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上结缡蛊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能续命不假,但我亦不知能续多久。”慕挽歌轻叹一声,将手中以见底的粥碗放回桌上。
“全凭他的造化了,兴许他命不该绝会有奇遇。”
绿意接不上话,静默候在一旁。
……
洛辰脩幽幽睁眼,最先瞧见的便是坐在床前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方才在替他行针,见他醒来,她便收针。
“阿挽你……可是身子不适?”
他曾见过她面容憔悴惨白,骨瘦如柴的模样,他守着她,直至她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再也未醒来……
那是上一世的事了,此生是他强求来的,他怎能再重蹈覆辙失去她。
“阿挽……”
他惊急探手抓住她的手腕,却听她‘嘶’的一声,而他手下的触感也不对。
洛辰脩立即松手,掀起她的袖子查看,一眼便瞧见她手腕上那道醒目的伤口。
他顿时色变。
“你受伤了!”
慕挽歌按住他的肩,示意他莫要乱动,在他平静之后才撇嘴,道,“皆是为了救你,我甚至差点将小命搭上,先前你允诺付诊金万两,算上墨隐送来的五千两,你还欠我五千两,方才洛王爷来时,我已明说,王爷慷慨,允诺我离开时会再多付一千两,合计算来是一万一千两。”
“……你平日便是做这样亏本的买卖么?阿挽,这笔账你一开始便算错了。”世子爷好气又好笑。
每每被她气得不行,却拿她无法,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诱她入套。
慕挽歌抽回被他抓在手中的衣袖,正欲出言化解眼前尴尬,洛辰脩再度开口。
“吾愿以身偿债,阿挽所得岂是区区万两银子足以衡量的。”
第11章
以注视傻子般的目光凝视他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未给他回应。
她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印象中的洛辰脩是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模样,此时却……他心思是在难以捉摸。
她沉默,洛辰脩亦然,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安静。
良久,慕挽歌起身,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又被洛辰脩给截住。
“近日你的伤应无大碍,我打算回……”
洛辰脩似是未卜先知一般,不等她说完便臭这一张脸,阴阳怪气打断她。
“慕大夫曾亲口允诺要将我治好的,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是食言而肥。”
原本想给个好脸色的慕挽歌顿时打消了这个善良的念头。
她觉着,这洛辰脩此次怕不仅仅是内伤严重,瞧他反常之举,约莫还伤了脑袋瓜,否则怎会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缠!
“世子爷您可将心放回肚子里去,我虽为女子,倒也是言出必行的,在您伤愈前,我不会离开。”
默了默,她又笑道,“关于您方才所言以身抵债……我这人不擅与活物打交道,是以若非要我选,我选银子。”
言外之意便是不稀罕他的以身抵债,在她眼里,他比不上银子要紧。
比不上银子的世子爷面色铁青,薄唇紧抿,气得不行。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慕挽歌只逗留片刻便回了偏院,她离开后,墨隐便进屋禀报。
“爷,先前世子妃去聚宝楼与楚香寒见过面了,但不知与他谈了何事,离开聚宝楼时世子妃脸色便极差,匆忙去了客栈,之后回府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你为何此时才说。”洛辰脩撑着翻坐起身,面色不虞。
墨隐一惊,垂眸应,“爷息怒,是属下疏忽了。”
洛辰脩捏了捏眉心,“罢了,将我的披风取来,我得去瞧瞧……”
墨隐欲劝,但窥见自家爷的神色后,他识趣闭嘴,取了披风过来给爷披上,而后扶着爷往偏院而去。
洛辰脩来时,慕挽歌正拿了匕首欲最后一次割腕取热毒血喂养结缡蛊,而不明真相的洛辰脩却以为她在自残。
“阿挽你做什么!”
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胆跳的世子爷挥开了墨隐的搀扶,墨隐未再跟着进屋,而是站在门外,瞧着想来冷静自持的爷心急如焚疾步走过去,夺下匕首,随手扔在了地上。
爷真变了。
抬眸见是洛辰脩,慕挽歌讶异,“你不好好歇着,来我屋里做甚?”
她竟还问他来做什么,若他不来,岂会知晓她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
自残,她是疯了么!
“你问我?那你方才又做什么,拿匕首做什么?”洛辰脩气急,顾不得心口的钝痛,双手紧固她瘦弱的间,呼吸急促,气的不轻。
慕挽歌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你当我要自残啊。”
洛辰脩抿唇不言,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极为瘆人。
他只瞪眼不说话,慕挽歌轻叹,“唉,你不止是内伤罢,我瞧着你脑袋也不好使了。”
门外的墨隐听到了不该听的,很自觉走下台阶,离房门稍远,算是明哲保身。
爷可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而屋内的洛辰脩也确实心情欠佳,却耐着性子静候慕挽歌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慕挽歌不欲多言,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用衣袖擦拭。
她这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洛辰脩,本就不善言辞的男子多半会用行动来表明他在生气。
于是乎,她才拾起的匕首再一次被夺走,只听‘咻’的一声似疾风划过,匕首钉在了门框上,已下了台阶站在院中的墨隐亦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咽了口水,下意识又退了几步。
真怕稍不留神便被爷灭口……
屋中两人静默对立,以眼神较量,互不相让的架势。
直至洛辰脩心口忽然剧痛,捂着心口弯腰喘息时才终结这场耐力的比拼。
慕挽歌冷眼斜视,“气大伤身,世子可千万保重。”
真是被她气得全身皆疼,洛辰脩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勾住单薄瘦弱的肩使力往前一带,她撞如他怀中。
他的意外举动让慕挽歌怔愣许久。
“你……唔……”
方仰首抬眸欲开口,一张俊脸在眼前扩大,未及反应,唇已被堵住。
‘轰’的一声,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四肢僵硬不受支配,有许多零散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抓不住,拼凑不齐,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唇上温软的触感如此真实,仅是唇瓣相贴而已,他分明未有别的动作,却有一股酥麻之感传递四肢百骸。
慕挽歌双目圆睁,与近在咫尺的深眸对望,那股子熟悉感呼之欲出又无比虚妄。
忽然,洛辰脩发狠地咬了她的唇瓣,痛意令慕挽歌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愤愤扬手朝他脸上甩去,却在即将触到他脸颊那一刻停住。
方行了轻薄之举的世子爷毫无悔意,也不闪躲,目光灼灼凝望着她,眼底藏有几分委屈。
她吃亏,他竟然还委屈了!
“亲也亲了,阿挽若想动手,我不躲,亦或阿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亲回去……你我本就是夫妻。”
“……”
头一回吃了大亏却发作不得的慕挽歌除了作出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外别无他法。
总不能如他所愿,亲回去……
“洛辰脩,下不为例。”她嫌弃地擦了擦嘴,压下心底冒出来的那股火气,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不欲搭理他。
她的反应过于平静,与预想的暴怒完全不同,洛辰脩意外抬眼,瞧见她眼底那一丝闪躲及一闪而逝的羞恼,他勾唇。
原来……
他来到她面前站定,她坐,他立,相对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去见了楚香寒?”
慕挽歌抬了抬眼,他的目光极具压迫,她敛眉撇开眼,“我与谁见面,你无权过问。”
闻言,世子爷的脸色又阴沉了。
什么面无表情、情绪不外露,此时此刻,不存在的。
“咳咳……”
他捂着心口轻咳起来,面色痛苦,曾驰骋疆场的铁血将军如今娇弱不已。
慕挽歌望着他,一阵无语。
卖惨无果,世子爷又改了策略,不在委婉试探,“当初楚香寒与我同时上门提亲,你应了我,拒绝他。”
“世子也说了是当初,我总不能因当初未应他的提亲便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罢,论起来,他是我师兄,相较之下,我与师兄自小相熟,与世子您至今半生不熟。”慕挽歌没好气嗤了一声。
洛辰脩抿唇,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阿挽,对不起……”
忽然又装起深沉来,慕挽歌极不适应,不以为意摆手,“往事休要再提,既然你非要问我为何去见师兄,我便不瞒你了,我去聚宝楼是为师兄手上的那一株勾魂,用来救你。”
“其实阿挽是想毒死我罢。”世子爷也不板着脸了,愉悦打趣。
勾魂,他听过的,南郡很常见的一种大毒之物,但在京中极少见。
慕挽歌白他一眼,“我并非要毒死你,师兄将勾魂煮了一碗汤,臭烘烘的,我喝光了。”
洛辰脩嘴角的笑意凝固,目光不由得望向钉在门框上的匕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女主面前高冷?那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戏精男主,霸道醋缸一个~希望仙女们喜欢(*^▽^*)
第12章 悸动
双肩被捏得疼了,慕挽歌蹙眉,抬眼凝望罪魁祸首,而眼前这双深眸中不加掩饰的惊怒令她一时失语。
此时洛辰脩的面色可称得上的凶狠了,双目猩红,俨然怒极又克制隐忍。
“你可知,我宁愿自己死亦不要伤你半分!你可知……”
“洛辰脩,你冷静些,且听我说完。”她轻声打断他。
“此法虽凶险,却是你唯一的生机,而且我不会死。”
她隐约瞧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方才他那一句‘宁愿自己死已不要伤她半分’无疑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软,仿佛梦境重现,他用身躯护着她,心甘情愿陪她赴死。
黄泉路远,有他陪着……梦里,她也为此感动。
虽然只是梦。
但眼前的他似乎与梦里的他重合,一样心痛怜惜的神色,懊悔、自责。
以往她不懂这些,自成亲当日他匆忙离去,往后的这一年多,她越发频繁梦见他。
有时她甚至有种错觉,她在梦里对洛辰脩……渐生情愫,这种感觉过于匪夷所思,她难以接受。
再见面,她更加迷茫了。
洛辰脩也变得不一样了。
冷漠疏离、沉默寡言,似乎只是曾经留给人的假象,霸道执拗,还死皮赖脸,这才是她如今对他的认知。
正如此时他又因她受伤而震怒,并非恼她,他是与自己较劲。
这种感觉陌生而诡异,而她并不觉得不适,不恼他的偏执的占有欲,甚至有几分雀跃。
不止是洛辰脩不正常,连她也觉得自己疯了。
一时间千思万绪,与他相对时,不免脸热。
她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轻轻拨开他的手,走到门后,拔下门框上的匕首又回到桌前,先前桌上便摆放好了一只瓷杯,洛辰脩眼睁睁瞧着她掠起长袖,露出皓腕,受伤的那只手握着匕首轻轻在皓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液流出,顺着手腕滴进瓷杯之中。
黛眉轻蹙,她盯着瓷杯,漫不经心给了他解释。
“勾魂之毒在于能冻结血脉经络,而我自小尝遍百毒,自身能暂时压制勾魂之毒,结缡蛊虫需以纯洁女子之热毒血喂养,约毒越好,是以我又服了别的毒……今日这一次是最后一回放血。”
洛辰脩仍然寒着脸,兀自生闷气。
一滴一滴落入杯中的血,染红了他的眼,嗜血的狠意一闪而逝,凝望着那染了血的皓腕,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她受的苦皆是为了他。
“世子您也别跟个木桩子似的,既然能站着,便过来帮我搭把手。”慕挽歌使唤他。
“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有只结缡蛊虫,你拿筷子将其移到这杯中。”
洛辰脩依言照做,那小小的一只虫子淹没在鲜红之中,眨眼间,鲜红消失,那只蛊虫变成了暗红色。
饶是见过不少不可思议奇事的洛辰脩亦怔了怔,而后见慕挽歌单手拿着纱布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他默然接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
“疼吗?”他轻声问。
慕挽歌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也让我割一刀试试便知疼不疼了。”
洛辰脩又不说话了。
默默替她包扎好伤口,他便要伸手去抓杯中那只蛊虫,爪子还未触到瓷杯边沿,被慕挽歌抓住。
她恼怒瞪眼,“不要命了,你没瞧见我拿血喂它都是放在杯子里隔开的么!”
洛辰脩顺势反握住她的手,虚心求教,“为何不能触碰?”
说话便说话,牵手作甚,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假正经,逮着机会便占她便宜。
轻轻挣了挣,未能挣脱,慕挽歌扬了扬眉,“结缡蛊未养成前有剧毒,喝了我的血,此时它比我还要毒。”
“哦。”洛辰脩若有所思应着。
他依旧不松手,慕挽歌出言提醒,“你别一本正经耍流氓啊,如今你我可不是夫妻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收敛些。”
“……”心思被戳穿的世子爷竟无言以对,他闻到了浓浓的嫌弃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