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告退,转身走了。
老大一走,秦洪生忙是站了起来,到了床前一脸气愤:“阿娘你瞧着没有,大哥现在被景夫人迷住了心窍,一心为着她,可不管咱们娘俩个了!”
老太太坐了起来,抹掉了眼泪花,也是冷哼着:“你可没听见,桃儿那日去铺子做衣裳,正赶上林家那老不休叫他们府上人去闹,说是要卖景岚的铺子哩!你知道你嫂子京中多少铺子了?现如今她在国公府,儿子也被你兄长送入了书院,还得了太傅亲授,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嫁到我们府上来,轻易都不能再闹了。”
秦洪生嗯了声:“就是,进一家门,出一家门,哪那么容易,她再出国公府,谁还能要!”
老太太抓过他手腕来:“她儿子还没考去乙学呢,趁着这时候提亲刚好,以后这都抓了手里,拿捏住她,省得她生外心,我看这事也不用问你兄长了,他榆木脑袋问也白问,一两天趁着你大哥不在府里时候,得空就叫景岚来,我与她说,保准能成。”
一听此话,秦洪生可是大喜,又是作揖又是跪下来磕头,娘两个都是好打算。
一夜无梦,顾今朝可是早早起了。
因要上山,得在去书院前就回来,洗漱一番,都顾不上吃点什么,忙交代了来宝告诉阿娘一声,这就跑出去了。
穆庭宇比她更早,已经等在秦府门前了。
匆忙上了车,穆庭宇抱着双臂,坐了一侧:“吃点东西没有?”
今朝坐了他对面,才一坐稳,车就走了。
她哀怨地看着他:“本来是想吃点东西再走,谁让你来这么早,只能饿着肚子去了。”
少年扬眉,直瞥着她:“不是你说要早去早回的?”
顾今朝点头,也不与他分辩:“没事,饿就饿吧,一顿不吃又能怎么样,这么空着肚子去拜佛,心更诚。”
穆二哦了一声:“本来是想给你带点吃的,那看来不用给你了。”
说着放开双臂,自怀中拿出了一包东西来,一打开还热腾腾,早上刚出锅的热甜糕,还冒着热气呢!
今朝大喜,忙坐了他身边来,伸手就笑:“别呀,好兄弟同甘共苦嘛,有好东西不吃暴殄天物,可是上不对齐爹娘坏了身子,下对不起天下粮仓……快,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早饿了!”
本就给她带的,穆二这就一股脑都给了她。
顾今朝侧身一歪,这就靠了他身上:“你吃了没有?”
其实他吃了,鬼使神差地,张口就说了没有,今朝大大方方分了他一些,挨着他还撞着他的肩头,许是洗澡的皂角不一样,她身上总有淡淡的花香。
自从上回在榻上差点亲了他一口,挨得近了,穆二就浑身不自在。
他吃不下,就瞥着她:“一会儿我去给我娘祈福,给菩萨进香你要不要去?”
今朝摇头:“得快去快回,我就求个平安符就好,”
穆二抿唇,半晌又问她:“好端端的,求平安符干什么?”
顾今朝对他眨眼,随口笑道:“求来送人的。”
说不清怎么个心思,四目相对时候,一听她说送人,少年耳根发热,忙是坐开了些。
大悲寺在半山腰上,马车行不到寺前,只能在老远地方等着,二人下车,还得走过一个坡,顾今朝吃了许多甜糕,这会有点后悔了,有点肚子疼,可能是腹中压着凉气了。
穆二走得很快,几步一回头,今朝蹲了地上,正是懊恼。
他又是走回,低头看她:“怎么了?”
顾今朝仰脸看着他,只觉少年一脸忧色,好生可爱,这就伸了俩手来:“肚子疼,走不动,你拉我,把我拖过去吧!”
也有赶早上山的,穆二回头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是瞪了今朝一眼:“谁陪你混闹!”
今朝才不管,就蹲了地上非等着他伸手拖她:“快快快!”
她强忍着笑意,耍赖的模样像个孩子。
穆二无奈,只得认命地转了过去,背对着拉住了她两只手,拖着她走了起来:“顾今朝,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来着!”
当然是故意的了,这多有意思。
顾今朝鞋底蹭得沙沙响,心情大好,更是吆喝了起来:“嘿!嘿!给我一个哥,我能爬十个坡~”
什么个腔调,真是没个正经,可即便觉得她这般胡闹,也是欢喜。
穆二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叫了今朝的名字:“顾今朝!”
今朝在后面应了一声:“嗯?干什么?”
少年扬着脸,胸腔当中有些东西崩裂开来,对着空中也是高声喊了起来:“顾!今!朝!”
山中都是回声:“今~朝~”
今朝也笑,一仰脸能看见晨光初露,这般的天空,云淡风轻,真是好美。
好美。
第49章 万福金安
鸟语花香,山林掩映当中,大悲寺一片静怡。
晨起有来寺中来干活的居士,穆庭宇与顾今朝一同进了寺中,都各奔了去处,穆庭宇是去为母亲祈福,今朝去求平安符,寺中有开了光的平安福袋,她添了香,跪了好半晌才求得了,很是虔诚。
求好了福袋,这就拿了手里,打听了下穆二祈福所在,忙往后院大雄宝殿来了。
穆庭宇跪了大殿当中,一步一跪,正是为他母亲祈福。
药师佛在上,他口中念念有词,并没有察觉到今朝走近。
既然都来了,今朝也跪了另外一侧蒲垫上面,双手合十,然后磕头,祈求姑姑的病症早日根除,祈求娘亲身体安康,因想起那身子不好的谢聿,也好心连着求了一求。
佛祖慈悲,不分你我,身在秦府,她也良善,上下祈了个遍。
穆庭宇长跪不起,又等了他好半晌,才觉出异常来。
今朝上前,轻抚少年后背:“穆二,你怎么了?”
少年跪直身体,却见眼底有泪,佛祖面前,忙是擦了又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出来,他今日出来时候,心情就不大好,此时一拜佛祖,想着阿娘那身子,更觉心伤。
同今朝一起往出走,穆庭宇扬着脸,强忍泪意。
大殿之外,寺中钟响,当的一声,这般清明。
顾今朝与他并肩而行,见他这般伤心,也是难过:“怎么了?夫人身子不好了吗?”
穆二点头,很是伤情:“昨个你们走了以后,阿娘又咳血了,她昏昏沉沉睡了又睡,我守了半宿也没见她醒过来,一早看了可是醒了,气息都弱得很。”
今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多陪陪她,夫人想必也愿意日日看着你,别留遗憾才是。”
也不是幼童了,什么都懂得。
穆庭宇心神俱痛,又往另外的求签处去了:“今朝,我心里真的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不敢想,不敢想我娘……”
二人并肩,他话未说完,垂下的指尖已被握住了。
蓦然回眸,顾今朝就像没事人似地,还东张西望,不知看着哪里。
可他的指尖,被她握得生紧。
寺中也有香客也有居士,穆庭宇挣脱出来,反手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了,顾今朝手没有他手大,就那么握着,眼泪这就流出来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可这种无声的陪伴,更胜过千言万语。
穆庭宇去为母亲求了签,签文也不大如意,不过那些也毫无意义,他将签文还给了解签师傅,早早退了出来,而此时顾今朝已在寺外等着他。
他仰脸看了看空中白云,平息了片刻才是下山。
二人来时还曾玩闹,回去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穆庭宇靠了车窗边上,顾今朝靠了他的身上,她下山时候抓了一把草杆,一直低着头不知编了什么,马车细微的颠簸,少年也往她身上靠了靠,沉默无言。
今朝编了好半晌,才出模样,是一只绿色耳朵的小兔子,她放在掌心,举了穆二面前来:“这个给你,回去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实在难受就和它说说话,她是我的妹妹顾小朝。”
穆二回眸,伸手接过来,也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你竟然还有妹妹,它长得好小一只。”
顾今朝拍了拍身上草屑,扬眉就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妹妹是千年兔精,若有精气神养着她的话呢,她是会一点点长大的。她现在神气不足,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你一直养着,有朝一日她能幻化人形,到时候把她嫁了你可好?”
看看看看,满口胡言。
她口中的嫁娶或许都是玩笑,说什么妹妹,穆二将小草兔子放了近前看,伸手点着小兔子的尾巴,扯了扯唇:“那它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能幻化人形?”
今朝笑,照着他刚才模样也在兔子短尾巴上点了点:“对对,你就这样,想和她说话了,就点点她尾巴,她都会传达给我的,我们哥俩一起陪着你,怎样?”
穆二回眸,看着她:“……”
顾今朝见他这般脸色,也坐直了身子,憋了口气又凑近了,对着那只草兔子吹了口气:“好了,刚才我吹了一口仙气给她,她说她知道了。”
这般一本正经的,少年顿时被她逗笑。
小兔子静静地趴在掌心,他伸手点了下小尾巴,也是瞥着今朝:“顾小朝啊顾小朝,你问问你哥哥,他上次说的那什么话,还算不算数?”
顾今朝正在旁偷笑,听他一问,也有点怔住了:“什么话?”
少年点着兔子尾巴,一下又一下地:“算了,我还是等你长大吧,回去也给你吹一口仙气,顾小朝,行吧,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顾今朝偷笑,忙是掀开了窗帘往外看,也不回头。
穆二可是坐得稳,也不看她,只是一低头在小草兔子上,轻轻亲了一口,才捂了在手里。
进了城,先送今朝回府。
顾今朝下了车,二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都摆着手作别。
日上三竿了,时候不早,又被秦凤祤抓住了,为了考学,他特意去了书院,告了几日假。
得了,想去书院消停两日也是不能了,今朝只得认命,拿了书册跟着他去书房读书背学,书房外就有桃树,进门的时候就折了一枝掰成几段拿了手里。
秦凤祤在书房书架上,也拿了几册书来,一边看着书。
顾今朝坐了窗边,外面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她往外面看了几眼,真是可惜了:“大哥都不用去翰林院的吗?近日为着我都耽搁不少事吧,其实不用看着我的,我这些书都背得差不多了,大哥不管我也一样的。”
秦凤祤在书架下的太师椅上坐着,背对着她:“快背,还有三日就要大考了。”
顾今朝随手解下了腰间的匕首,一边偷眼瞥着秦凤祤的动静,一边以衣衫接着,开始削木,口中还背着书:“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
抬着眼,偶尔才低头,飞快削了一个小棒槌,偷笑。
秦凤祤在那边翻着书册,她就在这边一心三用:“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
秦凤祤听着这边动静,也未回头。
背书的背了好半晌,他却是烦躁,书册都合上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顾今朝还背着书,头头是道的。
秦凤祤起身就走:“你今日在书房背书,饭食就让人送过来,不得外出。”
今朝怔住,可他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也不知是怎么了,氛围不好,不过他不在她乐得自在,更是放肆,直接在桌上将两个小棒槌都修了一修。
修好了形,又来刻字。
一个刻上名字,一边要刻上万福,棒槌很小,刻字很难,正觉匕首不顺手,比量了两下,一抬头被桌上的影子吓了一跳。
回眸,秦凤祤就站在窗外,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她干笑两声,忙说:“大哥没走呀,我都背好了,可以考我了。”
秦凤祤几分愠怒,目光沉沉:“顾今朝,既入秦府,当知晓门楣重要,为兄看着你,不过为你前途,休要不知好歹。”
今朝理亏,当然认错:“枉费兄长苦心,今朝错了。”
秦凤祤也是别开眼去:“你比凤崚聪慧,所以我想也不必再讲道理,昨个他去祖母那提点了什么,我知道,你们都喜约束我也知道,可你们这个年纪,若不读书,难不成将来一事无成也要像二叔那样吗?”
顾今朝听见他将自己比了秦洪生,也是恼:“谁跟他相提并论!”
秦凤祤站在窗外,还有恼怒:“既知轻重,那就好生读书,如果无心,那也省了我的心,我不管就是。”
诶?
给人气走了?
今朝连忙放下手里的小棒槌追了出去,当然了,她也是将秦凤祤拦住了,可费了一番口舌,拍胸再三保证了一定好好背书,一定要考上甲学,才算了事。
秦凤祤这番便又回来看着她背书,她这可是下了苦心一直背书,翻来覆去,整整一天都在《大学》《礼记》等书当中度过,好好捋顺了一遍。
一直到吃晚饭,才被放出来。
浑身酸痛,光是坐着也是要散架了。
出了书房,赶紧抻着懒腰,活动了活动身子骨。
秦凤祤见她拧巴着自己,也是走过她身边:“好好考,等过了,为兄送你个好东西。”
今朝笑,自然应下:“如此,那便谢过大哥了!”
凤祤回头,也是轻笑着摇头,又快步走了。
顾今朝向来重诺,她匆匆吃了些晚饭,歇息片刻这便黑天了,院子里各屋都掌了灯,她也让来宝将屋里点亮一些,赶紧找了小刀出来。
两个小棒槌上还没有刻字,打磨一番光亮许多。
秦府当中没有漆,只好让人去拿了染布的蜡水过来,准备一番,等待浸泡。
烛火跳跃,顾今朝就坐了灯下,一点一点,刻下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