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泓见她还看,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画轴夺了过去。
女人顿恼:“干什么?我看看还不成了?”
顾瑾在旁头疼:“先别看那个了,眼下要紧的是,要好生查一查,今朝心里的人是谁,趁早掐了她这火苗,省的日后身不由已时再伤心。”
原夫人打了个响指,眸光发亮:“这还不简单?让她娘来问,娘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不定一问就说了。”
顾瑾看着她摇头:“姑娘家家的,心里有人了,怎么能一问就说。”
原夫人在旁托脸:“这有什么?不过不问也好,我也不喜你去见她。”
她口中的人是景岚无疑,每次顾瑾有事去见,回来都丢了魂似地,原夫人故意放明面上说了,也是试探。顾瑾无心顾及,只是皱眉:“按说,她周边也没有谁了,原泓,你这两日紧着看顾着些,明日媒人再登门,推拒了就是。”
顾原泓低着眼帘,一时失了神,听见他叫自己,才反应过来,嗯了声。
夜深了,顾瑾心中烦躁,拿了茶碗继续喝茶。
顾原泓忙是告退,他在院中暗处站了一会儿,顾瑾同原夫人果然先后从堂前走出,这二人分明是一起往后院主屋去了,然而跟了过去,却是一个回了屋里,一个回了旁边书房。
顾原泓在院中站了一站,被北风一吹,浑身冰凉。
顾今朝可是回了自己屋里,简单洗漱一番,随后将自己摔了床褥上面,来宝给她脱着鞋,她抱着被滚到里面就闭上了眼睛。
“来宝,明日一早叫我,我还得上山。”
来宝应了一声,有心想告诉她,说是说走嘴了,一想既然搪塞过去了,理当无事,就没说。
今朝又累又困,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可沉,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夜,一早被来宝推醒时候,已是有些迟了。
她穿衣洗漱,急忙到后院去牵马。
马厩当中好几匹,随手牵了出一匹,这就往出走。
才到前院,看门的小厮才开大门,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她头戴红花,见了今朝一脸笑意,上前两步直拦住了她:“这不是咱们的长乐公主吗?赶巧了,幸好我来得早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顾小姐觉得我们林公子如何呀!”
顾今朝着急走,拿下马鞭,还是皱眉:“林公子?”
女人笑意更浓:“昨日送了画像来的,公主相看了没有?”
其实她在京中,受人尊崇,在于她的封号,是平民公主。
今朝急着要走,敷衍地笑笑:“相看了,林公子是吧,挺好的,我挺喜欢的,夫人请里面坐,请恕今朝失陪一下。”
说着忙上了马,一挥马鞭抽得马儿疾驰起来。
她虽然走了,王媒婆可是大喜,急忙奔了院中去,小厮有心想拦,媒婆这个行当可不好真撵,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几代都不能有人登门。
快步到了院中,原夫人已是起来了。
她这会儿正活动着筋骨呢,一听人说媒婆来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丫鬟去拿了银钱来,想着就给两个赏钱,好叫人走。
不想,王媒婆上前来,急急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公主说是喜欢林公子呢!”
原夫人干笑两声,忙说头疼,叫人去叫顾瑾来了。
今朝的婚事,他无力做主,顾瑾当然也没有心情一直陪着她,给奉了两盏茶,敷衍着将媒婆送了出去。
顾今朝骑马可是快,一路往城外走去,她行到山下才将人追上,自动讨了一身麻衣披了身上,跟在丧队的后面,走得不快。
队伍长长的,棺椁就被几个人抬着在其中慢行。
上了山,顾今朝始终站了后面,她上一次上山来,还是陪着穆二一起走过的山路,此时目光在队伍当中扫过,却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她目光浅浅,些微唏嘘。
平时没有打听过他的事,只能听说些只言片语。
说是他在西北连立功,已晋为小将军,重新调整穆家军,驻守边疆。
到了山上,赵玘哭了又哭,今朝才是上前。
陪着赵玘,二人在山上跪了一跪,时候不早了,亲人该是下山了,才坐车往回走。
赵秀才还需在黄道吉日下葬,此时天色阴沉,又见飘着雪花,平白地添了不少伤心,下了山了,顾今朝想起孙家人,怒气不打一处来。
二人坐在车里,赵玘靠了她的身上,一直低着眉眼不知所想。
今朝一手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后背:“你这日子不要忍了,我这就带你去孙家去,不把他打你的打回来,出不了这口恶气!”
赵玘红着眼睛,只摇着头:“算了,今朝,只求和离就好,不想那些了。”
顾今朝哪里忍得下:“这叫什么话,和离也离得,打也打得,你放心,我来动手,看看他们家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说着掀开车帘,让车夫赶车去孙家。
赵玘在车上想起婚后的日子,频频落泪,此时爹娘都不在了,只她一人,满心的凄凉。
顾今朝将她搂住了:“莫怕,我给你出气。”
马车进了京中,直接奔了西边街头的小巷口,再往里走,很快就到了孙家门前。
今朝拉着赵玘下车,脚步匆匆:“没事,你大着胆子些,凡事有我,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不打他一顿实在生气。”
到了孙家门前,门大敞着,院中嘈杂声与哭声交织在了一起,一时间听着也闹腾的很。
顾今朝拉着赵玘,大步走进,才进了院中,不由怔住。
赵玘那个恶夫,此时正躺在地上哀嚎,穆庭宇手持马鞭,看见今朝同赵玘来了,更是一鞭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他哭着求饶,一声痛呼一声,旁边跪着两个妇人苦苦哀求着,府院当中,乱得不像话了。
抽着抽着,人就没动静了。
只怕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赵玘忙是上前:“二公子,快住手吧!”
穆庭宇背对着她,一拂袖就将她拂开了去,他低着眉眼,不知是哪里来的邪火,狠狠发泄着,满脑子只剩了那么一句话。
没有岁月可回头,没有岁月可回头。
手下更是发了狠,正是怒不可遏,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仍旧纤细,他回过眸来,顾今朝也抬眼看着他:“穆二……”
他定定看着她的脸,她长发结辫,更有柔媚之色。
两年的时间,再不是青涩少年。
穆二随即收回了目光,神色之间,都是淡淡的:“你来的刚好,该收场了。”
第126章 世子啊你
顾家门前,停着车马。
一早上顾瑾就让人送了信给景岚,让她过府一叙,只说有事。
她刚好无事,坐车往这边来了,顾瑾让人带了她来书房,原本只有他们两个说着话,可原夫人特意端了茶来,她送进书房顺势就坐了一旁。
景岚不以为意,抿着茶,靠坐窗边。
顾瑾将来说亲的那几家名帖递了她的面前,还有画像随手一拨:“这两日媒人突然来的勤了,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景岚随手拿了名帖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媒婆来也正常,她眼看着十八了,谁家姑娘不谈婚事,更何况是出了名的,这京中的人家都精明着呢,说不定都试探着,想看看皇上是不是还会插手她的婚事。”
顾瑾点头:“皇上若是插手,那更有人争得了。”
景岚眼皮都未动一下:“他怎能不插手?”
顾瑾了然,抬眸间看见原英还在一旁吃着瓜子,不敢托底,只含糊道:“今日叫你过来,就为了此事,今朝毕竟是女儿家,若是真有家世相当的,也当考虑一下了。别等着那位插手了,到时候真有个差池白白伤心。”
景岚抬眸:“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她的事,她自己自有分寸,不用管的。”
顾瑾皱眉:“现在她心里就有人,平日里都注意了,我看她跟秦家那兄弟两个走得近些,原先因着你还叫哥哥,现在都不在秦府了,只怕她有别的心。”
景岚将茶碗放下,伸手托脸:“秦家那两个?秦淮远家教甚严,若是凤祤或者凤崚,那还不错呀!”
顾瑾闻言顿恼:“月华!”
他向来都木头桩子一样的,不善变通,景岚见他气恼,不以为意:“真的不错,秦凤祤人在内阁,秦凤崚那孩子也重情重义。”
顾瑾目光灼灼,非得把话说直白了:“再不济,也有兄妹之名,如何能谈婚论嫁?”
景岚挖耳朵:“也不是亲生的,怕什么,再说你现在担心是不是太早了,今朝原来心里就有人,张罗好几次说给我娶媳妇儿回来,我都没大放心上,谁知道现在这个和从前那个是不是一个……”
一个姑娘家,倒是给养的一派风流。
顾瑾伸手抚额:“你既为人母,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岚回头看了眼那边看热闹的那个,站起身来了:“要我说你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咱们都是从年少过来的,她若心中有人,只要皇上不插手,那依从就是。人家要是非要管要插手,你还能怎么着?是不是左右都没有你管的份?”
顾瑾在西北守了十几年,并无子女,顾今朝在他身边,自然也当个女儿养的,可这姑娘与别个不同,实在让他轻重不得。
他见景岚不愿多问,心中微恼。
从来都是忠君之臣,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让两个妹妹能有个依靠。
自此,顾今朝的婚事,必须得严阵以待。
景岚站了一站,与原英笑了笑:“嫂子改日去我那坐坐,铺子里新出不少式样,也给孩子们拿些新衣来。”
原英吃了不少瓜子了,见她要走了,赶紧来送:“好啊,有空就去,正好今朝和原泓有些时日没换新衣了,天冷了,多添置几件。”
景岚点头,回头与顾瑾告辞:“要就这点事,你就别费心了,我回去了。”
她问了今朝,得知不在府上,更是得走了。
顾瑾摆了手,让原英去送。
原英只道今朝是她们两个生的,平时走动时尤为注意,当然了,谢晋元也一样的心情,若有事时,总不愿她来见的。
景岚自然更加小心行事,出了顾家,立即回返。
这两年,她与谢晋元往返于京中和封地,回了京中多数时间就在中郎府后身那院里住,偶尔也来世子府,谢聿在南边扩展疆土,这一年多的时间,一路往南,楚军真是怕了他了。
朝中频频嘉奖,人称玉面一煞。
楚国割地,他从西南下手,又往赵国去,平定边疆动乱,天气冷了才得令回朝。
其实世子府是得了消息的,景岚知道谢聿要回了,不过她还没对今朝说,这几日她忙着花房的事,知道今朝在赵家忙着,真是没顾得上对她说。
算着日子也就这两日,乘车回了长街上,景岚还在车上想着心事。
其实,她是有点好奇的,从前今朝说起那个什么媳妇儿的时候,她没细问,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仔细回想顾瑾说的话,在秦家兄弟身上打了个转,摇了摇头。
正是胡思乱想,车夫停了车。
景岚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怎么停街上了?”
街口侍卫队侧立两旁,一人鸣锣开道,谢聿骑在马上,正是要到了世子府前了,她喜出望外,当即从车中跳了下来。
街上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谢聿一身锦衣,他现在可真是成年冠发,此时锦衣华服,身披白色斗篷,坐在马上慢慢而行。
他浅浅目光也在人群当中扫过,容貌更盛从前。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公子出游,景岚快步走了世子府前,扬声叫了他:“聿儿!”
谢聿凤目微动,瞥见景岚了,立即下马。
雪停了,日头一出来,地面上的雪花都站不住了。
孙家一封休书,赵玘顺利拿了自己的陪嫁,从此也算个自由人了,成亲的时候,她爹身子不好,陪嫁没有多少,这两年她剩了点首饰,一小袋银钱,好在没有孩子,省了那份心了。
三人走在街上,都是唏嘘。
赵玘先回了趟家,家中还剩两个看门的小厮,一个丫鬟,她在院中站了一站,脱下麻衣,拉了今朝和穆二出来,将那银钱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说是要去吃酒。
的确是,真的太久没有一起吃过酒,说过话了。
赵玘看向今朝,先拉住了她:“我可告诉你,你必须去,不去可不行!”
她眼睛还红着,今朝瞧见,当然心疼:“好啊,有人请我吃酒,我为什么不去?”
赵玘又看向穆二:“二公子也得去,我不管你们从前有什么芥蒂了,以后在我跟前可不许这般别扭着,天大的事不过捱不过生死,眼下我们还都活着,有什么比活着事还大呢!”
穆二嗯了声,看向今朝,笑笑:“说的是。”
三人往出走,这就沿着街口说着话。
赵玘想起从前,总是唏嘘:“今朝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二公子看人家喝酒,也买了一壶来,咱们就在湖边的那亭子里分着喝了,结果二公子他醉了还掉湖里了,我吓哭了,你跳了水里,费了好大力气给他拉上来的。”
今朝笑,仔细想了下:“我怎么记得是我贪杯,喝得晕乎的,还掉了水里?”
穆二与她们并肩,回眸:“嗯,你个醉鬼,把我那份也喝了,说热,非跳了水里泡着,谁想到让水草缠了脚了。”
赵玘故意说错的,此时见她们两个搭上话头了,不由失笑:“反正我是吓哭了,多年不喝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怎样?”
出了街口,她快步在前,进了艳阳楼。
伙计迎了出来,见了今朝不由怔住。
她发辫束在头顶,只发带飘落,全身上下,腰间挂着个牛角匕首,除此之外再无饰物。
但这张脸上,眉如远山,眸如星辰,似笑非笑的模样,既英又美。分明是女儿家的模样,还穿着儿郎衣衫,可动作之间,全是风流,她这般打扮并不觉得不伦不类,反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