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拉住皇帝的衣袖:“阿耶,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受得住刑罚,怕是到时候,别人想要他说什么他就答什么了,这样岂不是坏了六哥和您的感情,阿耶还是网开一面,差人仔细查探一番再做定夺。”
皇帝看着魏熙急切的神情,蹙眉:“阿熙,别胡闹。”
魏熙不依不饶,眼里蓄起了水雾:“先不论这事是真是假,可牵扯到了皇子便不能如寻常那般处置,让人知道了,怕是要笑话我们皇家的。”
魏熙说着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似穿透水雾的晨光:“阿耶不如在宫里或是宗室里寻一个可靠的,先由他探查一番,这样既能查明真相,又损不了皇家颜面,”
魏熙说着,摇了摇皇帝的衣袖:“阿耶,好不好。”
皇帝敲了一下魏熙的额头:“你倒是处处想着你六哥。”
魏熙摇头:“我想着的是咱们一家人,和魏家的威严声名。”
“怎么说都是由着你的。”皇帝说罢,看向魏灏:“太子,这事便交给你了。”
魏灏领命,复又小心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阿耶,仅儿子一人怕是不能服众,要不让伯父与儿子一同审吧。”
魏熙眼中有些讽意,这会倒是学会避嫌了,她看向魏灏,见他一副任谁都挑不出错的恭谨样子,心里觉得腻味。
她对皇帝道:“阿耶,伯父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了,都不怎么理事,怕是有心无力,不能为阿耶分忧。”
魏熙说着,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帝,手不自觉卷着皇帝的袖子:“不如我辅佐大哥查案吧。”
她说完这句话似松了一口气,又似更紧张了,后面的话连珠似的蹦出来:“反正大哥本意也是避嫌,是我还是伯父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虽帮不了大哥什么,可我身边的陈敬却是陈公公的义子,多少也学了陈公公的一二皮毛,定是能辅助大哥,让真相大白的。”
魏熙说完,双颊因紧张而微红,一双带着期盼的眼盯着皇帝。
魏灏主动提起雍王,虽说是避嫌,也未尝没有借机动什么手脚的意思,毕竟在世人眼里,雍王一直是站在魏潋身后的。
魏熙没费多大口舌,皇帝就应了,或许在皇帝心里,她只是去凑热闹,帮不了魏潋什么吧。
皇帝的目光从因请求被答应便喜笑颜开的魏熙脸上移开,看向魏潋:“在查清前你便在自己府里待着吧,出来了对你也没什么益处。”
“是。”魏潋领命,雅致的面容里还带着些与生俱来的柔和,不惊不怨,仿佛皇帝只是让他在家里歇一天而已。
安排完,皇帝挥了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奔波了半天便直接来查这烦心事了,他有些乏了。
儿女都是来讨债的,真是一个都不省心,他出了屋子,天色正好,几只蝶儿在眼前低低飞过,皇帝突然想起了柳芳仪,那个柔媚的可人儿,她还说排了一支舞要跳给他看呢。
“去承香殿。”皇帝上了步辇,对宫人吩咐道。
魏熙听皇帝要去柳芳仪那里,微抿了抿唇,转身要到魏潋身边去,今日之事她还是要听听魏潋是怎么安排的。
孰料她脚步方一动,便听皇帝道:“阿熙,你随我一同回去。”
魏熙闻言乖乖的上了步辇,跟皇帝一同走了。
魏潋看着魏熙的背影,视线久久不曾收回。
“六郎和七娘倒是亲近。”魏灏的声音在魏潋耳边响起。
魏潋收回视线,对魏灏道:“不过是我常陪着她玩罢了,若说亲近,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她谁不亲近呢。”
魏灏淡笑道:“也不见得,到底是你们投缘。”
魏潋听了这话浅浅一笑,并没有接话。
却听魏灏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你,平日那么机敏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贪金之事,你若是手头紧可以和大哥说呀,我虽没多少余钱,但也是少不了你的。”
魏灏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兄弟,可却直接给魏潋定了罪,魏潋看着魏灏搭在他肩上的手,有些厌烦,侧身一让,道:“大哥说笑了,阿耶给我们的资产都是极宽裕的,我怎么会缺钱,不过是两个妇人的构陷之辞,大哥竟也信了,我还盼着大哥替我洗刷冤屈呢。”
魏灏低声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我自然是会想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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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查案魏熙早早就起来了,等着魏灏下了朝,和他一同去魏潋府中,她用完膳,时辰还早,却也不想再闷在宫里了,当即带了人,也不乘步辇,一路闲闲宫门处行去。
八月初了,暑气也都散的差不多了,大早晨的在外行走还是很有些凉意的,从凤阳阁出来前,夷则是要给她披一件氅衣的,她嫌累赘,给拒了,眼下倒是有些凉意了,她拢了拢袖子,脚步快了些,本想着到了马车上便不冷了,谁知,肩上突然一暖。
魏熙的第一要务不是看看给她加衣服的人是谁,而是先仔细看过身上这件氅衣与她今日穿的襦裙配不配。
氅衣是樱草色的底子上绣了芙蓉花鸟纹的,烂漫活泼却不花哨,像是草长莺飞的二月时节一般,很是清爽,与魏熙今日腰上系着的腰带倒是同一种颜色。
魏熙对这件氅衣很满意,也不必回头便知身后是谁,她拉了拉衣襟,对陈敬道:“还是你贴心,这眼光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没了你我定是要丑上三分的。”
陈敬勾唇轻笑:“公主的品貌便是着了粗布短褐也好看。”
魏熙听了很是有些兴致:“我还没穿过短褐呢,要不你改天让人做一套。”
陈敬显然习惯了魏熙的想一套是一套,应道:“是。”
魏熙满意了,抬步往前走着,见路边的月季开的不错,伸手要去折,她总是改不了这拈花惹草的习惯,陈敬见了,先她一步将月季折了下来,又拿出帕子将枝条细细包裹住,免得伤了魏熙的手。
这花不是自己折下来的终究是少了些乐趣的,魏熙接过,捏在手里闲闲把玩,边走边道:“你说大哥打的是什么主意。”
陈敬双眼微眯,竟显出些狐狸样子来:“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依奴才之见,只两个妇人说出的证词,服不服众先另说,单陛下便是不会信的,可若弄点什么事让陛下对宁王殿下生疑了,往后的事就好说了。”
魏熙扯着花瓣,想了想:“桓豫若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六哥身为主子,就算不如此,可身边留这么一个人,可见也是不单纯的。”
魏熙细细琢磨了一番,不自觉的对那月季越发不怜惜起来,花瓣随着她的步伐纷纷落下,竟有些零落之态:“可这东西却是不好证明的,大哥怕是要动些手脚,你可将程家和宁王府都看紧了?”
陈敬点头:“已着人小心看管起来了,做的隐蔽,其他人是不会发现的。”
魏熙点头:“将程家的人保护好,至于宁王府,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如果有便先拿下,用心审着,别让人钻了空子。”
魏熙说罢,看向手中只余几片孱弱花瓣的月季,有些暗恼,她怎么就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魏熙轻抚没了花瓣庇护的花蕊,对陈敬道:“你再去折几枝,我给六哥送过去,他那么一个好风雅的人,眼下被拘在府里应当闷得很。”
陈敬听了魏熙的话当即就退回去折了几枝品相好的月季,夷则看着那几株月季,心想,难道偌大的宁王府就没有月季?
宁王府当然有月季,而且修剪的错落有致,月季虽美,却并非什么格调风骨卓然的花,可宁王府里的月季却与景相融,分外和谐,给清雅却略显简素的府邸添了一丝秾丽。
跟在魏熙身后服侍的小宫婢看了看宁王府开的正好的月季,又瞄了一眼魏熙从宫里不辞辛苦带来的,几枝脱离了根茎的孱弱无依的月季,心里都有些替魏熙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月季明明自古就有,可好像都不怎么受重视呀,我曾经一度以为月季是后来传入中国的……
再次感谢伟大的度娘o(* ̄3 ̄)o
来一句白居易的诗“晚开春去后,独秀院中央”
第99章 糕点
魏熙倒是无感, 瞥了一眼路边的月季,赞道:“还是六哥府里的花养得好。”
走在魏熙身侧的魏灏看了一眼魏熙手中月季, 笑道:“六郎府里的月季再好,怕是在他心里也比不得你的。”
魏熙将手中月季摆到眼前:“自然, 六哥府里的花再好, 天天看也厌了, 他如今身受不白之冤, 出不得们,我也唯有将外面的东西给他带来解闷了。”
魏灏勾唇,笑意不甚明朗:“七娘待六郎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魏熙双手负在身后,侧首看着魏灏, 一派天真烂漫:“我对大哥也是尽心尽力的,大哥不用醋, 等大哥出不了门了,我也给大哥带。”
魏熙这话说的看似贴心,可却真是气人的紧, 魏灏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微微一笑, 抬步向前去了。
魏熙同魏灏一同进了魏潋的屋子,却见魏潋正坐在窗下治印,他刻的极为用心, 低垂的长睫带出温柔之色,风从窗外吹进,拂动他系的松散的墨发, 有几缕青丝甚是调皮的抚弄他的脸颊,有些缱绻之态。
天光之下,他是最闲适悦目的景色。
魏灏看着魏潋,心中嗤笑,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治印,也不知是真不急,还是故作淡定。
“六郎还真是有闲心。”魏灏出声道,他说着,走到魏潋身边,低头看向魏潋桌上还未完工的印,“这是刻的什么。”
魏潋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魏熙也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魏潋只刻了几笔的印,随口道:“这块石头倒好看。”
她说罢,将手中的月季递给了魏潋:“我见宫里的月季开得好,便给你折了几朵。”
魏熙说着,瞥了眼门外:“谁知你这里有更好的。”
魏潋接过月季,笑道:“自己养的,和你送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起身,在架子上选了个素色瓷瓶,将月季细心插在里面:“好看。”
魏熙闻言勾唇,因着魏灏在较平日略微收敛了些:“今日我与大哥是来查案子的,六哥可有什么证据?”
魏潋邀魏灏与魏熙坐下,摇头道:“这本是无妄之灾,我连程彦都没见过,又怎么会有证据。”
魏灏似有些担忧:“这便难办了,既如此大哥也只能去问一问你的家仆幕僚了,惯例如此,六郎别见怪。”
魏潋道:“大哥多虑了,只是大哥也知道我,成日里便不务正业,喜好些音律文赋,身边幕僚也皆是精于此道的,反正真相如何大哥也清楚,问问便好,至于旁的,我怕他们撑不住。”
魏灏听了魏潋的话,淡声道:“六郎还真是惜才,只是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太过敷衍,阿耶定是不答应的。”
魏熙在一旁道:“大哥这话可就把阿耶说小气了,阿耶海纳百川,既将事情交给你我便不会多加干涉,大哥只管放心。”
魏灏眉头微蹙:“再如何也是不能糊弄阿耶的。”
是谁糊弄阿耶谁心里清楚。
魏熙听了魏灏的话心里徒然冒起一股邪火,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吞了下去,便是再不会说话,嘴里还是要有遮拦的。
魏潋看着魏熙眼里深藏的怒意,没说什么,抬手倒了杯浆给魏熙:“知道你喝不惯茶,一早便命人给你备下的。”
魏潋给魏熙倒完浆,又给魏灏倒了一杯茶:“不知大哥的口味,便按我的口味来了,略淡些,大哥尝尝。”
魏灏摆了摆手:“你是雅致人,喝的茶自然也是别人比不得的,只是你也知道,我胃不好,茶呀酒呀一概碰不得,不能尝一尝,可惜了。”
魏潋道:“是我思虑不周,大哥自下了朝还未用膳吧,不如我让人上些小食吧。”
魏灏道:“不必了,我还不饿。”
他说罢看向魏熙:“阿熙可要用些。”
魏熙摇头:“我早晨吃了两块单笼金乳酥呢,眼下还有些不克化。”
魏熙说罢似想起了什么,对夷则道:“你去差人回宫让梅娘再做些单笼金乳酥来。”
他看向魏潋和魏灏:“梅娘做的单笼金乳酥味道可好了,比玉露团还好吃些,一会你们也尝尝。”
“尽想着吃。”魏潋虽说着嫌弃的话,神态语气里透出的却是满满的宠溺。
魏灏笑道:“阿熙年纪小正是爱吃爱玩的时候,不说她,便是你我如她一般大时也是如此。”
魏灏说着,起身:“来你这只顾着说话了,竟快要将正事忘了,我便先去了。”
魏熙闻言也跟着起身:“我也去给大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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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灏在宁王府待了一上午,看似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只除了有几个奴仆对桓豫的评价之辞,与桓豫在皇帝面前所表现出的有些差别,一切看起来都如魏熙所料,可仅凭几个家奴的话是做不了准的,她觉得魏灏必定还是会有什么后手的,便命人好生看着魏灏。
魏灏也不能总在宁王府耗着,还未用午饭便走了,本来魏熙是不想走的,可眼下非常之时她也不好多留,嘱咐魏潋一定要尝尝她的金乳酥,又顺走了魏潋刚刚刻好的印,便同魏灏一起走了。
等人都走了,魏潋看着桌上精致的糕点,失笑,几块糕点便换了他的印,倒是一点都不让自己吃亏。
他拿起桌上的单笼金乳酥尝了一口,是按魏熙的口味做的,太过甜腻,不是他喜欢的,他本想放下,可想起魏熙那古怪性子,他就是把糕点供起来,只要不吃,她知道了定都是好一通闹腾。
于是魏潋就着茶,那碟单笼金乳酥都吃了下去,倒是将午膳给省了。
同样得了魏熙相赠的糕点的还有魏灏,魏灏进了府太子妃钟氏便前来迎他,命人摆上了膳食,魏灏看了一眼内侍手里捧着的糕点道:“赏你了。”
غ أنّين
内侍闻言忙跪地谢恩,他挥手让周遭侍从皆下去了,只余他夫妻二人一同用膳,没了时时围在身边的侍从,他们倒像是一对寻藏的夫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