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和烟绿
时间:2018-08-12 09:17:00

  魏潋见了, 摇头一笑:“你若是不信,出去对着雪看上一两个时辰就知道了,没意思的紧。”
  他说罢, 继续道:“等到了弘农郡就更没意思了,我们去时雪已经停了几天,更有当地官员派人来清理路上积雪, 一路上行来还好些,听说刚下完雪时,那雪能没过膝盖呢。”
  魏熙默了一瞬:“弘农郡的百姓应当过得很辛苦吧。”
  魏潋闻言,抬眸看了魏熙一眼,复又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捧着:“若是不苦朝廷就不会去赈灾了,天灾人祸的何时少过,朝廷总是会护着他们的,你不必忧心。”
  魏熙托腮看着魏潋,有些打趣之意:“六哥是怕我又想不开,如夏日施冰似的,做些蠢事?”
  魏潋眉目温润,低笑道:“是怕你劳心。”
  魏熙闻言一笑,似想到了什么:“六哥可去看过我那未来六嫂了?”
  魏潋看着魏熙不甚明朗的笑意,眉目一凝:“她惹你不快了?”
  魏熙蹙眉:“冯家娘子可是最懂规矩的,六哥这样说当心寒了她的心。”
  魏潋一如往常般抬手,想要捏一捏魏熙的脸,却又顿在半空,只虚虚点了点她:“那你笑这么古怪做什么?”
  魏熙看着魏潋玉白的手指,轻笑道:“看来六哥在弘农郡是真忙坏了,连自己未婚妻子的心意都不知晓。”
  魏潋眉梢一挑:“什么心意?”
  魏熙理了理胸前青丝,懒懒道:“她呀,担心六哥安危,每日都去大慈恩寺里拜佛抄经,祈祷六哥平安。”
  “让不知情的人知道了,定是会以为六哥被派去打仗了,还是敌众我寡的恶战。”魏熙说着,嘴角微勾,露出些讽刺之意:“现在全长安的人提到未来的宁王妃就没有不道一声好的,都说咱们宁王殿下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贤惠贴心的王妃。”
  魏潋神色浅淡:“冯家没落,她总得想法子给自己添点依仗。”
  “可她这做派可真算不得好看。”魏熙从婢女手中接过装着梅枝的秘色瓷瓶,拿起剪子,仔细修剪着梅枝,有些感慨:“冯家身为山东士族,开国时可是傲气的很,谁能想得到,现如今冯家的女儿为了嫁个人竟还要这般做小伏低。”
  魏潋看着被魏熙剪下来的梅花:“繁华荣耀都是有定数的,冯家也还算是识时务。”
  魏熙往后退了些,仔细看了一番,又从瓶里抽出了两枝梅花:“我还以为惠娘子会给你挑个端稳的呢。”
  魏潋看着魏熙的动作,直接伸手从瓶里抽出了大部分梅枝,只留了两三枝斜斜插在瓶里,看着有股古拙料峭的意味:“十几岁的小娘子,有几个是真端稳的,冯大娘有些小心思也无妨,拿捏起来更省力。”
  魏熙看着那几枝梅花,笑道:“还是六哥眼光好。”
  她说着,透过梅枝偏头看他一眼:“可这品性呀,真是……”
  魏熙说着摇头啧啧一叹:“结发妻子不爱重就罢了,竟还想着拿捏。”
  魏潋无奈的往她头上拍了一下:“一肚子坏心眼,就别在我这充好人了。”
  魏熙蹙眉一躲:“真是倒打一耙。”
  魏熙说罢不再理他,指着从瓶中抽出来的梅枝对蕤宾道:“把这些拿给梅娘,辛辛苦苦长的总不能糟蹋了。”
  蕤宾闻言,笑着应了,拿了梅花便往外走。
  魏潋低低一笑:“让你吃了便不是糟蹋?”
  魏熙伸手拨了拨瓶中梅花,眸子滴溜溜一转:“余情练要,自然舍不得辜负它,亏六哥还以名士自居呢。”
  魏潋听魏熙化用《离骚》中的句子,来为自己的口腹之欲辩驳,心中好笑:“既是喜欢,便不必送去让梅娘做成点心了,人家朝饮木兰坠露,夕餐秋菊落英可都是直接吃的。”
  魏熙扬起下颌瞪了魏潋一眼,小孩拌嘴似的:“那是他穷。”
  魏潋终是没忍住狠狠在她颊上捏了一把:“你怎么不说是人家高洁,不愿让那脱俗纯粹之物染了烟火呢?”
  魏熙自知辩不过,也不愿再诽谤先人之言,因而也不再纠结品性一说,她拍开魏潋的手,抬手揉着自己柔嫩的脸颊:“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一点肉,六哥就忍心让我顑颔自伤吗?”
  魏潋微微一笑:“你的底子在那,便是再怎么饿也到不了面黄肌瘦的地步。”
  魏熙听了这话,心中稍微有些被慰藉到了,她摒弃前嫌,笑道:“梅娘最会做点心了,六哥一会尝尝。”
  兄妹二人正闲谈着,却见蕤宾领了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过来,魏熙止了笑,看向蕤宾身后的女子:“你是冯大娘身边的?”
  那女子躬身行礼:“奴婢风竹见过殿下,见过公主。”
  魏熙抬手让风竹起来,侧头对魏潋笑道:“看来我这未来六嫂是真将六哥放在心里了,你们二人连面都没见过呢,她身边的人就知道你长什么样了。”
  自风竹进来时,魏潋脸上的温柔之意便消散了,他此时面容虽平和,却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威仪,风竹见魏潋听了魏熙的话,淡淡扫了她一眼,心中竟有些惶惶,她竭力让脸色平静一些,轻声道:“奴婢素闻殿下与公主交好,再加上宁王殿下风仪无双贵气天成,故而才认出来了。”
  魏熙唇角一勾,也不再难为她:“这个时候冯娘子派你来做什么?”
  风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蕤宾,笑道:“我家娘子今日亲自采了梅花,做了些糕点,想着公主素来风雅,便让奴婢送来给您尝一尝。”
  魏熙瞥了一眼糕点盒子,下颌微抬,一旁伺候的春鸣见状,便抬手将食盒上的盖子打开,魏熙看着里面精致的糕点,微微一笑:“还真是巧了,六哥可真是有口福了。”
  魏熙说罢,命蕤宾将糕点放在了桌上:“你去看看梅娘的点心做好了吗?若是好了便给冯娘子装些,礼尚往来,虽快要成一家人了,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待风竹走了,魏熙瞥了一眼食盒里的糕点,将它推到魏潋身前:“往常可没见她送我什么,今日真是巧了,六哥一来我这,六嫂的点心就送过来了,真是心有灵犀,怕是在六哥刚进了长安她便开始做了吧。”
  魏潋看着那点心,眉目微凝,淡声道:“这点心别吃了,一路上让凉风吹的早就凉透了,当心伤胃。”
  魏熙看了一眼盒中要凉着吃的酥皮点心:“给六哥吃的,我哪里怕什么伤胃。”
  她说着,嗤笑一声:“我这未来六嫂还真是个胆子大的,现在就敢探听六哥的行踪了,到了以后怕是更了不得了。”
  魏熙觉得是冯大娘在他身边留了眼线,魏潋却不这么觉得,别说冯大娘一个闺阁女子,便是她爹,怕是也没能耐知道他的行踪。
  而对他行踪如此清楚,又与冯大娘有联系的,除了季惠妃便没有他人了。
  只是季惠妃行事素来沉稳妥帖,今日怎么会传信给冯大娘,让她做出这挑衅般的举动呢?
  若是魏熙能听见魏潋的心声,怕是要快意的浮三大白了,如此失格,定是因为头疾复发,疼的厉害了,便克制不住心境,变得浮躁了。
  当然季惠妃前些日子费心谋划了一番,结果她魏熙还能活蹦乱跳的和她儿子来往,应当也是刺激到她了。
  ————
  风竹回到冯大娘的院子里时,却见冯大娘正坐在窗下绣花,她眉目微敛,看着并没什么喜意。
  她忙进了屋,将从魏熙处拿来的点心随手放在了桌上,抬手将窗子关上了:“眼见就要出嫁了,娘子怎么还如此不爱惜自己,若是吹病了该如何是好。”
  冯大娘将针别在布上,抬眸看向风竹:“点心送到了?”
  风竹点头:“送去了,宁王殿下正好也在呢。”
  冯大娘淡淡颔首:“殿下和公主说了什么吗?”
  风竹抿了抿唇,轻声将魏熙和魏潋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规矩。”冯大娘听了风竹的话喃喃道,面上有些愁色:“殿下和公主怕是不高兴了。”
  她说罢,看向风竹带来的食盒:“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化用的《离骚》的原文是“苟余情其信娉以练要兮, 长顑颔以何伤”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我的情感确实美好专一, 长期面黄肌瘦也不必伤叹!(来自万能的度娘)
  小公主处世原则,怼不过就转移话题……
 
 
第157章 雅趣
  风竹将食盒打开, 端了一碟精美细致的点心出来:“这就是公主给您的点心,也是梅花馅的。”
  “还未嫁过去便惹人嫌了。”冯大娘沉沉一叹:“也不知惠妃娘子那般人物为何让我做这等蠢事。”
  风竹似想到什么, 面色惊惶,她看着自家娘子, 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大娘瞥她一眼:“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风竹终是低声道:“您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废太子诬陷昌乐公主与宁王私通的事, 季惠妃这般作为, 是不是……要敲打敲打他们。”
  “莫要胡说!”冯大娘蹙眉训斥道:“你什么时候将那些长舌妇人蛮听胡言的本事给学来了,既然陛下不曾因此事处罚他们,那这事就是假的,你以后不许再说, 否则你让我怎么敢将你带到宁王府里。”
  风竹听了冯大娘的话忙跪地道:“是奴婢胡言了,奴婢往后一定谨言慎行, 不给娘子添麻烦。”
  冯大娘看着风竹,叹了一口气,倾身将风竹拉了起来:“我知你是为我着想, 只是如今冯家大不如前,不止成不了我的依仗, 还得靠我帮衬,而我若是想站的稳些,唯有得了殿下的信任。”
  “那事无论真假, 只要还没暴露在天光下,它就只能是假的,我不仅不能怨, 还要帮着殿下澄清。”冯大娘说着,面色虽柔和,却自有一派端严:“我战战业业,如履薄冰,不希望将我推进泥潭里的,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风竹闻言,眼里有些泪意:“奴婢以后一定恪守本分,再也不听那些胡言乱语了。”
  她说着,抬手握住冯大娘的手:“娘子也不必自伤,您才貌双全,又全心全意为着殿下,殿下定是会爱重您的。”
  冯大娘闻言,眼前闪过了魏熙那张明丽无双的脸,不只容貌,昌乐公主的文采也是出名的,她读过昌乐公主所作文赋,堪称字字珠玑。
  想到这,冯大娘吐出一口在胸腹间憋闷已久的浊气,她起身站到书案前:“研磨。”
  容貌乃父母所赐,无可更改,可文采,她冯家虽不如以往,但到底也是中原正统士族,百余年的诗书风雅熏着,她未必比旁人差。
  终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再温顺持重,心气终究是难平的。
  ————
  “郎君,昌乐公主来了。”
  温绍延闻言忙放下了书,对镜用那只未伤到的手整了整衣衫,便向外行去:“公主到哪儿了?”
  “到你院子里了。”他还未听见家奴的回答,便见魏熙立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今日披了件嫩绿的氅衣,清爽柔嫩,仿佛将春天提前带到了他的院子里。
  温绍延的唇角不自觉带出一抹笑:“公主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你。”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劳烦你来迎我。”她说着抬步走到了温绍延身畔:“你的胳膊如何了?”
  温绍延略有些不自在的将那只还在吊着的胳膊往后一挪:“好多了,不妨事了。”
  他说罢,便见魏熙抬眸,故作担忧的看着他:“不会是摔到头了吧?”
  温绍延有些跟不上魏熙的思维:“什么?”
  魏熙掩唇一笑:“你以往不是最知礼的吗,怎么如今来了客人,还让客人在外头吹着冷风?”
  温绍延反应过来,忙迎魏熙往屋里去。
  魏熙一进屋,便被东面摆的一架单扇矮屏吸引了视线,屏风上绘了修竹明月,构图简单,只浅浅勾勒了几株竹,对着一轮遥遥在天的云中明月。
  而相较那架屏风,更吸引魏熙视线的却是屏风下摆着的一个浅口的陶盆,陶盆未上釉,是最朴素的原色,盆中错落有致的摆了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颇有意趣。
  “这是什么石?”魏熙指着那几块石头问道。
  温绍延温声道:“是前段时间去终南山时,在溪边随意捡的寻常石头。”
  “还是你活的雅致。”魏熙俯身抚了抚光滑温凉的山石:“连终南山那样无趣的地方你都能寻到好玩的。”
  温绍延闻言唇角一勾,却并未如往常般自谦:“终南山虽为道场,但山里也不乏野趣,不如等过些时日暖和了,我领公主去转转?”
  魏熙直起身子,眼睛在他的胳膊上扫过,最终又定到了他的脸上:“好呀。”
  魏熙说罢,回身指了指身后夷则捧着的食盒:“今日我折了些梅花,让梅娘做了点心,想着以往吃了你不少点心,便送来给你尝尝。”
  温绍延看着那食盒,低低一笑:“我记得公主第一次吃我的点心时,就和我夸过梅娘的点心。”
  温绍延说着,亲自从夷则手中接过食盒,引着魏熙落座。
  魏熙看着将点心从盒子里小心翼翼拿出来的温绍延,也记起了当日之事,当时,她还说要给温绍延也尝尝梅娘的点心呢,本就是随口说的,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了也没兑现,若不是今日突发奇想,欲要聊表感激之意,怕是得失信一辈子了。
  “公主请。”温绍延将以梅花为馅的透花滋摆到桌上,对魏熙笑道。
  魏熙掩唇一笑:“你何时见过送礼的人将自己送的礼给吃了的?”
  温绍延闻言也不强求,他道了声:“失礼了。”
  便拿起一了块软糯剔透的透花滋,他品了一口,馥郁的梅花香气便盈满了口腔,他将点心咽下,抬眸看着魏熙,眼里的笑带着比透花滋更温软的甜意:“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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