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皇子地位尚未稳固,两家自然可以和平共处。待到二皇子登基之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便是镇国公府覆灭之时。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稳住穆家,最好能得到穆元的信任,关键时刻,替祖父提供穆家图谋造反的证据。
羊毫笔尖的墨珠滴滴晕染在上好的宣纸上,她心烦意乱的放下笔,祖父说得好听,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自己,但她一个出嫁女,夫家谋逆,她难道还能撇清干系吗?
再说得难听些,祖父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便是身子骨再康健,还能活几年?等他死后,嫡兄便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她和嫡母如今势同水火。到时候,自己再没了夫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孙方惜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若是忤逆祖父,她可能连出阁的机会都没有了。普天之下,如今能够反抗权倾朝野的祖父的,又有几人呢?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苹儿侧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久未露面的宋姨娘,“惜儿。”
女/人含泪轻唤了一声孙方惜,母女两人已经近一年不曾见过面,哭过一场后携手进了内室。
另一侧的正院却不如丫鬟婆子们想得那样肃穆,大夫人面色平和的看着闭目熟睡的女儿,爱怜的替她拂过脸颊旁的发丝,又抬手替她掖了掖锦被。
“夫人。”大夫人的亲信李妈妈立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宋姨娘进去了,要不要老奴现在去把她叫出来。”
大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卡这一刻半刻也没意思。”她扫了一眼李妈妈,“妈妈也坐下吧。算算时辰,怡儿也该醒了。她醒来若是见不到我,又该哭闹了。”
李妈妈半坐在锦杌边沿,“还是夫人仁慈……”话中略藏几分疑惑。
要说大夫人对大小姐同宋姨娘,那时恨得如眼中钉肉中刺。自大老爷死后,她就硬拘着宋姨娘在小佛堂里整整礼了六年的佛,生生将一个丰腴美妇关成了半老徐娘。
如今大小姐有了前程,二小姐却还痴傻着没有个着落,两厢对比,正是恨上加恨。她却肯抬手放宋姨娘同大小姐团聚,实在是不符合大夫人一贯的性格。
“哼,不过是让这一对贱人最后再团聚一次罢了。”大夫人冷笑,略显浑浊的双眸此刻利如闪电,“老爷死后,老太爷在鹏哥儿的前程上给了我承诺,我这才饶了孙方惜和宋姨娘一命。”
“原本想着她是嫁去穆家守寡,我这口气便也平了。可那穆世子回来了,小贱人想嫁入穆家享福,想到不要想。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她好过。”
“那为何夫人……”李妈妈连忙指了指动了动身子的二小姐,安抚情绪渐渐激动的大夫人。
大夫人顺着李妈妈的手看向女儿,情绪渐渐平复了些,声音又再次放缓,“鹏儿回来便劝我,孙方惜不过一颗稳住穆家的棋子,待到二皇子……后,还要用着她上金銮殿告御状。事成之后,我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更重要的是。”大夫人勾了勾唇,端庄的圆脸露出了动人心魄的光芒,竟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秀美,
“早在孙方惜第一次月信之后,我就断断续续给她下了绝育药,穆家几代单传,她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能有什么好日子。”
三进的小院子,正坐落在国子监附近的西二坊,清幽寂静,附近都是书坊茶楼,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汪听雪下了马车,满意的看着树影婆娑,枝叶繁茂的小院,对沉默驾车的侍卫时一行礼道谢。
时一此时早把眼前少女当成未来的女主人,哪敢受她一拜,急忙侧身避过,又召来两个牵着马的手下,“汪小姐,这两人分别是时二和时三,接下来汪小姐在京城的安全和生活所需,就一切由他二人负责。汪小姐有什么需要他们办的,只管吩咐就是。”
两人同时一身量相仿,性格也是一般沉默。汪听雪浅笑着向两人行了礼,又作别了尚有任务在身的时一,莲步轻摇的进了正房。
院中早有两个沉默寡言的老嬷嬷承包了一切杂务,汪听雪知道这必然是肃王的意思。然而他此时不在眼前,便是想要拒绝也无从推拒,只好默认了两位嬷嬷打理日常事物,主仆三人就此安顿了下来。
“小姐,果然就像您说得那样,这京城的茶楼酒肆,也有许多清谈的书生。您让我点了茶楼的招牌茶,都是些常见的普洱,乌龙。远不如我们松州的丰富。”
被汪听雪指派出去的丫鬟听棋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京城风光,又掏出几个锦囊,“这是小姐您让我买的茶叶,我每一种都挑了些。不过小姐,您要我买这些是干什么啊?”
立在一旁的丫鬟知琴颇有眼色的揭开小火炉上的水壶开始烧水,“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你个小丫鬟多嘴多舌,真应该改名叫鹦鹉。”
知棋吐了吐舌,竟怪声怪气得学起了鹦鹉说话。汪听雪红唇轻扬,知道这是两个小丫鬟哄她开心,配合得笑了起来。
她挨个捻起锦囊里的茶叶凑到鼻间轻嗅,“便是要回江南重整家业,也需要一大笔银子。我看着京城同江南风气一般无二,同样推崇饮茗悟道,便想着能不能将我们汪家的复古茶在京城做一番推广。”
知棋拍了拍胸脯,“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说起来,京城虽好,到底比不上我们江南。真希望小姐能快快赚上一大笔银子,我们自回松州去。”
“谁说你们小姐要回松州了?”
人未至,声先到。话音刚落,挺拔男子就推门而入,深邃双眸直直看向安坐在花梨木圆桌前汪听雪,眉间分明藏着怒意,眼底却炽/热的蕴着爱火。
“你们先退下吧。”
汪听雪看向噤若寒蝉的两个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何总想着回江南?听雪,你要如何才能安下心来留在我身边?”容承衍掀起锦袍坐在汪听雪身旁的软凳上,高大身体紧紧挨着少女盈弱柔软的娇/躯,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汪听雪看着热气蒸腾的紫砂茶壶,飘渺的水汽将她胜雪的小/脸熏出一丝晕红,垂在耳际的倭坠髻娇慵妩媚,一点莹润东珠垂在白玉似的小耳/垂上,惹得人恨不得含上一含,尝尝是否比得上正当时的荔枝甜美。
她上挑的眼角转眸看向男人越发幽暗的双眸,“王爷对我,或许是见色起意,或许是一丝新鲜。我如今家业败落,不过一伶仃人罢了。王爷纵是要强夺,我又哪里挡得住。”
“只是还请王爷尝过新鲜后,就高抬贵手,放民女一马。”
说着她垂下羽睫,做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容承衍看着她半掩在纱裙里纤细修长的雪/颈,本就恨不得揽在怀中细细啄吻,又被她话中带刺的反讽一激,抬手就将她抱在了腿上。
怀中的小东西身子娇/软,原本半闭着的眼此时紧紧的阖在了一起,纤浓的睫毛不安的震颤着,贝齿轻/咬红唇。明明已经怕到不行,却倔强的不肯屈服。只直挺着纤薄的背不肯靠在男人怀里。
第63章 君夺臣妻
容承衍若有若无的靠近怀中莹白的小/脸, 炙热的鼻息在她耳边厮/磨, 汪听雪白玉似的小手紧紧揉着裙角,却摇摇欲坠的不肯睁眼。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抚她震颤的羽睫,“睁开眼。”男人嗓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调笑, “都说雨打梨花深闭门。你便是不肯睁眼, 我要入门,难道就入不得了?”
一抹绯红便自少女耳根染至脸颊, 她咬着唇睁开眼,却侧过头去, 不肯同容承衍对视。
玲珑小脚半露在雪染朱砂马面裙外,足尖绣得正是水漾红芙蓉, 繁复靡丽的花瓣半开在裙摆间,羞怯怯的半弓着。
汪听雪见容承衍半晌无言,试探的转过头,却顺着男人幽黯的视线看向自己脚边。
她顿时面红耳赤的缩脚,却身子不稳后仰着栽进了男人怀中,容承衍唇边便漾起一抹从容浅笑, 他收紧胳膊密密贴合着感受了一番少女骨肉匀亭的娇柔,便强忍着紧绷的身体松手任汪听雪倒退出了他的怀抱。
“我若只是见色起意, 又何须忍耐至今?”他看着缩在墙角的汪听雪, 无奈摇头“只要不回松州, 别的事, 我都依你好不好。”
汪听雪抬眼看向烛光下五官越发深刻的男人, “王爷或许对听雪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然而听雪蒲柳之姿,却实在是无意为报。”
少女纤细的手指缓慢的解着裙上精致的盘扣,“王爷的大恩大德,听雪唯一能偿还的,只有这副身子罢了。然而要我常伴王爷身侧,却是万万不能。”
原本还心有余裕,气定神闲的容承衍此时却被她的冥顽不灵彻底激起了怒火,他大步上前抵住汪听雪的不停解着衣扣的小手,压抑狠戾中带着失落,
“你可是心中仍有穆元,才不愿同我在一起。”
汪听雪抬眼看向他深蹙的眉间,眼中缓缓升起水雾,她抿了抿唇,又撇开眼不肯回答。
容承衍被她沉默的反抗激得妒火中烧,扳过她的下巴就深深的吻了上去。
少女抿着唇不肯配合,男人却不肯放过近在咫尺的甜蜜,诱哄的轻啄着唇/瓣,启她她柔/嫩的红唇,一寸寸的梭巡着汪听雪的口中的柔软。
一吻结束,汪听雪早已全身酥/软,全靠固定在腰间的大手才没有滑落在地。少女本就嫣红的唇此时更添饱满,额间沾着香汗,眼中还挂着泪珠,妩媚中透着怯弱。
“穆元不过公府世子,尚且嫌弃我是商户女,更何况王爷这样的王孙贵胄呢?”她垂着眼低低说道,“情到浓时情转薄,民女已经遇过一次负心人,实在提不起勇气,再冒一次险了。”
容承衍心中一动,他扳起少女纤柔的下颌,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直直的同汪听雪四目相对,“听雪,如果抛开身份地位的差距,倘若我此时只是一介草民,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汪听雪仰头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动了动唇,却抬起纤细的手指试图扳/开钳在下巴上的大手,“王爷说笑了,这世间哪来什么如果。”
容承衍却不肯放过她,他凑过脸作势要亲她的手指,语带威胁,“快说,你若不说,我便又要亲你了。”
汪听雪推着他靠近的脸,羞怯中带着几分怅惘的说道:“若你只是一介草民,我自然……。”她舔了舔唇,“自然,或许……可能考虑你。”
声音又低又浅,若不是容承衍始终屏息以待,恐怕根本听不清楚。
容承衍垂眼看她酌红的脸颊,心中一定,她不是完全对自己无动于衷就好。
“那我说,我愿娶你为妻呢?听雪你可愿嫁给我?”
汪听雪却摇了摇头,“王爷何必说笑,听雪身份卑微,如何能做王爷的妻子。”
“更何况,王爷志向远大,听雪不希望王爷日后后悔。”少女神情怅惘,眉间却满是坚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穆元停妻另娶,她视之为前车之鉴,也是难免的事情。想到这,容承衍心中又有几分心疼,先前因少女的拒绝而升起的怒火竟不知不觉的熄灭了。
正想继续追问,门外就传来时一的敲门声,“主子,黄雀动了。”
容承衍神色一凝,黄雀是他埋在宫中的暗线。正是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孙皇后势大,黄雀轻易不会动作。如今却传来消息,想必,就是孙皇后这一胎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松开了紧搂着汪听雪的手,“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乖,你等我回来。”他柔声在少女耳边说道,又爱怜的拂了拂汪听雪耳边的发丝,这才转身出了内室。
侍卫时一恭谨的递上一个小竹筒。容承衍捏在手心,大步绕过耳室,独自进了后院。
安静的暗室里,气氛凝滞,只有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看着缓缓自燃的丝帛,容承衍若有所思的敲击着书案,孙皇后近来屡屡同孙首辅暗室密谈,又频频召见太医。想来这一胎,确实出了问题。
如果没有了被孙首辅寄予厚望的皇三子,那么孙家可以选择的便只剩下二皇子,可惜,皇上待二皇子只是平平,迟迟不愿立他为太子。
看来孙家,已经到了铤而走险的边缘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孙家和穆家的联姻会进行的这么急切。京营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虎符,想要成功哗变,就少不了积威多年的镇国公。
想到这,容承衍又摇了摇头,孙彭泽自诩是文坛领袖,逼宫篡位的事情,没有一定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冒险的。他一定会做双重打算,而那个保险,就是除掉皇位的另一个继承人。
看来,老匹夫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啊。容承衍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如今已经不是昔日养在深宫的孱弱皇子,想要诛杀一个业已成年,封藩在外的皇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孙家父女一定想不到,自己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权臣咆哮朝堂,地方官员只知结党,不知为民。就连读书人,都各个好清谈,轻实务。
他身为容氏子孙,早已按捺不住要重整江山的决心。危机的背后便是机遇,韬光养晦多年,借此机会,他正好将计就计,永除后患。
幽蓝的火苗已经燃烧殆尽,容承衍面无表情的将茶盏里的水泼进灰烬里,他自幼便生活在政治漩涡之中,早已不惧任何危机。然而想到隔壁房间里弱质芊芊的少女,他先是心头一暖,随即又有些疑虑,最后变成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