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织朱
时间:2018-08-13 09:15:06

  有时候她都很不明白自己啊,管这么多干什么呢,明明什么忙都帮不上,空有一张嘴会说而已。
  只会瞎嚷嚷,真烦人。
  不一会儿,傅礼臻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最后找到容悄:“你躲回去吧。”
  容悄摇头:“刚才只是觉得太心烦了躲一会儿,没事的。”
  傅礼臻又躺了几秒,坐起来靠在床头,垂眸看着被子上的纹路。
  容悄错愕,却没有搭话。
  两人无言坐着,时间就一分一秒蹉跎了过去,时间迈过十一点的坎儿,一步步朝新的一天迈进。
  容悄看着他第二次垂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又忽然睁开,终于还是没憋住:“困了为什么还不睡?”
  傅礼臻重新坐直身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裴修不是好人,他可能会欺负你。”
  容悄愣了。
  傅礼臻接着道:“虽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但如果有人看着,他就会习惯性地开始收敛,可能会让你好一点。”
  容悄笑:“可……你最终还是要睡觉的啊。”
  傅礼臻又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所以我只能努力地多看一点时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许徒劳无用,但也得竭尽全力。
  容悄捂住发热的眼眶,尽管形式不同,但他们都在努力。
  傻得要命。
  “哎呀你快睡吧,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离开更重要的,不会乱来的。”
  “真是的,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在这些小事情上想这么多干什么,有空还不如想想馒头包子们的教育问题!”
  “今晚……”容悄低头快速擦了一下眼泪,“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晚安。”
 
 
第23章 
  新的一天阳光正好,裴修在两人一致对外的不善眼光中耸了一个早上的肩膀,在傅礼臻吃完早餐扔掉一次性包装袋后对着两人抬起手,夸张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反正你们也不乐意看到我,那不如今天就开始吧。”他昨天晚上在河里泡了一晚上,感受不到风感受不到冷,白天升起的激动与希望又慢慢消失无踪,他还是早些走好,越早越好,也许投个胎因为这段不一样的经历,下辈子还能有记忆呢,跟重生一样。
  傅礼臻慢条斯理洗好手,水珠顺着指尖滑落,正好落在洗手台出水口处。
  “先去哪儿?”
  对上他的视线,裴修缩了缩肩膀,苦笑:“去我父母那里吧,真舍不得我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在我病着的时候,我答应带他们出去旅游的,结果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最终还是没挨过去。”
  “那你的承诺注定兑现不了,你已经不能带他们出去旅游了。”
  裴修点头:“所以要你带他们去。”
  傅礼臻却不认同这样:“我是我,你是你,无法代替。”
  “试一试!”裴修双手合十,真诚请求,“你也不希望我总动不动就说让大家都不舒服的话吧,只是先试一试,不行的话咱们好好想一想,再调整。”
  他这样的话里已经隐隐暗藏着威胁了,已经令傅礼臻相当的不舒服了,他拧着眉头,看了不参与他们话题的容悄一眼:“那就先试一次。”
  他说完就回房间换衣服了,容悄没有跟他回去,在走廊上停下来,看着走在后面的裴修:“他答应了你就会做到的,所以之后他采取的任何举动,你都不要质疑。”
  裴修一头雾水,不过她说这句话的口气倒是听出来:“你这是在警告我?不是,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看你这打扮跟个古人似的,说话又这么正常,你生前喜欢cosplay?小姑娘,你真的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只要他配合我,我也不会跟你们起冲突的。”
  “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死的?”裴修说着小心了起来,“不会……这衣服就是你们那个朝代穿的吧?”
  他望进容悄眼里,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竟然让他心中一跳,隐隐觉得害怕。
  如果这个人真的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那他到底还能不能走?有联系的人死光了也走不了?
  容悄开口:“怎么会……”
  在裴修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笑了,又补上后半句:“不是呢?”
  裴修怔怔看着她一派轻松的模样,这要是真的,这个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的女人大概比自己的十八代祖宗还要老了……
  傅礼臻换好衣服出来,黑帽子白T恤黑裤子,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口罩,正往一只耳朵上挂,他戴好了,也就走到了容悄和裴修中间,很不赞同地看着容悄:“你不要离我太远。”
  “嘻嘻。”容悄吐了吐舌头,“下次注意。”
  傅礼臻蹙了蹙眉头,走到前面去打电话叫出租车,挂了电话后他就坐在画廊入口处给客人用的休息椅上,静静地等出租车过来。
  刚到点过来上班的经纪人看到了全过程,忍不住劝他:“傅先生,您还是买个手机吧,现在快车出租车都有专门的艾派派,又方便又好用,您想查点什么也很方便的,出门不带钱也不怕,手机宝宝号——”
  看着傅礼臻抬起来挡在耳边的手,他委委屈屈闭了嘴,走开了。
  按着裴修给的地址,傅礼臻打的找到了一个很深的巷子,穿过巷子是一片不算破落也不算繁华的居民区,巷子口有一家蔬果店,门口还扎了差不多两米宽五米长的雨棚,下面零散地堆放着蔬菜瓜果,这会儿似乎正过了买菜的高峰,店里只有一位顾客,称了两斤茄子结了账,也立刻就走了。
  地面散落着很多菜叶子烂梆子,残缺不全地脚印纵横其上,满地狼藉。
  傅礼臻站在店外看了许久,也没有抬腿走进去。
  裴修急了:“你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进去啊!”
  店里头发花白的妇女终于也忍不住了,走出几步来招呼了一声:“小伙子,你买点什么吗?还是找人?”
  傅礼臻终于迈开腿,白色的鞋子大步跨入满地垃圾之中,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台阶。
  容悄白了裴修一眼:“他受不了这种又脏又乱的环境,没有发脾气往回跑已经是耐性绝佳了。我刚才说过了,不要质疑他采取的任何举动。”
  “您好。”傅礼臻微微点了一下头,摘下口罩。面前的老人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佝偻着背矮的可怜,皮肤也皱巴巴的,握在围裙上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黑漆漆的,边上还开裂了。
  种种的一切,足可见生活的艰辛。
  “哎。”老人得抬头看他才行,啧舌道:“真俊真高!小伙子,你要点啥?”
  傅礼臻问:“您是叫李兰香吗?”
  老人愣了一下,点头:“是啊,你哪位啊?”她不认识这个人啊,在这里卖了这么多年菜,这样的人她可不认识,难道是……
  “我想带您和您的丈夫去旅游,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噗——咳咳咳!”裴修原本还伤感着母亲老态愈显,傅礼臻这话一出立刻抓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哪有这么直接的,怎么也得先套套近乎,或者做个自我介绍吧?
  李兰香也是目瞪口呆,简直都要怀疑是自己耳背听错了:“小伙子,你是谁啊?怎么忽然说这种话?”不会是骗子吧!
  她心里提防起来,提高了嗓门:“还是你是旅行社来推销的?我们不用!”
  里屋的裴根生听见声音急匆匆跑进来:“怎么回事儿?啥情况?”
  他这一跑出来还被傅礼臻这个子唬了一下,李兰香连忙往里退和他会合,靠着他戒备地盯着傅礼臻:“你赶紧走吧!我们老俩口用不上那些洋玩意儿。”
  “是裴修让我来的。”傅礼臻抛出最关键的信息,裴家夫妇对视一眼,态度和气了一些,裴根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你是阿修的朋友?”
  傅礼臻摇头:“我不是他的朋友。”
  李兰香这就奇怪了:“那你为啥来?”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他说他欠你们一场旅行,由我带你们去。”
  “不用不用。”李兰香连连摆手,“不用你带我们去,我们还要开店,也没空去。家里还欠着债,也没钱去旅游。”
  傅礼臻不缺钱,于是大方道:“没关系,钱我来出。”
  可两老还是摇头,甚至重新怀疑起傅礼臻的身份,虽然自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但保不住有人就赚这些小钱呢,而且这个忽然出现的小伙子真的是特别奇怪。
  “你还是走吧,阿修人也不在了,只留下我们老俩口相依为命,就守这这么一个破店,家里还欠着好几万外债,没什么好旅游的。”裴根生伸手往外挥了挥,叹了口气,“你还是走吧。”
  他们完全是排斥的态度,傅礼臻的视线从他们的下巴扫过,转身退了出去,往来路上走。
  裴修迫不及待吐槽:“哎呀你这样不行的!你得说你是我朋友,在临终之前找到你,告诉你我死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带他们俩好好玩一次这样!你上来就那么硬邦邦的说话,老人家怎么接受的了?!你得迂回一点吧,小学生都知道在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前先套个近乎吧!”
  “只是拐个弯说几句话,没有那么难吧哥们?!”
  小巷子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时不时有小电驴从各种路口慢悠悠拐出来,喇叭声时断时续。
  容悄飘在傅礼臻身边,侧过脸看着他绷紧的面部笑道:“回家休息一下吧,慢慢来。”
  不等傅礼臻说话,裴修跳脚了:“慢慢来?!按照他这进度慢慢来得到什么时候?!这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说一会儿就能搞定的事情!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也一秒都不想看见你!”傅礼臻停下脚步,冷冷看了堵在前面一脸气愤的裴修一眼,掉个头又回去了。
  看到忽然返回的傅礼臻,裴家二老又紧张起来,傅礼臻努力不去想自己脏兮兮的鞋底,让自己把逐渐开始涣散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带两位去旅行是裴修临终前的心愿,他希望你们能代替他看看他再也看不到了的景色。”
  傅礼臻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递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看:“我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要完成他临终前的嘱托。这是我的身份信息,你们可以随时查证,能给我纸和笔吗?”
  裴根生仔细对比了身份证上的照片和他本人的样子,又记住了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后四位,李兰香犹豫着,从账本上撕了一页纸下来,连笔一起递给他。
  傅礼臻留下画廊的电话,把纸和笔一起还给她:“您考虑一下,这一次出行,也许是可以和裴修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他说完后就走了,老俩口无措地捏着纸,看着他的背影快速离去。
  李兰香看着老伴儿为难:“这……”
  裴根生也是眉头紧锁,满脸纠结。
  傅礼臻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已经尽力了,如果他们还是不答应,那就得想别的方法了。
  裴修对他后来的表现非常满意,手舞足蹈起来,以他对自家父母的了解,这事差不多就成了。他喜不自胜夸道:“不错啊哥们,你看这不是挺好的,这才是正常人的交流方式嘛!我觉得你多学学,会受欢迎很多的!”
  “所以我讨厌和你们这些正常人交流。”
  他这话一出,容悄和裴修都愣了。
  傅礼臻停下来,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暴躁感:“实话没有人听,换了满口的谎话,却开始被认同了。”
  “明明大家都是骗子,却还讨厌骗子。”
  裴修试图解释:“我们刚才那不叫骗,那只是一种更能让人接受的表达……”
  傅礼臻神色不耐烦,显然是没有耐心听这种社会人情社交技巧的沟通教育,他理解不了为什么大家不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如果大家都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和想法,都把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清楚地分开,生活不是会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意吗?
  “行了。”容悄打断裴修,转向傅礼臻:“回去吧。”
  傅礼臻不走,他抬头看着容悄的眼睛,脸色凝重:“悄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被他要求表态是容悄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有些惊讶,看了板起脸严肃正经的傅礼臻半晌,抿唇一乐:“大孩子。”
  裴修反应了一下终于意会,哈哈大笑。
  傅礼臻蹙眉:“我听不懂。”
  容悄乐呵呵背过手,在空中跳了两下,长发微晃:“人都是喜欢从自己出发的呀。我问你,如果我说我要去宠物医院玩,要你跟我一起去,你去不去?”
  傅礼臻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不愿意去对吧?那如果我说你该去宠物医院给馒头它们打疫苗了,再让你去宠物医院,你去不去?”
  傅礼臻抿唇,不情不愿点头。
  容悄笑道:“我的目的没有变啊,都是去宠物医院,只是和第一句比,后一句多了可以吸引你的条件嘛,而且对你本身也是没有影响的呀。虽然我是自己想去宠物医院才跟你说打疫苗的事情,里面有类似哄骗的成分,但最后我们双方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有谁受损,所以这和单纯损人利己的骗子是有本质区别的。”
  “不过你不喜欢这样的话,那就继续直说吧。”
  容悄甩甩袖子,笑容灿烂:“只是出门在外,可能多吃点亏。”
  傅礼臻想了很久,终于点头:“你说的对。”这些太复杂了,还是画画最简单,他喜欢画画。
  前面慢悠悠晃了很久的小电驴终于撞墙了,车主慌慌张张把车扶起来,把后视镜扳了又扳里头都只有一个人,最后一巴掌糊下去,匆忙加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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