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萧如初忍不住道:“那你若有求于人呢?”
唐怀瑾笑眯眯道:“傻夫人,求人不如求己,我长至如今,还未曾求过什么人,不过话不敢说满,待我真有求于人那一日,自然是我来设宴招待了,仍旧是不会去那烟花之地,夫人放心便是。”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话说到这里,我倒真有一桩事情想求一求夫人。”
求自己?这倒是奇事,萧如初略带好奇:“什么事情?”
唐怀瑾正欲开口 ,面上忽然又浮现几分犹豫来,道:“还是罢了,日后再说,怕说了叫夫人觉得轻佻。”
这人分明是在吊胃口,萧如初心中这样想着,偏不上他当,遂顺势道:“既然如此,那就日后再说罢。”
她说完,果然见唐怀瑾目露几分失望之意来,不知怎么,心里一软,迟疑片刻,仍旧是道:“要不……你还是说一说?我看看能否帮到你。”
“当真?”唐怀瑾的眼中微微一亮,透露出些许欣喜之意来。
萧如初应了一声,又道:“你且说来,我先听一听。”
闻言,唐怀瑾竟然微红了俊脸,张了张嘴,低声吐出几个词来,萧如初听不大真切,只得耐心问道:“你说什么?”
唐怀瑾抿起唇,望着她,轻声道:“夫人,东厢位置偏北,夜里太凉了……”
这话一出,不止萧如初,就连旁边的玉缀和玉露都骤然红了脸,玉露忍不住搓了搓满手的鸡皮疙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姑爷与小姐说话时,总觉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四起,心里却又有几许小雀跃,奇怪极了。
她与玉缀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地默默偏过脸去,不敢去看自家小姐的脸色,怕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片刻,却听萧如初声音平静,轻飘飘道:“这有何难?夫君觉得晚上冷,当早早与我说道才是,身体要紧,我定然会为夫君解决此事。”
唐怀瑾眼皮子一跳,心中突然有了不大好的预感,只听萧如初吩咐道:“玉露,库房不是还有我陪嫁的两床棉被么?都给夫君拿过去,收拾妥当,万万不要叫他受凉了。”
她说着,忽然又皱了一下眉:“不,你还是去叫吹绿收拾罢,她原本就是院子里的丫鬟,夫君用得习惯些。”
遭受无妄之灾的玉露:……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唐怀瑾:……
作者有话要说: 无辜背锅的唐怀瑜:???
第61章
唐怀瑾忍不住开口辩解道:“夫人, 我与吹绿并没有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望着萧如初道:“难道夫人不信我么?”
其实萧如初自然是相信他与那小丫鬟没什么的,记得疏桐也说过,唐怀瑾从前便不爱她们近身伺候, 也不爱使唤她们, 明显是吹绿自己有那心思罢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萧如初却仍旧心中略有郁闷, 她也不知道这几分郁闷是从何而来, 就仿佛是小时候在后花园里见到了一只外面溜进来的猫儿,瞧着甚是喜欢, 每日都从自己的饭食中省下些来, 偷偷喂给它,后来有一日, 那猫儿不见了,萧如初难受了很久,直到看到它出现在萧如衣的身边, 心里也是这样郁闷。
她以为喂了食,那猫儿便是她的了,却不想原来并不是,猫儿又不会说话,它当然可以认别的人做主人的。
萧如初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越想越偏,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在没头没脑,无理取闹了, 虽然说唐怀瑾是她的夫君,但是……但是……
这感觉就像有人告诉她,这儿有棵树,树上结着一枚果子,只要她在这树下蹲着守着,等这果子成熟了便是她的,萧如初虽然并不饿,也不是很想着吃这果子,但是旁边突然又来了一个人,也蹲在树下看,眼巴巴地等着那果子掉下来,这她心里就不乐意了。
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呢,你看不见?
胡思乱想到这里,萧如初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解释她心情的理由了,就是这样,我的东西,岂能由他人觊觎?
她咳了一声,道:“我自然是相信夫君的。”
唐怀瑾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紧,眼神露出几分喜悦:“当真?”
萧如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忍不住轻轻一抽,却没抽出来,面上一热,道:“当然,你先松手。”
闻言,唐怀瑾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笑道:“那就先谢过夫人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一行人在路上磨蹭了半天,才终于到了正房大院门口,早有小厮进去通禀了,过了片刻,才有丫鬟迎出来,将他们引进院子。
才到小厅门口,便听见里面有谈话声传来,是杨氏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老太太,我前儿听说,听松园已经挪给兮悦了是么?”
过了一会,老太太才不紧不慢道:“是有这回事儿,怎么了?你不乐意?”
“我——”
杨氏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又道:“不乐意也给我憋着,等来年兮悦嫁出去了再说这事。”
话语里是完全的不容置疑,即便是杨氏这种精明圆滑的人也说不出话来,差点被噎死,片刻后,才干笑一声:“可是兮悦如今才十四,还没及笄呢……”
“年底及笄,你这都等不得了?你一个做伯母的,心眼怎么这般小。”
哐当又是一个大帽子,杨氏这下是彻底说不出来话了,气氛凝固,正在这时萧如初与唐怀瑾一行人进来了,霎时间吸引了满室的注意力。
萧如初抬头,便见着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手中持着茶盏,面上皱纹沟壑纵横,显得两道法令纹愈发深刻,叫人见了便觉得严厉刻板。
两人请了安,老太太没有说话,端着茶盏连动都没有动,萧如初望着她,只见她正在专心地注视着唐怀瑾的腿,反反复复地看着,仿佛那是一件极其吸引她注意的东西。
过了一会,她浑浊的眼睛微微亮起,其中闪过诡谲的快意情绪,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茶盏放下来,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回来了?”
唐怀瑾勾起唇角笑:“是。”
“这一年在外面,过得可好?”老太太愈发和善的语气,把旁边的杨氏和唐怀瑛都吓着了,神色惊疑不定,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待见老三了?
唐怀瑾望着老太太,答道:“尚可。”
听了这回答,老太太却仿佛不太满意似的皱了皱眉,道:“腿怎么回事?”
虽然说,唐怀瑾回来了这样久,萧如初总算是见着有人问了一句他的腿,但是显然眼前的情况并不对,这怎么也不像是关心的模样。
唐怀瑾语气平静道:“摔着了。”
“断了?”
“没有,”唐怀瑾眼神深沉,像浓墨一般,望着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叫老太太担心了。”
老太太的神色闪过几分失望,遂道:“既然这样,你近日就好好休养罢。”
“多谢老太太关心。”
老太太的目光撇过他,又看向萧如初,道:“听说,你近日往府外跑得勤快?”
实际上,萧如初三四日甚至五六日才出府一次,对比起常回娘家的杨氏,甚至往自家田庄店铺天天跑的谢氏,萧如初已经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但是人心都是偏的,尤其是老太太的一颗心,估计偏得都找不着北了。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实际上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并不是需要萧如初作答,萧如初索性不语,果然,老太太又沉沉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家训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成天见往外跑,不守妇道,如何能当得我唐府的媳妇?”
她话如连珠炮似的,密不透风,咄咄逼人道:“去祠堂跪着,抄家训去,好好学一学我们唐家的规矩,没抄完不必出来!”
她说话一贯是命令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听得众人都惊了,眼下这情况,任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她这是在刻意刁难三房,杨氏和唐怀瑛稍微放下了心,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老太太果然仍旧是不待见唐怀瑾。
乍闻老太太骤然发难,萧如初张了张嘴,还来得及说话,唐怀瑾却先一步开口道:“如初近来身子不好,倘若老太太生气,不如由我去抄家训,您看如何?”
气氛顿时又凝重起来,众人心里皆是嘀咕,你抄家训有什么用?这分明是要抓着你媳妇的错处,要她吃些苦头才是,你来顶账,只怕老太太还不乐意呢。
正这么想间,忽闻老太太顺势来了一句:“那也成,你管教不当,也是你的过错,你们夫妻伉俪情深,你去抄也是一样的。”
旁边的几人心中都是一惊,看着唐怀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让老太太连刻意刁难都不必找借口了。
萧如初深深皱起眉来,看着这一屋子人,各人的反应都看在她眼中,十分的怪异,就仿佛这一家人里,只有唐怀瑾如同捡来的一般。
这个想法令她心头一跳,但是紧接着却又觉得十分合理,如果唐怀瑾是唐家的人,那么即便是再不亲,那老太太也不会做出这般作态才是,就像她虽然喜欢唐怀瑛,不喜唐怀瑢,但是对于唐怀瑢也并不像对唐怀瑾这样态度恶劣。
如果唐怀瑾并不是唐高旭的儿子,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可是……为什么呢?
将一个并非自己亲生血脉的人认在身边,当做儿子养大,他们图什么?萧如初只觉得匪夷所思,唐高旭并不缺儿子,相反,他的儿子还挺多的,为何非要做这种事情?
萧如初正思索间,听见有人唤她,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离开正房大院了,一旁的唐怀瑾正目带忧心地看过来,歉然道:“夫人被吓坏了么?”
萧如初摇摇头,唐怀瑾并不信,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在府中时,夫人受委屈了。”
这话他之前便说过一遍了,唐怀瑾不在府中的时候,老太太都不乐意看到萧如初,虽然回回都给冷脸看,但是大多数时候她去请安,都被挡了回来,她也算乐得轻松了。
“不过,日后便不会这样了,”唐怀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语气笃定。
见他这般,萧如初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问一问,她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这种冲动方一涌现,便被她按捺下去了,这没风没影的事情,万一她猜错了呢?岂不是……岂不是会令唐怀瑾心中难受?
这么一想,萧如初硬生生又憋住了,心道,日后再多多观察一番,看看能否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否则,她实在无法理解唐怀瑾为何在唐府中是这般待遇,简直是令人费解。
萧如初看着仍旧微笑的唐怀瑾,这人看上去温柔的很,实则又狡猾又一肚子坏水,几句话能挑拨得自己的哥嫂当场翻脸,有时候又斯文有礼,十分沉得住气,今日老太太问他腿的时候,那番神态语气,便是萧如初见了心中都来气,但是唐怀瑾竟然能忍下来,当真是……人才。
见萧如初不说话,一脸深思,唐怀瑾忍不住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萧如初随口道:“我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怀瑾惊讶之余,忍俊不禁笑道:“荣幸至极,不过这有什么好想的,夫人不如直接问我,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62章
过了午后,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当萧如初第五次看向院门口的时候,玉露没忍住开口问道:“小姐, 你在看什么?”
萧如初收回目光:“我在看雨什么时候停。”
“现在已经入了夏, 估计也下不了多久呢。”玉露一面收拾,一面随口接道。
萧如初又看了看窗外的蒙蒙细雨, 略略点头。
虽然这样说, 但是等到了傍晚,雨仍旧没有停歇, 反而越来越大的趋势,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连成一片水帘,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玉缀担忧道:“这样大的雨,姑爷还未回来么?”
玉露道:“许是在路上了也未可知呢。”
她说着,又啊了一声:“没有伞罢?这如何回来?”
萧如初搁下香匙, 吩咐道:“去取两把伞来,给送到祠堂去。”
她说着,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仍旧是站起身来,道:“罢了,我也一同去罢。”
玉露手脚麻利地取来油纸伞,萧如初撑起,便带着她往前院去了,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天色也暗得早,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过了垂花门,便是花园。
入了夏之后,草木便长了起来,色泽浓翠,郁郁葱葱,挤在小径两旁,豆大的雨水砸在油纸伞面,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
一路上雨水甚密,沾湿了鞋袜,等到了祠堂门口时,萧如初的裙摆已经完全湿透了,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玉露絮絮叨叨道:“奴婢一人来便成了,小姐何必亲自来一趟?若是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萧如初摆了摆手,玉露立刻识相闭上了嘴,唐府的祠堂修得很好,看上去像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的,檐角门墙,样式规模,甚至门上的瓦片,都精细无比。
只是看上去凄清了些,尤其是在这种下着黄昏雨的时候,有麻雀冒着雨扑啦啦飞过大门,往祠堂后去了,萧如初提起裙摆跨过门槛,一个小厮正靠在后面打瞌睡,浑然不觉有人来了。
玉露上前推了推,那小厮立刻惊醒过来,坐直了身子,迷迷瞪瞪地看着两人,道:“怎么了?”
他一转眼又见着萧如初,连忙上来行礼:“三少夫人。”
萧如初问道:“三少爷可还在祠堂?”
那小厮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或许还在的,不然,少夫人稍待片刻,容小人去看看再来回您?”
大概是睡迷糊了,哪儿还记得人走没走,萧如初看他年纪又小,也不忍苛责,只是道:“那就劳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