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二人才看到一户人家上了灯。若要了解这村子到底有何古怪之处,那还需住这先暗中调查。
纪妙之上前叩了叩门,见一个老妇人步履蹒跚地向前走来,连忙问:“婆婆,你看天色已经黑了,可否让我们在这借宿一晚呢?”
老婆婆凑上前,问道:“你们是赶路的新婚夫妻是吗?”
纪妙之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而胥长廷则是将老婆婆拉到了一旁,附耳说道:“婆婆,我们家里不同意婚事,私奔出来的,您看我们身无分文,天色又不早了,可否让我们在这借宿一晚呢?”
因为风声太大,纪妙之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是见那老婆婆恍然大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笑了笑,面上也露出了树皮一般深深浅浅的皱纹,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呢?”
胥长廷皱着眉,说道:“邺城,不瞒您说我只是个无用的儒生,小姐欣赏我才同我私奔到此处。”
“公子我同你说你切莫自暴自弃,尽管在此住下,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也就有了底气,她家也不会再不肯接受你。”
二人轻声地低喃着,完全忽视了纪妙之,之见胥长廷连忙弯腰,眉开眼笑地道着歉说道:
“多些婆婆教诲。”
婆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好好加把劲!”
纪妙之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加把劲啊?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胥长廷将她扶进了房间,半开玩笑地说着:“我跟婆婆说,我们是来捉妖的,她让我们好好加把劲!”
纪妙之回想着方才的事,又问:“捉妖?我怎么觉着你方才笑得一脸奸诈呢?!”
胥长廷笑而不答,催促道:“快去睡觉吧。”
不知过了多久,纪妙之从梦境中醒来,却发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人,她扬起拳头向那人挥去,胥长廷敏锐地接住了她的手,求饶道:“别打脸,我错了。”
纪妙之不解地问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我床边做什么?”
胥长廷笑嘻嘻地说道:“你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可真好玩!”
纪妙之面色一沉,怒道:“你是变态吧!”
胥长廷替她盖好被子,说道:“好啦,我出去转一圈,你继续好好休息。”
方才从外头传来的琵琶声,让他心中甚是担忧,能感觉得到那人的法力远在那日白狐之上,而且极有可能是针对他而来。
纪妙之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着刚包扎好的伤口,心中一暖,呢喃道:“明明是担心,还口是心非。”
树林深处,树影斑驳,蓝衣女子独坐在树上弹奏着琵琶,因为离得远,所以胥长廷看不清她的容颜,他走上前问:“姑娘,更深露重,为何一人在此弹奏琵琶?”
蓝衣女子从树上一跃而下,直言道:“为了等一个人。”
胥长廷也不拐弯抹角,问道:“是为了等我吗?”
蓝衣女子只穿了单薄的襦衣,和一件薄纱披帛,她笑着说道:“公子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可否将你身上的外袍脱给我。”
胥长廷目如寒星,问道:“你既不是在等我,那我便告辞。”
蓝衣女子面色一沉,带着怒意问道:“杀我妹妹,夺她内丹,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道义么?”
胥长廷顿了顿,问道:“那你想如何?”
蓝衣女子回道:“要么赔命,要么用你自己来赔。”
胥长廷闻言不禁冷笑了三声,挑眉问:“你配么?”
蓝衣女子走上前,说道:“我可是天狐,你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了。”
纪妙之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未见胥长廷回来,而这村庄又实属诡异,她如坐针毡地推开了门,呢喃着:“长廷,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那一瞬间,那年老骨瘦如柴的身躯出现在她的面前,纪妙之吓了一跳,惊呼道:“婆婆,大晚上的你坐在门口做什么?怪瘆人的。”
老婆婆回过头,说道:“她来了,赶快离开这。”
纪妙之并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谁来了?”
在另一处,胥长廷又回到了屋子,纪妙之却神情自若地坐在榻上,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胥长廷顾不得许多,只想安全带她离开此处,他拉着她的手,目光炯炯,说道:“离开这,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是妖怪,方才是因为有东西掩盖了他们的妖气,所以我们没有察觉。”
纪妙之用锦帕擦拭着他的额头,又端了一杯水给他,说道:“你看你都出汗了,不如先喝口水再走吧。”
一切看似寻常,而那锦帕上的香气却不是纪妙之身上的味道,他们朝夕相处,怎会连气味都分别不出,胥长廷冷冷地推开了她,问道:“你是谁?”
看着跌落在地上的杯子,女子冷笑道:“没想到这样就被你发现了,不过这毒可不在茶中。”
胥长廷扶着桌角,只见眼前之人又变回了之前的蓝衣女子。若不是方才情急之下也不会犯如此错误,可他如今最担心的便是纪妙之落入她的手中。
纪妙之坐立难安,焦急地追问着:“婆婆,你快告诉我那妖怪在哪儿?我担心长廷他会出事。”
婆婆恐惧地看了她一眼,嗫嚅着:“你不是她的对手,赶快离开这!”
“婆婆,我不会走的,他一直都在奋不顾身地救我,我与他生死不弃。”纪妙之目光如铁,以往都是胥长廷在救自己,而这次她一定要护住他的安全。
胥长廷被女子带回了洞窟,他面色平静问道:“你想做什么?”
女子嘴角微微扬起,问道:“怕了?这世间竟还有你怕的事儿?不过你放心,我只想引他出来。”
胥长廷似乎听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话,嘲讽道:“呵呵,你以为你是谁?要想见他,还是多修炼个上万年吧。”
蓝衣女子回道:“我就不信,你死了他不会救你!”
“他是不会上你的当的。”胥长廷只是嘲笑她的无知和可笑,虽然她修为确实极高,但他又怎么可能会死,更可况还是被她杀死。
“我们拭目以待。”蓝衣女子长袖一挥,水中便出现了纪妙之的倒影,她有恃无恐地说道:“你心爱的女子她正在想办法救你呢!你说,若是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疯魔呢?不过她未必有命可以来到此处。”
胥长廷目光骤冷,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若伤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肆)祸国妖后
与她说的一样, 这里的村民早已非人, 纪妙之只怕自己寡不敌众, 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妖魔。
一股股力量正向她正上方飞来,她拔出剑,奋力做着抵抗, 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牵引着他们,使此处的妖魔越来越多。
就在纪妙之孤立无援时,那婆婆手握凌玄斧, 挡在了她的面前,她错愕地问:“婆婆,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帮你的。”那老婆婆毅然地替她清除着前方的道路,自己作下的孽, 如今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纪妙之不解:“你?”
“你可知为何村中的人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吗?”婆婆见周遭恢复了平静, 放下了凌玄斧,拉着她坐下,一边说着:“天狐的传说,让许多人都深信不疑,他们歃血为誓, 祈求在天狐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他们都获得了不同的代价,有的变得不人不鬼, 有的变得凶残成性,于是他们隐居在此处,这里便成为了一座妖村。”
纪妙之疑惑地问道:“那都是天狐所为吗?”
婆婆目光深邃, 继续说道:“天狐的法术越来越强大,便是从这些百姓身上获取的,人们想得到东西,便要先付出代价。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会去尝试,因为他们心中有一种欲的东西让他们无法自拔。”
纪妙之想到这些人都是因为天狐的契约,那么这个婆婆她一定也是因为这个才出现在这里,她不禁又问:“那婆婆也是如此吗?”
婆婆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当年我就是因为这个传说而犯下了滔天大祸,为了一己私欲,利用了天狐的力量让所爱之人和我长厢厮守。”
纪妙之聆听着,继续问:“那然后呢?”
婆婆叹了一口气,答道:“然后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人的青睐,他一直不知我在他身上下了咒,直到他不幸身亡,化作冤魂。”
她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而去换取一时的快乐,可是违背天意,所得的感情又怎会真正幸福,没有什么事可以隐瞒一辈子。
纪妙之见她低眉不语,又轻声地问:“他怪你吗?”
“他恨我,因为我的自私,使他负了心爱之人。”婆婆早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她还是愿付出一切,和狐仙作了契约,追求自己心中所爱,从而忽视了那人真正的感情。
纪妙之似懂非懂地点头,狐仙或许利用了人的弱点,可又有哪个凡人会真的做到无欲无求,就连神都不可以。
她利用了这些人,得到了修为和长生,这些神仙精怪,之所以长生,便是因为他们的冷酷无情么?
“所以,很多东西我们都无法去强行改变,天狐能扭转这一切,是逆天而行,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这里的村民才会变得如此模样,一切都是人的欲望在作祟。”
二人谈话间,蓝衣女子又坐在树枝上弹奏着琵琶,月光下她的长裙如同水波荡漾,蔷薇色的唇瓣微微上扬,却带着几分诡谲的味道。
纪妙之提高了警戒之心,走上前问道:“长廷在哪里?”
蓝衣女子抬眸,她只是淡漠地一笑,看着婆婆问道:“你是来送她去死的吗?”
蓝衣女子从树上缓缓落下,看着手中的琵琶,问道:“你看到我手中这把琵琶吗?没有私心杂念、七情六欲之人,它便只是一把普通的琵琶,反之,当我奏响此琴必会肝肠寸断。”
婆婆握紧了手中的凌玄斧,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推开女子,说道:“快去找你的相公。”
蓝衣女子陡然间面色阴沉下来,暴喝一声:“找死!”她的身上发出了耀眼的蓝光,目光幽蓝,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将她震开。
纪妙之连忙上前扶她:“婆婆!”
而蓝衣女子步步逼近,她阴冷地看着纪妙之,摆动着手中的琴弦。那乐声让她头疼欲裂,身处炼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处于如仙境一般的地方,而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冰蓝色的锦服,带着温暖而阳光的笑意伸出了手。
纪妙之揉了揉眉心,低喃着:“我这是在哪儿?”那人眉心中有一个蓝色的印记,除了印记之外,他的脸竟和胥长廷一摸一样,她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谁?”
那人却丝毫不在意,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妙之。”
纪妙之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长廷?不对,你不是他,你们长得为何一摸一样?”
男子笑容愈发灿烂,说道:“我就是长廷,长廷就是我。”
“你,救了我?”纪妙之不知该如何判断,明明晕倒之前见到的是天狐,为何会到这来,这人若不是胥长廷,有为何要救自己?种种疑问困扰着她。
而那男子竟然问道:“除了我还会有谁能救你?”
纪妙之狐疑地问道:“我在什么地方。”
男子粲然一笑,转过身向窗外望去:“这里叫明月湾,每当我想起你时便会来这里,这里很安静,仿佛能听到你心跳的声音。”
纪妙之只觉得他说话轻佻,目光一冷,答道:“我没有心情听你说笑。”
男子耸了耸肩,笑容凝固在脸上,问道:“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难道你从来都未曾发现自己没有心?”
她没有心,从刚开始她便知道,纪妙之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子会知道,她的声音带着怒意:“你不是他,我不想跟你纠缠下去。”
纪妙之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却没想到门被无情地关上,男子转过头,神情不可捉摸,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你的伤未好,不许踏出这扇门!”
纪妙之怒视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何资格对我说不许两个字?”
男子见她的神情不悦,放低了语气说道:“我是唯一可以救他之人,前提条件是你必须留在此处疗伤。”
纪妙之追问道:“你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男子答道:“我早已说过,我是另一个他。”
纪妙之思索半晌,问道:“心魔?”
男子似乎刻意逃避着这个问题,说道:“以后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若想他或者便听我的。”
纪妙之又问:“那你可有名字?”
男子简洁明了地回道:“微。”
见纪妙之愣在了原地,久久不出声,他问道:“怎么,很吃惊吗?”
渐渐地纪妙之才发现,这个男子虽表面霸道,却又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为她亲自下厨,端上了饭桌,命令道:“吃饭,这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
纪妙之撇过头,说道:“我不饿。”
微将筷子放入她的手中,说道:“不饿也必须要吃下去。”
纪妙之无奈,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她看着眼前烧焦且令人毫无食欲的菜,夹了一口勉为其难地吞了下去,微皱了皱眉似乎极为委屈,说道:“干嘛这副表情,你应当说很好吃才是~”
纪妙之放下了筷子,淡淡地说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