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脑袋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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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清晨下了一场小雨。雨停之后,云层被白色大雾隔在高空之外。
这就是北秀的晨雾。撕不碎,扯不烂。
上午,白雾被阳光打跑了,风和日丽。
荆觅玉开车去往拍摄地点。
商场的车子排得满满的。她在停车场转了两圈,才等到一个空位。
刚刚熄火,巩玉冠的电话来了,“你到了没?我和孙哥在北中庭。”
“在停车场,就上去了。”她匆匆下车。
经过长长的的车道,她倏地停下来。
前方那辆车是晏玉那晚的骚红爆胎车。她天天翻看晏玉的朋友圈,知道他现在还在芜阴。
这车应该是葛婧之开来的。
巩玉冠和孙燃倚在中庭的栏杆上。
巩玉冠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黑色鸭舌帽。近视眼镜换成了大墨镜,黑色口罩盖了下半脸。
孙燃打量着他,“昨晚去做贼了吗?”
“我怕被认出来。”巩玉冠的声音在口罩下沉沉而出。
他也是倒霉。就在和孙燃、荆觅玉分开的那天,假发不小心被一位老爷爷的钓鱼杆勾到了,掉落在地上。回头时,眼镜又滑了下去。
就此暴露了。
他知道自己网络人气旺,却没料到现实中也能招来一群小女生的尖叫。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就该让荆觅玉看看这浩大的声势,这样她就不会每次见他都磕瓜子剥花生了。
第二反应则是:女人果然是最麻烦的生物。
这天之后,他出门都全副武装。
孙燃扭脸向中庭。
巩玉冠站得直直的。哪怕此刻像个怪人,都要装作酷酷的样子。
路人频频回望他俩。
巩玉冠不爽,“九分钟前,荆觅玉就说到了。”
孙燃:“她可能上错电梯了。”
“那我们先逛逛?”话音刚落,巩玉冠觉得不妥。两个大男人逛商场,外人该怎么看。“算了,继续等吧。”
荆觅玉是上错了电梯。她绕了个大圈子,见不到北中庭。沿手机指南针的方向直直往北走,去到墙角了都没有。问了路才晓得,名叫北中庭,但是在商场的西面。
等她小跑过去,又花了五分钟。
孙燃见到了一道海蓝色身影。她越来越近,飞舞的裙摆掀起了一朵朵浪花。“她到了。”
巩玉冠回首。透过墨镜,他看到裙子上的图案是一只鳄鱼,咧开大嘴,亮起尖牙。
荆觅玉笑着向他们招手。
孙燃的孔雀眼是他的五官中最具攻击性的,明亮却又黑得像无底的深渊。
巩玉冠双手插兜,黑色罩了他的脸和身,只露了两耳朵,倒是白白得可爱。
两只萌萌小鸡崽呀。
孙燃离开了栏杆。
巩玉冠压了压帽缘,默默跟上。
走近之后,荆觅玉打趣巩玉冠的装扮,“你真成大红人了?”
“自从和你分了手,我就上一线了。”
孙燃的眼睛更亮了,“你是分手多久后鸿运当头的?”
巩玉冠回忆了下,“三个多月吧。”
“那我也快了。”
“恭喜恭喜。”巩玉冠的笑肌把大墨镜顶了一下。看得出来,他这是真心的祝福。
“就盼那一天了。”
荆觅玉:“……”
第17章 迷雾
# 017
到了摄影棚, 巩玉冠摘了口罩、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孔。
荆觅玉这时才算完全记起他的长相。之前只记得面如冠玉,因为他叫巩玉冠。
他长得有些男生女相, 眉毛下粗上浅,眉峰的棱角不是很凌厉,眼尾细细长长的。就五官而言, 有一股阴柔之气。
外婆说:“男生女相主富贵。”
荆觅玉认识巩玉冠的时候,他是一个十八线。现在,终于富贵起来了。
巩玉冠挑了挑额前的头发,瞟到她望向他的目光。他皱了下眉,“可别是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啊。”
她立即收回了视线。
巩玉冠只要一开口, 阴柔之气就消散无影了。
拍摄完成得非常顺利。因为, 俊男美女本来就上镜。
荆觅玉在镜头下, 表现得和巩玉冠十分恩爱, 眸光含羞带怯,满是少女春光。
两人脸对脸时,距离只有十公分。他看着她的红唇,嘀咕了一句, “你一定要把持住啊,口水别喷我脸上。”
她笑靥如花。直到摄影师把镜头一关, 她立即甩开了巩玉冠。
孙燃已经拍完, 坐在一旁玩手机。他看到晏玉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他沉着冷静地思考。
几乎不发自拍的荆觅玉, 突然自拍了。
鲜少暴露形踪的晏玉, 突然分享日常了。
这两人在朋友圈暗示个什么劲?
荆觅玉走下来, 和孙燃招手说:“完成了,去吃饭吧。”
孙燃放下手机,平淡地说道:“你也许遇上真命天子了。”造作的男女真是绝配。
她一脸莫名。
巩玉冠重新把自己遮罩起来。
三人走出了摄影棚。
巩玉冠问:“吃什么?”他已经做好被宰一顿的准备了。
果然,孙燃回答:“最贵的。”
巩玉冠转向荆觅玉,“你呢?”
荆觅玉站在孙燃的身边,指了指楼上,“弃栈,贵就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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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栈在商场的十四楼。在北秀,十四是不吉利的数字,这家餐厅就是不信邪。在有其他楼层可选的情况下,坚持要了十四。
之后,生意兴隆。
三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正要合上,门又开了。
一对俊男美女站在外面。
女的正仰头看着男人,她目光转过来电梯时,笑起来了,“荆小姐。”
荆觅玉几乎都无需大脑命令,脸部肌肉自然牵动,微微一笑,“葛小姐,好巧。”
葛婧之挽着祁玉峰走进来,眼角余光扫了孙燃和巩玉冠一下,问道:“上去弃栈吃饭吗?”
荆觅玉点点头,“是的。”
其实这问了也白问,因为电梯按钮上,只有十四数字的灯亮着。
祁玉峰按了关门键。相较于孙燃和巩玉冠的休闲,他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怕是连掉几根刘海下来才最迷人,都仔细斟酌过。
封闭的空间里,气氛有点诡异。
诡异到巩玉冠口罩下的鼻子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拉了拉口罩。
两个女人在尬聊,三个男人一声不吭。
孙燃看向巩玉冠。
巩玉冠摇摇头,表示他不认识这对男女。
电梯运行了不到十秒,十四楼就到了。电梯门一开,祁玉峰温和有礼,“婧之,觅玉,你们先出。”
孙燃又看向巩玉冠。
巩玉冠依然摇了头。
葛婧之轻问:“玉峰,订的是包厢吗?”
“是的。”
巩玉冠恍然大悟,靠近孙燃,低不可闻地说:“听见没,玉峰。玉。”
孙燃目视前方,迈出大长腿,“嗯。”
“猜猜是第几任?”巩玉冠笑了笑,“我之后的几个,我都认识,所以这位估计是一到五之间。”
孙燃看着祁玉峰的背影,“二号我知道,秦修玉。”
祁玉峰和葛婧之去了包厢。
由于没有提前订位,荆觅玉三人只能坐大厅。
巩玉冠坐下后,把口罩拉了拉,“这里应该没有尖叫的女粉丝吧。”
“你试试就知道了。”荆觅玉执起茶杯。这杯子和郊外山庄的有些像,都是土灰土灰的。
“不管了。”巩玉冠扯下了口罩,“憋死我了。”
孙燃闻了闻茶,尝了一口,沁凉沁凉的。“那个玉峰是你的几号?”
“我跟他不熟。”荆觅玉望向天空。早上雾蒙蒙的,这会儿却灿烂到日光泛白。
巩玉冠眯了眯眼,“温文尔雅的,名字又有玉,你竟然没将他收入囊中。”
荆觅玉的目光在巩玉冠和孙燃之间来回,露出了狡黠的笑,“不是谁都有资格当小鸡崽的。”小鸡崽又乖又可爱。祁玉峰那种伪君子他也配?
巩玉冠:“……”
孙燃:“……”
对着小鸡崽这三个字,哪怕在她心里是褒义,他俩也无法做出友好的回应。
三人吃完了饭,巩玉冠接到一个电话,“叔叔,我在弃栈。你过来吧,我一会坐你车回去。”
说完他就戴上了帽子、墨镜和口罩,也没想起什么来。
三人下了楼。
路过奶茶店,巩玉冠热情地说:“孙哥,我请你喝奶茶。”说完就走过去,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他长得高,怕惹来小女生的注意,有意驼着身子。
其实更惹眼。
好些路人投以奇怪的目光。
荆觅玉习惯了他那见奶茶就嘴馋的性格,和孙燃到旁边的休息区候着。
她目光游移,偶然的一眼中,远远看到了巴智勇。
他正和身旁的中年男子聊天,神色轻松,眉间的川字这会儿浅浅挂着。
荆觅玉下意识地想躲开他。他有高度的职业敏锐,和他说话比较累。而且,看到他总不免想起芜阴的挟持案。
荆觅玉转过身去,背对巴智勇的方向。
孙燃以为她是看到了前方捧着奶茶杯走来的巩玉冠。
巩玉冠也以为是,于是朝她扬了扬手里打包好的三杯奶茶。
她忽然对巩玉冠做了一个手势。
巩玉冠停下了脚步。
墨镜和口罩下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见他脚步停顿两秒后,迈着更大的步子走来。
糟糕,她和巩玉冠的默契太差了,只能依靠孙燃了。她低下声:“有警察。”
孙燃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下一秒,归于平静。他突然脱下外套。
她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于是横出了手。
他给她穿上外套,再把兜帽盖到她的头上,搂过她的肩膀,向前走去。
两人的动作衔接得十分自然。
巩玉冠看着走来的一男一女,忽然想起来了,今天他叔叔约了警察叙旧,要一道回去的。
巩玉冠抬了抬帽子,脚步一转,转向了中庭。
巩叔叔笑着和巴智勇指了指,“就那位,我侄子。现在赚了点名气,怕麻烦,经常包成粽子一样。”
巴智勇目光向巩玉冠看去。
这时,孙燃和荆觅玉转进了卫生间走廊。
他拍拍她的脑袋,“真干坏事了你?”
荆觅玉抬头,兜帽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孙燃的脸,只望着他的脖子。“没有。但这位巴警察,能避则避吧。”她有些无奈,“在芜阴见他见怕了。”
“没事了,巩玉冠把他注意力拉走了。”
“幸好你在,巩玉冠那小子跟我默契不行。”
“难道……”孙燃倏地停下脚步,“这才是他走大运的原因?”
她懒得纠正他那思想了,掀起兜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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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玉没有回北秀。他的日常都在朋友圈。
孙燃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对于晏玉那些动态,他好几次想发问:有话就不能直白讲?玩什么你说我猜。
荆觅玉则每天琢磨晏玉的用意。
过了三天,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与时俱进,一件高古玉能换一个媳妇了。
在收藏界,高古玉:即为汉代前的玉器。汉代至明朝的,称之为中古玉。明朝之后的,则是近古玉。
荆山之玉正是高古玉。
荆觅玉把他这条动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晏玉到底是谁?
最后,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的暗黑夜空,叹了一声气。老周说得没错,真危险啊。
可是越危险,她又越想靠近。这是毛病么?
和巩玉冠第二组海报的拍摄,定在星期日。星期四,巩玉冠过来问机票时间。
荆觅玉回道:「我星期五坐高铁过去。」
巩玉冠:「有免费机票你不享受?」
荆觅玉:「折现给我。」
巩玉冠:「……」
周五下了班,荆觅玉直达高铁站。
握着手中的票,芜阴二字像块巨石砸下来,让她闷闷得难受。她喘了喘气,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外公和外婆,然而一片空白。
在糟糕的心情中,她打了电话给晏玉。
晏玉这两个星期和荆觅玉的联系很少,她这通电话,既意外,又不意外。“喂?”
“嗨。”她扯起了笑,“我要到芜阴市出差了。”
他轻笑出声,似乎心情愉悦,“一个人来的?”
“是啊,十一点半到芜阴南站。”她望着前方来来去去的人群,“你还在芜阴吧?”
“嗯。”晏玉坐在沙发上,右手食指在扶手边轻敲,“我晚上去接你。”
“那怎么好意思,这么晚了。”在这一刻,她还不忘客套两句。
晏玉却拆穿了她,“你打这通电话不就为了让我去接你吗?”
“好吧。”清醒时的晏玉实在不能称之为小鸡崽,太不可爱了。“我等你。”
听着他略显轻浮的语气,她总算忆起外公外婆了。
外公说话就这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