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赫然失笑,扬着脸,迎风而立:“可惜了……”
秦淮远也是点头:“嗯,可惜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懂得了你,但是却还不能在一起,二人谁也没有挽留,注定的结果无法改变,徒留惋惜。
山涧间飞瀑很美,山脚下的农家院也很美,山里很美,湖面也很美。
在画舫上吃着美味的糕点,二人依偎着一起,好生绕着青山转了一大圈,大半日才回来。
回京之后,秦淮远并未食言,即刻到了府衙来。
户贴已改,当堂和离。
和离之后,秦淮远命人送了许多书册到新宅院来,特意留书给顾今朝,让他好好读书,莫负期望。
景岚也是让人送了许多料子过去,特意给秦凤祤兄妹都各自送了礼物。
顾今朝照旧上了学堂去,时日还短,书院当中也未见流言,她早早到了学堂,才坐下,默读片刻,穆庭宇就来了,这两个人也是心照不宣,走过时候,相视一笑。
穆庭宇将书箱放置一边,拿了书册戳着她脊梁骨。
今朝又痒又疼,回眸瞪他,作势打他:“干什么?我默书呢!”
他扬眉:“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还戳她,今朝又转了过去。
来得太早了,学堂当中都还没有别人,穆二单手托脸,继续戳她,戳了两下她不回头,就伸脚踢她,他腿也长,一脚轻踢在她小腿肚上面,人就又转过来了。
顾今朝叹着气,抢过他手里书册,照着他劈头盖脸就啪啪一顿:“干什么?干什么?问你干什么又不说,我马上大考了真要背书的知道不知道?”
穆二双手捂头,任她啪啪一顿,才一放手,顾今朝扔下书册了,又是一手掐住他一边脸,这就往两边抻了抻:“还闹不闹?还闹不闹?”
穆少年顿时扬眉,口齿都被她扯得不清不楚的了:“快放偶(手),(登)听见没有?”
今朝吐着舌头对他做鬼脸,一个鬼脸还没做完,穆二两手掐了她腰上。她最怕痒了,啊地一声,忙是推开穆二转身就跑,可惜身后人马上就追了上来,一口气跑了学堂的后面,穆二又是追到,两手掐着她的腰眼,痒得她笑出眼泪,可怎么躲竟也是躲不过,笑闹不止。
正是笑着,穆庭宇忽然放开了她。
顾今朝背靠着墙,胸口也是起伏不休,她看着他,他耳朵都红了,盯着她喉结微动。
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一抹白影。
学堂当中,似乎有谁的心跳声,碰碰跳着。
四目相对,正觉脸也渐热了,学堂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声,穆二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几乎是跳开的,顾今朝也是快步往回走,一抬眼怔住了。
秦凤祤也是一身白衣,正站在学堂门口。
她立即上前:“你怎么来了?”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今朝快步走了他的面前,还不知所谓,仰脸看着他。
秦凤祤的目光却是透过她的肩头,看向了窗口座位上若无其事的少年,他手中拿着厚厚几本书卷,往前一送,淡淡地:“不日即将大考,你也不在府中了,没人看着你,自己要知道用心,这是我从前大考时准备的批录,拿回去好好看看。”
顾今朝连忙接过:“多谢,多谢呃多谢秦大公子。”
秦凤祤闻言皱眉,却也受了:“嗯。”
今朝抬眸看着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这时候见他,总觉得别扭,她支吾了片刻,见他似乎还看着自己,更是抱紧了怀中的书卷,不动还看不着,书卷一错开,其中压着的一片纸包就露了出来。
看那模样,竟是和昨日买的缠糖一样的。
抬眸,更觉心中是百转千回,正是不知所措,秦凤祤身形一动,这便低了眉眼。
错身之际,男人的声音就在耳侧:“领口扣子扯开了一颗。”
说完,人已是大步去了。
顾今朝怀抱书卷忙是放了一边,伸手一摸,领口处的盘扣果然开了一颗,指尖划过之处,是她袒露在外的光洁颈子,她蓦然想起什么,瞪向窗边少年。
可那穆少年,才还偷看着她,一见她目光,立即转向了窗外。
系好盘扣,又是回头,秦凤祤却已走远。
第56章 哈哈哈哈
木槿花开了,木槿花又落了。
窗口摆着的花盆当中,花开花谢,又是一个花期。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女人靠了软垫上面,微垂了眼,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连按动的力气都没有,透过那开着的窗,偶尔能传进来些许笑声,是走过院子的小丫鬟说着话。
她今日精神还好,虽然已是什么都吃不下,但早起喝了点温水,也觉得有了点力气。
蓝天白云,光是远远地瞥着,也觉得是那么的美好,她发着怔,连眨眼都好半晌才动一下,正是看着外面,门帘一掀,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药碗,走了榻前坐下,这就往前凑了凑。
女人勾唇,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行舟,别费心了,我吃不下。”
穆行舟也是拿匙盛了一口:“喝两口,在外面都凉好半晌了,一点不热。”
女人眨着眼,依旧轻摇着头:“我知道我这身子,不行了,行舟,预备后事吧。”
难得她今日精神好,早起还让丫鬟给好好绾了发,吃什么吐什么,到什么也吃不下,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男人倾身,伸手抚住她额头,轻轻将她脸边碎发掖到耳后,也是轻言轻语:“别胡说,好芙蓉,别胡说。”
说着放下药碗,挨着她坐下了。
穆夫人闺名芙蓉,也是靠了他的身上,佛珠放了旁边,这就握住了他手:“我与你说的事,你可记得了?”
穆行舟轻揽过她的肩头,垂眸瞥着她,一低头,温热的唇瓣就落了她的额头上面:“别想那些事了,我真后悔告诉你景夫人和离的事,她绝非普通女子,之前和锦堂时我拿她当妹子,如何做得了夫妻……”
话未说完,穆夫人伸手将他口唇捂住:“你听着,穆王府已经不复存在,但先祖列辈的遗愿,我穆家还待复兴,因着我你已经放下太多东西了,我不能做个罪人,景岚一个人在这京中也属实不易,你护着她们三个,她身下家财除了给今朝的,也能帮你招兵买马,搭伙过日子,将你们交给她,我还是放心的。”
穆行舟更觉感伤,拥着她给她抚着心口这口气,心如刀绞:“别说了……”
女人的气息已经稳不住了,可她逮到机会,如何能不说:“她离了林家时候,我就说让她来,她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好人就该和好人在一起。我儿庭宇也是景岚看着长大的,她只一个今朝,当知道为人父母的心,也定然不会亏待我儿的,行舟,我若去了,你迟早要再娶,那就听我的,娶了她罢!”
按说穆行舟年纪不过,再娶续弦,也大把的人在。
但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新妇,除了能勾着男人的心不思进取,未有帮助,景岚不能生养,万贯家财在手,既能搭伙过日子,又信得过她人,于她两个儿子,于中郎府只有益处。之前就与穆行舟说过了,可惜他并未放在心上。
再要劝,浑身无力。
穆行舟连忙扶着她躺下了,一躺下,又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一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来递痰盂,干呕了好半晌,才又躺倒,穆行舟连忙给她顺着气,一不小心又碰倒药碗,咣当一声摔了地上。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穆夫人,这便红了眼。
女人看着他,目光恳切:“你看,离了我,你便什么都做不好,那我说的话,你是听还不听?”
妻子年长他几岁,照顾他二十夫妻恩爱。
却不想,她竟是真一日不如一日了,穆行舟单膝跪了榻前,这便握了她手:“你好好的,我便听。”
穆夫人含笑点头,目光又看向窗边的那盆花。
她向来喜欢花花草草,那是景岚送她的,正是盯着,从窗外一下探出少年半个身子来,穆庭宇不知哪弄来一个老虎面具,戴了头上,对着他娘还张牙舞爪地:“这是谁家夫人长得这么美,我要进去看看,带回山寨去当压寨夫人咯!”
穆夫人顿时被他逗笑,穆行舟两步到了窗边,一把将面具从他脸上扯了下来:“混闹什么!”
没控制好手劲,一下刮到脸了,穆庭宇忙是跳开,省的挨揍。
从窗口对着阿娘笑笑,转过来就往屋里来了。
到了阿娘面前,也是一直给她讲着学堂趣事,穆夫人目光温柔,一直看着他,笑容满满。
好半晌,穆行舟嫌弃他太吵,狠狠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子:“兔崽子,你吵着你娘了!”
穆庭宇挨了这一下子,已经习惯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娘:“娘,你看我爹又打我!”
穆夫人也是叹息:“庭宇,你可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在阿娘面前,当然长不大。
穆庭宇可是想陪着阿娘再说会话,可他爹却是说费了太多神,直接给他撵出去了。
拿着面具回到自己屋里,也是一头栽倒了榻上。
窗开着,榻上也凉,少年在榻上滚来滚去,在爹娘面前时候想不起也不在意了,剩他独自一人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便浮现了那雪白的颈子。
好想……好想啃一口。
越想越是浑身难受,来来回回就在榻上滚来滚去,好半晌竟是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嘿嘿直笑。
笑了又笑,一翻身笑醒了。
穆庭宇再次坐了起来,摸到了一边的面具,慢慢回眸,榻上的矮桌上放着那只草兔子。
屋里也没有别人,他心烦意燥,狠狠瞪了兔子一眼:“顾小朝,你看什么看!”
说着一扔面具,直接给兔子盖住了。
盖住了又想起是个草编的,赶紧扑身来救,掀开面具,底下的兔子已经扁了,两手团了团,才给兔子弄得鼓一点,好歹有兔子形了。
又是唉声叹气:“顾小朝啊顾小朝,你怎么长得这么白……”
揪着兔尾巴,因为太短手还滑,根本揪不住。
放下草兔子又觉烦躁,春时他要争武状元,尤其顾今朝即将大考,一旦她去了甲学,怕是都不能日日看得见了。
一刻也等不了了,穆庭宇起身就走。
好在现在中郎府距离景夫人宅院不远,出了大门还在门口树上折下一枝树条在手中甩着,越走脚步越是轻快。
一路走了新宅门口,大门紧闭,少年扔下树条上前敲门。
好半晌,一个小厮才来开门。
也不认识,穆庭宇忙问今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小厮也是恭恭敬敬揖了一揖:“我们公子和两位兄长一起研学呢,不能见客。”
两位兄长?
穆庭宇顿时皱眉:“顾今朝哪来个兄长,还两位?”
那小厮左右看看,也是不耐:“我们公子的兄长,还能有谁,今个不待外客。”
外客?
少年怔了一怔,那小厮见他说不出什么来,竟要关门了,穆庭宇勃然大怒,一把将门推开。他力气也大,直接将那看门的小厮推了个跟头,这便也不等通报了,直接就往里面走。
那小厮揉着腰板爬起来就追:“诶诶诶,你干什么?你是谁呀!”
穆庭宇大步流星直奔了后院:“我是谁?我是顾今朝她爷爷!让他出来!”
有闯进来的了,这小厮也是个尽职的,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院里有两个护院都在,可也拦不住他,少年这么一闹腾,没等顾今朝出来,已经有人去叫景岚了。
穆二也是怂,一听景岚在家,顿时冷静下来了。
他转身就跑了,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任谁来追也没追上。
顾今朝这会儿也正是水深火热,她今日下了书院,就给秦凤崚给拦住了,之后一起上了马车,等回到了新宅了,秦凤祤已经等候在她家前堂了。
不是都和离了吗?
她也是不明白,秦凤祤和她娘一起说着话,也是一派和睦。
之后秦凤崚也是上前,依旧管她娘叫着母亲,直看得她目瞪口呆。
秦凤祤还特意提了下大考的事,景岚自然也叮嘱了今朝,让她与两个兄长好好研学研学,这一研学就研学了一个来时辰。
秦凤崚也是个乖孩子,让他背什么背什么,今朝跟着他们在书房,真是如坐针毡。
白日里,她和穆二一起混闹,可被他瞧见了。
也不知他察觉出什么没有,想试探试探也是无从开口,一走神,秦凤祤那边冷冷目光就瞥过来了,索性真个背书,与秦凤崚坐了窗边,也是规规矩矩了。
又过这么一会儿,院中忽然嘈杂起来,说有人闯进来了。
顾今朝在窗口往外一看,正看见穆二往这边来了,这少年才进后院就又跑了,她才要站起,秦凤祤已到身侧,按住了她的肩头。
秦凤崚倒是好事,跳了窗就追了去。
书房当中,有风从窗口吹进来,些微的暖。
顾今朝往外了指了一指:“我朋友来找我,我去看看。”
秦凤祤依旧按着她坐下了,他站了她的面前,也是语重心长:“今朝,你现在年纪还小,理当读书为重,我大周虽是民风开放,但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你和中郎府那小子的事,我没有与你娘说。等你再年长几岁就知道男女之情的妙处,到时候再谈情不迟。”
顾今朝:“诶???”
她扬着脸,十分无语。
说出这番话也是不易,秦凤祤别开眼去,也实在不敢再看这少年。
顾今朝这张脸才是最祸害,正是瞥向窗外,秦凤崚却与景岚一同往书房来了。
景岚已经卷起了袖子,脚步匆匆:“凤崚,你可看清那人什么模样了吗?”
秦凤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没有,我才一出去,他就跑没影了。”
到了石阶下面,透过窗口一眼瞥见书房当中站着的秦凤祤,也是问他 :“谁看见刚才来人了吗?给他出息的,说是顾今朝她爷爷,我倒要看看是我哪个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