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般识时务, 太上皇也不好再骂他, 摆摆手让他回去, 倒是甄太妃总觉得皇帝忍让太过。只是, 皇帝不论是说话做事一点纰漏都不出,甄太妃倒也找不出什么不同来。
且说喜公公去了皇后宫里传了皇帝口谕,皇后闻言不过是略微顿了顿就应了下来。在喜公公刚出宫门, 便见着贾贵人站在树下。
这个贾元春,喜公公自是知道的。之前在皇极殿当过差,后来宠信过一次后便封了个贵人。同时还是荣国府贾琏的姐姐。
因着这份关系,喜公公上前便道:“给贵人请安了。”
喜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元春哪敢受他请安,当即便躲了开去,嘴里说道:“之前在皇极殿,还没好好谢过公公,多谢喜公公照顾了。”
元春在皇极殿当差那会,喜公公不过是没让人刁难她,算不上照顾二字。当下喜公公低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贾贵人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元春说着,看了看四周说道:“还请喜公公有空在皇上跟前提一提我。”元春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枚镂空玉佩来。那玉佩通体莹白,入手微凉,这是元春入宫前夜贾母亲自给她戴在脖子上的,这么些年来,元春花了多少金钱,使了多少手段,可玉佩一直没舍得用。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或者说元春始终不甘心。如果说之前是女官,还有条退路,可如今已经是贵人了,那就只能老死在宫里。
喜公公见多了这些后宫妃子给自己塞东西的架势,说起来,这个贾元春手段凑合,姿色也算齐整,就是她悟性差了点。皇帝宠谁不宠谁,很多时候和女人关系不大,大的是前面的关系。
不过这话喜公公自然不会说,笑眯眯的收了那枚玉佩便道:“皇上最近忙,等过两日定然会想起贵人的。”
元春得了这话,又对喜公公连连道谢,看着喜公公走远这才往回走,走到半道便见着抱琴急匆匆的过来,见了元春便带着哭腔道:“贵人,我昨天刚领回来的月例不见了。”
“别找了,我用了。”元春淡淡的,拉着抱琴便往回走。
抱琴想抱怨两句,可对着元春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两人虽是主仆可在宫里这么些年的情谊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元春的难处和志气,抱琴比任何人都知道。
喜公公揣着那玉佩回了皇极殿,路过贾琏多看了两眼并未言语。
倒是今儿的皇上比以往更加的深沉内敛,连喜公公都开始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给皇上上了茶后,喜公公便自觉的退了出去,站在外面廊下,看着秋雨来袭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冲着一旁的贾琏道:“昨天还挺热,今儿就降温了,一冷一热,可得注意身体啊。”
“多谢公公关照”贾琏说着,看了看站在自己隔壁的卫十六。那卫十六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就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贾琏。
贾琏和人换班后,步行走回侍卫营,卫十六走在后面不徐不疾的。贾琏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他过来了,才一起往回走。对于贾琏的示好,卫十六只当没瞅见,仍旧我行我素,贾琏倒没觉得尴尬,只是觉得这人未免过于不通人情。
且说贾府的赖家,这些日子又找了不忍疏通门路,只是钱花了出去,事一个没办成,最后还差点被人状告贿赂官员之罪,吓得赖大已经不敢再找旁人。正好见着贾赦回来了,于是便又花了重金请贾赦帮忙,贾赦乘机又敲了一笔。
那县令对赖家稍微言语宽和一二,赖家觉得这钱花的值,便又陆陆续续的给贾赦送了不少银钱古董。
贾赦统统接收,直到赖家发现贾赦只收钱不干事的时候,这钱已经送了太多。
钱已经送了出去,哪里那么容易收回来,贾赦乘着机会抛出赖家这些年用贾府名义在外仗势欺人的证据。赖家这才知道,贾赦出门的这些日子就是找了这些证人回来。
面对贾赦的指控,赖家一开始想寻求贾母庇护,却不想贾母连面都不让他们见着,而素来和气的二房也不见了踪迹。直到此时,赖家才明白,贾府这事要清理自家了。
赖家早就脱离了奴籍,想着既然贾府不仁,自家也就不需要讲道义了,便想着利用贾府这些年的秘闻要挟贾府。
对于赖家的手段,贾赦似乎早就想到,当即便摆出一张耍赖脸,抵死不承认。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这贾府的大管家赖大赖二,在内糊弄主子,在外仗势欺人,不仅仅贪污了贾府的银钱,更是包揽诉讼,狐假虎威。
这些事随着城外佃户告状那事,口口相传,茶铺的说书的个个说的活灵活现,就跟亲眼见过一眼。都说当年贾国公刚去,这赖家仗着贾府没有顶门立户的当家便欺负孤儿寡母,把贾府众人说的好不可怜。
要不是张瑛知道贾代善死的时候,贾琏都好几岁了,说不定都要相信贾赦就是话本里那个可怜兮兮凄凄惨惨的公子哥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贾赦并未对赖家赶尽杀绝,就在赖家交出大半身家之后,到底守住了城外的田庄。只是赖家从此以后也难在京城混下去了,而赖尚荣在丢掉官职后,卖掉了田庄,搬去了老家江南金陵。
讨回了赖家的钱之后,贾府又多了一笔进项,依着贾赦的意思,那是要把省亲别院再好好扩大一倍不止,贾母没什么意见,贾政乐见其成,幸亏贾琏回来的及时,把这事拦住了,一个劲的说:“皇上崇尚节俭,奢靡一开,恐怕对全府不是好事。”
第77章
因张瑛临近产期, 贾琏便请了几位同僚和自己换班,又请大家喝了几顿酒这才换了身衣裳从宫中出来,这才走到一半便见着石丛从后面赶了过来, 拉着贾琏便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粗心。”说着便把贾琏的腰牌拿了出来。
那腰牌是皇上贴身侍卫的凭证, 等闲人不能有,贾琏连忙收了放在胸口, 一脸后怕的说道:“你瞧我这人, 得亏有你,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 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贾琏连连跟石丛道谢, 石丛摆了摆手道:“不是大事,顺手而已,就是我们都十分羡慕你,刚得了皇上看重,如今又要做父亲了,这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得了,什么时候分点运气给我。”
贾琏拍了石丛的肩膀,笑道:“等过年有空再请你喝酒, 你媳妇不是刚怀了么, 急什么!”贾琏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便抱拳出了宫门。
且说宁国府, 自从那秦钟被贾蓉做主关在贾蔷家里之后倒是安稳了一段日子。只是贾蔷去江南甄家要账,几日不在家。秦可卿又有身孕,本来胎像就不太稳妥, 自是不敢动弹,也懒得多问。内有王夫人帮衬家务,外头有贾蓉处理杂事,倒是难得过了好几个月安生日子。
岂不知,秦钟这人少了贾蔷看管,没两天便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又和贾宝玉混在了一起,两人乘着府里诸事繁杂,便见天的在外瞎胡闹,不仅偷偷的把智能儿从尼姑庵偷了出来,更是偷偷的把她藏在了秦家老屋。
秦钟父亲尚在,年纪本就大了。这秦钟在家闹得不像话又不知遮拦,竟然惊动了父亲。秦钟父亲暴怒之下拿了戒尺打了秦钟几下,秦钟一个不妨撞在了门框下直接把老爷子唬住了,当夜便上吐下泻不止,天还没亮就去了。
出了这么大事,秦可卿自然知道了,虽气弟弟不争气,可这丧事还是要办。
没想到秦可卿先是公公去了,半年不到,自己父亲也去了。为这事,府里不少人私下里便开始传闲话,说是宁国府闹鬼。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可最是能鼓动人心,只是这话暂时还没传到主子耳朵里。
就在秦老爹出殡后,秦可卿当夜便叫了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憨厚的小厮把秦钟送出了京城,一路马车去了邢州书院。那地方在一座深山老林里,进去了没有熟人都不得出来,秦可卿想着要不他凭本事出人头地,要么就他关一辈子,反正秦家还剩三四千两银子,二十年的学费足够了。
宁国府这边的事一桩接一桩,忙的不亦乐乎。贾琏则陪着张瑛在小院子里待产。产婆说了,经常走动,将来生产时容易生养。
贾琏记住了这话,因此吃过饭便拉着张瑛在门口走了两圈,就在贾琏要拉着张瑛再走第三圈的时候,张瑛站在原地不懂,贾琏紧张的问道:“要生了!?”
张瑛抿嘴笑道:“想吃爆炒蚕豆了。”
贾琏一听,便扶着张瑛去廊下坐着,自己则亲自去小厨房点菜。贾琏这两日一直亲自照顾张瑛,一开始这些事张瑛都吩咐丫头们去办,可后来瞧着贾琏竟然很喜欢做这些事,说什么不放心别人。
既然他乐在其中,那张瑛自然不会扫兴,有的时候还会故意找点事情让贾琏去做。
廊下微风徐徐,蔷薇花香从远处飘了过来,张瑛肚子陡然抽动了下,心知这是发动了。
产房产婆等一应俱全,就连小厨房这几日都是日夜都备着热水点心参汤等物。
就在张瑛脸色微变之时,菊青腊梅二人架起张瑛直接去了厂房,而莲香去了厨房,秋香则喊了产婆过来。
贾琏在厨房见着莲香过来便知道张瑛要生了。心中不免焦急,莲香见此当即便宽慰道:“二爷放心,产婆大夫都是打了包票的。”
听着产房里不时传出的低吟声,贾琏坐在之前张瑛坐的回廊那,手边放着一碟子爆炒蚕豆,拿了一颗放嘴里,却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含在嘴里半响都没嚼。就在贾琏快等不下去的时候,产房内传出婴儿哭声。
菊琴莲香二人满头的汗出了门来,对着贾琏便道:“大喜,是个公子。”
贾琏满脸的笑快撑不住,端着那碟子蚕豆便进了产房,秋香正伺候张瑛擦脸,见了贾琏过来便站在了一旁。
贾琏端着蚕豆过来,上来便赛了一颗蚕豆放张瑛嘴里,张瑛说道:“还是热的。”
产婆抱着孩子放在张瑛身侧,对贾琏恭喜道:“二爷好福气,小公子定是个孝顺的,还没多久自己就抢着跑出来了,不舍得奶奶受苦。”
冲着她满嘴的好话,贾琏当即便让菊青给产婆和外面候着的大夫各五两赏银,一应丫鬟婆子各得二两银子。
虽说生产顺利,可张瑛最近这段时日着实是累的狠了,身上挂一个大包袱睡不好吃不好,如今卸了货,只觉得通体顺畅,就在贾琏赏赐完下人后,张瑛已经睡了过去。
张瑛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隔日上午,要不是肚子里饿的厉害,说不定还能接着睡。
菊琴等人伺候张瑛擦洗,张瑛换了一身衣裳吃了些东西,叫了奶妈抱着孩子过来看了一会就又睡着了。
张瑛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就好似要把之前缺的觉都补回来。这情形连贾琏都怕了,生怕她得了什么隐疾,不过大夫看过后只说是之前一直没睡好,如今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再过个几日便好了。
张瑛生了个大胖小子,贾赦自然欢喜,贾母也连连说好,又让人给张家报喜信。
就在这当口,贾蓉心事重重的过来贺喜,说了两句恭喜的话便站在一旁不说话。贾琏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带着他去了书房,刚让下人出去,贾蓉上前便道:“叔叔救我。”
贾蓉这人素来便没什么大志向,贾珍本身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主。也就是宁国府的贾敬最有出息,进士出身,一入仕便得到重用,只是后来新皇登记没多久便去了玄真观修道。
贾蓉的手指微微有些打颤,透过窗户缝见着外面没人,便凑到贾琏跟前轻声说道:“我刚在我家里见到了义忠亲王。”
实在是贾蓉样子过于惊恐,贾琏蹲着热茶放在他手边,看着他喝完,便又倒了一杯,贾蓉又端起喝,贾琏一把拉过贾蓉手背,坐在他旁边道:“不就是义忠亲王么,你怕什么!”
“我没怕!”贾蓉嘴硬,可脸色实在难看,低着头压着自己手背过了半响才到:“叔叔常在宫里行走,不知道义忠亲王如何行事。”
“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贾琏说完自己看着贾蓉的脸,见他神色慌乱中带着一丝恐惧,可又强装镇定,从头到脚都是破绽。
“太上皇宠爱义忠亲王,连皇上如今都退避三舍。”贾琏说着,呵呵一笑道:“他来你府上做什么。”
“叔叔知道的,我父亲当年就经常空出自己书房给冯紫英他们喝酒听戏。这些人在外面难免受拘束,我们府里好酒好菜还安静隐秘。这不我想着这是个赚钱的好路子,便没舍得丢掉,再者那冯紫英出手也大方,每次都这个数。”贾蓉说着伸出左手比划了下。
“那既然人家出得起这个钱,你又乐意赚这个钱,怎么现在就怕了。”贾琏话里带着一点试探。
“义忠亲王当年是犯了事被圈进,你说他这次出来会如何。”贾蓉说着见贾琏神情自在,不由得上前拉了一把贾琏道:“叔叔,你帮我参详参详,这个义忠亲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你说过话?”
“没有,是他们散席的时候我在门口见着的。”
“人家就是觉得你们宁府的酒好,才来的,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太上皇是宠他可他没权没势能干什么!”贾琏说着又看了一眼贾蓉,故意说道:“你就装作不认识就成了,难道他一个平头王爷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贾琏的话似乎说动了贾蓉,贾蓉摸了摸脑壳,没有之前那么慌张,定下了心说道:“叔叔说的有些道理 ,我就把他当做普通王爷看待就成,就怕皇帝哪天想起来了,治他的罪,我被牵连!”
贾琏暗想,贾蓉还不算笨,能想到这点,只是贾蓉既然已经引狼入室那就只能顺水推舟了。这边贾琏安抚好贾蓉才把贾蓉送出门口,便见着张家来了人送东西。
张川柏从马上下来,贾琏见了上前便道:“大哥来了,快进来。”
张川柏并不进门,只牵着马站在一旁掏出一块红绸包着的银锁道:“这是你媳妇小时候戴的,昨儿得了喜信,非连夜就让人送来,我劝了半天这才同意我今天送来。”张川柏说着无奈的笑了笑。
贾琏接过银锁,正面是牡丹花开的图案,反面则是一个福字,虽只是普通的银锁,可到底是岳母一片慈心。“岳母有心了,大哥既然来了那就过来喝杯茶再走不迟。”
“不过是小事,不好太叨扰。”张川柏说着,并不进屋,反而看着贾琏似乎有话要说,贾琏暗暗发笑,这个张川柏对贾琏素来不假词色,今日这欲言又止的样还是头一次。贾琏有心晾他两日,只是张川柏没等贾琏拿乔便直言相告道:“我想请妹妹妹夫在我母亲跟前帮我说话。”
“可是你和孟家姐妹的婚事。”贾琏一出,张川柏脸色一白,自嘲道:“原来妹夫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