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憋住笑,连连说道:“我明白大哥的难处,只是两家还未正式定亲,那就还有转圜余地,不急不急。”
“希望如此。”张川柏素来迂腐,哪里会做那娶平妻的事,早就焦头烂额,正好张大人本身也并不赞同这才脱到了如今。
第78章
直到满月酒那日, 孩子的名字还没定下来。
贾琏窝在书房想了两个晚上愣是没想出合心意的字,直到这时贾琏方觉书到用时方恨少。
而张瑛这几日白日都带着孩子睡觉,除了吃便是睡, 这日子过得, 等出了月子才发现,以往的衣裳都有些紧了, 于是从晚上开始便减少了饭量。
贾琏在前厅招待男客, 张瑛则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裙在屋里招待女眷, 请的都是平常走动的人家, 因此一屋子的女眷说说笑笑热闹的很。
迎春探春惜春并黛玉陪着诸位坐了会, 见着张瑛神思困倦,便招呼大家出去走走说是新造的园子不错,特邀大家逛园子。说起来那园子确实修的不错,本来东小院地方就大,亭台楼阁无一不全,贾赦又是个爱花钱的,这十几年没少往里搭钱,如今重修园子, 自然是又添了许多珍奇花草, 还摆放了不少的古董玩物。
迎春站在前头带着众位女眷一一介绍, 探春在旁边描补几句, 黛玉惜春二人则时不时的跟几位女眷说话。宝钗和薛姨妈站在一旁见着三春和黛玉言谈豁达,举止端方,颇有点酸溜溜。宝钗拍了拍薛姨妈手背, 轻声道:“听说琏二嫂子之前经常带着姑娘们出门交际,如今又请了女先生。”
“是了,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住在府里。”薛姨妈后悔的看了看宝钗,见着自家姑娘今儿穿着一件藕粉色缎裙,头上带着单尾金凤,鬓角边只戴了一枚珠花,不由得说道:“今儿穿的素了点。”
宝钗低着头红着脸说道:“我并不爱那些花儿粉儿的,这样就很好。”
薛姨妈拍了拍宝钗的手背,拉着她随着众人往前走,沿途种满奇花异草,更有不少精巧楼阁,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没一会,贾母便差了人过来请夫人们去荣庆堂开宴。后院虽都是女眷,可却给年轻姑娘们另安置了一处地方吃喝,没有长辈在旁,自然松泛些。
“宝姐姐这边来。”探春瞅见宝钗站的远,便招呼她过来。
迎春带着众人走到一处水榭,那边已经有下人摆上了螃蟹和甜酒等吃食。
史湘云从一进府便觉得贾府如今已经大变样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见在场的都是年轻姑娘,当即便说道:“二姐姐越发出息了,我都快不认识了。”史湘云说完便看向探春道:“你刚才怎么也不找我说话。”
探春一笑而过,拉着史湘云坐下,叫了丫头们上酒。史湘云见探春忙着招呼旁人,便对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薛宝钗道:“你就是金陵薛家的宝姐姐吧。”
薛宝钗对自来熟的史湘云十分和气,几句话便哄得史湘云喜笑颜开。
只是那史湘云岂是个省油的,这边厢黛玉刚刚落座,史湘云便冲着黛玉颇为大声的说了句:“你就是二哥哥说的林妹妹吗!”
这话直接让黛玉成为众人焦点,而黛玉则落落大方的回了句:“史大姑娘,再不吃螃蟹就冷了。”
“螃蟹寒凉,要热的时候吃。”惜春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李三姑娘笑着拿了一块蟹黄放嘴里说笑道:“在家里长辈拘着不敢多吃,今儿倒是能好好吃一顿。”
这话之后,众人哈哈一笑,都说菊黄蟹肥,这秋高气爽真是吃螃蟹的时候,几位姑娘小姐们住在深闺,对吃穿用度最是讲究不过,因此这些螃蟹大受追捧。
且说荣庆堂那边,因着李夫人是张瑛母亲,况且张大人如今又深得皇上看重。贾母自然对她十分客气,同时也不往应酬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坐在下手,时不时的搭一两句话,倒是颇为热闹。
李夫人吃过了酒席,便想着去看张瑛,贾母知道她心思,便让鸳鸯亲自送她过去。这边李夫人一走,众人也都相继散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陪着王子腾夫人去了陶然居,王熙凤走在最后说胸口烦闷,便要在外走走。
王子腾夫人本就有话要私下和王夫人说,因此交代了两句便随她去了。而薛姨妈只说自己累了,直接去了客房歇息。
且说王熙凤自从成婚后,和那高文井倒也过了几日甜蜜日子,只是好景不长,高文井仕途不顺,而家里也没什么田产,又无积蓄,只靠着那么点微薄俸禄过活。
王熙凤过惯了富贵日子,哪里能受得住那个,虽然嫁妆不少,可到底不舍得随便花。也是巧了,有人偷偷给王熙凤出了个主意,放印子钱。
这事自然是瞒着高文井,只是那高文井并不是庸碌之人,没多久便发现了端倪,对于这种杀头的死罪,高文井岂能容她胡闹,当日便发作了怂恿王熙凤犯事的丫鬟婆子,又收走了王熙凤管家之权不说 ,这事还告知了王子腾夫人。
那王子腾夫人有心偏袒王熙凤,只是这事确实是王熙凤没有道理,因此便当着高文井的面发作了她,惹得王熙凤好不自在,直到今日王熙凤兴气还没缓过来。
这不瞅着王熙凤一走,王夫人扶着王子腾夫人坐下后便问道:“凤哥儿这是怎么了?”
王子腾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太宠她了,纵的她无法无天,竟然偷偷在外放了印子钱。”
王夫人心中大动,可面上不显,坐在王子腾夫人跟前道:“想来是家里银钱周转不开,凤哥儿也是可怜。”王夫人说着擦了擦眼角,偷偷的看了一眼王子腾夫人。
王子腾夫人平白了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贾琏倒是出息了,听你哥哥说,如今皇上十分看重他。”
王夫人面上微微发白,顿了顿,带着点不屑说道:“不过是靠着祖宗荫庇。”
瞧着王夫人不以为然的样,王子腾夫人说道:“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贵人,还有宝玉,如今二房势微,你更不可掉以轻心,和那边也不可生份了。”
“嫂子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嫂子不知道,那丫头年纪小,可说话做事事事针对我,我这实在拉不下脸和她说话。”王夫人说着,搅了搅手帕转而说道:“嫂子放心。”
得了王夫人准话的王子腾夫人颇为安慰的笑了下,看了看这陶然居虽然比荣禧堂少了份庄严,可一切用具仍旧是上好的,便知贾母其实还是一心向着二房,只不过如今大房势强,暂时安抚而已。
且说王熙凤本就心气不顺,今儿过来吃满月酒又是平白了一肚子火气。瞅着贾府万事好 ,想着高文井那人穷不说,还好清高,王熙凤当着长辈的面虽说有些收敛,可在外面就没那么顾忌了,走着走着便到了张瑛小院门口。
说起来,这小院王熙凤很久之前也来过一两次,不过那时候她还小,贾琏也小。王熙凤站在门口,平儿拉了拉王熙凤袖口低声劝道:“姑娘,回去吧!”
王熙凤本就硬憋着一口气散不出,如今思绪被平儿打断,当即便冲着平儿骂道:“连你也要管我!”
这一声出口,当即便有边上的洒扫丫头偷偷看了过来,平儿直接拉着王熙凤要走,嘴里劝道:“姑娘,回去再说吧!”
“既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早在王熙凤站在门口,便有人进屋禀报了,方才王熙凤那一声怒喝,张瑛自然听在耳朵里。于是便笑着邀请王熙凤进屋说话。
平儿面带忐忑,可又自知拦不住王熙凤,正犹豫间,便听着王熙凤道:“方才吃酒上了头,出来吹会风,该回去了。”说着便带着平儿走了。
张瑛回了屋,李夫人便道:“那王熙凤有什么事!”
“兴许是喝醉了酒,发酒疯吧!”张瑛随口一说,见李夫人不再多问,也不再说这事,叫了奶妈把孩子抱来看了一会便拉着李夫人去了小书房坐下。
李夫人见下人顺服,张瑛又面容发福气色红润,心中便十分欢喜。张瑛前几日听了贾琏转告的张川柏的话,正想着好声问一问,如今母亲就在眼前,自然是直接就说了出口。
和孟家的事,虽然李夫人同意了孟家的提议,其实心中也是略有担忧,如今见了张瑛自然把这事从头到脚说了出来。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孟家姐妹自出身便在一起,从来也没分开过,姐妹俩发了誓说是婚后也要在一起,本来孟家想着找兄弟俩把姑娘嫁了,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这不正好张川柏年龄合适家境合适,偏偏姐妹俩死活要一起出嫁,甚至于以死相逼,于是便有了这事。
听完这些,张瑛半响没吱声,这孟家姐妹素来便是敢说敢做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同寻常,只是二女共侍一夫这事,张瑛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这事怕不是好事,要弄的不好 ,将来哥哥前途也有妨碍。”
“谁说不是呢!”李夫人说着,看着自家女儿这顺心顺意的样,直接说道:“孟家姐妹的想法我倒是猜到一点。”
李夫人轻叹了口气说道:“瑛儿日子过得舒坦,哪里知道旁人的难处。素不知世间女子多艰难,孟家姐妹怕是想相互扶持。”
“你可知道孟老爷的妹妹!”
“早前些年难产去了,孟家姐妹说过两次。”张瑛说完,暗想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屋内没有旁人,李夫人扶了扶鬓发,颇为伤感的说道:“那位孟家姑娘嫁过去之前在家也是千娇百宠的,听说嫁过去之前男方家里对孟家多有吹捧,那人家又是素有德名,家中子侄又多有出息。只是没想到嫁过去还没满月便无辜遭丈夫暴打。”
“难道孟家就不知道!”张瑛奇怪道。
“哪里不知道,一开始自然是亲自上门理论,那男方一味的赔罪,又是下跪又是作揖,态度可好了,可没多久喝了酒又是打骂不止。孟家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门争吵一翻,最后孟家姑娘便想着和离,只是那男方家里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没多久孟家再也听不到打人的事了。”李夫人喝了一口茶,看着张瑛脸色,接着说道:“孟家以为是小夫妻俩磨合够了,成熟稳重了,却不想是他们家已经把人控制住了,没有消息传出来,那孟家姑娘被打怕了,见了亲人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独自忍着,这不就在某次暴打之后,便投了井,一尸两命。”李夫人说着,不免唏嘘不已。
“那孟家难就没理论!”张瑛听完这话,不免十分气愤,虽说和自己无关,可一想起无辜女子遭受此等命运,难免为她不公。
“事后,男方自知理亏,退回了嫁妆不说,还又折了三千两银子,算是赔罪。”李夫人说完,苦笑道:“一条命,就只三千两,就这还不少人说孟家占便宜了。”
“岂有此理。”张瑛说着,看向母亲道:“要是我遇着这事,非得先把男的杀了再说。”
李夫人听了这话,笑着说道:“你一女子,打又打不过,身边要再没个知心人,别说杀人,就连每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这话一说,张瑛陡然便想起上辈子的事,任你出嫁前如何风光,出嫁后重要看丈夫脸色,实在是女子的悲哀。
李夫人便是因为孟家夫人说了这事,这才动了心思。张瑛明白母亲心软好话,只是涉及到哥哥前程,哪能意气用事,不过孟家担心孩子受委屈也颇引人同情。
“好端端的说这些坏了你的兴致,是我的不是。”李夫人见着张瑛一脸忧思,便十分后悔自己说的话,当即便拿了别的话岔开。
张瑛心知母亲心意,浅浅笑道:“我都生了孩子了,母亲还把我当孩子。”
李夫人端详张瑛脸庞,笑道:“在为娘眼里,你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今儿李夫人来贾府见着张瑛生活安逸,贾母客套,便大大放心下来,母女俩又说了好些话。
第79章
一群大老爷们喝酒听戏, 要么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要么几人坐在一起吹牛。贾琏对于这类场合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同时又和好几位同僚加深了了解。
也不知是贾琏的交际手腕深, 还是趣味相投, 总而言之,这个满月酒办的相当热闹, 就连贾赦都忍不住赞道, 荣国府已经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卫十六和贾琏打过招呼后, 便坐在角落独自喝酒, 眼角冷冷的看着卫若兰坐在当中和旁人谈笑。卫若兰的母亲乃是当今圣上的姐姐, 这卫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而卫若兰在家极受宠爱,在外也是受人追捧。卫十六坐在一旁喝的多了,便有些上头,起身往旁边假山旁走走,打算吹吹冷风。
卫十六是个不爱说话,又不喜欢应酬的,因此这一路便净挑着人少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便撞到了微醺的贾赦身上。
那贾赦当即眼睛一瞪, 把卫十六看了个仔细, 见他一身银丝织就的白缎袍子, 头上戴着一顶金丝梅花冠,长得便是一股子清冷模样,还透着一股子杀气。
本想骂人的贾赦硬生生把话吞了进去, 转而笑眯眯的说道:“你是琏儿的同僚吧。”
“在下姓卫,排行十六,都叫我卫十六。”卫十六说着,连忙致歉道:“小生莽撞了,还请伯父勿怪。”
“不妨事,你这是迷路了。”怪不得贾赦会这么说,这一条小路正好通往贾赦书房,偏僻得很,鲜少有人愿意走。
“让伯父笑话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卫十六坦然说道。
“没事,我这还没喝好,不如陪我再喝两杯。”贾赦这人素来便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管卫十六答不答应,直接拽着卫十六拐了弯直接便是书房后门,这才刚进书房,便踢了一脚站在门口的小厮道:“快去拿酒来。”
贾赦本就微醺,如今似乎是彻底糊涂了,拉着卫十六还要再喝。而卫十六瞅着贾赦这身子骨不好动手,也不能驳了贾琏长辈的面子,便坐了下来。
贾赦屋里的藏酒自然是好的,不仅香醇而且后劲足。两杯下去,卫十六眼睛都睁不开了,下意识的便起身要走,却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且说贾琏送完宾客后,便回了小院,正好见着张瑛抱着孩子在哄,见了贾琏过来,便把孩子送了过去,贾琏接过孩子刚抱在手里,便觉得胸口湿热。
张瑛哈哈一笑,叫了奶妈把孩子抱走换衣,这边拉着让人备水给贾琏洗漱更衣。
贾琏洗去一身酒气,穿了睡衣便见着张瑛换了寝衣。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意思。贾琏头发微微有些湿,张瑛拿了细麻布帮他擦干,又拿了玉梳把头发梳顺了,拿了一根丝带松松的扎在脑后。贾琏在铜镜中见着张瑛帮自己梳理头发,这心情渐渐的上升,最后一张笑脸遮都遮不住。起身帮张瑛帮她卸下钗环,屋内暖意正浓,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