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进别人家,向来是和进自己家没什么两样的直爽风格,在林家门房上前还未问客人是谁时,魏熙已问道:“阿秀在哪儿。”
门房答道:“在蕴宁居。”
魏熙点头道:“领路。”
于是门房便领着魏熙浩浩荡荡一群人向林藏秀的闺房行去,行了十余步,门房蓦地反应过来,回身道:“还未问贵客是谁。”
魏熙在心里嫌弃了一番林家门房反应之慢,道:“魏熙。”
“魏……”门房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会与府中娘子来往的有没有魏姓娘子,得出的结果是没有,于是又问道:“不知……”
夷则看不下去了,道:“见了昌乐公主还不行礼。”
门房听了行礼二字反射性弯腰,又突然想起行礼前面的字,弯腰立刻变成了跪地,门房道:“叩见公主,方才未认出公主,请公主恕罪,奴才这就差人去告诉郎君,请公主先去前厅饮茶。”
魏熙把玩着马鞭道:“我是来找阿秀的,又不是来找林良俭的,你直接带我去阿秀那里便是,去寻他做什么。”
门房对近旁的奴仆使了个眼色,一个机灵小童立马就转身去寻林良俭了,门房道:“公主身份尊贵,二娘子没招待过贵客,怕怠慢了公主。”
魏熙将马鞭绕了一个圈:“我不怕怠慢。”
门房为难道:“可是奴才怕啊,若是让郎君知道定是要罚奴才的。”
魏熙放手,将马鞭甩直,带出一道破空声:“与我何干。”
门房左右为难,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魏熙见状也不再为难他,道:“带路。”
门房无奈只得起身,心中盼着林良俭快些来,正此时,林良俭出现在他前方,林良俭见了魏熙一阵头疼,面无表情道:“公主驾临为何不先通传一声。”
魏熙笑道:“林先生好,我是来寻阿秀的,就不必打扰林先生了,省的先生见了我不悦。”
林良俭到底是有涵养的,魏熙这阴阳怪气的话,他听了也没有吹胡子瞪眼,只道:“公主既然来了,就请到前厅喝杯茶再走吧,臣唤拙荆来陪公主说话。”
魏熙道:“不必了,我直接去阿秀那里便是。”
林良俭道:“二娘病了,公主还是别去了,莫要过了病气给公主。”
魏熙以袖掩唇,以极为夸张的语气道:“阿秀竟病了,昨天还好好的呢,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夷则你快带人去请太医来为阿秀诊治。”
林良俭眉头微蹙,拦到:“不必了,二娘只是昨日吹了风,有些头疼,不必劳烦太医。”
魏熙放下袖子道:“没事就好,头疼又不是什么病,哪里会将病气过给他人,林先生还是引我去看看阿秀吧。”
林良俭不欲再与魏熙胡搅蛮缠,道:“眼下宫门快下钥了公主还是快些回去吧。”
魏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这不是还没有吗,我好容易出宫一趟,阿秀又病了,我自然要看她一眼才能放心回宫的,林先生若是怕我晚了,就快些带路,要不然阿耶怪罪下来,我可是要拉着你一起的。”
林良俭觉得魏熙表现的如此在意林藏秀是故意让他不痛快,他道:“公主和二娘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对二娘如此关怀。”
魏熙笑道:“自然是因为投缘呀。”
“投缘?”林良俭可不觉得魏熙这般娇纵狂妄的人会与谁投缘。
魏熙瞥了林良俭一眼,点头道:“与投缘之人就算只见了一面,也会相惺相知,反之,与不投缘的人就算日日相见,也是两看相厌。”
“好了。”魏熙道,脸上显出些无奈的神情,好似林良俭在胡闹一样,“时候不早了,林先生还是让我与阿秀见上一面吧,我也好在下钥前回去。”
林良俭被魏熙的语气气的胡子发抖,当下甩袖道:“公主还是请回吧,二娘不便见客。”
魏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回?我都在你府里站了这么久了,连口茶都没喝,你便要将我赶出去,如此落我魏氏皇族的脸面,林良俭谁给你的胆子?”
林良俭是个硬气的人,当下也怒了:“公主私闯臣子的府宅又是哪里的规矩。”
“私闯?”魏熙听了林良俭这话却又笑了,笑容灿烂,如暗夜里蓦然燃起的烛火,刺的人双目发疼,“我带的侍卫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我若是想闯的话,你以为你的家仆们拦得住吗?你如今见说不过我,竟想着诬陷于我,林大人,你的肚量,你的忠心呢?”
林良俭冷笑一声,神情冷肃:“我是陛下的臣子,我的忠心的只有陛下一人。”
魏熙挑眉:“你自然是只该忠心阿耶一人的,不然你还想忠于谁呢?”
魏熙见将林良俭气的面目发青,心中有股大仇得报的快意,她换了一副委屈神色,道:“我是天子之女,你竟将我拒之门外,还恶语相向,你对我如此不敬,还说忠于阿耶,分明是骗人的。”
林良俭也不再与魏熙争论,道:“孰是孰非陛下心中必有定论,公主还是请回吧。”
魏熙不依不饶:“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敢让我见阿秀。”
林良俭不愿再与魏熙纠缠,一挥袖道:“公主请。”
说罢冷着脸给魏熙领路,有机灵的奴仆忙向林藏秀的住处去,想着将锁着林藏秀房门的锁打开,林良俭倒是难得的磊落之人,当下喝住那仆人,那仆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动了,魏熙侧首向林良俭看了一眼,也不言语。
一路无话,当魏熙进了蕴宁居,见林藏秀闺房的门竟被锁住了,魏熙侧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良俭。
林良俭仍是那副严肃神色,道:“二娘犯了错,如今正在思过。”
魏熙点头,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林先生实在是不必遮掩的,我还会因此厌了阿秀吗?”
林良俭不理会魏熙,吩咐仆从打开房门后,便转身负手立于廊下。
房门打开,魏熙漫不经心的向里望去,见光影交错间,林藏秀执笔抬眸对她温文一笑。
魏熙突然觉得林藏秀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没辜负她所费的口舌。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魏熙这种性格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很讨厌吧……
我为什么会把小公主写成这个样子呢???大概是因为物极必反吧……都怪我太善良和善了~~~(*/ω\*)
第56章 花草
魏熙抬步进入林藏秀的闺房,四处打量一番,见四周清淡素雅,只案上一个弧度流畅的白瓷瓶中装着的一束娇艳海棠是屋中唯一的亮色。
魏熙抬手轻抚海棠柔嫩的花瓣,道:“你喜欢海棠?”
林藏秀行至魏熙身旁,与魏熙一同看着瓶中海棠:“它这般好看,我自然喜欢。”
魏熙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般才女要引经据典将海棠夸一遍呢。”
林藏秀轻抚海棠的枝叶道:“在我看来所有的赞美之言都没有好看二字来的实在。”
魏熙听了这话有些喜欢,她道:“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竹子。”
“竹子?”林藏秀摇了摇头:“又不能开花,常年绿油油的,我不觉得它好看。”
魏熙道:“可是竹子清雅耐寒有君子之称,和你相称。”
林藏秀笑道:“花草之意不过是世人强加,在我看来,花草之用无外乎观赏与用药二途。”
魏熙拨弄了一下海棠花,惹得花瓣轻颤:“你说的倒是实话。”
魏熙说罢,侧首看着林藏秀问道:“你犯了什么错,惹得你阿耶将你关起来了。”
林藏秀道:“没犯什么错,只是和姐妹有了口角,又和父亲顶撞了两句。”
魏熙上下打量一眼林藏秀:“怎么,如今不想忍了,她们说了什么话,竟将你的性子激出来了?”
林藏秀理了理袖子:“见识浅薄,趋炎附势,能说什么好话。”
魏熙闻言,将林藏秀为何与姐妹争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再追问,行至林藏秀书案前,将上面放着的几张纸拿起来,魏熙一目十行看完后将纸放下,侧首睇了林藏秀一眼:“均田论?阿秀果然是个有志向的。”
林藏秀对魏熙微微俯身:“阿秀的志向能不能成,还要看公主肯不肯成全。”
魏熙嗤笑:“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端正自持的人,没想到倒是我看走了眼。”
魏熙倾身在林藏秀耳边道:“我们才不过见了两次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小小的公主有能力帮你。”
林藏秀看着魏熙的双眼道:“因为公主与我一样。”
魏熙直起身子,挑眉看向林藏秀,眼里带了几分讽意,那神态动作好似在说,与我一样,你配吗?
林藏秀也没有觉得受辱,仍是端庄淡泊的:“公主眼里有野心有欲望,从我第一次见公主就看出,公主绝对不想只做一个普通的公主,而我能帮公主。”
魏熙讽笑:“野心,欲望,我怎么不知道?连我阿耶都没看出来,你一个小女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藏秀不再辩驳,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看着魏熙。
魏熙觉得手肘微暖,低头一看,是一抹斜阳金芒照在衣服上,时间不早了,魏熙不欲再与林藏秀耽搁时间,微微振袖:“我要回宫了,你若是不想继续被你父亲关着可以跟我走。”
林藏秀屈身行礼:“多谢公主。”
说罢起身,将桌上散落的纸张收起,放在一个装满文稿的匣子里,然后转身,将匣子放在书架上,林家规矩严谨又自认高洁,连奴仆都不屑随意翻动旁人的东西,于是林藏秀的匣子也没上锁。
在宫里长大的魏熙不能理解林藏秀如此不谨慎的行为,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林藏秀回身,道:“我问心无愧,不惧人看。”
魏熙不屑林藏秀的书生意气,举步向外行去,看到了廊下林良俭的背影,对林藏秀道:“你跟我回去,是想气死他吧。”
林藏秀道:“父亲宽宏怎会生气。”
魏熙可不信林藏秀这一听就假的话,带着林藏秀上前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阿秀与我投缘,我带她去宫里玩几天,林先生勿送。”
魏熙说罢带着林藏秀就跑了出去,将林良俭阻拦的话远远抛在脑后,她可不想再和那个拘儒胡搅蛮缠,失了公主风仪。
魏熙却没想过她这般拐了臣子的女儿,从臣子家里逃窜而出,更没有公主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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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很幸运的在宫门下钥前回到宫里,她将林藏秀交给含瑛安排便对陈敬问道:“你怎么不歇着,腿还好吗?”
陈敬在宫女端着的盆子里沾湿了巾帕,捧起魏熙的手为她擦拭,道:“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估摸着公主这时候该回来了,就出来伺候公主。”
魏熙嫌弃道:“真是个操劳命。”
陈敬答道:“奴才也只为您一人操劳。”
魏熙对陈敬的甜言蜜语几乎是免疫的,也不理会,问道:“阿耶传膳了吗?”
陈敬道:“应该快了吧。”
魏熙点头:“眼下做菜时间应该也不够了,让梅娘教我道简单爽口的点心吧,我好去负荆请罪。”
梅娘做的吃食很合魏熙口味,是专门给魏熙做些小食点心的,随侍凤阳阁,不属于尚食局,只从这一点上便能看出魏熙所受的优待。
“请罪?”陈敬问道。
魏熙起身往凤阳阁的膳房去,边走边道:“我为了去见林藏秀和林良俭吵了一番,又当着他的面将他女儿给带回来了,我得在林良俭之前先去阿耶那里陈情,免得林良俭恶人先告状。”
陈敬闻言笑道:“到底谁是恶人公主怕是还未弄清。”
魏熙瞥了陈敬一眼:“你的意思是我是恶人。”
陈敬果断道:“当然不是。”
魏熙满意点头,此时已经到了膳房门前,梅娘正候在门外等她,魏熙也不再与陈敬玩笑,将自己的要求与梅娘说了。
梅娘道:“不如做山楂毕罗吧,奴婢原想着给公主做蟹黄毕罗的,材料都预备下了,眼下只调好馅料包好蒸熟便好。”
魏熙应好,陈敬给她挽了袖子,她便根据梅娘的指导做了起来,等点心蒸着的时候,陈敬问道:“公主为何将林藏秀带回来。”
梅娘闻言很自然的站在门前,以防他人偷听,对魏熙来说,凤阳阁里有几个细作是不可避免的,可是给她做吃食的必须是忠于自己的心腹,她可不想在饭里吃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魏熙道:“看她可怜。”
陈敬知道魏熙是在胡言乱语,也不接话,等着魏熙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通知
眼睛出了点小问题,发炎了,现在视物模糊不能码字了,所以今天不能更新了,明天如果还不能更新我会再请假的。
祝我好运吧~
第57章 毕罗
魏熙见陈敬不搭理她,也没了玩笑的心思,道:“林藏秀确实有些才气,当个幕僚也不错,再则,林良俭所行是否就是阿耶所思还有待验证,我不能凭自己的猜想就平添顾虑,束手束脚。”
陈敬了然:“所以您是想为林藏秀讨个职务试一试陛下?”
魏熙垂眸轻轻颔首。
陈敬摇了摇头道:“陛下如今越发随性,对公主也堪称予取予求,不论陛下对此事是何态度,怕是公主只要在陛下那里闹上一会陛下便会答应。”
魏熙抬眸笑看陈敬,眼里有几分狡黠:“会答应最好,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只要开了这个例,今日我能举荐一个小娘子,他日我举荐的兴许就是朝中重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