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多半是慵懒模样,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和他娘关系也算还好,就是今朝,他娘也是喜欢得紧。
抬眼,长长叹了口气。
顾今朝为了方便他们说话,已经先一步去了大门口候着他了。
林锦堂一动不动,光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还和初见时候一样。
这个当口,想安慰都无法开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景岚扬眉,见他这般模样,已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了:“不用费心安慰我,我没事,回去吧,多谢你今日接了容华,不然指不定出什么大事,以后我好好看护着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锦堂轻点头:“也是,你做事果断,口舌也是厉害,总不能吃什么大亏。”
景岚扬着脸,看着天边的彩霞,也是轻笑出声:“我不喜欢黏糊糊的,在一块时候自然尽心尽力,不能在一块就痛快分开,就是故意让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国公府不能留了,转身走了就是,出这口恶气,我无非不过是背个大不孝,撒泼的恶妇名声,他国公府该娶娶,以后不差分毫,就算我送秦淮远一份大礼了,他娘是他娘,他是他,他还是个不错的人。”
她身形娇小,却是从来果断,林锦堂突然伤感起来。
她们和离时候,也是闹得人尽皆知,百姓们议论纷纷,但多半同情林家,说了她一身不是。
谁是谁非,谁会真的在意?
本就是成婚时候,他应的她,一生一世只她一人,上前一步,更是一把拉住了景岚的手:“如果……如果你……那我们……”
景岚轻拂袖,后退一步才是站好。
她看着他,抬眸便笑:“不能,锦堂,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做什么事都只会往前看,不会回头。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我喜欢快刀斩乱麻,什么事做了就是做了,不会后悔。再说你不用心疼我,这么多年了,我早已油盐不进,只要容华和今朝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林锦堂登时红了眼,垂下眼帘也是哽咽:“岚,你待你自己,也这般狠心?”
景岚痛快点头:“没有容华,我早死了,我不这般狠心,不让自己变成滚刀肉,油中鱼,这世上诸多恶人,如何能护得住她们。”
林锦堂更是心疼,上前一步,一手捶在了自己肩头上面:“那,我等着你。”
景岚笑,与他摆手,让他先回去。
男人点头,转身离去。
景岚在院子里等了片刻,顾今朝送了一送,就回来了。
母女相见,却是相视一笑。
顾今朝上前握住阿娘指尖,再往上,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了:“娘,没事。”
景岚嗯了声,也是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前走,娘两个荡起了手来,越走脚步越是轻快:“嗯,没事。”
能有什么事,明日日头照样升起来。
扬脸能看见最后的夕阳只剩余光,男女之事,顾今朝还处于懵懵懂懂的时候,自然更不懂那情之妙处,拉着阿娘的手,言语间也是伤感:“以后,阿娘不要胡乱嫁了,怎么总也遇不见好人?”
景岚与她往后院走去,边走边笑:“别乱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单纯的喜欢,哪里能管好人坏人?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你爹是个好人,其实秦淮远也不差,只能说他们心有牵挂,所以不能成为我心里的那个人,就算分开,念着好就行。”
她从来都是这么教诲,是以今朝心无怨恨。
母女走了后院去,顾今朝走了一路,也是不解:“阿娘心里那样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阿娘最喜欢什么样的人?”
容华屋里窗开着,能看见翠环来回走动,正收拾着东西。
景岚放开今朝的手,又上前拥抱住她:“我的儿,不是喜欢什么样的人,人哪有一样的呢?阿娘和你爹在一块时候也喜欢你爹,你爹重情重义有男人担当,和你秦爹爹在一块时候也喜欢他那般稳重。若非要问,最喜欢,为什么要说最,那就是有比较的了,人这辈子要遇见很多人,可不管是哪一个,都有最美时候。在一块的时候就全心全意,不在一块时候就成全,就像阿娘,总有一天……”
她紧了紧这个拥抱,也是笑:“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个人,除你之外心里再不下别的,陪你笑看风云变幻,与你一起走过万水千山,星辰大海。”
抱了一会儿,才放开她。
景岚走上石阶,隔着窗户叫了翠环,翠环也是摆着手,说容华还在睡。
顾今朝呆呆站在石阶下面,她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还不懂。
天色朦胧,这么快夜幕就渐笼罩了大地。
景岚去而复返,拍了她的肩膀:“你姑姑还睡着,你也去看看新房间,看看喜欢不喜欢,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跟娘说,当然了,说也不会给你添置了,十四了,你得自己去想法子挣银钱……”
话未说完,今朝已经转身:“娘我出去一趟!”
天色渐黑了,她跑得飞快。
景岚跟了后面想要问问她干什么去,一想女儿大了,也是算了。
顾今朝出了新宅,直奔中郎府。
本来就相距不远,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中郎府的大门前,冲动之余跑了来,可到了门前,又不知该怎么进去,见了穆二又说什么。
顾家只她一个'儿郎',她女儿家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可这般少年,该怎样和穆二修好,她不知道。
来回在府院门前徘徊走动,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星月上了树梢,顾今朝靠了墙边暗处,正是叹息,一人从府院当中走了出来,月光之下,能见少年之姿。
穆庭宇脚步不慢,也是行色匆匆,不知干什么去。
今朝连忙远远跟了上去,少年走得越来越快,越走街巷越是熟悉,竟是她来时路。
她忍不住唇边笑意,一路跟了他的身后。
到了新宅门前,穆庭宇才是停下了脚步,林锦堂去寻他爹喝酒,他也是才得知,景岚大闹国公府,她们搬进了中郎府附近的一处宅院,细细打听了哪一所,赶紧就出来了。
也是到了门前,停步不前。
心中牵挂,却不知见了面之后,说什么。
生怕多看一眼,那些话就脱口而出。
越是近了,越是患得患失,越是不知所措。
正是犹豫,背后脚步声顿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少年连忙装过路过,可脚步声竟是越发的近了,才走过新宅门前,到了暗处,不等他回头,一个柔软的身体已经撞了上来。
顾今朝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穆二,你是来看我的吗?”
在后面抱的他,后面,后面……
惊得穆二连忙挣脱开来,转身,月光之下,少年一脸笑意,眉眼如画。
心里早就酥了去:“路过而已,我就是路过……”
今朝才不信,上前一步,仰着脸看他:“我都是今天才知道新宅在这,你一路过的,怎么这么巧?”
说着不等他再说别个,伸手来勾他手指头。
高墙边上,更是暗一些,她勾了那么一勾,少年连忙反手将她手握住,将她整个人都扯了暗处去,二人都靠了墙边,谁也没有再说话。
顾今朝指尖微动,挠他掌心,刚一动,马蹄声起。
就像是偷什么东西了一样,两个人都不敢动了,本想来人很快就会过去,可马儿到了门前却是停了下来,一人身形颀长,飞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了一边,这便进了新宅的大门。
前院没什么人,来人直奔后院。
院中生着火,景岚坐了圆椅上面,旁边的矮桌上摆着几壶酒,两碟小菜。
随手不知将什么东西又扔了火中,看着火花跳跃,景岚一手提着酒壶,仰头喝酒。
月光洋洋洒洒映着她的影子,夜空当中繁星点点。
正觉美酒佳肴人生快意,脚步声越发近了,一人快步到了面前,遮住了星月。
他也是风尘仆仆,一身朝服未换。
一把夺了酒壶去,男人也是低眸看着她:“景岚,你又胡闹了……”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景岚闻言便笑:“你来干什么?来看看我,是不是后悔了?嗯?”
男人再上前,也是站了她椅前来扶她:“你这是喝了几壶了?醉了?”
她向来酒浅,一抬头就是笑了。
火光当中映着她的脸,景岚拉住他衣袖,也是叹息:“你来干什么?你说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胡闹?嗯?你们这个世界,我是不是特别胡闹?我就胡闹,就胡闹怎么了?”
说着,扯着他的衣袖就站了起来。
扬着脸,眼中男人清俊如斯,她酒色微醺,一起来还有点摇晃,他伸手托住她腰身,才站稳了些。
景岚笑,伸手描绘他眉眼:“既然来了,那就让我靠一下,就靠一下。”
说着,一低头,这便抵了他肩头上面。
第55章 恩爱夫妻
日头照样升起,次日也是风和日丽一个好天气。
景岚早早到了府衙,因为上面打过招呼了,府尹周大人可不敢怠慢,请了在堂前好好坐着,户贴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秦家来人,到时如果好言好语,那和离就很容易的事。
等了片刻,秦淮远便也到了。
景岚一身锦裙,即使来和离也是淡扫蛾眉,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快,端端坐了一旁。
周大人迎上前来,秦淮远点头应过,却只走了景岚的面前去,他一身青衫,早起刮了胡子,也是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丁点的别的情绪。
到了近前,夫妻两人都打量着彼此。
景岚笑,请秦淮远来坐,他却是不坐,对着她伸出了手来:“成亲以后,一直说想去游湖,一直想带你去,我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想却是物是人非。和离已无转圜余地,我不想挽留,只有一个条件,今日,在我们还是夫妻之时,去游湖,如何?”
游湖是景岚提出来的,因她从前太忙,不曾去过。
盯着他手,却是失笑:“秦大人不必如此的。”
秦淮远目光浅浅,示意她过来:“望你回念国公府时,不留遗憾,走吧。”
他神色坦然,一如初见。
的确物是人非,景岚笑,这便伸手握住他手,秦淮远稍微一用力,直接给她拉到了自己身前,她纤纤玉手十分柔软,就那么握了手里,也是转身:“已备好车辆,回来再到这府衙来。”
景岚点头,与府尹大人告辞,也说回头再来。
二人出了府衙,也是一直牵着手,过往百姓无不顿足偷看,景岚也混不在意,秦淮远左右瞥见,走得更慢:“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从前没有这般亲密过,一次也没有过。”
景岚也随着他缓了脚步:“没做过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会离开国公府。”
国公府的车就停在府衙对面的街上,走过去了,秦淮远让她先上车去,景岚提了裙摆,他在身后还扶了她一把,上了车,二人也是手挽了手,仿若初识。
秦淮远与她一同坐了,也拍了自己肩头:“要不要靠一会儿?”
景岚摇头,看着他笑:“我昨日那样闹你府上,你不生气?”
男人就握了她手,只是叹息:“委屈你了。”
多么好的一个男人,景岚这便挑开了窗帘,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暗自惋惜。
马车出了京中,这便奔着郊外的西湖去了。
今日好时光,一路行至水榭,二人下车。
水榭边上停着几艘小窗,还有一艘画舫,装饰得很漂亮,秦淮远牵她手缓步上前,指着画舫笑道:“看来今日来得刚刚好,租一日画舫,我带你去游湖。”
他回眸便笑,难得见他这般笑意,景岚也是笑了:“嗯,刚刚好。”
二人到前,租了画舫,这便上了船。
底下都是船工在划船,上了二楼上面,能见湖面平静,晨光映着波光粼粼,蓝天,白云,垂柳,岸上绿树成荫,湖面绿光游过。
船动,景岚随着方向一边,那边青山之下,更是仙雾寥寥,犹如仙境。
她扶住窗栏,不由惊呼出声:“天那,好美!”
秦淮远就站在她身后,他双手都扶了船栏上,将她圈在怀里,亲吻着他侧脸发髻:“嗯,这个时候游湖最好了,一会儿雾散尽了,就到山下了。”
景岚伏身在窗栏上面,难得心中无事,欣赏美景。
男人拥着她,也是望着远处:“知道你走了以后,孩子们都是怎么说的吗?”
景岚没有回头,也是应了声:“怎么说的?”
秦淮远轻轻叹了口气,更是将她拥紧了些:“湘玉回来之后听说你们走了,还哭了一通,凤崚与我说,他阿娘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只怕也不会郁结成病,也不会死了。”
景岚失笑,转身过来面对着他。
他低眸,眼帘微动:“是我不好,婉妹才含怨去的,是我不好。”
景岚点头,伸手勾了他的颈子:“以前,你有没有带婉姐姐来游过湖?”
秦淮远轻摇着头:“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婉妹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倒是和姐妹们一起来过,现在想起来,母亲怎么待她,我都知道,不过是让她忍了。”
湖面上,凭空起风。
景岚勾着他低头,定定地看着他,也见他眼中哀伤:“是了,我有今朝,有容华,还有从前的好多事,所以总不能一个人。你身边有你娘,有儿女,有国公府,也难得一个人,今日便当只我们两个人,好好游走一天,别的,明天再记起,怎样?”
一低头,便蹭到她的脸,景岚又转了过去,看着湖面。
秦淮远也随了她的目光去:“我知道了……”
景岚笑:“你又知道什么了?”
秦淮远:“那些你离开的男人,他们一定会一直牵挂着你。”
景岚:“说什么呢?”
微风拂面,秦淮远轻拥着她,随着画舫的飘动也是轻晃着她:“仔细一想,你也为国公府做了许多事,也忍了许多,想起你,唯有心疼和愧疚,怎能不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