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和烟绿
时间:2018-08-12 09:17:00

  皇帝捏了捏魏熙的脸,语气有些纵容:“那你拿了人家多少钱,我赏他十倍如何?”
  魏熙闻言,眼珠转了转,一派机灵:“阿耶真好,至于欠了多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皇帝闻言捏着魏熙面皮的手向外轻扯了一下:“你那眼珠子转的,一看就没好心思,可是想趁机敲诈我一笔?”
  魏熙不差钱,对于这一点皇帝和魏熙都知道,只是魏熙偶尔这样一闹,皇帝却是喜欢的,他是九五至尊,亦是孤家寡人,身边的人皆是矮了一截的,说话行事无不毕恭毕敬,时间久了,他也厌烦,唯有魏熙,机灵活泼,有时还会耍些小性子,却让他觉得松快,连那高处不胜寒的孤寂都少了。
  魏熙掰开皇帝的手,道:“阿耶又冤枉我,我怎么会敲诈阿耶。”
  皇帝闻言一笑:“我还觉得你上次辛苦了,想赏你些什么呢,你既不要便算了。”
  魏熙忙道:“阿耶快别开玩笑了,你的赏我怎么能不要。”
  魏熙说罢,满目期盼:“阿耶要赏我什么?”
  皇帝道:“一路舟车劳顿,说不辛苦定是假的,就赏你回去歇着吧。”
  魏熙忙摇头:“我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怎么能好意思阿耶要赏赐。”
  魏熙说罢,看向堂中的妇人,道:“阿耶快审吧,那程彦都死了好几年了,如今突然蹦出个后人要伸冤,可莫要是有人用心不良。”
  经魏熙方才一番插科打诨,屋中的气氛也轻松了些,皇帝看向那妇人,道:“正如阿熙说的,程彦去了有几年了,要伸冤也早该来了,为何要等到现在,到底是何人安排的,你且如实说出来。”
  妇人跪地哭道:“启禀陛下,妾当年何曾不想为家翁洗冤,只是当年家翁的死涉及皇家,又有人欲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妾是卑懦之人,实在不敢呀!”
  皇帝听着妇人说话,只觉得刺的耳朵疼,他揉了揉额头,对陈士益道:“你来问。”
  陈士益领命,他上前几步,站在妇人几步之遥:“我记得当年你们是自缢了的,怎么又活过来了?”
  妇人闻言道:“妾方才说了,当年有人想杀人灭口,妾与婆母为了活命,只得假死以逃生。”
  陈士益眉头一蹙,目光锐利:“凭你们两个妇孺,怎么能是怎么瞒天过海的?依我看,你们或许根本就不是程家家眷,快说到底是谁安排你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妇人被陈士益看的有些惧意,却道:“我在程家出事前半年才嫁过去的,认识我的人不多,想来我说什么您也不会信,不如去将我婆母唤来,程家之前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但婆母好歹也是在诸位贵人面前混了个脸熟。”
  妇人话音一落,却听魏熙讽刺道:“你不是说你婆母病重吗?病重的人你还舍得让她来回奔波,你这孝顺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95章 果浆
  妇人被魏熙一奚落, 面上有些红,她对魏熙叩首道:“令婆母奔波确实是妾不孝, 只是为家翁洗冤,是婆母夙愿, 妾不忍婆母失望。”
  魏熙听了好奇道:“你未嫁前是哪家的娘子, 家教倒是好, 伶牙俐齿的。”
  妇人更是赧颜:“妾的阿耶以教书为生, 小门小户的人家,得公婆不弃才的以加入高门。”
  魏熙点头:“原来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娘子,若你所言是真的,也算是个忠贞刚烈的奇女子了, 说不定还能上列女传呢。”
  皇帝听了魏熙的话,在魏熙头上敲了一记:“胡说八道, 列女传岂是谁都能上的。”
  魏熙揉着额头有些委屈的看着皇帝,唇微扁,黑黝黝的眸子里含着水雾, 很是惹人怜,皇帝笑着揉了揉魏熙的额头, 对陈士益道:“去差人将程彦之妻带来。”
  陈士益正欲出去吩咐,却又听皇帝道:“路上颠簸,想必也都饿了, 你再去端些茶点来。”
  陈士益应是,心中却明白这茶点是给谁的,眼下还未到用膳的时辰, 除了昌乐公主谁还吃得下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陈士益出去了,皇帝的视线在屋中众人身上闲闲扫了一圈,最终对魏潼道:“七郎,你接着问。”
  魏潼一愣,放下手里把玩的一个小巧的玉臂搁,起身道:“是。”
  他看着妇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清了清嗓子道:“当年你们假死为什么没被发现?”
  魏熙以袖掩唇,低低一笑,魏潼这是被皇帝突然点名,一时蒙了,怕是想也没想就挑了自己好奇的问了出来。
  妇人神色有几分悲凉:“都是草芥一般的人,谁会去管我们的死活呢?我们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多加查验。”
  魏潼听了这个答案有些无趣,正想要问些别的,却突然灵光一闪:“人死了总是要有尸体的,既然你们没死,那尸体是谁?”
  妇人道:“当年家中还是有几个忠仆的,是他们……”
  妇人说着似悲不能自抑,掩唇哽咽。
  妇人如此说,不论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了,毕竟人都死了,到底是自愿还是他杀都凭妇人一人说道。
  恰此时,陈士益领着人将茶点呈了茶点进来,房门被从外打开,阴凉的室内徒然泄进了光亮,让人有些不适应。
  魏熙拿过盛着果浆的壶,给皇帝和她的兄长们都倒了一杯,到了魏潋时,她倒完看向魏潋,见他神色平静坦荡,好似对此事一点也不关心,魏熙对魏潋一笑,将盛着果浆的杯子递给魏潋,笑道:“六哥尝尝这个。”
  魏潋接过,饮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味道,道:“这果浆酸甜可口,喝了便觉得清爽,怨不得你喜欢。”
  魏熙一笑:“当然,阿耶宫里的人做的能难喝吗。”
  魏潋垂眸淡笑,将杯中的果浆一饮而尽,魏熙见了,忙给他又续上一杯,道:“六哥也喜欢?我只给你这一杯了,我还没喝呢。”
  皇帝闻言笑道:“瞧你这小家子做派,不过是一杯浆,还短了你的不成?”
  魏熙闻言,晃了晃壶,侧首对皇帝道:“快没了,再弄多麻烦,我是体恤宫人,阿耶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
  皇帝笑道:“不说你,不说你,你最良善了。”
  魏熙满意一笑:“自然。”
  魏熙说罢,走到魏潼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浆:“七哥是第一次审案吧,喝这个壮壮胆。”
  魏潼接过杯子,笑道:“一个妇人罢了,又不是猛虎财狼,我怕什么?”
  魏熙笑道:“我看你审案一点章法都没有,怕你紧张。”
  魏灏闻言,将魏熙拉倒妇人面前:“来来来,你审,让我看看你的章法。”
  “果浆要洒了。”魏熙挣开他的手:“我只管看,这些事太麻烦,还是要能者多劳的,你就别与我玩笑了,好好审你的罢。”
  魏熙说罢,从宫人手里接过壶,又倒了一杯浆:“你也喝些吧,我看还得等好一会的,别撑不住晕了过去。”
  妇人忙推辞,魏熙俯身看着她,笑道:“为什么不喝,嫌弃?”
  妇人忙道:“妾不敢。”
  魏熙起身,把弄着胸前的一缕青丝,侧头看她,一举一动皆是少女特有的烂漫俏丽:“不敢呀,你是怕里面有毒?”
  她音色清脆,黄鹂出谷一般,一双墨染似的眸子却莫名的让妇人胆寒,妇人一颤,忙俯身跪地。
  魏熙见了噗嗤一笑,回身对皇帝道:“阿耶,我长得吓人吗,你看把她吓的。”
  皇帝招呼魏熙过去,道:“阿熙生的最是讨喜,哪里会吓人,分明是她心中有鬼。”
  皇帝看向妇人问道:“你先前惜命,不敢为程彦伸冤,为何今日就敢了?”
  妇人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衣服,她看向魏熙道:“皇家威严,高不可攀,妾原先是不敢的,可自从得了公主恩惠后,公主和气良善,乃妾所见之最,由此可见,陛下定也是爱民如子,明断秋毫的,所以妾便冒死前来。”
  皇帝听了这话,没什么表示,魏潼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道:“阿耶治盛世,强军国,爱民如子,兼怀天下,所思所行如何,天下人心中自有较量,何必你在这说道。”
  魏潼顿了顿,又道:“你若是真如你所言,觉得阿耶明断,那程彦之事早已尘埃落定,你今日为何又冒出来拦御驾,可见你是用心不纯的。”
  那妇人闻言,忙道:“妾所言皆发自内心,毫无虚假,陛下乃是明君,定然会还家翁一个清白的。”
  魏熙讽笑道:“你胆子还真大,这样和逼阿耶有什么区别,若是真有冤情便拿出证据来,何必在这里笨嘴拙舌的自作聪明。”
  妇人道:“妾方才所呈便是证据,当年有人在家翁治地发现了金矿,这本该是要由家翁奏报给朝廷的,可却让那人给拦了,那段时间,常有人去寻家翁密谈,所谈之事无非就是让家翁装聋作哑,任那人牟取暴利,家翁一心为国,自然不应,惹恼了那人,那人栽赃嫁祸,这才有了后来的贪金之事。”
  妇人说罢,面色哀凄,她看向皇帝:“陛下,家翁冤死,妾虽恨,却也认了,可那贵人哪里是缺钱的,想要一口气吞下这么多金子,所作的定然也是非常之事。”
  什么非常之事,不外乎招兵买马了,这行径不是谋反也差不多了。
  这可不是好玩的,一时众人都静了下来,气氛凝重,独魏熙好似没察觉,将壶倾斜,细细的水流倒进杯中,是一串莫名恼人的声响,不过半杯,水流凝滞,魏熙按住壶盖,将壶又往杯口斜了些,只余断断续续的水珠砸进杯中,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静室中极为清晰。
  魏熙晃了晃壶,蹙眉道:“还真是没了。”
  她说罢,看向皇帝:“看来阿耶还真是要再赏我一壶了。”
 
 
第96章 殿下
  虽如此说, 皇帝语气里却颇含宠溺,他吩咐宫人再去取来, 便不再理会魏熙。
  皇帝拿起妇人呈上的信又看了一遍,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妇人道:“贵人行事缜密, 往来皆是派了亲信过来, 妾只听人称他殿下, 是哪位殿下便不知道了。”
  皇帝将信撂在桌上, 看似随意的动作,却隐含怒意,他对众子道:“大夏的殿下也不外乎就是你们了,你们便说说这人是不是你们自己吧。”
  众皇子忙跪地, 道:“儿臣不敢。”
  皇帝点头:“不敢,好。”
  他复又指了指桌上书信:“那这信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垂首不敢言语, 唯有魏熙咽下口中糕点道:“这信还不知真假呢,哪里值得阿耶生气,阿耶功绩无双, 万民称赞,兄长们都是孝顺儿子, 对阿耶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抚了抚魏熙的发髻:“他们又不是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孝不孝顺。”
  魏熙看着皇帝, 满是孺慕之情,她道:“阿耶慈爱,对我们兄弟姐妹都是罔极之恩, 我们又怎么会不孝顺呢。”
  魏熙说罢,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眼下还是先要查清那信的真伪才能论断的,阿耶这样都把兄长们吓到了。”
  皇帝闻言看向地上跪着的儿子们:“好端端的跪什么,看你们的胆子,都起来,别丢人现眼。”
  众皇子起身,皆较之前收敛了许多,唯有魏潋,好似事不关己一般,还理了理衣衫,魏熙看着魏潋,觉得他简直就是主动在惹皇帝的眼。
  皇帝多看了魏潋一眼,对其他儿子道:“你们之间也就六郎还算没有辱没皇室风度了,其他人回去都给我好好学学礼仪行止,也不嫌丢人,堂堂皇子,还不如一个胡人之子规矩好。”
  皇帝这句胡人之子说的就是温绍延了,许是人老了都喜欢乖孩子,温绍延虽不怎么会来事,但也颇得皇帝青眼。
  魏熙微微一笑,怕是皇帝恨不得让所有儿子都如温绍延一般安分才好。
  魏灏听了皇帝对魏潋的评价,垂着的眼底映出些许讽意,就可劲招摇吧,一会可就没机会了。
  皇帝对妇人道:“只一封信,证明不了什么,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妇人想了想道:“有!妾记得那信使的形貌。”
  魏熙眉头微蹙:“既然是做见不得光的事,那信使应该是避着人的,你一个内宅新妇是怎么见的?”
  妇人道:“当日妾陪婆母给家翁送汤,还未进院子,便见一男子神色不豫的从家翁房里推门出来,我们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进了屋,却见家翁神色颓唐,似有什么为难,婆母问,家翁只道,跟着他让我们受苦了。”
  皇帝听了神色淡淡:“快想一想你们有没有派人去程家,若是有现在便说出来,省的一会难看。”
  省的一会难看,难道现在认就不难看?皇子们自然是不会认的,皇帝不知道再想什么,也没有继续问,屋中再次静了下来,众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巨网似的,将人压在底下,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气氛下,魏熙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任由那壶新呈上来的果浆晾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陈士益进来,他身后,是两个内侍搀着的病弱老媪,和紧紧抓着老媪衣衫的女童。
  两个内侍将老媪扶到房屋正中便松了手,任由老媪滑跪在地上,吓得跟在她身旁的稚女忙拉她,老媪拍了拍女童的手,轻声道:“无事,乖一些。”
  然后便恭敬的向皇帝叩首行礼,虽恭敬,一举一动却很是费力,所谓风烛残年,应当就是这般模样了。
  皇帝对内侍道:“给她个席子,让她坐下回话。”
  内侍忙领命,拿了个席子扶着老媪坐下。
  魏熙看向老媪身边的女童,问道:“陈公公怎么把她带来了?”
  陈士益答道:“大人都走了,总不能独留一个孩子在家中,所以奴才便大胆将她带来了。”
  魏熙闻言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在家里确实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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