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宅悍妻——未妆
时间:2018-08-13 09:12:52

  小厮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道:“不敢,小人这便去看看。”
  除了逢年过节,祭祀祖宗以外,估计唐府的人都少来此处,是以地上和台阶的砖缝中都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庭院里传来雀儿觅食发出的琐碎叫声,和着雨声显得愈发凄凉了。
  过了一会,那小厮便出来了,回道:“三少爷已经回去了。”
  萧如初一愣:“回去了?”
  小厮道:“正是呢,三少爷不在祠堂里了。”
  这就奇怪了,下着雨,唐怀瑾既不在祠堂,又没有回明清苑,他去哪了?萧如初心里疑惑,对那小厮又道了谢,这才带着玉露往回走。
  玉露惊异道:“姑爷并没有回院子,会不会是我们来时错过了?”
  花园小径错综复杂,玉露这么一说,倒也是说得通,只是,唐怀瑾一个人是如何离开祠堂的?
  萧如初想了想,道:“那我们回去吧,或许在路上能碰到他。”
  玉露应下,等离了祠堂,萧如初这才发现雨已经渐渐停了,天色昏暗,细细的雨丝落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绵软如丝的声音,恍若情人间的喁喁私语一般。
  就在这时,玉露忽然疑惑道:“小姐,前面好像有人,是姑爷和……四少爷?”
  萧如初抬头望去,果然在掩映的草木间望见了两道身影,一坐一立,站着的那人正是唐怀瑜,他正推着唐怀瑾往前走,玉露惊讶道:“他们怎么往那里去了?那条路……不是去那个废院子的么?”
  这么一说,萧如初立刻便想起那个荒废的园子来,那一条小径只通往那个名叫秋声园的地方,再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去,显然唐怀瑜是不可能推着唐怀瑾去那里抄近路的。
  秋声园中,是住了人的,萧如初很清楚,她又想起那一晚上看见的那名老妇人来,那是谁?
  唐怀瑾两兄弟过去做什么?
  她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色来,一旁的玉露小声问道:“小姐,我们跟过去瞧瞧么?”
  萧如初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不去。”
  她说罢,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雨后的缠绵水汽,吸入肺腑间,令人心头发闷,她像是在与谁赌气一般,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我们回去罢。”
  “哦。”玉露难得地敏锐了一回,她察觉到萧如初的情绪,便小声应下了。
  萧如初又朝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欲带着玉露离开之时,不知为何,被推着的唐怀瑾忽然回过头来,视线与萧如初对了个正着。
  顿时两人都愣住了。
  萧如初抿起唇,只见唐怀瑾立刻低声与身后的唐怀瑜说了一句什么,唐怀瑜回头,朝这边看来,他迅速扯出一个笑,又推着唐怀瑾回来,殷勤热络地打招呼:“三嫂嫂,好巧!”
  萧如初微笑:“是挺巧。”
  “三嫂嫂从哪里回来呀?”
  萧如初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漫不经心地回道:“祠堂。”
  唐怀瑜面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方才还下着不小的雨,萧如初带着丫鬟,两人撑着伞,那丫鬟手中还拿着一把没撑开的伞,自然不会是特意去祠堂赏风景的……
  他几乎是惊恐地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唐怀瑾,干巴巴道:“原来如此……那、那三哥……”
  三哥你说句话啊!唐怀瑜心里差点要咆哮起来了,虽然三嫂嫂在笑,可是气氛好像不太对,他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啊。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唐怀瑾温声道:“有劳夫人了。”
  萧如初笑了一声:“夫君这说的是哪里话?妾身不过是偶然出来散一散步罢了。”
  完了完了,三嫂嫂果然生气了,她一生气,连自称都会改了,唐怀瑜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又去看他三哥。
  唐怀瑾仿佛是怔了怔,然后面上露出些许失望来,过了一会才道:“夫人,我的衣裳都湿透了。”
  他说着,还将自己的袖子举起来,给萧如初看,上面果然泅了一片湿意,将杜若色的布料染成了晦暗的颜色,才将将入夏,天气还不算炎热,尤其是今日又下过雨,到了晚间时候,有清风送过,带来一阵瑟瑟的凉意。
  萧如初瞥了一眼,抿唇道:“那就回去罢。”
  直到最后,萧如初也没有开口问他和唐怀瑜想去秋声园做什么,唐怀瑾也没有说,唐怀瑜一路上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等到了明清苑门口,连忙找借口溜了。
  因玉露手中抱着伞,推唐怀瑾多有不便,于是萧如初只得推着他进了院子,正撞见吹绿出来,她先是一愣,尔后连忙将手中的物什放下,殷勤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萧如初伸手微微一挡,神色淡淡道:“不必了,就几步路,你自去忙罢。”
  吹绿怔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地又看看唐怀瑾,见他面上带笑,似乎颇为高兴一般,只得黯然退开:“是。”
  萧如初将唐怀瑾推到东厢门口,轻声道:“夫君先换衣裳吧。”
  她说着转身便走,没成想被唐怀瑾抓住手,道:“夫人,我有话与你说。”
  萧如初挣了一下,却没挣开,只得无奈道:“你先换过湿衣裳,免得着凉了。”
  “夫人方才生气了?”
  “没有。”萧如初回答得很迅速。
  唐怀瑾愈发笃定道:“果然生气了。”
  萧如初:……
  唐怀瑾又道:“夫人都不想问一问吗?”
  萧如初微微蹙起眉来:“问什么?”
  他呵地笑了一声,眼神中带着温柔的纵容:“我曾说过,夫人想问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萧如初的面上出现一瞬间的动容,然而很快便沉寂了下去,她将那些浮起的情绪一一压了下去,过了一会,才避重就轻道:“我不想知道。”
  “夫人,”唐怀瑾难得地露出几分无奈来,他笑道:“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笑时,眼角微微弯起,透着一点狡猾和了然,萧如初顿时生出一种被看透了的窘迫来,她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反驳,又听唐怀瑾叹气道:“夫人,你这口不对心的小毛病真是可爱极了。”
  乍闻这句话,萧如初的脸顿时一红,渐渐升起几分热度来。
 
 
第63章 
  空气静默,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萧如初只能隐约看见唐怀瑾的身形轮廓,他斜斜靠在轮椅上, 微微仰起脸, 微弱的天光从门外照进来,落在他的眸中, 像细微闪烁的星子。
  他的目光是那样专注而认真, 萧如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仿佛打了一个颤一般,然后砰砰跳起来, 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疑惑地想着。
  或许是见她没说话,唐怀瑾轻声唤道:“夫人?”
  萧如初像是被惊醒了似的, 猛然回神,只见眼前漆黑一片,夜色彻底降临了, 就连那抹微弱的天光都沉寂在黑暗中,她语气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慌乱:“天黑了,我去拿烛台来。”
  话音一落,黑暗中传来呵地一声轻笑,萧如初便觉得自己的手一重,她低低地惊呼一声,被拽的一个趔趄,朝唐怀瑾的方向紧走几步, 然后那只手轻巧将她推得转了一个方向。
  萧如初听到了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唐怀瑾的声音温和道:“夫人,你坐,我们说说话。”
  萧如初微微皱眉,迟疑道:“还是先点起烛台罢?”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什么都看不见,让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唐怀瑾笑道:“夫人,你忘了?今日是五月二十九日。”
  二十九日?萧如初先是一怔,尔后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抬眼望门外看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是一片漆黑,能听见后院门口,玉露她们几个隐约的谈话声传来,因为隔得远,听不太真切。
  她说今日怎么这样奇怪,若是往常,玉露她们早就点起烛火了才是,今日却迟迟没有来,就像忘了这回事一般。
  这是唐府的惯例,每月二十九日不点灯。
  唐怀瑾又试探着摇了摇她的手,道:“夫人?”
  听出他话中的催促意思,萧如初迟疑着退后一步,膝盖轻轻碰到椅子,便顺势坐下来,只是那椅子不太对劲,有点软,还温热,她吓得迅速站起来,立刻意识到那是唐怀瑾的腿,她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庆幸这是在黑暗中,否则她几乎要找到一条地缝钻进去了。
  偏偏唐怀瑾还在唤她,语气中带着轻微的疑惑:“夫人,怎么了?”
  “没事。”萧如初有些羞恼地道,只盼唐怀瑾刚刚并没有注意到她坐错了地方。
  而唐怀瑾仿佛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道:“夫人坐。”
  坐?萧如初连椅子都没摸到,怎么坐?她轻轻咬着下唇,往后慢慢退开一步,伸手摸索着,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椅背,她将不知何时已经汗湿的手心贴上去,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和缓下来。
  萧如初坐下之后,这才惊觉自己的一只手还握在唐怀瑾手中,她连忙挣了一下,道:“我坐好了,你且松开我。”
  唐怀瑾却笑了一声,问道:“夫人可知道,为何唐府会有这样的规矩?每月二十九日不点烛火。”
  萧如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她迟疑道:“我曾听疏桐与吹绿二人说过,似乎是……从前唐府着了火,还烧死了人的缘故?后来老太太请了高人来算卦,这才说每月二十九日,阖府上下不许点烛火。”
  听了这话,唐怀瑾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轻笑:“似乎有十几年了。”
  他说着,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才慢慢地道:“是烧死过人,不过么,这其中的原因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夫人,我与你讲个故事听。”
  萧如初不防他突然说起故事来,先是微愣,尔后便道:“什么故事?”
  唐怀瑾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在以前有一个富贵人家,家中有两个儿子,长子为嫡出,次子为庶出,按照当朝律法,日后必定是长子来继承家业,且家主也十分看重长子,从小便教他生意经营之道,而长子也十分的争气,直到后来,家主病重,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长子次子争夺家业,出现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便提前将家业传给了长子,顺便把身后事也安排妥当了。”
  说着,他又停下了,萧如初好奇问道:“后来呢?家业传给长子了么?”
  唐怀瑾道:“传了,长子继承家业之后,颇有乃父之风,也十分的有手腕,不出五六年,家里的生意便越做越大,逐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商贾,只是他的弟弟心中却不平衡了,当年大部分的家业都交给了长子,只分给他少许田庄店铺,虽说衣食无忧,但是对比起兄长来,其中的落差便更是令人不忿了,兄长虽然富贵,为人却并不骄奢跋扈,也常常接济自己的弟弟,他向来与人为善,却不想并非所有人的心肠都与他一样的。”
  萧如初心里一紧:“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怀瑾悠悠道:“后来有一日,半夜下人不慎失手打翻了火烛,兄长家中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大半屋子都烧毁了,兄长也因此葬身火海,只留下了一双儿子,大儿子三岁,二儿子才堪堪两岁,因为年纪实在太小,无法继承家业,官府便将家中财产都判给了他们的叔叔。”
  听到这里,萧如初只觉得呼吸都略微紧张起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之前的胡乱猜测居然就是真相,她的嗓子有些艰涩,道:“后来呢?”
  “继承了兄长的家业之后,弟弟便将家中的仆人全部打发出去了,按照我朝律法,他必须将兄长的一双遗孤抚养长大,等他们及冠之后,再将家业还回去,只不过他们的叔叔并非善类,将事情隐瞒了下来,为了不归还家业,甚至不惜将那双遗孤认在了自己的膝下。”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去年的这个时候,那对遗孤中的大儿子应当及冠了才是。”
  所以,唐怀瑾才会路遇匪盗,下落不明,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早已经遂了某些人的愿。
  萧如初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乱响,她顿了顿,才问道:“那……烧死兄长的那一场大火……就是在当月的二十九日么?”
  “夫人真聪明,”唐怀瑾忽然笑起来,道:“不过,说起不能点烛火这事,却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夫人想听么?”
  萧如初点点头,却又意识到屋子里很黑,唐怀瑾看不到,连忙道:“你说。”
  唐怀瑾笑道:“那不过是我与怀瑜的无心之失罢了,那时候我们在一间荒废的院子里玩耍,不慎打翻了灯笼,将院子烧了起来,引来下人的注意,我们担心被发现,便悄悄溜了,找到就近的地方躲了起来,巧的很,我们躲在了佛堂。”
  “因为担心招人怀疑是我们烧了院子,我便提议在佛堂躲一阵子,等回去之后,再说我们是出门玩耍去了,怀瑜年纪小,很快便睡着了,这时候我听见佛堂外有人在说话,说起了当年的事情,原来那间院子之所以荒废,是因为从前也着过一次火,烧死了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唐府。”
  听到这里,萧如初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她略微紧张道:“后、后来呢?”
  “后来?”唐怀瑾轻笑一声,接着道:“许是人心有鬼,他们争辩了一番,说是那院子闹鬼,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烧起来?必定是那人回来讨债了,更巧的是,那一日正在二十九日,我虽不信鬼神,但是或许某些事情,当真是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才是。”
  他的声音略轻,像一声叹息,萧如初听在耳中,几乎不敢想象,当年小小的唐怀瑾躲在佛堂角落里,听到那一桩饱含了阴暗肮脏的事情真相时,又是如何的一番心情。
  “再后来,唐府每月二十九日,便不许再点灯了。”唐怀瑾轻描淡写道。
  萧如初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头有些哽塞,她轻轻抽了一口气,问道:“之后果然没有人再点了么?”
  “哪里?”唐怀瑾突然笑起来:“府中人这样多,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听话的,总有那么几个会心存侥幸,我那时年纪还小,每逢二十九日,都会带着怀瑜到处转悠,怀里揣着一叠白色的纸灯笼和火折子,偷偷到各个院子外面瞧,若是发现有人点了烛火,我们便会将纸灯笼点着,从院子外面扔进去,然后立马就跑,当时闹得阖府上下都人心惶惶,尤其是唐高旭与正房大院那位,估计好一阵子都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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