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此刻, 西门吹雪这么冷着脸表示原芙月现在姓西门, 叶孤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她嫁到万梅山庄去了吗?
叶孤城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于是他恍然道:“原来如此。”
原芙月并不知道他误会到那里去了, 听他这么说,当即有些失落。
她以为他下一句就该喊自己西门姑娘了,结果他却绕开了称呼的问题,请他们入城主府一叙, 说是想略尽地主之谊。
叶孤城在南海威望甚高, 不论是武功剑法还是气质风度,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南海第一人。
是以他用对他来说堪称热情的态度主动开口邀请他们的时候,街上的居民顿时更加惊讶。
原芙月一边迈步跟上,一边注意到先前那个送野蜂蜜给叶孤城的渔家少女仍在盯着自己看,便把目光投了过去。
那少女自以为偷看得很小心,完全没料到会被她发现, 看她偏头,几乎是本能地呼吸一滞别开了眼。
原芙月:“???”
她有这么吓人?
林朝英见状,勾起唇角压低声音道:“她是羡慕你长得美,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说到长相,原芙月从前对自己的脸一直挺满意。
而且怎么说,就算是在无争山庄的那十几年,她也是在被庄中上下夸赞生得好中度过的。
但现在她却稍微有点不满意自己的长相了。
好看归好看,但实在是太显小了些。
她今年十五,身量较两年前长开不少,面容却没太大变化,甚至因为近一年吃好睡好,双颊还多了一丝婴儿肥。
婴儿肥并不难看,或者说还为她添了一分可爱。但顶着这样一张脸,真的太容易被当成稚气未脱的小孩了。
原芙月并不想被人当成小孩,尤其不想被叶孤城当成小孩。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悄悄看了走在她旁边再旁边的人一眼。
可惜她运气太差,只一眼就被走在两人中间的西门吹雪逮到了。
这感觉就像当场被班主任发现在写情书,叫原芙月既紧张且羞耻。
于是去往城主府的后半段路上,她的耳根都是红着的,头也不敢再抬。
西门吹雪:“……”
小月亮表妹是真的长大了。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便到了白云城的城主府。
叶孤城的两个侍卫先他们一步回去,通知了府上下人有客来访,做好准备。
是以他们一行人刚入府坐下,便立刻有侍女奉上了茶水点心。
叶孤城误会了一路,现在好不容易坐下,便表示先以茶代酒恭喜他二人。
这话一出口,其余人都愣住了。
西门吹雪皱眉:“恭喜?”
叶孤城:“……?”
同样懵逼的还有原芙月,她刚捧起那杯汤色熟悉的茶就听到这句恭喜,一时连喝都忘了,下意识冲叶孤城的方向眨了眨眼。
最后还是林朝英先反应过来:“叶城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叶孤城:“改姓西门是因为?”
林朝英:“当然是因为阿月本来就该姓西门,她不是原家的孩子。”
话说到这份上,叶孤城哪还能不明白。
这下他真的有点尴尬。他对西门吹雪道:“抱歉,是我误会了。”
尽管他没有说自己究竟误会了什么,但结合“恭喜”和“改姓”,也足够西门吹雪和原芙月明白过来。
西门吹雪好一点,他向来淡定,方才在城楼下都忍住了没拔剑,这会儿皱个眉也就过去了;可原芙月着实被吓了一跳,一个不稳之下,她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刚沏出来的热茶就这么洒到了她手背上,烫得她本能地嘶了一声。
西门吹雪见状,连口都没开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盏放回了桌上。
他算半个大夫,看一眼就知道她这下被烫得挺结实。
而原芙月怕他担心,忙表示自己还好,不疼。
作为让小姑娘受了惊吓的罪魁祸首,叶孤城也适时地开了口,说府上有治烫伤的清凉药膏,他这便吩咐下人去取。
原芙月:“……谢谢。”
他抿唇,眼里有真挚的歉意:“本是我的错。”
这么说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在西门吹雪眼里,他错的可远远不止这一桩。
药膏很快便取来了,取药侍女本想为原芙月小心涂上,但被她拒绝了。
“我自己来。”她说。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给自己上药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三个呼吸后,她便放下了那个装药膏的小瓷罐,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西门吹雪也站了起来。
他像是确认她的手不会大问题了一样放心收回目光,转向叶孤城,道:“两年前,你我曾定过一场约,你可还记得?”
那时他们相见恨晚,将彼此引为知己,约定了将来各自剑道有成后,要痛痛快快地比上一场。
叶孤城很少,不,应该是只跟人做过一次这样的约定,当然不会忘记。
但西门吹雪这个时候提出来,还是让他有点惊讶,毕竟现在才过去两年。
他不是看不起西门吹雪。
相反的,他比谁都更敬重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剑客。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像西门吹雪这样懂剑爱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他相信再过五年,这少年的剑术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在他看来,那时才该是他们痛快拔剑比试的时机。
所以此时此刻,他没有立刻点头。
他只问西门吹雪:“你确定要现在就履行这个约定?”
西门吹雪说确定。
如此,叶孤城也没再说什么。
他站起来,朝西门吹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眼见这二人一共就说了这么两句话便要往外去比剑,原芙月也坐不住了。
“等等!”她快步追上,“你们真要打架?”
西门吹雪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孤城以为她是担心西门吹雪的安全,想了想,道:“不是生死决战。”
至此,他还把即将到来的这场比试定义为“以剑相交,点到为止”。
原芙月:“……”可是我怕我哥不是这么想的啊!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才是对的。
叶孤城把西门吹雪带到城主府后的洗剑池边,两人出了剑后,西门吹雪一句招呼都没打,便毫不犹豫地刺出了流星闪电般的第一剑。
那一剑破开了池边晚风,发出如长风掩泣的铮音,简单却迅疾,同时不留任何后退的余地,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剑气裹着风,还是风裹着剑气。
就连同样跟过来凑热闹的林朝英见了,都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剑。
相比之下,此刻离西门吹雪的剑锋只差毫厘的叶孤城就显得平静许多。
他一点都不惊讶西门吹雪能使出这样的剑。
在他看来,这是应该的。
而他的应对也同样令人咋舌。
他举剑的动作明明很慢,但却截住了西门吹雪的剑。
两柄剑于空中相撞,剑气激荡之下,引得边上的池水都开始震颤。
接近入夜的时刻,天空已经十分昏暗,更衬这两柄剑寒光凛冽,叫人难以直视。
事实上,就算站在不远处直视,也很难真正看清他二人的动作。
所幸原芙月和林朝英都是剑中高手,不仅能看清他们的剑招,还能从剑招的拆解之中分出他们的高下。
叶孤城到底长了西门吹雪八岁,在应敌经验和内功深厚上都要更胜一筹,所以相比西门吹雪,他要更游刃有余一些。
但游刃有余并不意味着可以不认真对待,西门吹雪的剑实在是太快,招式更是凝练无比,根本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而他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些。
他最厉害的是,他分明是第一次和叶孤城真正交手,却在十招之后就准确地抓到了叶孤城出招时的习惯,然后迅速做出应对。
比起单纯的论剑比试,此刻的他,更像是在抛开了胜负去针对性地破解叶孤城的招式,从而令叶孤城不得不退,不得不变。
同为剑客,看到这里,林朝英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真是可怕。
原芙月:“……是、是有点。”
因为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夜色彻底笼罩城主府的时候,这场比试也进行到了最后。
两人的衣袖都已被剑刺破,再打下去,恐怕真得伤及皮肉了。
原芙月在边上看着,也愈发担心。
幸好他俩还算是有分寸,在最后一剑同时抵住对方胸膛之后,对视片刻停了手。
叶孤城一边收剑一边道:“天黑了。”
西门吹雪和他打完一场,气稍微下去了一点,表情也好看不少。
如果说在两人出剑之前,叶孤城只是觉得西门吹雪今天有点不太对劲的话,那么在比过一场后,他已比谁都更确定这个事实。
他想了想,对西门吹雪提议道:“我看我们不如先换身衣服再去吃饭。”
这是想单独谈谈的意思,西门吹雪听懂了。
“好。”他说。
之后叶孤城便带他往客房方向去了。
叶孤城道:“你是否有话想对我说,又不好当着原姑娘的面?”
西门吹雪:“她姓西门。”
叶孤城:“……”好吧,西门姑娘。
“你当初送了她鞋和茶是何意?”西门吹雪问。
“鞋和茶?”叶孤城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而后才道,“那时你回了太原,她独自在外,我认识她也欣赏她,自当照拂些许。”
“……”
“何况她还那般年幼。”
西门吹雪:“……你也知她年幼?”
知她年幼你还这么撩拨她,你真的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总能找到错在别人的理由(。
第46章 棺材
虽然西门吹雪没有把话彻底说开,但结合他今日的反常行为以及刚刚问的问题, 叶孤城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他在担心和生气什么了。
叶孤城有些无奈:“我理解你的心情, 可不论你信不信, 我当日照拂于她时, 对她绝无半点不轨之心。”
西门吹雪:“可她却喜欢上了你。”
叶孤城:“……”
虽然他很想说这真的不能怪到他头上来,但话不能说得这么直接,毕竟这会儿西门吹雪还在气头上呢。
稍想了想后,他问西门吹雪:“那你希望我接下来如何做?同她保持距离?”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才皱眉道:“那她一定会伤心。”
叶孤城:“……”这位朋友你真的很难伺候啊。
“算了。”他说,“还是先换了衣服罢,不然她该担心了。”
西门吹雪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很显然, 叶孤城也听到了这阵风声。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朝声音来源处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刚越过围墙的月白色身影, 动作匆忙得近乎焦灼。
叶孤城认出来是楚留香, 还有些惊讶,因为在他印象里,这位盗帅从来都是极从容又极有风度的,哪怕翻墙进院偷酒喝, 也一定会在喝完之后再气定神闲地出现。
然而此时此刻, 楚留香却满脸都写着着急。
他收气落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面前,张口便是有急事要你帮忙。
“何事?”叶孤城问。
“我有一位朋友在南海失踪了。”楚留香道,“我想你帮我查一查。”
说罢,他也不等叶孤城说好或不好,便描述起了他这位朋友的模样。
“是个姑娘,大概十八九岁模样, 但生得很娇小,大约只到我胸前。”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位置,“长得很漂亮,眉眼很深,和南海人中原人都不太一样,很好辨认。”
叶孤城:“具体模样你能画出来么?”
楚留香立刻点头:“能。”
“大约何时失踪的?”他又问。
“两天前。”楚留香道,“在一座海岛上,她跟小胡吵了一场架,然后就自己划了个木筏走了。小胡一开始以为她闹完了便会回来,可等到半夜都没等到人。”
楚留香说到这,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他说:“之后我们因为担心她,就在附近寻了一寻,结果只寻到了她离开时划的木筏。”
“那一带向来风平浪静,她的水性也不错,绝不可能筏还完好着,人却淹去海里了。”
叶孤城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被过路的船只带走了?”
楚留香点头:“没别的可能了。”
确认了这一点后,楚留香又仔细回忆了那天经过那座海岛的所有船,最后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往南海深处去的。
这让他更加担心,因为他从前就听说过,南海这一带,常年有一些船四处游荡,拐骗一些在小海岛上长大的渔家少女,再带到波斯等地卖了还钱。
人已经失踪两天了,而南海又这么大,只靠他和胡铁花像两只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撞毫无用处,楚留香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恐怕只能拜托叶孤城了,于是他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飞仙岛。
他对叶孤城道:“我这位朋友身份特殊,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和小胡以死谢罪都不够。”
叶孤城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身份,西门吹雪便先反应过来了。
“是西夏公主?”他问楚留香。
“正是那位公主。”楚留香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声,“她是追着小胡离开的西夏,后来又一路跟到了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