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和烟绿
时间:2018-08-12 09:17:00

  魏熙见她这般做派,眉梢一挑:“你忠孝两全,这是嘉奖,不许不要。”
  那妇人忙摇头:“妾身不敢。”
  魏熙不理她,看向温绍延:“你带钱了吗?”
  温绍延闻言在袖中掏出钱袋,递给了魏熙,魏熙接过,将两个钱袋一并送到妇人手中:“便是为了家中长辈的病,你也是要将这钱拿了的。”
  妇人闻言,手颤了颤,终是将钱接了过来,她福身道:“多谢公主。”
  魏熙点了点头,道:“去吧。”
  那妇人闻言,领着女童便走了,魏熙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郑修明,你去跟过去看看,我觉得这妇人不大对劲。”
  郑修明闻言忙跟过去了,步伐虽快,却一点声响也无。
  温绍延看着郑修明远去的背影,道:“观那女子行止,之前也应是官宦人家的娘子,长安这些起起伏伏的也不少见。”
  魏熙看了温绍延一眼:“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此举不妥,非君子所为?”
  温绍延一愣:“不是,我只是觉得,公主不必因一个妇人再劳郑将军跑一趟了。”
  魏熙歪头看着他:“你倒是心疼他。”
  魏熙又道:“不过是走一趟罢了,也碍不得什么。”
  温绍延道:“可公主身边不能少了人保护。”
  “哦。”魏熙点头,做了然状:“原来你是心疼我呀。”
  温绍延面皮薄,每次魏熙说这种话,他都会面红耳赤,因而魏熙很喜欢逗他,可这次魏熙却没有如愿,只见温绍延耳尖虽泛起了微红,却专注的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海子水,幽深的表面下隐着汹涌波涛,他轻声道:“是,公主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魏熙只觉的他的眼睛能将人淹没,她移开目光,道:“自然,要不然我这些护卫都得去挨板子。”
  魏熙说罢,看向队伍,经方才一整治,队伍虽不说井然有序,但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却不多了。
  魏熙的恼意不知在何时竟消散了,连她都有欲望,为何就非得要百姓们淳朴良善呢。
  这次的事,错不在百姓,也不在她,双方都没错,造成了这番局面,是身份所别,这是她们这些深宫女眷从没想过屈渡的鸿沟。
  魏熙记得太祖说过,君与民,相辅相成,对民心一无所知,谈何相辅。
  魏熙回身看向站在门前候着的店家,店家见魏熙向他看来,忙上前。
  魏熙淡淡一笑,就近要了身边侍卫的钱袋,将钱袋递给了店家:“今天闹了一通,耽搁了你的生意,这些算做赔礼吧。”
  店家忙躬身道:“公主大驾光临是草民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的荣幸,提前十日洒扫整治都是乐意的,公主说赔礼真是折煞草民了。”
  魏熙听他这话,有些好笑:“荣幸,不是惊吓?”
  店家语塞,颤巍巍就要跪下,魏熙拦住他,笑道:“你怕什么?”
  魏熙说罢,也不再说什么,将钱给了侍卫,让侍卫将钱袋塞到店家手中,便走了。
  魏熙走了几步,忽然看向温绍延:“温绍延,你教我弹琵琶吧。”
  温绍延一愣,复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要解锁小公主的新才艺了~~~
 
 
第91章 采莲
  魏熙要学琵琶, 自然要寻个风景绝佳的地方,方不毁她的一腔求学之心。
  正值炎夏, 旁的地方都是燥热的,唯有曲江池还隐约有些清爽之意, 池边碧柳垂下柔妩的枝条, 相互应和, 结成一方迤逦的幔, 连隐隐着水雾,以一种柔软的姿态将暑气挡在池外,护住了游人,更护住了池中绵延的莲。
  曲江池的莲花是有名的, 建在此处的芙蓉园便是凭证,不过魏熙却是没到芙蓉园里去的, 自幼她便是长在金楼玉阙里的,对此类景色已无什么兴致,反倒是眼前浮碧似的莲叶, 和其中掩映的莲花,更讨她的欢喜。
  曲江池以红莲出名, 映着天色,仿佛一团团火,明明是洁净不争的高洁之花, 却显出些热烈来,衬着绿叶,莫名刺眼, 所以,比起红莲,魏熙更喜欢白莲,濯水无尘,出泥不染,风吹过,颤巍巍的,一片无暇色,恁的惹人怜。
  魏熙是个俗人,见了喜欢的就要取过来,她将身子探出画舫,去够窗边的一支白莲,画舫乃赏景之用,建的高,魏熙胳膊不够长,只触到了花瓣,却无法将莲花折起。
  温绍延看不下去了,道:“公主小心些,还是我来吧。”
  魏熙也没逞强,收回手整了整衣衫,给温绍延让出地方来,只见温绍延一探身,轻而易举的将莲花折了起来,他回身将莲花递给魏熙,洁白无瑕的莲花,映着他温润出尘的容貌,极为相得益彰。
  魏熙接过莲花,笑道:“往常不觉得,今日一看,你的姿容风度倒真与这莲相类。”
  同是长在泥里,却涤净铅华,并非不通世俗,而是沉淀下来的明净透彻。
  温绍延看着被魏熙捧在手中的莲花,笑问:“哪里相类。”
  魏熙轻抚花瓣,看着温绍延,眼中有一点调笑的意思:“都又白又好看。”
  温绍延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魏熙这类似调戏的话,他低低一笑:“公主也是。”
  魏熙抚着花瓣的手一顿,她这是被反调戏了?
  莫名的,她有些不自在,却听远处传来了轻渺旖旎的歌声。
  采莲女,采莲舟,春日春江碧水流。
  莲衣承玉钏,莲刺罥莲勾。
  薄暮敛容歌一曲,氤氲香气满汀洲。
  这应是哪家的歌姬所唱,曲词算不得好,女子靡软的声音穿水而来,却是莫名的动人。
  一曲歇,温绍延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莲,有些追忆:“眼下这情景倒是有些江南风韵。”
  魏熙将莲花放下:“江南是怎样的风韵?”
  温绍延道:“这个时节,江南应该与此处差不多吧,有莲,有水,有笙歌,还有挽着衣袖摘莲蓬的渔女。”
  温绍延想了想,道:“如果我们坐一叶小舟,应与此景更称。”
  魏熙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小舟虽看着雅,可却没有顶,天上的日头可不仅仅是看着的,她道:“你留念江南是因为江南的渔女吗?”
  温绍延失笑:“自然不是。”
  魏熙也没有不依不饶,她看向温绍延,神色难得的有些郑重:“既然你喜欢江南便去吧,长安不适合你。”
  温绍延闻言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他轻声道:“去哪儿不是我能定夺的。”
  困在长安城里,越是风光,越是身不由己的,不只是他,旁人也一样。
  可旁人起码还有拼搏转圜的余地,而他,质子一般,被皇权父命紧紧压着,如何拼搏,谈何转圜。
  魏熙看着他,缓缓道:“我帮你。”
  温绍延摇头:“局势不易,公主不必如此。”
  魏熙蹙眉:“你家又不止你一个儿子,换一个便是,阿耶疼我,这点事他会答应的。”
  温绍延道:“我是温家嫡长子,这事我义不容辞,何必强加给他们呢。”
  魏熙不能理解温绍延的想法:“你倒是心疼他们,又不是一母所出。”
  温绍延温声道:“他们自幼长在北疆,性子野,到了长安指不定会惹什么乱子。”
  “只要你父亲不惹乱子,阿耶就会包涵他们。”魏熙的话虽说的随意,可一双黑沉的眸子却紧盯着温绍延,意有所指。
  温绍延心里有一瞬惊慌,面上却无丝毫显露:“可是我不想离开长安。”
  魏熙略略敛眸:“为何?”
  “因为公主在长安。”
  魏熙蓦地抬眸看向温绍延,见他仍坐的端直,眼睫却低垂着,看不清神态,更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魏熙瞥了一眼放在他身旁的琵琶,道:“不是说要教我弹琵琶的吗?”
  温绍延闻言抱起琵琶,缓缓拨弦,变换指法,对魏熙讲解,如一位良师,讲解的颇为用心细致。
  魏熙一旦要做什么,必然是专心致志的,二人一个讲一个学,方才画舫中那紧张中却带着莫名暧昧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融洽闲适起来,零零散散几声琵琶音与温绍延温润的言语萦绕在画舫里,让魏熙向来绷着的心弦松懈下来,有股让她不太适应的静好之感。
  魏熙聪敏,未过多久就能拨弄一二了,她抱起琵琶,与温绍延一般无二的姿态,坐姿随意,素色裙摆散落在地上,衬得她如坐在云端,唯有垂首时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显出些许柔媚。
  只见她玉指轻拨,清凌凌的琵琶音自她指尖传出,不觉何调,却颇为悦耳,未几她启唇清唱。
  “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
  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
  魏熙嗓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这般弹唱,琵琶倒比琴适合于她,短短的一支《采莲曲》,由她唱来满是怡然清越,颇有些三日不绝之妙。
  魏熙唱罢,抱着琵琶看向温绍延:“先生,学生弹的如何。”
  温绍延回过神来,对魏熙微微一笑:“极好,怕是只有韩娥可相较一二了。”
  魏熙掩唇一笑:“你这是想夸我的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温绍延摇头:“何止三日。”
  魏熙将琵琶放在桌上,胳膊撑在桌上,拿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看着温绍延:“可先生,你教我的是琵琶呀。”
  温绍延被魏熙看的有些不自在,向后一躲,道:“因为公主的歌喉比琵琶好听。”
  魏熙撤回身子,瞥了温绍延一眼:“这便是你教的不好了。”
  温绍延也不恼,含笑应了,道:“是我学艺不精,等回去后一定勤学苦练,免得耽搁了公主的天资。”
  魏熙说话爱刺人,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可否认,她其实是喜欢看人明明气愤,却又不得不闷在心里的样子的,谁让她是公主呢,这些年来,她遇到的异类只有谢宜安一人,谢宜安可不会忍着,每当她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刺回来,他这样魏熙反而更喜欢与他拌嘴,每当这时她都会有股不被身份风仪所束缚的畅快。
  可眼下,她遇到了一个被她说了也不恼的人,一时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只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的少女心~~~
 
 
第92章 所向
  魏熙终归是未出降的公主, 不能长时间与温绍延待在一起,虽然他们刚才在画舫待的时间也不短, 但也不能太过分不是?魏熙自认为她还是一个很听话守礼的公主的。
  魏熙上车前见郑修明朝她走来,她停住脚步看向郑修明。
  郑修明在魏熙耳边低声道:“那妇人家中只有她与幼女再加上她婆母三人。”
  魏熙点头, 正准备上车, 却又听郑修明道:“她们说话时臣听了一耳朵, 好似她们是程彦的家眷。”
  魏熙蓦地停住脚步, 回身看向郑修明:“当真?”
  郑修明道:“八九不离十。”
  魏熙神色不明,低声道:“差人看好她们,别让人知道。”
  魏熙的车驾行到半路,临近谢家, 魏熙心念一动,直接吩咐人去了谢家, 到了谢家,魏熙径直去了谢珏的住处,见谢珏正席地坐在树荫下, 闲闲握着一卷书看。
  他年纪不小了,却不见老态, 仍是松姿鹤韵的脱俗姿态,岁月的磨练好似都藏在了他幽潭似的眼睛里。
  魏熙上前坐在谢珏身畔,将他的书夺走:“阿翁真是的, 每次我来了都在看书,也看不厌。”
  谢珏任由她将书拿走,道:“你为何不说是你来的不巧, 扰了我看书的雅兴?”
  魏熙将书皮翻过来放在谢珏眼前抖了抖:“《道德经》,我都会背了,阿翁总是看它有什么意思。”
  谢珏将书从魏熙手里救过来,将书放在身边:“闲来无事,翻一翻也算解闷了。”
  魏熙道:“长安与你这般的人可不少,就说代王吧,也不比你小,人家又是斗鸡又是打马球的,过得比表兄还潇洒自在呢。”
  谢珏舒展了一下久坐的筋骨:“俗。”
  魏熙伸手替谢珏按着肩膀,道:“那什么不俗?”
  谢珏笑道:“自然是潜心修道,等将来得道成仙呀。”
  谢珏不是个端稳严肃的人,说这话也是与魏熙玩笑,魏熙噗嗤一笑:“念念经便能成仙了,那天上的神仙不得多的挤不下了?”
  谢珏倒也没计较魏熙对神仙不敬,他道:“神力无边,挤不下再造一个天便是。”
  “阿翁又糊弄我。”魏熙说罢,似想起了什么,按着谢珏肩膀的手顿了顿:“阿翁,你服丹吗?”
  谢珏淡声道:“我是何等愚钝,才会去吃那糊弄人的东西。”
  他说罢,问魏熙:“怎么,忧心你阿耶了?”
  魏熙神情有些担忧:“阿耶近些日子越发痴迷修道炼丹了。”
  谢珏唇角有些嘲讽:“他就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闲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了,非得惹出些事情才肯罢休。”
  大夏眼下看着歌舞升平,魏熙心里却总有些忧虑,她道:“阿耶这些年虽看起来将权抓的牢牢的,可是他重用的那几人,我却不怎么放心。”
  “你操心的倒多。”谢珏道:“你和温家那小子走的近就是因为这个?”
  魏熙又继续给谢珏按着肩膀:“刚开始是,可后来……他这人不适合。”
  谢珏淡淡一笑:“适不适合都是练出来的。”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了,扭头看向魏熙:“阿熙不小了,也是该到了选驸马的时候了,可有什么人选。”
  魏熙倒是没什么羞涩之情:“眼下一切还不明朗,哪里知道要选什么,左右我还小,再等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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