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说着看了裴斯一眼:“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裴斯的身份确认了吧,他伤的不轻,和你们耗不起,别你们没吵完,他便去了,倒是合了你们的意。”
正在此时,大夫领着一个童子拨开人群进来了,童子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药,魏熙见了,对童子吩咐道:“快喂他喝药。”
童子闻言忙要喂裴斯,裴斯对童子摇了摇头,自己接过喝了起来,动作颇有几分费力,崔珉在一旁看着,心中有几分不好受,他道:“在这里说话成什么样子,不如我们进去吧。”
裴斯喝了药呛了几下,他压下咳意,摇头:“就在这里吧,丽人坊污秽之地,怕是会脏了大人与夫人的脚。”
魏熙看着裴斯,到底是商贾,不懂得见好就收,架子端过了,弄不好便会惹人厌弃。
魏熙心中一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人,总得护着些的:“眼下还不知裴斯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贸然到人家的地方去也不好,不如我们就先在这里验了吧。”
崔珉问道:“怎么验。”
“还能怎么验,当然是滴血验亲呀?”魏熙说着,看了崔珉一眼:“莫不是您怕疼?为了您崔家的基业,我看您还是牺牲一回吧。”
崔珉也看出自己惹了魏熙的不痛快,当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练达:“公主说笑了,既然如此,还请您去准备验亲所用之物吧。”
他后一句是对大夫说的,大夫闻言,当即就带着小童回去准备,不一会就将东西都弄来了,很是齐全迅捷。
崔珉拿了针刺破手指,将血挤进了盛着水的碗里,该裴斯了,魏熙见裴斯看着碗中血滴,没有什么动作,面上换了一副好奇神色:“你怎么不动?该不会是怕疼吧。”
裴斯没说话,淡淡一笑,拿过针刺破指尖,那一笑令魏熙有点愣神,魏熙没想到能在裴斯脸上看到如此正经的笑。
裴斯看向那碗,面上毫无忐忑之色,魏熙回过神来,亦随之看去,只见血滴进碗里,与另一滴血缓缓相融了。
融了,裴斯是崔珉的儿子,经张氏方才一闹,这在众人心中都是毫无悬念的,可场面却发生了片刻的寂静,拨云见日了,众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反倒是围观的百姓更激动些,伸长了脖子往碗里看的,窃窃私语的,面色都不掩激动,如看了一出好戏般,确实是好戏,连话本都没这个精彩,长安城这个月的最热谈资新鲜出炉了。
打破寂静的不是父子相认的感人戏码,而是张氏身边家奴的惊呼,崔珉忙转身向张氏看去,却见张氏早已闭目晕了过去,崔珉忙道:“还不快送夫人回府!”
他回身对裴斯道:“你也随我回府。”
裴斯道:“眼下府里应当会乱一段时日,我就不去添乱了,况且,我不放心留我阿娘一人在家中。”
客套生疏的话令崔珉愣了愣,他道:“也好,你先好生修养着,我再请几个医术好的给你看看。”
崔珉说罢,转身上了张氏的马车,崔家一行极快的走了。
少年们回过神,纷纷关切起裴斯的伤来,裴斯一一应付着,还是谢宜安道:“要说话机会多得是,眼下裴兄伤的不轻,还是先回府养着吧。”
少年们闻言,放过了裴斯,魏熙安排了自己的侍卫将裴斯送回,大戏落幕,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众人皆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小公主是个贴心的人……竟然还有这个隐藏属性???我是怎么做到的?????
第79章 玉钺
魏熙和谢宜安一同慢悠悠的策马, 在热闹的街市里,他们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 静了没片刻,魏熙侧首看向谢宜安:“你倒是交游广阔, 温绍延刚入长安, 你便和他一起玩了。”
谢宜安闲闲道:“怎么, 不乐意了?”
魏熙道:“我不乐意什么, 只是他的身份总归是不好拿捏的。”
谢宜安看了魏熙一眼,反问:“你也知道这些,那为何还与他牵扯。”
魏熙抖了抖马缰,一脸理所应当:“因为他长得好看。”
谢宜安没理会魏熙的玩笑之言, 神色有些严肃:“阿熙,有些事你是不必去参与的。”
魏熙握着马缰的手一紧:“为何, 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吗?”
谢宜安看着魏熙的手:“这些事不好玩,你没必要掺合进来,一切有谢家。”
魏熙对谢宜安一笑, 神采飞扬里带着些娇纵:“可是我喜欢。”
谢宜安看着魏熙,叹了口气, 不再说什么。
谢宜安不说了,魏熙却不放过他:“温绍延才来长安几日,你怎么和他玩到一起了。”
谢宜安仿佛忘了方才之言, 道:“长安虽大,可好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难免就碰上了, 都一般大小,总不能不搭理人家吧,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魏熙颔首:“温绍延是个有趣的人,你爱和他玩就玩吧,只是分寸还是要注意些。”
谢宜安噗嗤一笑:“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般老成,我还用你教?你就别操心了,思虑过重的人可是老得快的。”
谢宜安还没笑玩,魏熙就一鞭子抽到了他的马上,马儿受惊,前蹄一扬奔了起来,谢宜安倒是没吓到,沉着老练的控马,马儿扑腾了没几下便停了下来,谢宜安回头扬起下颌,对魏熙挑衅一笑,眼里是比容貌更夺目的张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应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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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回了宫,理应是去皇帝哪里先将今日之事报备一通的,可当她跨过森严宫门后,不知怎地竟想起了,那日荷塘畔痴痴凝望的魏窈。
鬼使神差的魏熙转了方向,向归真观行去,临近归真观时,魏熙顿住了脚步,她觉得自己有些无聊,那道观有什么好去的,魏窈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此念一出,魏熙转身离去。
魏熙到了甘露殿前,正欲迈上台阶,却闻一阵香风和着环佩之音迎面传来,她抬头看去,是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个妙龄丽人从台阶上往下行来,原来是皇帝的妃嫔,魏熙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倒是那丽人见了魏熙,面上挂起了娇媚的笑:“原来是公主来了。”
魏熙脚步不停,嗯了一声以作应答,她素来不爱与皇帝的妃嫔有什么牵扯,除了季惠妃,她对旁的妃嫔都不怎么理会,与其说不理会,倒不如说魏熙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那丽人见魏熙态度冷淡,心中有些恼,面上依旧笑吟吟的:“公主是刚从宫外回来?怎么也不回去休整一番再来给陛下请安,风尘仆仆的当心陛下心疼。”
魏熙看向丽人艳若桃李的脸:“你是谁?”
魏熙一问,堵的丽人面容一滞:“妾芳仪柳氏。”
魏熙面上作恍然之色:“原来是柳芳仪,我还以为我出宫这半天阿耶就给我新娶了个阿娘呢。”
柳芳仪面色难看:“公主慎言,册立中宫可不是说来玩笑的。”
魏熙一笑:“既然不是中宫,你哪里来的胆子对我指手画脚?”
她说罢不再理会柳芳仪,径直往前行去。
蕤宾扶着魏熙,嗤道:“真是开了眼界,宫里竟有如此蠢钝的嫔妃,也不知陛下看上她什么了?”
“谁知道呢?”魏熙淡淡道。
这种没脑子还四处招摇的人在宫里待不长,许是人都对脑子不好的人宽容些,魏熙抚了抚衣袖,倒是没怎么在意。
魏熙进了甘露殿就见皇帝倚在榻上,握着一本书在看,魏熙上前行礼,皇帝挥了挥手,免了魏熙的礼,魏熙站直身子走到皇帝身畔坐下道:“阿耶看的什么书?”
皇帝将手中书放下,道:“闲来无事随便翻了一翻罢了。”
魏熙点头,随即静了下来。
皇帝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今天话倒是少,在宫外惹祸了?”
皇帝虽这样问,话里却是打趣意味居多,魏熙听了仍是闷闷的,反常的没有反驳,皇帝见了有些忧心:“怎么了,不高兴?”
魏熙点头:“今天我看了一场极为精彩的父子相认。”
皇帝拍了拍魏熙的头:“人家父子相认和你有什么干系,你在这里闷闷不乐的做什么。”
魏熙偏头,抬手护住了自己危在旦夕的发髻,一副感怀之色:“我只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失望。”
魏熙抱头的动作给她面上的神色增色不少,看的皇帝发笑:“怎么失望了?”
魏熙看皇帝没有再拍她的头的意思,放下手道:“我原先是很欣赏崔珉的,对张氏那种人都能一心一意,一直觉得他是朝中最有君子之风的,可今天我却不这么认为了,他分明就是个伪君子。”
皇帝有些惊讶:“父子相认的竟是他,他儿子是谁?”
魏熙道:“他儿子是一个商贾,叫裴斯,是他与一个歌姬生的。”
皇帝点头,算了算年龄:“都能自己经商了,可见这裴斯年纪不小了。”
魏熙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皇帝听:“今天表兄不当值,我想去找他玩,可他却和别人去丽人坊了,于是我就跟过去了,还未说几句话呢,张氏便去了,当街就要打死裴斯,然后就牵扯出裴斯的身世了,我便令人去寻了崔珉,滴血验亲,然后血融了,他们是父子,张氏受不了刺激就晕了。”
魏熙说完愤愤道:“崔珉这人可真冷血,先前只顾着和亲儿子说话,不理会张氏,等张氏晕了,他竟带着张氏便走了,对快被打死的儿子不闻不问。”
皇帝听了,静了一会,道:“裴斯如何。”
魏熙很能领会她阿耶的意思,不是伤的如何,而是他这个人如何,魏熙想了想道:“裴斯……很好看。”
皇帝无奈,在魏熙额上敲了一下:“你呀,一个人如何是只看脸的吗?”
魏熙反驳道:“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人心地自然也是极好的。”
皇帝斥道:“歪理,他与崔呈比起来如何。”
魏熙理所应当道:“崔呈没他好看。”
魏熙说罢,不等皇帝训斥,接着道:“不过别的他应该就比不过崔呈了,毕竟崔呈自幼便是按崔家继承人的方式教养长大的,而裴斯,想必他阿娘给他请不起好先生的,要不然他就去科举了,怎么会沦落成商人。”
皇帝颔首:“再如何,裴斯也是崔珉亲子,凡事还都是要讲究个血脉亲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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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从皇帝那里回了凤阳阁不久,便见林藏秀回来了,她虽神色如常,可眼底眉梢却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魏熙见状放下笔,笑道:“怎么,要当女丞相了吗,怎么如此开怀?”
林藏秀行了礼,坐在魏熙身畔:“今日李相公让我参与写史了。”
魏熙一笑:“这倒是好事,凡事都是开头难,只要开了这个头,往后的事都顺下去了,多用些心,你的前程可不只是写史。”
林藏秀闻言,面色庄重道:“是。”
魏熙看着林藏秀忽然想去什么似的:“只是这心得用的恰到好处,像之前那事以后不许再有了。”
林藏秀闻言应道:“先前是我鲁莽了,以后我定会字字斟酌,小心谨慎。”
魏熙点头,重新拿起笔来写字,她不似寻常女子般爱仿卫夫人的簪花写韵,反而写得一手飘逸灵秀的飞白,虽笔力不足,但也颇具风骨。
林藏秀正看着魏熙的字,却忽听魏熙道:“当年我读了你的《苇泽赋》后,自己也是写了一篇赋的。”
林藏秀问道:“是什么赋,可否让藏秀拜读一二。”
魏熙再次放下笔:“好像是叫《玉钺赋》吧,我记得当时我写完后很满意,现在竟都快忘了里面到底写的什么了。”
魏熙又道:“那篇赋我写完就撕了。”
林藏秀讶然,问道:“为何?”
魏熙看着林藏秀:“因为那篇赋戾气太重,阿耶看了必定是不喜欢的。”
林藏秀闻言默然,她想起了她因《苇泽赋》所享受的风光和赞誉,以及之后多年的藏慧守拙,泯然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是个文化人~~~
第80章 归宗
魏熙将案上的纸递给林藏秀, 亲力亲为的收拾桌案:“写东西看似安稳,其实最易招惹是非, 你只消记得史馆里的史和民间的史不同,它不止是写给后世看的, 更是写给帝王看的。”
林藏秀接过魏熙递来的纸:“藏秀明白, 像上次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魏熙点头:“只是这度还是要好好把握的, 切莫太过圆滑, 你是女子,若是毫无锋芒,便会被刻意忽视。”
林藏秀应是。
魏熙看着林藏秀淡泊的神情,不知想到什么, 拿一双幽潭似的眸子看着她:“阿秀你可曾后悔。”
林藏秀毫不迟疑:“不曾,这样的日子比在家相夫教子好太多了。”
魏熙面上带了一丝笑, 仍似寻常般矜傲:“自然,那些长安城里的贵妇,一个个看着贵气, 做的事和管家有什么区别,不对, 比管家还辛苦呢,她们还要给夫君生孩子,这般劳心劳力的辛苦, 等将来人老珠黄了,再突然出来个私生子,可不得呕死。”
魏熙这话说的有趣, 林藏秀噗嗤一笑:“正是如此呢,不过公主倒是不必担心这些,天底下谁敢给公主气受,怕是等公主选了驸马,劳心劳力的就是那驸马都尉了。”
魏熙眉梢一挑:“想给我劳心劳力还得看他够不够格,我的驸马须得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哪能沉溺在后宅琐事里。”
林藏秀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男子能当得起最好二字?”
魏熙:“……”
这个问题魏熙也答不出来。
林藏秀又问道:“那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