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周日,刚好有部新电影上映。
时吟翘着二郎腿,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决定。
手边草稿随意丢在一边,她慢条斯理站起来了,走出了工作室,回手关门,踢踢踏踏跑去浴室卸妆去了。
卸完,时吟泡了个玫瑰牛奶花瓣浴,敷了个面膜,躺在床上哼着歌,一边拿着平板看视频,一边发微信。
时吟是A市人,遍地是朋友同学,高中时期闺蜜方舒刚从新西兰留学回国,目前还没有找工作,每天家里蹲待业混吃等死,吃喝玩乐必备人选。
时吟二话不说给她发微信:【姐妹!姐妹!你说,我们是不是好闺蜜。】
方舒回的也很快:【我只有三块钱。】
“……”
人情冷漠,物欲纵横的社会。
时吟面无表情,只嘴巴动了动,脸上的面膜贴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此时已经有点干了,稍微紧绷绷的感觉。
她捏着面膜纸一边儿撕掉,随手丢进垃圾桶,和方舒定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又在高中的同学群里面狂轰乱炸了一通,约了几个许久没见的朋友晚上一起,才爬下床,去洗手间洗面膜液。
*
时吟跟方舒初中同校,不过两个人当时不怎么对付。
方舒是小才女,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校里有什么活动都能拔得头筹,人很傲,几乎不怎么跟其它同学说话。
时吟当时算是她的一个强有力竞争对手。
没有想到高中,两个人考进了同一所,还同班。
同班也就算了,还同桌。
同桌也就算了,方舒无意当中发现,这个她初中时期以为的强劲对手,是个嘴巴逼逼逼逼停不下来的傻逼。
方舒觉得,如果时吟是个反派,那么她一定是个死于话多的典范。
而对于她高中时期的那点儿破事儿,方舒也自然是最了解的一个。
包括顾从礼。
周日是个好天气,日头大,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原稿画是肯定画不完了,时一老师干干脆脆地放弃,不仅一张不准备画,还像个中二时期的小孩儿似的开始跟顾从礼玩起了叛逆。
她行程安排的满,中午和方舒吃个饭,下午看场电影,晚上参加一下同学聚餐。
十点钟回家,洗个澡睡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跟顾从礼正面刚。
完美计划,满分操作。
正午时分,两个人坐在商场泰餐厅里,一个懒得像是浑身没骨头,一个腰板挺得笔直一丝不苟。
时吟软趴趴地捏着叉子戳盘子里的香兰包叶鸡,无精打采。
方舒一脸刻板精英样:“他现在是你主编?”
时吟郁闷地点点头。
方舒沉吟了片刻,理智问道:“那他认出你来了吗?”
“……”
时吟一脸无语:“我难道是毁了容了吗?”
方舒摇了摇头,冷静说:“你变好看了不少,你高中的时候——”她顿了顿,上上下下扫了她一圈,似乎是在回忆她以前的样子,最后,微微嫌弃,“可太丑了。”
“……”
?
时吟手里叉子一丢,愤怒地抬起头来:“你怎么回事儿啊你,我找你出来是为了听你说我长得丑吗?”
方舒“哦”了一声,一脸淡定:“不是吗,那你想听我说点儿什么?你跟顾从礼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你要好好把握,不要错失良机,争取和他再续前缘。”
她这一番话说得刻薄,完全没有给时吟留任何情面的意思,话毕,她等着对面的人跟她炸毛。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
姑娘垂着眼,长睫低低的覆盖着,咬了下嘴唇,又很快松开。
然后很轻松的勾出一个笑来。
时吟重新拿起叉子,叉子尖插进鸡肉里,浓郁的油汁从里面溢出来,粘上外面包着的深绿色的叶,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哪门子的续法,”
她戳着鸡肉举起叉子,啊呜一口咬下去,烫得舌尖发麻,只得咬着鸡块,嘶嘶哈哈的呼气,口齿不清,“我俩又没前缘。”
饭后,两人去看了电影。
电影是个好电影,星际特效大片儿,演到最后,男主角死了,女主角瞎了。
时吟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散场的时候抱着方舒的细胳膊哭。
给方舒烦得不行,抬指推了她两下没推动,时吟哭得安静又投入,没擦干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唇畔。
好一会儿,她才眨眨眼,舌尖伸出来舔掉,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眶,抬眼看向方舒,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我妆花了吗,是不是应该补个妆?”
方舒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时吟点点头,转头就往洗手间走:“看来是花了,还好我带了化妆品过来。”
大学以后,时吟很少和高中同学联系了。
后来她们班班长也搞过几次同学会,时吟也都没去,这次本来是她主动提出来的,结果群里话音刚落,几个狂热聚会分子就立马扛起了接班的大旗,最后负责讨论的都是他们,时吟看起来反而变成了被拉着邀请的那个。
饭店选在离商场不远的一家,淮扬菜很出名,时吟和方舒是第二波过去的,人到的时候几个人正站在门口聊天。
少年郎褪去了稚气,夹着烟站在酒店门口,看到学生时代熟悉的旧友惊喜万分,相谈甚欢放声大笑。
方舒一下出租车,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就认出她来了。
男人笑嘻嘻地小跑过来:“哎哟我们方大美女,上次见面也两年前了吧,怎么样,海的那边空气不如祖国好吧?”
方舒哼哼了两声:“空气没怎么注意,男人是比祖国强多了。”
她一向这个性子,大家都了解,男人也不在意,看到时吟跟着下来,侧头,眨巴着眼,做作的惊呼:“时咕咕!见到你真高兴啊!”
时吟非常配合他:“二狗!你又长高了!”
学习委员二狗,本名苟敬文,高中时期是个自称发育不良的矮子。
现在依然是个矮子,看来确实不是发育不良了。
几个人说着边往门口走,二狗说笑了两句,凑过头来,神秘兮兮:“今天有神秘嘉宾。”
方舒挑眉:“有多神秘?”
二狗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我求佛求来的。”
时吟笑了:“那看来是妹子。”
二狗啪啪鼓掌:“还真是妹子,隔壁班的那个秦研,还记得吧,就高三那会儿去参加那个什么女团出道了那个,人家现在红着呢,前两天不是刚参加了一个那个什么综艺么,刚好那个节目的策划我认识,大家高中又都熟嘛,就叫来一起玩了。”
方舒笑了一声:“你跟美女都熟啊。”
二狗笑嘻嘻地摆手:“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此时几个人已经走进了饭店大厅,方舒翻了个白眼,一抬眼,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时吟就走在她旁边,还在听二狗说现在秦研有多多多仙女,没注意到她。
方舒一把拉住了她。
时吟停下来,扭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方舒不确定的眯眼,往前扬了扬下巴:“你看那个,是不是顾从礼。”
时吟一愣,顺着看过去。
最先看见的是他的腿。
顾从礼很高,学画画的对人体敏感,目测就八九不离十了,他差不多一八八的个子,腿看起来比别人长了一截,黑色的长裤裹着修长的腿,腿型匀称,衬衫的衣摆塞进裤腰,腰线处扎出利落的褶皱。
方舒在她耳边小声继续道:“和他说话那个女的谁啊,戴墨镜的那个,秦研?”
时吟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不转,仿佛没听见。
周末的饭店大厅人满为患,四周的声音喧嚣,他低着头,站在饭店休息区旁边,看起来是在听人说话。
侧脸线条锋利又冷漠,像是沸腾尘世间唯一的寂静。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感应似的,顾从礼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的视线。
时吟朝他眨了眨眼。
顾从礼微眯了下眼,眸光微沉。
二狗完全没意识到这边的风起云涌,昂首挺胸走过去,大着嗓门道:“人到得差不多了吧?还差谁啊?要么秦研带我们顾老师先进去吧,”他又压低了声音,幽默道,“不然国民女神一会儿被人认出来了该脱不开身了。”
时吟默默。
听这意思就是顾从礼还是秦研带过来的。
秦研闻言笑了一下,巨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红润的嘴唇和小小的一个下巴尖儿。
她侧过头来,看向顾从礼,声音也温温柔柔地:“那我们先进去吧?”
顾从礼没理。
秦研等了几秒,抬手,似乎是想去拉他袖口。
几乎是同时,顾从礼站直了身,不着痕迹错开了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秦研手指停在空中,有点儿尴尬。
时吟心里有一丢丢小开心,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无意识弯着唇角,偷偷摸摸地笑。
还没反应过来,顾从礼已经走到她面前,垂眼看着她,淡道:“作业写完了?”
“……”
时吟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第7章 荷尔蒙战争(3)
严格来说,这次也不算同学聚会。
就高中的时候关系比较好的出来吃个饭,有分班前的,也有两个隔壁班的,秦研会过来也很正常。
但是顾从礼在这儿就不太对。
顾从礼当年是他们的老师,虽然没多久,而且教的是艺术生,但是因为一张盛世美颜也是在实验一中引起过轩然大波的,大半个学校女生的梦中情人,算是非常有名。
那些无法无天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半大小伙子们看见他都要乖乖喊一声“顾老师”。
二狗觉得,以前没发现,这顾老师还挺幽默。
他看了一眼面露尴尬的秦研,非常有眼力价儿的上前打哈哈:“顾老师,我们都毕业多少年了,你还收作业啊,太惨了吧。”
顾从礼没说话。
时吟很快反应过来,充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爪子搭在他肩膀上,一边扭头往里走:“二狗说的对啊,顾老师越来越幽默了啊,哈哈哈哈,我们先进去吧,啊,好饿啊……”
她越说声音越低,面露心虚,嘴角抽搐。
二狗瞥了她一眼,又看看落在自己肩膀上那只颤抖着的爪子,低声问:“你怕什么?”
时吟一个激灵,瞪他:“谁怕了?”
“不怕你抖什么,你溜这么快干什么?顾从礼能吃了你?”
两个人走得快,把身后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时吟没忍住偷偷侧头往后瞥了一眼,余光扫见秦研是和顾从礼并排走的,跟在她们后面。
她撇撇嘴:“刚刚还一口一个顾老师的叫,现在就顾从礼了,狗学委,你还是那么虚伪。”
二狗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他长得清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种天然黑的感觉:“这不是怕你有心理压力么,”他突然贴过来,人凑近了点儿,声音压得低,几近耳语,“怎么,还喜欢他呢?”
时吟步子一顿,侧过头来。
看着他的眼神阴沉沉的,带着警告。
二狗咧嘴笑:“你这个人就是太较真,当年别说你,咱们班,咱们学校有多少女生都喜欢他呢,天天一下课就趴窗台上盯着,花痴似的叫唤,你这就也垂涎一下美色怎么了?而且这都毕业这么久了,你不能因为当年的事儿就永远这样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你胆儿也太小了吧”
时吟快烦死他了,长嘶了一声,咬牙切齿:“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米六吗?”
“嗯?”
“因为你屁话太多,还爱多管闲事。”
二狗挑眉:“被我说中了啊。”
“滚。”
*
包间选的是大包,一行八九个人落座,时吟坐里面,一边是二狗,另一边方舒。
顾从礼的位置在她斜侧面,旁边坐着秦研,正在和他说话。
顾从礼靠坐在椅子里,微垂着头,有点懒洋洋的样子,食指指尖搭在手机边缘,也不说话,不知道是在听还是没在听。
已经进了包间,秦研就把遮了她大半张脸的墨镜摘了,挂在胸口,V领的红裙往下拉了点儿,线条饱满诱人。
她一边说话,上半身往顾从礼那边一点一点倾斜,从男人的角度,只要一侧头,应该刚好看见宽阔领口后的美好光景。
时吟心里冷笑了一声,撇开了眼。
没有见过顾从礼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一边问她作业写完了没,自己倒是天天在外面鬼混,把妹把得美滋滋的。
眼光还高的嘞,一来就来个女明星,还国民女神。
酒桌情绪热烈,时吟自己刚刚也喝了不少,有点儿上头,她翻了个白眼,面前啤酒瓶子一推,捏了另一头白酒倒满,往苟学委面前一举,一脸肃然:“二狗,你刚刚是不是说你要调去帝都了?”
二狗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对啊。”
话音刚落,时吟那边已经一杯干了:“祝你一路顺风。”
满满的一杯白酒,白开水似的咕咚咕咚下肚,透明的液体划过喉管,辣得她皱起眉来。
倒了第二杯,仍然笑嘻嘻道:“如日方升。”
秦研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过来,没再跟顾从礼说话,只看着她吐了下舌头,娇娇气气地笑:“这白酒是不是很辣啊,小姐姐厉害了啊,我酒量就特别差。”
时吟本来声音不大,大家都在各聊各的,没引起什么注意,倒是秦研这一声,满桌人都看过来了,开始起哄。
时吟瞥她一眼,没说话,举杯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