没甚么,我只是买通了静园一个婆子,让她在徐氏饭里下点巴豆。”王爷在徐氏屋子里连着留宿两日,背地里说她们沉香园什么的都有,她气不过才是和珍珠商量着叫徐氏吃个教训,反正徐氏进了静园,八成是出不来了。
哪晓得这回王爷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亲自去把徐氏接出来了。
珍珠点头作证,“我们也只是想让她吃点教训罢了。”最好是王爷回来的时候,徐氏形容憔悴,耍不了狐媚子手段。
“糊涂!”白侧妃长叹一口气,可许妈妈和珍珠都是为了她出气,她又说不了她们重话,只盼无人发现她们做的手脚了。
然而天色刚亮,王承恩就带着人到了沉香园。
“王公公所来何事?”白侧妃在中堂见了王承恩。她看见站在王承恩身后几个身材粗壮的仆妇就知道情势不妙,掩饰般地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珍珠端着茶请王承恩落座。
“姑娘客气了,”王承恩摆摆手笑笑。珍珠见他不肯坐,只得干站着,心里是七上八下。
就见王承恩睁着一双小眼睛,对白侧妃拱手道,“还请侧妃见谅,奴婢这才来是奉了王爷命令,调查珍珠和许妈妈下毒谋害徐夫人之事的。”
珍珠端着茶的手一抖,滚热的茶水泼了她一手。
“公公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白侧妃只以为是珍珠和许妈妈给徐氏下巴豆事发,论起来,够不上王承恩所说的下毒。她心里还有点郁气,这王承恩未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侧妃恐怕是不知道有人胆大包天,给徐夫人下了**。”王承恩拿了令箭在手,腰杆挺直,说着一声令下,“拿珍珠、许氏静园问话。”
“奴婢冤枉!”许妈妈一听**二字就跳脚,高呼冤枉。珍珠听她一嚎也反应过来了,忙跟着喊冤。
“快,把嘴堵上,”王承恩淡定自若,手一挥他身后的健妇就一拥而上,把喊冤的珍珠和许妈妈捆上了。王承恩对脸色难看的白侧妃笑笑,解释道:“免得扰了慧姐儿清净。”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白侧妃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总觉得王承恩意有所指。
王承恩见目的已经达到,气派非常地告辞出了沉香园,他王公公难得威风一回,可得把王爷交代的事情都办好喽。
人走屋空,白侧妃坐在中堂怔怔出神,慧姐儿指证徐氏的话有几分真,她心里其实隐有结论,只是哄骗自己慧姐儿人傻不会说谎罢了。
归结到底,还是她嫉妒心作祟,对燕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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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在见陈嬷嬷。
“嬷嬷,看来内院还是要劳烦你多看顾了,”燕王语气平静。经过一夜,那种怒发冲冠的愤怒已经被他压制下来了,此时能够静下心来同陈嬷嬷说话。
其实他燕王府的后宅一直不平静,被人以各种借口送进来的女人都有各自的心思,他没耐烦同她们周旋,都扔在了后院里让她们自己斗,却不想有人连静园都能插得进手去了。
燕王懊恼自己对后宅的懈怠,因为不能跟太子争,不愿惹父皇猜疑,他一度有些自弃,借着钱氏之死,他作出沉溺于亡妻之痛而放浪形骸的样子来,很是荒唐胡闹了一阵,王府里的女人们大多都是那时候被人塞进府里的。
至于白湘君,却是因她求到了他跟前。白湘君原是他好友程远的未婚妻子,程远体弱早亡,白湘君就立志守了望门寡,结果大梁建立之后,白家有意送白湘君入宫给太子做妾,白湘君不愿,就求到了他跟前,只说希望能够给程远守贞,求他纳她进府。
这件事若是放在今日,燕王很想打醒当年那个糊涂的自己,他怎么就觉得白氏提议很对,以为纳她做侧妃是成全她和好友呢?
陈嬷嬷是看着燕王长大的,知道他这时候看着平静,可心里憋着气呢,就顺着他的话说:“王爷信得过老奴,老奴就再操心几年,只是王府内院总是由我这个老嬷嬷管着不像样子,王爷看谁好,提一个出来?”
白侧妃是不成了,听说了白侧妃所作所为之后,陈嬷嬷就知道白侧妃是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了。陈嬷嬷也不知道当年白侧妃和王爷之间有什么许诺,她却知道自家王爷做不出娶过世好友未婚妻的事情来,真是白担了骂名。
陈嬷嬷如今看好徐氏,觉得小侍妾很有前途。
果然听了她的话,燕王就道:“徐氏年纪还太小了,担不起事,还请嬷嬷多教她几年。”
看看,这就是放在心尖上的人的待遇了。陈嬷嬷巴不得燕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点头答应了,“王爷放心,老奴看徐夫人是极为聪慧的。”
陈嬷嬷很少这么夸人,燕王与有荣焉地露出了笑容。
陈嬷嬷见此,觉得牙有点酸,大概是今早吃的点心太多糖?
等陈嬷嬷告退出来,王承恩也拿着证词回来禀报了。
这件事为难呀,珍珠和许妈妈只招供确实是买通了静园的仆妇给徐夫人下巴豆,巴豆来源则是两人借口要通肠胃,找了小厮出府买巴豆。小厮和药房的人都问过了,真的只是买了巴豆。
静园的仆妇则是招认沉香园来的人给了她一锭银子和一包药粉,说要给徐夫人一个教训,对方说不是要命的**,她就贪图那十两银子,给徐夫人下了药,根本就不知道那药粉是**。
关键的转交人,双方都指认说是沉香园的丫头豆蔻,这豆蔻却是事发之前就不见了踪迹,王承恩很有经验,这个豆蔻,十成是被人灭口了,现在只差找出来尸体。
所以查来查去,到了豆蔻这里断了线索,王承恩知道自己就拿着这个结果去给王爷看,保管要受冷落。可再为难,也还是要回来汇报的,王公公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进了书房见燕王。
燕王一看王承恩那个怂样就知道他没查出什么来,听了王承恩的汇报,还是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碗。
这是在他自己的王府,难道连个真相都找不到?
“王爷息怒,”王承恩这会儿特别希望有谁能冒出来转移一下王爷的怒火。
结果他今日运气真的很好,马上就心想事成了,小太监来报白侧妃带着慧姐儿来了。
王承恩偷着乐,白侧妃自己要来救火,可不能怪他好心提了一句慧姐儿。
“去看看徐夫人可醒了,”燕王冷静道。慧姐儿落水的前因后果他都听阿福说了,淑景园樱桃树的断枝也还飘在水里。他又想起了梦中事,慧姐儿的心是歪了,趁现在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掰回来。
阿福吃饱睡了一个上午,早就醒了,只是这是在燕王的外书房,她不敢乱跑给他惹麻烦,就乖乖待在屋子里和阿黄玩丢绣球的游戏。
毕竟是年轻,补了个觉又神采奕奕了。听说白侧妃来了,她心里就吹响了战斗的号角,马上就换了身衣裳梳了个头,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着来请人的小太监出来。
燕王特地站在廊上等她,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特别上道地牵住了她的手。
阿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稳得住,非常淑女又矜持地由着燕王牵着她,一前一后进了会客的厅室。
白侧妃本来还有些说服燕王的底气,看见随后进来的阿福,瞬间变了脸。
第35章
情敌相见, 第一反应往往都是去看对方着装打扮, 再跟自己比较一番。阿福也不能免俗, 一进去就先把白侧妃从上到下看了一圈。
前几次见白侧妃, 她都是衣饰雅靓, 妆容清雅, 给人一种连头发丝儿都精心修饰过了的精致感, 今日却仅仅穿了一件月白的罗衫,衣上素素净净地连纹饰也没有, 青莲色裙子也只在白罗襴边上绣了一圈缠枝莲。头发挽了个侧偏髻,斜插着一枚珍珠步摇,一颗莲子米大的淡粉珍珠晃悠悠垂在鬓边,与她耳朵上的珍珠耳坠相映成趣,很有几分婉约。
哼, 这样的打扮是来装可怜呢,脸涂得那么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都不遮一遮。阿福还些吃醋, 抛开偏见来讲白侧妃还是很漂亮的, 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 就像那句话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也难怪王爷喜欢她。
白侧妃也在看阿福,小姑娘气色红润, 穿着海棠红缂丝杯子褙子, 浅鹅黄纱裙, 戴着个嵌宝璎珞项圈, 额头上的红痣像颗珊瑚珠子,确实非常美貌,花骨朵儿一样,可年纪也确实是小,难道王爷就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么?
她想不明白,自己几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竟然比不过一个刚进府的小侍妾。
被她牵着的慧姐儿可不知道白侧妃的酸楚,她只知道父王来了,挣开了白侧妃的手就横冲直撞地往燕王身上扑。
阿福吓了一跳,慧姐儿这样撞过来,是她保管要跌倒的。燕王却只伸出一只手按在慧姐儿肩上,慧姐儿就被迫停下来了。
“父王?”慧姐儿一脸懵懂地抬起头。
阿福这才认真看清了慧姐儿的长相,因为胖,慧姐儿的五官显得有些拥挤,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是十分标准的杏仁眼。若是能够瘦下来,一定很漂亮。阿福隐隐觉得慧姐儿的眉眼有些眼熟,只一时也想不起来在谁脸上看见过。
这个女儿……燕王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直视着慧姐儿的眼睛,温声问她,“慧姐儿,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大概是想起了落水的恐惧,慧姐儿身子瑟缩了一下,她眼睛看向别处,喃喃道:“是别人推我。”
“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掉水里的?”燕王心里失望,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有些严厉。
被燕王的语气吓到了,慧姐儿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白侧妃忙把慧姐儿搂在怀里,温声劝:“王爷,慧姐儿年幼,别吓到她了。再说慧姐儿心智单纯,哪里会说谎呢?”白侧妃在赌,若是慧姐儿咬死了是徐氏推的她,王爷的心总会偏向自己的女儿的。
她目光落在燕王与徐氏相握的手上,只觉十分刺目。
有了撑腰的人,慧姐儿一下子胆气壮了,嚷嚷起来,“是有人推的我!”她四下里一看,就看到了躲在她父王背后的阿福,指着阿福就哭起来,“是她推的我!”豆蔻说,有了这个人,父王就不会再疼她了,所以要把这个人从他们家里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