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学了这么多年，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吴楚点了点头。
宋怡松了口气，暂时放下了心，还好不是个真的什么都不会的。
但事实证明，宋怡真的放心的有点儿太早了。
宋怡转过身做手术，没五分钟，她听见自己身后有东西落地的响声，下意识的就回过头看动静，一转回头，正看见吴楚正弯下腰捡一个落在地上的止血钳。
旁边那个住院医师和琴琴阻止不及，吴楚已经站起身把止血钳放进了那放了一堆手术器械的托盘里。
宋怡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伤者还被麻醉着躺在无影灯下，宋怡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寒着脸对那个住院医师说:“你去重新拿一套东西来，要快。”
住院医师脸色也难看的可以，临走之前狠狠瞪了吴楚一眼，瞪的吴楚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宋怡听见吴楚还在那里嘟嘟囔囔的说什么怎么这么不礼貌，脸色更难看了，深呼吸两下稳住自己的呼吸，沉声说:“你！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要碰！”
说完也不想看她那张脸了，转过身专心做手术。
一个小时的手术做完，患者被退出去之后，宋怡几乎是瞬间就爆发了，猛地摘下口罩厉声质问吴楚:“你大学都学了什么！你们老师就教你们止血钳掉在地上还能捡起来用？手术感染了你负责？患者出事儿了你担着？”
宋怡发火，住院医师和琴琴具是一言不发的在旁边看着，没有人缓和气氛说说好话，只能说，能把宋怡这个工作起来脾气顶天好的人气成这样，这人也是个能耐人。
吴楚垂首站在一旁不说话，宋怡更来气，冷笑道:“老师讲课的时候干什么了？逃课了？开小差？就算是这样，你来实习一个月了，连手术室里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捡都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进手术室之前我告没告诉你，我不让你碰的东西，你别碰！”
吴楚似乎想反驳一下，刚抬头说了一个我字，立刻又被宋怡给堵了回去。宋怡心里火气旺盛，训了她一通之后发现她依旧不像有点儿后悔的样子，瞬间连继续训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她知道自己错，纯粹不想认错而已。知道自己犯错，第一反应不是道歉以后改正，而是找借口。
无论是找谁来，也教不好这样一个人。
宋怡把口罩在手心里团了团，冷冷道:“我宋怡这里的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吧！”
说完毫不留恋的往外走，找何主任去。
今天，只要吴楚肯说一句我错了以后改，宋怡都肯继续带她带到她离开急诊科，但令人心寒的是，她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我错了。
一个连错都不肯承认的人，你还能指望她能知错就改？
一个掉在地上的止血钳，换一个稍微有心点儿的实习生进手术室都不会做出再捡起来还放进托盘里这种蠢事，而吴楚不仅做了，她还理直气壮。宋怡什么觉得要不是自己后来点出来，她压根不知道这样做事不对的。
宋怡憋着一口气走到了何主任的办公室，热血上头，看也没看电脑后面的人是谁，直接一句话撂下掷地有声:“我不干了，爱谁带她谁带她！”
电脑后面没人说话，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纵使在宋怡撂下豪言壮语的时候都是连多都没顿。
宋怡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觉得不太对劲。
果然，下一刻，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从电脑后面想起:“你不干了，管我什么事儿？”
第75章 佛跳墙
“你不干了, 关我什么事儿。”卫寄衣这么说着，手底下敲键盘的动作都没停一下。
宋怡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进错办公室了, 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上的门牌号, 没错啊。
于是宋怡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皱眉问道：“卫主任，您怎么在何主任的办公室里？”
卫寄衣还是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的说道：“我的办公室的电脑坏了，问何主任借了一下电脑，你找何主任？她现在在手术室里还没出来。”
宋怡没说话,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电脑键盘敲击的噼里啪啦声。
隔了片刻, 宋怡揉着自己的眉头, 有气无力的说：“卫主任,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电脑恰好坏了, 满办公室的电脑不借非得跑另一个办公室借何主任的电脑，还恰好正碰上了她从手术室里出来, 可真巧。
宋怡一向怕自己太过自恋会错别人的意闹了笑话，所以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做人一定不能自恋, 但在现在卫寄衣几乎都已经明说的情况下，她再催眠自己说这只是巧合，那就叫粉饰太平了。
打字的声音停了下来, 卫寄衣双目微微失焦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打开的word界面上乱糟糟的码了整整两页的乱码, 在鼠标停下的地方, 他不自觉的打出了“宋怡”两个字, 居然是满页荒唐的乱码中唯一正常的字眼。
借电脑写东西，写了半个小时，就写出了这么一堆东西。
卫寄衣按了两下删除键，平静的把最后“宋怡”两个字删除了。
看着两页荒唐的乱码，卫寄衣面无表情的关了Word，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一个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怡。这样的身高差很有压迫性，可宋怡偏偏一步也没退，一瞬不瞬的回视过去。
卫寄衣看着这样的她，心里那点儿不甘心不舒服好像突然就释怀了。
他年少时就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同龄人都不一样，他们觉得难的东西在他的眼里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出答案，在他们还在纠结于高中选文科选理科，他就已经确定好了以后的职业。智力高于常人也是一种力量，而掌握力量的感觉，总是让人心醉的。
那时候他还不怎么会隐藏情绪，面对着一群全方面都不如他的同龄人，难免就带了点儿高高在上，而这种高高在上，在一群正值青春期对情绪格外敏感的男生女生中，是很容易遭人反感的。
于是他迅速被孤立针对了，当时和他一起被针对的一个人，是班里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土气，微胖。
一个是比他们优秀太多的人、另一个是好欺负到谁都可以踩一脚的人。
面对这样的对比，卫寄衣甚至都想笑出声来。
人的劣根性，面对太过强大的人总是畏惧又厌恶，群居性让他们排除异己，而当面对着比自己弱小的人时，弱肉强食的本性又占了上风。
那个被针对的女生被孤立了整整三年，他们是优秀班的学生，不管是出于面子还是出于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他们做不出校园霸凌的事情，但针对那个女生的冷暴力，却持续了整整三年。
高考前一个月，那个女生退了学。
而作为一同被针对的人，卫寄衣在被孤立之后也感受到了困扰，这种困扰让他明白了人的群居性，他如果想在这个社会好好生活，必须活在人群里。所以，他以一种沉默寡言却乐于助人的形象重新打入人群，交上两个不远不近的朋友，参与两次不大不小的班会，扮演了一个有点儿聪明的学霸，平平淡淡的度过了高中，从此再也没和他们有过联系。
那个女生退学那天，卫寄衣想，这个女孩废了。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不人不鬼的宋怡时，也笃定的说过，这个女孩废了。而若干年后，那个被他断言的女孩穿着一身崭新的白大褂走到了他面前，叫他卫主任。如果不是他记忆力超人，一定不会把这个自信又沉着的人和当初那个不人不鬼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正事因为认出了她，所以卫寄衣才会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当初脆弱的一碰就碎的女孩变成正常人？
而对一个女孩的好奇，是爱情的开始。
卫寄衣察觉到了自己的沦陷，并且放任它。他年纪已经不小了，父母催他结果催了好几年，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结婚的话，为什么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这是他错误的第一步。
对着宋怡警惕的眼睛，卫寄衣突然笑了一下，说:“你不用这么怕我，我虽然自认有时候做事不择手段了一点儿，但是对于做男小三这件事我还是没什么兴趣的。”
宋怡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下，但依旧很谨慎的问:“卫主任什么意思？”
卫寄衣关掉电脑，越过宋怡径直走了过去，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突然回头，说:“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
卫寄衣微微笑了一下走出办公室，宋怡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比较敏感，当她面对卫寄衣的时候，总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悚然感，就像一只食草动物面对天敌一样。
宋怡不明白刚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她想得意思的话最好，当然，如果不是的话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何主任在手术室，宋怡刚刚冲进来的怒气也被卫寄衣这一出给打散了。冷静下来之后，宋怡就彻底绝了找何主任把那个实习生收拾走的意思。
只要她在急诊科一天，肯定得有人带着她，宋怡不带也会交给别人，宋怡要是推出去的话也不一定就推不掉，但是以后接手吴楚的人肯定不乐意，连一个吴楚也搞定不了，何主任也指不定怎么想。
宋怡冷静了一下，随即寒着脸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吴楚正低声哭啼着，旁边一个护士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着她，看见宋怡来了，那个护士顿时如蒙大赦，急忙说:“宋医生您看着吴楚，护士长那边叫我呢。”
宋怡点了点头:“你出去吧。”
那个护士出去，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了宋怡和吴楚，自从宋怡进来之后吴楚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但也不抬头，只自顾自的抽泣着。
宋怡烦躁的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皱眉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医院里因为犯错被训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哭成你这样。”
见她还是不说话，宋怡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磕，不轻不重的说:“你经常说医院里老资历的医生压迫你让你值夜班，但你怎么不看看，你值班的时候我有没有值班，琴琴有没有一起值班，你加班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在加班！哦，难道大家都加班，就你一个人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是不压迫你了？我告诉你吴楚，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急诊室不适合你，所有科室可能都不太适合你！”
“现在。”宋怡抿着嘴唇:“收拾收拾自己出来工作。”
宋怡也只能说到这里，要是吴楚再执迷不悟，那宋怡也只能劝她换个工作了。
之后的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宋怡敲打成功了，吴楚老老实实的工作了几天，也没再动不动就抱怨什么压迫了，因为这个，宋怡还被何主任夸了一顿，夸的宋怡简直有苦说不出。
......
宋怡把路淮的要是收下之后，说实话一次都没去过路淮家，一是因为工作太忙没空，二是因为......嗯，她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最近路淮带着人出差，说是最起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虽然路淮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但没有人每天接她上下班没有人给她准备好吃的东西，宋怡居然也感觉到了不习惯。有时候下了班往停车场走，视线就不由自主的找那辆小黑车，有时候吃完饭正想说你刷碗，抬起头才想起来路淮已经去出差了。
这天下班之后，宋怡躺在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路淮家那一大串钥匙，下定决心似的穿上拖鞋往路淮家跑。
他既然已经去出差了，家里肯定不会有人打扫，路淮回来了之后还要自己打扫完卫生才能住，那得多辛苦了。身为他的女朋友，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打扫个卫生应该没问题吧。
想想都觉得自己特别贤惠。
宋怡一口气跑到路淮家门口，怀着一种等待拆礼物的心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路淮家宋怡只来过一次，就是她过生日时路淮送她玻璃工艺项链那一次，两个人还是不欢而散，路淮家里到底什么样，在宋怡心里已经模糊了，但这次进来，她倒真像是个来打扫卫生的，老老实实的找到拖把和扫帚，扫完客厅扫厨房，扫完厨房扫书房，最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
宋怡拿着扫帚一抬头，一副挂在路淮床头的巨型照片突然毫无预兆的闯进了宋怡的眼睛里，宋怡当即愣在了原地。
照片上是个姑娘，那个姑娘有宋怡看了二十几年的脸，分明就是她自己。但宋怡并没有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拍了这么一副照片。照片里宋怡的脸比她现在青涩了不少，应该也不是最近拍的，而且看照片里的她并没有看镜头的方向，看角度，应该是偷拍无疑。
宋怡咬着嘴唇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哼了一声：“路淮你个偷窥狂！”
第76章 女儿红
在路淮回来之前, 宋怡收拾收拾自己本来就不太多的家当, 大包小包吭吭哧哧的搬到了路淮家里。她本来工作就忙，搬家的事情只能趁着下班到的时间慢慢来，累死累活的搬了两天才把东西搬完。
在选择自己睡的房间时, 宋怡在客房和路淮睡的主卧之间挣扎了又挣扎，虽然明知道既然已经决定要搬过来了, 也就相当于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了，最后那一步肯定是早晚都要踏出的, 但宋怡还是觉得别扭。人家都没邀请你, 你自己主动的搬到别人家里也就算了, 要是再主动搬到人家卧室里, 那......
宋怡光想想都觉得脸上烫的慌, 羞耻心在这一刻死灰复燃, 她看着路淮的卧室和床头上挂着的自己的照片，咬着嘴唇偏头哼了一声, 转身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她收拾自己衣服的时候把自己一半的衣服挂在了路淮的衣柜里。
路淮的衣服正装占了一半，那些铁灰色纯黑色酒红色白色甚至黑白格的西装样式比宋怡的裙子都多，搭配好了领带和衬衫老老实实的被挂在衣柜里。而另一半就是各种各样的休闲装和家居服，与另一半严肃的西装相比就轻松了很多, 宋怡甚至还从里面翻出了一套肩膀处趴着一个呆萌布偶兔的短袖, 好像还是他哪一年生日的时候宋怡送给他的, 从来没见他穿过, 却没想到到现在还留着。
宋怡瞅着里面的空隙把自己的衣服挂了进去。
自从当了医生, 她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简洁干练款的，基本款的衬衫长裤最多，有时候为了让自己有点儿婴儿肥的脸看上去更有说服力，她会故意买些妩媚成熟的衣服穿。现在那些衣服和路淮的衣服挂在一起，她的衬衫贴在他的短袖上上，她的睡衣依偎着他的西装外套，袖口泛着金属色的光泽，轻轻地蹭着她睡衣上的蕾丝。
宋怡扫了一眼，红着脸把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件低胸短裙摘了下。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给路淮看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