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走过去,他转过头来。
男人面部轮廓干净锋利,浓眉,眼窝很深,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夏天昼长夜短,晚上五点多天空还亮,落日余晖透过落地大玻璃窗,落在他的黑发上,整个人都显得温柔。
——个屁。
这林源同学的眼神,看起来不耐烦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把她顺着窗户丢出去。
时吟的视线落在他又宽又厚的肩膀,还有挽起的袖子,露出的结结实实的小臂肌肉上。
这是个银行上班的?这他妈其实是银行保安吧?
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
进了看,男人表情看起来煞气愈发浓烈。
好像还有点眼熟。
时吟小心翼翼道:“林先生?”
林源拧着眉看过来,凶神恶煞,声音嘶哑:“干啥。”
时吟:“……”
太可怕了呜呜呜说好的温润精英金融男的呢……
时吟咽了咽口水:“等很久了吗?”
林源:“等的他妈花儿都谢了。”
“……”
时吟快哭了,可怜巴巴小声道:“那咱们先点餐吧……”
说着,又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眉眼确实是有点儿眼熟。
时吟觉得自己绝对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
可是突然一下就是想不起来。
时吟皱着眉,歪着头,表情颇为严肃,脑海里一张张脸晃晃悠悠闪过,最终定格在某一个人上。
时吟“啊”的一声,发出声来。
校霸。
帅哥校霸。
她的黑月光,她的黑砂痣,她疼痛青春的始作俑者,她美好初恋的终结者。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时吟觉得自己屁股又开始阵阵作痛。
可是那个人不叫林源啊。
时吟不确定地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林先生,你初中读的是不是十一中?林佑贺?”
林先生闻言,眯起眼来,似乎是在回忆她的脸,眼神警惕凶狠又狐疑:“你混哪边的?”
“……”
时吟肃然回答:“我游走于黑白正邪两道。”
林佑贺:“……”
林佑贺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看着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他妈是耍我的吧”,时吟怕他下一秒直接把桌子掀了,赶紧道:“开玩笑的,我就是以前和你同校,见过,觉得有点眼熟,”时吟笑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林佑贺没说话,表情看起来依然不太爽,像是只暴躁的狮子。
时吟假装没看见,温柔问道:“那林源是你?”
林佑贺:“我表弟,他不想来。”
时吟诧异了,觉得怎么看这大佬都不像是有耐心替人家相亲的类型。
她还没等说话,就听林佑贺又道:“我听说你是个画漫画的,就来看看。”
“……”
抽烟喝酒烫头纹纹身的炫酷校霸疑似是个漫画迷,怎么听怎么可怕。
她瞪大了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儿:“林先生也喜欢漫画?”
林佑贺点头:“我也是个画漫画的。”
时吟大惊失色。
夭寿啦,校霸长大以后没去收高利贷,竟然画漫画啦!
时吟觉得这校霸路子真是含蓄野,面上却不显,依然十分淡定的点点头,道:“画的是少年战斗漫吧。”
校霸捏了捏他满是肌肉的,堪比健身房教练的粗壮手腕子,面无表情道:“不是,我画少女漫,我的笔名是甜味苹果糖。”
“……”
时吟:?
第5章 荷尔蒙战争(1)
时吟不知道为什么校霸可以把“我的笔名是甜味苹果糖”这几个字说的这么流利顺畅,这么自然而然,这么平静又面不改色。
就像她死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一个肌肉猛男会去画少女漫,还画的那么细腻,那么温柔甜美,那么入木三分。
还给自己起名叫甜味苹果糖。
从初中到进入社会,这八年来校霸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惨绝人寰的故事和事故。
时吟脸色变了又变,校霸仿佛没注意到,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自己入了漫画这行的机遇。
“之前有次送堂姐家小孩去上补习班,懒得再回去了,就在旁边一个书店等他,那边全是漫画。我等的无聊,就随手翻一本看看,结果难看的一逼,我就觉得我也能画,就去报了个班随便学了一年。”
时吟:“……”
校霸:“那个作者好像叫什么,时一吧,画的是什么几把,现在什么人都能当漫画家了,呵呵。”
时吟:“……?”
校霸原本笑得嘲讽,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眼问道:“对了,你笔名叫什么?”
时吟:“呵呵。”
时吟觉得自己和这甜味苹果糖聊得挺不愉快的,不过金鼎这家餐厅的食物味道确实不错,时吟不太擅长烧饭,而且她很懒,平时每天在家里不是叫外卖就是随便弄点东西吃,这一顿吃得她胃口大开,心情愉悦。
抛开校霸对时一这位漫画家的抨击不谈的话。
“色彩很差,而且内容一般,”校霸一手捏着叉子,指尖点了点桌面,“虽然我是化少女漫的,但是少年漫很多东西应该也差不多吧。”
“差很多,”时吟不太开心地说,“等你画一次少年漫就知道了。”
校霸估计也是聊得高兴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灿烂的笑容在他那张脸上就很有种阴森森的味道:“这次夏季新人大赏我就准备尝试一下战斗少年漫,草稿已经画好了,叫《水蜜桃之恋》。”
“……”
时吟没看出来这名字哪里战斗了,恋爱修罗场吗。
一顿饭边吃边聊,一场相亲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两个漫画家交流会,吃到一半,时吟去了个洗手间。
从里面洗好了手,她一边从镜下抽了张纸,一边往外走,随意瞥了眼窗外。
七点多钟,外面已经黑了,天空呈现出一种蓝紫相间的颜色,不见星光,颜色浓郁得像铺了张天鹅绒帘幕。
从顶层的餐厅玻璃窗俯瞰,下面的世界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火通明,车灯和路灯的光线交织,流离璀璨,亮如白昼。
火树银花不夜天。
时吟在这个城市出生,在这里长大,见到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夜晚,却依然还是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要驻足。
餐厅巨大玻璃前,影影绰绰映出女人的身影,被拉得有些长,黑色的连衣裙几乎融进背景,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显得尤为清晰。
时吟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上面映着的,另一个人影。
男人倚靠着洗手间出口处大理石立柱,深色的衣服,影子模糊,看不清五官。
他一动不动,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方向,给人一种,他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千万年的错觉。
时吟回过头去。
顾从礼微微垂着眼看着她,睫毛轻轻覆盖,浅色的瞳孔被打下了一层深色。
冰冷阴郁,藏着点暴戾。
时吟无意识的缩了下肩膀,忍不住想要后退。
只是被他这么看着,就好像整个人都被剖开重组了一遍似的,想动却又没办法动,被生生钉死在了原地。
她眨眨眼,再看过去,那双狭长的眼底暴戾浅散,只剩淡漠。
时吟手里捏着刚才完手,被水珠打得蔫巴巴的纸巾,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小声开口:“顾主编?”
顾从礼没应声。
时吟等了两秒,朝他走过来。
剪裁简单的黑色收腰小礼裙,裙摆落在膝盖往上几寸的位置,随着姑娘的动作微微晃动。
纤细的腕,白瘦手臂,圆润的肩。
往上是锁骨的线条,脖颈的弧度,单薄脆弱的仿佛单手捏过去就会像个洋娃娃一样碎掉。
顾从礼平淡地收回视线。
时吟刚好走到他面前。
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眼角微扬,唇膏应该刚补过,是很饱满的红。
几秒钟后,那嘴唇轻动,吐出字来:“主编,您也来这里吃饭呀?”
顾从礼抬眼。
姑娘仰着颗小脑袋,漆黑杏眼看着他,两把长睫毛刷子似的眨。
他往她手里扫了一眼,突然道:“外贸原单?”
“啊?”时吟没反应过来。
两三秒后,她顺着看向自己手里的包。
两个C背靠着背,交叠在一起张牙舞爪挂着。
时吟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不是不是,诶,主编,我那天是开玩笑的,我就随手一打,其实我不卖什么原单的。”
顾从礼点点头,表情平静:“骗我的?”
“……”
时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绞尽脑汁想着能编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没奈何,想不到,只得惨兮兮地咧了咧嘴角,好半天,才慢吞吞道:“也不能这么说,就……”
顾从礼微微歪了下头,十分耐心的等着她的答案。
他是窄窄的内双,眼皮很薄,显得有些冷漠薄情,配上内勾外翘的眼型,却好像怎么看都有点勾人的味道。
就这么面无表情歪着头安静的看着她的时候又莫名多出了点儿无辜的稚感,像是在引诱着人似的。
时吟有种被诱惑到了的感觉。
这男人,几年不见,真是段位越来越高了。
她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老实巴交道:“想跟你说句话……”
没人再说话了,片刻的安静。
顾从礼垂眼,突然笑了一下。
时吟觉得有点儿热。
她厚了这么多年脸皮,没有想到也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男色害人啊。
她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见害人的男色淡声道:“说我大傻逼?”
时吟:“……”
时吟震惊了。
她唰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惊恐万分的看着他。
顾从礼语气平淡,不辨喜怒:“时吟,几年没教你,你现在胆子大。”
姑娘惨白着脸,面无血色,形容枯槁,眼神绝望,看起来快哭了。
她哆哆嗦嗦地道歉:“顾老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以为你拉黑我看不见我骂你。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怕自己被打死在这儿。
“主编……”时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了。”
他没说话。
时吟还想再接再厉,就听顾从礼突然道:“周一之前画好新连载的原稿给我。”
这话题转的太快,时吟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什么?”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重复:“周一早上,我去取新连载的原稿。”
时吟:“……”
今天已经周六晚上了,也就是明天一天时间,他要她画好新连载的几十页原稿,这不是扯淡吗。
就算她现在飞回家去通宵画一晚上都画不完。
*
时吟回去的时候,林佑贺正在玩手机。
跟气场极强的冷漠面瘫胆战心惊的交流了一波,时吟现在看着校霸这张表情丰富的脸觉得亲切异常。
又想到她还有几十页的原稿要画,时吟脑壳疼。
她长叹了口气,看了眼表,眼巴巴地看着林佑贺:“林先生,你吃饱了吗?”
林佑贺是个极其没有眼力价儿的,完全没看出来她的暗示,点点头:“一般吧,我刚又点了两个甜品,巧克力巴菲和红酒雪域你要哪个?”
时吟:“……”
一顿饭最后吃完八点了,时吟后来看了四五次表,校霸半点未察,还在和她讨论时一老师的彩图有多少多少缺点。
吃到最后,万念俱灰生无可恋,面无表情的捏叉子戳着面前的红丝绒,像是在戳什么杀父仇人。
校霸终于吃饱了。
时吟扑腾着站起来准备去付钱,被林佑贺拦下来了。
“怎么说也还是相亲,男方请是应该的。”
时吟觉得也是,校霸这种炫酷狂霸的性格肯定会觉得女孩子买单很丢面子。
校霸大大方方刷卡:“反正也是林源的卡。”
时吟:“……”
九点钟,时一老师终于回了家。
她妆都来不及卸,洗了个手屁滚尿流就滚进了工作室,前几天刚画完的一沓子分镜草稿摊在面前。
时吟数了数,整整34页。
正常她一个月的工作量,就算她叫上助手,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不睡,每天头不抬眼不睁的画,也要十天才能画完。
这顾从礼就是故意想搞她。
他早就不是她的老师了,她也不是他的学生。
即使他现在是主编了,两个人也算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吧,非要说的话,他甚至还应该反过来喊她一声时一老师呢。
老子才是你的摇钱树!!你跟我装什么逼?!!!
时吟愤怒摔笔,觉得有必要让顾从礼了解一下形式,认清谁才是爸爸。
第6章 荷尔蒙战争(2)
晚上九点半,时吟坐在工作室里,手里笔一丢,数位板一推,哼哼了两声,靠回到椅子里,开始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