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之玉——这碗粥
时间:2018-08-14 07:30:51

  眼前的晏玉, 是他,又不是他。他调戏的话说过不少, 但是像今天这样压抑地克制还是头一遭。
  她几乎以为,他要强迫她了。
  迄今为止,真真假假,数不尽数。
  不过,溺水之后,他对晏风华、李双英的不满, 荆觅玉觉得是真的。
  因为那天晏玉竭力在控制情绪起伏, 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受过的。他向来云淡风轻, 极少表现负面情绪。初遇撞车的阴森, 都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
  荆觅玉陷入了沉思。“唔……”她右手拇指食指摩挲着下巴, 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他。
  晏玉侧眼投过来,“想好了么?”
  她微敛下巴,皱起眉来,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脸上是平静的笑意。
  她放弃思考,开会时间要到了。“开门吧,我上去了。”
  “嗯。”晏玉打开车锁。
  他看着她的身影进了电梯厅。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正要找打火机。
  有两下敲车窗的声音响起。
  祁玉峰稍稍低身,浓眉上耸,看着车里的晏玉。
  晏玉把手里的烟放下了。他知道祁玉峰有话想说,但他没有打开车窗。
  于是,祁玉峰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晏玉问:“有事?”
  祁玉峰温和地陈述,“我看到觅玉从你的车上下来。”
  “嗯,所以?”晏玉捡起金属打火机,按了下,打火机亮起微蓝的火光。
  “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这么关心我和她?”
  “身为她的朋友,我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祁玉峰时时不忘这深情款款的做派。
  “你关心一下我姐的幸福吧。”晏玉在后视镜看到了胡瑛的身影。虽说葛婧之心中有数,但祁玉峰和胡瑛成双成对,晏玉免不了讽刺几句。
  祁玉峰没有生气,“这两个月以来,我和你总是说不到两句就不欢而散。”
  晏玉漫不经心的,“可能是风水问题。”
  “改天有空再谈吧。”祁玉峰下了车。
  晏玉点燃了那根烟,才刚衔上,车门又被打开了。
  这次,副驾驶位进来一个女人。
  伴随一阵清淡的香水。
  他笑了,“姐,你跟祁玉峰是排队吗?一个接一个的。”
  葛婧之望着为了躲她而绕行的胡瑛,“我看到玉峰从这车下来,好奇地过来问一问。”她自己的车,远望一眼就认出了。
  “只看到了他?”晏玉把烟熄灭了。
  “还有荆小姐。”葛婧之看向弟弟。
  “嗯。”他把烟扔到车内垃圾盒,“送她来开会。”
  “新女朋友?”
  “还不是。”他指指前方祁玉峰和胡瑛一前一后的身影,“完全不管?”
  葛婧之微微一笑,“给予他们希望,将来破灭之时,打击才更有力。”
  晏玉说:“你上去开会吧,我回家睡觉。”
  “你好久没有回津洺岛了,今晚回家吃饭吧。我煮饭。”
  “嗯。”
  葛婧之下了车,站在柱子边。祁玉峰和胡瑛进去电梯之后,她才走出来。
  痛打狗男女,她最喜欢的戏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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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玉开车先回了境园。
  之前调情的那场戏,他的疏漏太多了。
  荆觅玉过于慌乱,当时没察觉不妥,后来她盯着他打量,应该有所察觉了。
  要是他理性时,他的前戏会强很多,也有足够的时间渲染气氛。但他今天太急躁了。
  碧鸦犀地下车库、开会前的短短十几分钟,这两个客观条件都不适合。但他不知怎的,血液沸腾了几下,总觉得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惊喜待他挖掘。一步错,步步错。于是有了这一段让他想倒带重演的剧情。
  溺水之后,他心情积灰,不怎么出门。
  上午巩玉冠邀约,晏玉想了许久才回复的。
  现在回忆起来,不对。和荆觅玉说的那几句话,场合不对,时间不对。
  晏玉到家,狠狠地甩上了门。随手把衣服一脱,躺在床上。
  日光日白的白昼是他补眠的时间。
  这两天,他晚上都睡不好。噩梦接二连三。梦中场景各有不同,但里面的人物却是一样的。总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小男孩,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坐在云端,和他说:“我叫何扑玉哟。”
  晏玉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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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会议,陈媚茹没有来,创意部派来的是胡瑛。
  胡瑛投向祁玉峰的缱绻目光,让荆觅玉想踩她两脚。工作时间,能不能收敛点小三上位的渴求?
  葛婧之休闲地坐在首位,左手搁在扶手,右手执笔搭在左手小臂。她根本没将胡瑛放在眼里。有时右手攀上祁玉峰肩膀,与他窃窃私语。
  祁玉峰面对葛婧之时,眼里只有她,温柔似水。
  荆觅玉心中讥笑。
  好在她跟晏玉处久了,对戏精二字有了极其深刻的理解。晏玉那样切换自如,没有表演痕迹的,才叫真演技。
  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在地下车库时,晏玉情绪有外露,他想镇定,却又克制不住急躁。神演技都崩裂了?
  “呀!”荆觅玉的惊叹响起,特别清亮。
  会议室只有祁玉峰在讲话,他停顿下来。
  她左手掩掩嘴巴,抱歉地笑了笑,“祁总讲得太好了,没忍住。抱歉抱歉。”她向祁玉峰颔首。
  祁玉峰笑了笑。
  众人跟着笑。
  祁玉峰说:“那继续吧。”
  胡瑛向荆觅玉投来莫测高深的一眼。
  荆觅玉把肩上的头发拨到后背。头部轻晃,发丝飘动。比矫揉造作,她哪里会输呢。
  会议结束,胡瑛没有和荆觅玉打招呼,自己走了。
  同事之间,这种相处尤其尴尬。
  荆觅玉庆幸,她和胡瑛不是同一部门。她走到走廊时,眼见电梯门正要关上,喊了一声,“麻烦稍等。”
  门又开了。
  祁玉峰英俊的脸庞慢慢在电梯门中露出来。
  她行走的速度缓了下,早知就不喊了。她条件反射地挂上笑容。
  电梯门继续打开,胡瑛的脸出现了。
  荆觅玉笑容不变。走近了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个葛婧之站在角落。
  荆觅玉走进去,一一打招呼。
  胡瑛没吭声。
  葛婧之笑了起来,“荆小姐,回公司吗?”
  “是的。”
  “每回开会都要你们跑过来,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
  “下次换我们到万港吧。”
  “葛小姐,欢迎呀。”
  葛婧之转向祁玉峰,“玉峰,我晚上和弟弟小聚,先回去了。”
  “好。”祁玉峰倾身,低头向她。
  她扬起头。
  他轻轻在她脸颊吻了吻,“路上小心。”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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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婧之上了车,从皮包里掏出一包湿巾,在祁玉峰吻过的地方擦拭。
  她开车回津洺岛。
  这座岛屿,是北秀早年的高端别墅盘。现在许多富人都迁去其他豪宅区了。葛婧之在这座岛屿尝尽了悲欢离合,她不愿走。
  她在厨房忙了一会,听到了晏玉的声音。她眯起眼回头,“睡醒了吗?”
  “嗯。”有光线,有噪音,比夜深人静时睡得更好。
  “过来帮忙。”她把手里装着蘑菇的玻璃碗递了过去,“我让佣人们休假了。今天呀,这幢别墅只有我们姐弟俩。”
  晏玉眼眸一抬,意味不明,“姐,你没什么重口味爱好吧?”
  葛婧之回他一记冷眼,“没个正经,去把蘑菇蒂给剪掉。”
  他接过玻璃碗,站到料理台,右手捏起蘑菇,左手一把剪子,咔擦一下。
  “哟哟哟。”葛婧之看着他利落的动作,“你再把厨艺也练练,就真的绝世好男人了。”
  晏玉好笑,“你信?”
  她努努嘴,“我弟弟可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说这话,你心不心虚。”他把剪好的蘑菇放到洗盆。
  葛婧之双手探进去,洗着蘑菇。“对了,今天遇上荆小姐,我发现她跟你性格有点像。”
  “嗯?”听到这个女人的事,晏玉心底那股潜藏的烦躁又起了。车库那场不完美的戏,他想着哪天NG来过。
  “她也是左右逢源,千人千面啊。”这种个性还有一种说法叫虚伪。行走商界的葛婧之,表里不一的人见多了,她没把虚伪二字当贬义词。
  他好笑地问:“你见着她哪一面了?”
  “有工作的一面,有处事的一面。”葛婧之两指夹起蘑菇,“碧鸦犀的会议室是秘书布置的,但只有荆小姐会把润喉糖发到每一个座位。”
  “你觉得她有目的?”
  “当然。没有目的的事,为什么要花时间?”
  “嗯。”他点头,“她经常抱有目的,但不包括害人。”
  葛婧之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她踮起脚尖,狐疑地打量弟弟。“看上人家了?”
  晏玉把蘑菇捞起来,“洗好了。”
  葛婧之左手揽住他的肩膀,靠得极近,“在姐姐面前,也戴面具?”
  他眼尾扬了扬,手里的蘑菇又入了水。
  他轻轻挣开葛婧之的手,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冷气泡灌在胸腔,让他呼出一大口气。
  葛婧之半靠在料理台,“你对荆小姐有什么想法?”
  “还没想好。”想起就有些烦。
  “你啊。”葛婧之戳戳弟弟,不知从何说起。面具戴久了,就忘记如何摘下来。她亦是如此。
  晏玉将可乐瓶抛到垃圾桶。
  剩下的半罐,洒出来溅地上,画出了一道头重尾轻的长弧。
  可乐可乐,能有多乐。
 
 
第35章 城堡
  # 035
  之后几天, 晏玉拒绝一切联络, 窝在家里不再出门。
  荆觅玉不在意。成年男女,谁没个脑抽的时候呢。
  星期五那天, 沈迦玉在对面大楼开讲座, 看到万港的LOGO, 想起她来了。讲座完毕,他拎着学生送的三盒蛋挞,堂而皇之地上去万港。
  沈迦玉清秀斯文, 戴一副细边金框眼镜,眼镜下的双眸时常蒙着一层忧郁。他喜欢穿宽松的白衬衫,走起路来自带清风。
  前台双目发光, 笑盈盈地招呼他, 并且告诉他,荆觅玉请病假了。
  沈迦玉设想的惊喜情景泡汤了,只好拨电话给荆觅玉。
  荆觅玉中午吃了生虾,吃完没多久, 肚子就开始绞痛,差点瘫在半路。同事扶她回来公司,她立即躲进卫生间。拉了两回, 疼痛才缓过来。
  在办公室坐下,她疲惫乏力, 先前背上出的冷汗, 粘着上衣。被空调一吹, 凉飕飕的。她把手里的工作整理了一下, 这周基本完成了。于是请假回家休息。
  接到沈迦玉的来电时,荆觅玉正准备睡觉。她有气无力地接起,粗起嗓子,十分哀怨。“我在家睡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她不给他说话的空档,挂掉了。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闷在毛毯里睡觉。
  沈迦玉再打,她没再接。
  他神情凝重起来。
  老周找上他,一是为了介绍对象。还有一个原因,老周说过:“她心地好,就是以前遇到一些事,心结解不开,类似于生无可恋吧,学名叫PTSD。你俩要成了,是件好事。你俩要不成,你是心理讲师嘛,就多劝劝她,让她对这个世界多点儿眷恋。”
  沈迦玉脑海中浮现出,荆觅玉重病不治,脸色苍白,嘴唇泛青,在死亡来临的一刻,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他来回踱步,最终决定去探望一下她。
  不过,他不晓得她的地址。
  荆觅玉的那些前任们,沈迦玉和巩玉冠联络最多。他问巩玉冠,“你知道荆觅玉住哪儿吗?她生病了,听声音非常严重,有可能想拖死自己。”
  “为什么要拖死自己?”巩玉冠不解。
  “别问,地址。”
  “凭你的经验猜测的吗?”巩玉冠笑了笑,沈迦玉的确有觉得全世界都有毛病的毛病,而且,他自己不觉得这是毛病。
  沈迦玉冷冷的,“来不及解释,给我地址。我怕她出事。”
  这让巩玉冠紧张起来,“地址我也不知道,我先问问。”
  一问,只有孙燃去过她家。
  孙燃正和晏玉、张升荣讨论拳击的事,接到巩玉冠的电话之后,他想了想,“天后公寓,但我忘了几层几房了。”
  挂了电话,他又想了想,然后打断了张升荣的话,“我前女友有点事,我先处理一下。”
  “什么事?”晏玉靠在大沙发,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围起他半个身子。暖光的半张脸,像是勾了一层金色描边。
  三天的噩梦过后,他恢复如常,心底不再烦闷。最后那一场梦,不见小男孩。只有复祝市那肮脏的天空。年纪越长,恢复时间越短。人到中年,应该就能够坦然面对了。
  孙燃微信回复巩玉冠:「我给她寄过东西,有地址。」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地和晏玉说了一下。
  晏玉立即坐直了身子,“你们谈吧,我去救她。”
  孙燃想起荆觅玉说过,晏玉这是她的新目标。那就让她如愿吧。“嗯,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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