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只有他们二人在的病房里,梁亦封低声说:“原本想着要不就死了吧,反正是为了你死的,可是你一直在叫我,又觉得,会不会我死了之后,你真的嫁给别人了,我哪里会舍得让你嫁给别人?”
也不是不舍得,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去,我也会慨然割手。
但是我实在不放心你。
你嫁给他人,他一定会爱你,但他会像我待你一样那么好吗?会把你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为了讨你一个笑脸而隐忍付出,从不在你面前摆脸色,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会保证这一辈子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这一生太漫长了,我有太多的不放心了。
你看,我连死,都死的这么难。
还不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你在。
所以连死都不甘愿。
钟念听得眼眶发热。
她弯下腰,趴在病床前,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很轻很轻:“我骗你的,我怎么会嫁给别人呢?”
这一生,爱过你就已经足够。
爱了你以后,再也爱不了别人。
梁亦封眼神温柔的都快滴出水来,脸部线条柔和,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嗯,我这一生,除了你以外,也绝对不会娶旁人。”
这些话本来是准备求婚的时候说的,可是她都那样说了,在梁亦封以为他这一生或许都等不到她一句“我爱你”的时候,她都说出这样的话,梁亦封想,他又怎能不说呢?而且情人之间,本就应该是情话缠身、温柔相待的啊。
·
梁亦封和钟念被打的部位,看着伤势惨重,不过都没伤及内脏,只是梁亦封被砸了头,有些脑震荡,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钟念倒觉得不错,他这些年一直掐着时间过日子,难得的有时间休息一下,倒也不错。
钟念也没有休息,梁亦封醒了之后当天下午就去了警局。
警局里,季洛甫的助理早早地等在那里,把里面的一切都嘱托好,看到钟念一来,忙迎了上去。
钟念报以感激一笑,继而把带来的材料都放在桌前,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来报案的,关于十三年前,正读初三的女生王思涵被性侵一事以及我的父亲钟怀的死的事,我这里有所有的材料和证明……”
没多久,钟念就出来了。
季洛甫的助理跟在她的身后。
那天阳光格外的大,冰雪消融,树梢有着滴答滴答的雪化了的声音,凛冽寒风呼呼而过,吹得她披散在肩上的碎发在空中飞舞。
钟念伸手压了压头发,转头看向荆特助,问他:“他们三个的情况,好处理吗?”
到底是季洛甫身边的人,早早地调查好了所有的事情经过,缓缓地说:“不太好处理,吴煜的父亲和伯父位置不低,早年就把那件事压了下去,十三年前纸媒算是操控了一切舆论,因此王思涵的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只不过钟小姐给的材料非常详细,警方开始调查,季部长说了要彻查这件事,下面的人也不敢再胡来,王思涵的父亲也初愿小姐也过来当证人了,而且同时同城晚报一位叫孙诚的人提供了一份材料,里面的内容是陈侃多年来行贿受赂的证明,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冬天艳阳明媚,照拂在人的身上有了丝丝暖意。
钟念看向荆特助,又问:“那我父亲的死呢?”
“陈灿自首了。”荆特助神情凝肃,“据说当年钟先生跟踪他们三个人被他们发现,三个人发现他是调查王思涵事情的人,于是下了狠心,在他体内注射了大量的毒/品,随后三人毒瘾退去,发现不对,于是把钟先生扔到了山里,后来大雨封山,所有的痕迹都被消除干净。”
往事重提,到底是令人心寒。
钟念眼里像是忽忽白雪一般,她声音很轻很轻,“警方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吧?”
“那是自然。”荆特助语气坚定,“警方一定会把真相告知大众。”
钟念嘴角扯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来。
她双肩塌下,神情中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这么多年,她似乎真的做到了她当初想做的事情了。
有风吹过,她抬头看到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颤抖。
心里是千帆过尽之后的淡然释怀,是多年夙愿得偿所愿。
相信她父亲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得到了慰藉。
两周之后的清晨。
钟念来到电视台的录播室。
此时里面的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播送着近日新闻,有人见到钟念进来,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低声问:“有事吗?”
“我找初愿。”钟念说,目光穿过人群,遥遥地看向坐在光圈下的初愿。
那人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五分钟就录制好了。”
钟念抿着唇,眉目清冷:“嗯。”
最后的五分钟,初愿看着提词板上的内容,顿了顿,继而语气沉重地说:“十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跳楼自杀一案告破,原因是女孩在家中被三人性/侵……近日,由南城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强奸、猥亵女孩一案,经南城人民法院一审判决,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数罪并罚,与此同时,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为了隐瞒事实真相,而谋杀调查记者,犯罪情节严重,被判处无期徒刑。在上诉期内,被告人未提出上诉,判决已经生效。”
“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钟念看着录播室里的初愿,她眼眶微湿,说话时因为激动胸腔起伏不定,周围的人都讨伐道:“这还是人吗?这怕是畜生吧?”
“才十五岁啊……这也下得去手!”
“完全是畜生啊!”
“……”
一阵讨伐声中,初愿结束了播送。
她边整理着装,边收拾好新闻稿下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钟念。
初愿脚步沉重地走到她面前,酝酿好久,末了,满腹的话语最后只剩一句:“谢谢。”
“啊,不客气。”钟念语气轻松,她露出一个非常放松非常自然的笑。
往日她的笑都太有距离感,清冷寡淡,仿佛隔了层层纱帘一般,但今日她笑容明媚,红唇乌眸,眼里像是有细碎光芒一般。
分明录播室内开了那么多盏灯,可初愿的眼里,只能看到钟念眼里的光,像是穿了层层云翳而来,带着三月和煦春风一般的温暖绵长。
钟念笑着离开,随着她的动作,衣角蹁跹。
初愿看着钟念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难过到了极致。
这样的女人,美丽、明媚、善良,甚至世上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修饰语都可以拿来形容钟念;而初愿呢,她这一生活在黑暗之中,这一生都无法与干净、温暖、明媚、善良这样的词有任何的关联。
怪不得,你不爱我。
隋禹,你不爱我,我真的,不怪你。
谁这一生不向往光明呢?
有的人虽深陷黑夜混沌,但她自身就是一束光。
就连她初愿都被这道光而吸引、深深着迷,更何况是和她一样处在黑暗里的隋禹呢?
所以隋禹,你不爱我,我真的不怪你。
第70章 LiangYifeng
那个冬天,后来就没再下雪。
梁亦封出院的那天艳阳明媚,行道树上挂着青黄色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钟念给他处理好手续之后,便和他一起回家。
这段时间里,她退了租的公寓,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别墅里。
只不过两个人在别墅也没住多久,新年就要来了。
钟念已经很久没有过年过了,电视台二十五就放了年假,当天晚上,钟念在家里收拾衣服的时候,梁亦封就站在衣帽间的门口,目光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哀怨情绪,钟念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这样看我?”
“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家过年?”梁亦封第三百四十六次问道,临近年关,梁亦封想要带她回家见父母的心情愈浓。
也不是没带她见过自己的父母,她也曾经在自己家里住了一年,梁家二老比喜欢梁亦封这亲儿子还要喜欢她,但是身份变了,不一样了。
他想带她回去,然后一字一句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
可惜钟念是真的不好骗。
她语气淡淡:“我和你回去干什么呐,舅舅今年也要回国过年,家里还没怎么收拾,我总得早些回去收拾一下的。”
理由很正当,但是梁亦封就是不开心。
而他一般把不开心表达在……床上。
钟念也深知他心里的不满,想想今晚又是最后一晚,乖的很,眼含桃花,温柔的都要滴水了,在他的身下任他摆布。
梁亦封在她身下狠狠地撞击,她学过瑜伽,身体柔软度好,把她的腿折成“M”状,她今天格外的乖,声音又娇又媚,在看不见的黑夜里,她的声音像是一剂春|药一般,而她存在的本身便已令他失了智,更遑论是当下。
所以那晚,梁亦封跟个刚成年的人似的横冲直撞。
结束之后,梁亦封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安静无声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心爱之人就躺在他的怀里,她似乎是睡了,又似乎没有,梁亦封轻声地唤她:“念念?”
得到她含糊的一声:“嗯。”
她似醒非醒,却也自动自发地转了个身,双手抱着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
这似乎只是一个非常寻常的夜晚。
往日他也在这里安然入睡,但今晚又与往日截然不同。
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在他的怀里,室内的空气里还有欢|爱过后的味道,他低头,在她的脸上轻轻、轻轻地吻。
她似微醒,唇齿间溢出暧昧的喘息声。
“念念。”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但房间里只剩她绵长的呼吸声了,梁亦封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说了几个字。
继而他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梁亦封向来自制力强,每天起床睡觉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今天是唯一一天打破他生物钟的窘迫时刻,但怀里的人依然处于美梦之中,梁亦封原本想要起床,又不敢动弹了。
四层窗帘把室外的浅薄日光一并隔绝,一时之间晨昏难辨。
梁亦封伸长了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然是十点多了。
而钟念依然深睡。
梁亦封双手揉着她,揉着揉着就起了坏心思。
男人说到底,都是蔫坏儿的。
更何况是心爱的女人浑身不着一物躺在自己的怀里。
钟念醒来的时候,梁亦封已经在自己的身上挞伐了。
“嗯……”她艰难地睁开眼,“慢点儿……”
梁亦封便慢条斯理的动。
可他动的……也太慢了吧!
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到了,可他揉捏的正好,偏不让她到,钟念全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难耐。
她十指挠着他的背,媚眼如丝的求他。
梁亦封被她挠的也受不了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打颤。
·
真正起来,都快是下午了。
钟念今天下午还有事儿,舅舅沈良义今儿个回国,钟念得去机场接他,之后两个人一起回乡下钟家。
早在半个月前沈良义就给钟念打电话了,他语气开怀:“我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呐,你妈肯定喜欢。”
“国内什么没有啊,非得国外带过来?”钟念叹了口气,她怕他太累,“您回来就行,非得带那些东西干什么呐。”
沈良义语气加重,“你懂什么,我在这里买便宜又好用!”年轻人和老一辈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便在这里。
年轻人相信网购,快捷购物,出去旅游大多轻装上阵;
而老一辈人则截然相反,他们固执的认为买的不如家里的,就连外地购买都比不上本地购买。
也说不上好坏,只不过是两代人之间的消费差异罢了。
今天恰好是沈良义回国的日子,钟念拉着行李箱就准备出门。
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报纸的梁亦封抬眸过来:“这么早就走?”
“嗯,舅舅下午四点的航班到。”钟念在玄关处边换鞋边说,“我得先去机场接他。”
梁亦封抖了抖报纸,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钟念心里大叫不好,她站在玄关处,遥遥看他,他低着头,薄唇紧抿,室外浅薄日光细碎,倾数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鼻梁处投下一片阴影来。
这个男人,向来情绪不外露。
但在每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变化里,钟念都能清晰的捕捉到。
因此此刻他的不开心、生闷气,这类的闷骚幼稚行为,钟念太清楚不过了。
她放下行李箱,双手盘在胸前,幽幽地看向客厅里幼稚至极的某人,说:“如果有时间,和我一起去机场接舅舅,好吗?”最后的两个字,她压低了声音,带了一丝妥协和撒娇意味。
于梁亦封而言,十分的受用。
他扶了扶镜框,继而一副十分勉强的神情看向她,语气也是傲娇得不行,“我看看,我晚上七点的班,似乎有点时间,行,走吧。”
“……”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冷冷的笑来,和他往常的笑,有七分像。
被看穿了的梁亦封摸了摸鼻子,眉梢吊起,“怎么?”
“没什么。”钟念自知论不要脸的能力,自己比不上他,于是果断放弃。
她转身打开大门,梁亦封拉着她的行李箱出来。
去机场的路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钟念降下车窗,露出一条窄缝,凉风徐徐蹿进车厢里。
马路空旷,在晴好天气里,钟念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暂时还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我和你的事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