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扬琴
时间:2018-08-15 07:26:26

  “什么事啊。”他们那些人的话,仍旧在耳畔。
  薛渺渺的唇瓣轻轻一抿,昏暗笼罩住了她细软的短发:没有结束呢。
  她想:乔惠芳的事,并没有结束。
  被杀的人死于器具,自杀的人死于自己那颗被粉碎的心。
  她想知道,乔慧芳的心怎么会碎得那么残破,残破到不惜挫骨扬灰。
  所以这事,没完。
  ·
  “怎么,你不是说自立门户,不会倚靠家里的吗?我看你这个月加上今天已经连续两次请你们警局的人来吃饭了。”周女士大抵是最近得了一点空,开始隔三差五打这种阴阳怪气的电话来。
  薛渺渺原本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薛先生偷偷给她打了个电话——
  原来,英明神武的周女士此次出差,原本是应该得胜而归的,但未料到,人刚回国没多久就被那个法国竞争对手放了冷箭,抢走了大单。
  周女士一贯是女强人,受了这种气都不肯示弱,更不肯在薛先生面前求安慰。
  那那么多的怨气到哪里发泄呢?
  自然是她这个薛渺渺了。
  反正薛渺渺不喜欢向人打小报告。
  薛渺渺清楚母亲的心思,内心只能是:“……”。
  然而想起薛先生轻声轻气的叮嘱声音,这种无奈之感就变成了一种被强行喂了大把狗粮后的无力感。
  薛先生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一点识破真相般的得意:“我告诉你啊渺渺,这两天你就辛苦一点。哎——其实我也是懂你妈妈的。她经常碎碎念我:‘薛光明,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收集那些哈七搭八的东西有什么用。’她只是不想我反击她:“周女士,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出去跑那些宴会有什么用”,我都懂她的。哎哎哎,她那个自尊心啊。啧啧啧。”
  收集珍稀或有趣的东西,是薛光明的爱好。
  出席宴会或商业社交,是周女士的爱好。
  隔着一个电话,薛渺渺都能想象得出薛光明同志自鸣得意的笑脸,她忍不住逗他:“薛光明同志,虽然说我也常常屈服于周女士的威严之下,但这不代表我是‘忍着神龟’,她要是老这样,我可是要造反的。”
  薛光明于是立刻破功,语气都压低了些,急忙劝道:“哎……渺渺……你就多忍忍,要不然,她发泄不了,会更伤心的……”护妻心切,一秒放下所谓的得意,急不可耐却又满腹温柔的劝解语气,虽说没有指名道姓,薛渺渺却明白,这些都是给周女士的。
  这是通来打招呼的电话。
  而此刻,被薛光明‘庇护’的周女士的声音正在薛渺渺的耳畔。
  于是刚刚下班回家的薛渺渺就一边扭开钥匙,一边顺势用肩膀把门倚开,她一路笑,一路说话:“嗯嗯嗯,你说的对,小的因私废公,不守诺言,按律应当受周女士一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带笑的不满:“什么周女士……”
  “哦哦哦。”薛渺渺顺着来,从善如流,“受最厉害最漂亮的妈妈,一记还我漂漂拳。”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跟我说话这么贫?”薛渺渺一贯在周女士面前能安静如鸡就安静如鸡,突然用上了和薛光明讲话时才会有的调调,周女士立刻警觉。
  薛渺渺抬头,视线和正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骆承川对接上,她继续对电话里说:“我妈妈果然机智过人,呐……我不久前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这个薛光明!”一道中气十足的愤慨。
  薛渺渺偏头一笑,话锋一转,提点道:“不过我看他助理今早更新的微博定位,妈,你大概要去趟法国和我老爸撕一撕了。”
  “法……法……国。”
  在周女士舌头几乎都捋不直,声音也越来越低的动静里,薛渺渺笑意更深:“好了,妈。”她抬头看一眼大厅里的挂钟,“我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用他庞大的身躯把那个法国人压制完毕了……嗯,说人话就是,你失去的,他亲自去帮你拿回来了。”
  利落挂断电话,薛渺渺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她条件反射地回了一下头。
  餐桌上有一个火锅,十几个白碟子,颜色各异的食物被摆在白瓷之上。
  骆承川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踏出来,见她站那儿,招招手,“过来。”
  薛渺渺的肚子毫不客气地咕一声响,让她脸颊一红。
  骆承川站那儿,知她迟疑,索性一边自顾坐下一边用勺子捣着汤底:“不过来,是准备晚上继续吃泡面吗?”
  薛渺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但她还是没动。
  骆承川笑意弥漫,说:“我知道依照你的性格,一定会再去通北村查乔惠芳的事情。今晚不吃饱一点,明天怎么有力气?”
  薛渺渺的眼里出现惊诧:他还真是什么都能猜到。
  “而且。”骆承川把菜加入锅中,“你上回应该吃过我做的早餐了吧,一回生,二回……”
  一道疾风宛如过江急旋,薛渺渺碰地一声,坐骆承川对面了。
  骆承川抬眸看她,她拿起筷子,夹菜入锅:“你不要说了,一件件事摊开来,我要不过来,你好没面子的。”
  骆承川没说话,这么简单就冲过来了,不是她性格啊。
  薛渺渺大口喝一杯橙汁,面不改色:“还有,好啦,你赢了。大晚上在宿舍吃火锅,我要是去吃泡面简直就是自我虐待。何况我明天还真要去通北村。”
  “你还真是……”
  薛渺渺:“脸皮厚。”
  骆承川:“可爱。”
  “咳咳咳咳……”薛渺渺完全被果汁呛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骆承川,后者无声笑,递过餐巾纸。
  她接过,觉得自己约摸是魔怔了。吃他一回饭,又吃他一顿火锅。他怎么每次都能那么赶趟呢?一次是她晨跑,一次是她要去查案。还总有那么多让她不得不来吃饭的理由。一次是为了不拂人家面子,接受道谢。一次是为了养精蓄锐。
  得得得,事已至此,她必须要做点同等的事情还回去:“待会儿我收拾,厨房卫生也我来。”
  骆承川倒是没有推辞:“自然。”
  薛渺渺嗯了一声,“明天回来后的晚餐也我来做。”
  骆承川:“没问题。”
  薛渺渺心里舒坦了。
  “对了,你吃辣吗?”将火锅里的菜捞到碗里的时候,薛渺渺一边舀着,一边紧锣密鼓地思量明天的回报。
  骆承川拿过那边的辣椒酱,倒一点到自己跟前的盘子里,把整个小年糕条扔进去:“吃的。”
  “还有……”他抬眸,薛渺渺跟着看向他,他笑了一下说:“明天的卫生我来搞。”
  “好啊。”薛渺渺捧起碗,“分工干活,我做饭的时候你搞卫生,你做饭的时候我搞卫生。”
  “往后一直如此?”
  薛渺渺想了一下,嗯了一声,“毕竟会一直是舍友,要是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就也这样做吧。”
  她不爱与人深交,但在尘世间遇到的每一个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她都会得体相待。
  你予我蜜糖,我必给你香薄。
  愿不曾亏欠,也不曾真心错付。
  室内的烟火气很足,因为骆承川是笑着的,薛渺渺也就多了笑意。
  一来一往,满是食物与笑语。
  
 
    
第12章 意外
  火锅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白沫,骆承川把它们一勺一勺地舀干净,加新汤。
  薛渺渺坐在他的对面,也一点没闲着,一会儿把吃空的盘子整理好,一会儿用公筷适时地往里加料。
  终于,几轮下来后,骆承川实在是忍不住了。“喂,薛小姐,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食客。”
  正在加鱼豆腐的薛渺渺一时停滞了动作,就那么看着骆承川,问:“什么?”
  “像个店小二。”忙得不亦乐乎。
  闻言,薛渺渺抿唇,偏过脑袋,笑了。
  再回过头的时候,她的手一倾,鱼豆腐顺着倾斜的盘子滚入锅中。
  空气中响起她明丽的声音:“可我以前就一直是这么吃火锅的啊。”
  “忙前忙后?马不停蹄?没有人帮你吗?和你一起?”
  说完这话,骆承川自己猛地一顿:她一贯是独来独往的。
  “不过……”骆承川忍不住抬眼看她。
  薛渺渺牵唇一笑,夹了一个海带放入口中,她抬眸,看着骆承川,说:“不过……就算朋友很少,怎么会连一个吃饭的朋友都没有呢?是吧?”
  骆承川放下筷子。
  “以前有的。”薛渺渺耸肩一笑,脸又埋入了碗中,喝下一大口汤,而后心满意足地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再抬起脸来的时候,看着骆承川,这样说:“不过长大后,就越来越明白——还是一个人吃饭自在。”
  骆承川给了她一个疑惑的表情,她笑着接过:“因为对面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和你吃饭,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同桌的热闹,最后免不了变成谁也不会提起的尘埃。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任何会变化的来去与离合。所以——”她微笑:“不如一个人。”
  “不打扰别人,不谋害别人,过我自己的日子。至多清冷一点。”
  有一种淡淡的惊诧在骆承川的心里生长,他品味了一遍,静默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一遍所有人对于薛渺渺的评价:“冷面加工作狂。”她不愿与人有太多的联接,于是就一门心思地去做自己的事。
  是啊,至多清冷一点罢了。除了高效地完成工作。她没伤害过任何人。甚至——她将自己锁在实验室里,这样,外面的人也不会因为她的性格而产生更多的不自在感。
  毕竟——相处的机会少了,怨愤也就没那么深刻。
  “那我是个意外。”
  火锅的扑腾声中,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薛渺渺闻言,看过去——
  骆承川说:“说起来,我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吃火锅。不过我没有薛小姐‘悲惨’,要不是工作特殊,我想,我还是能找出个把朋友的。”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笑,将这个蹩脚的笑话讲的善意无比。
  末尾之处又带了一句:“我能找到朋友凑合,薛小姐却不那么将就。但今天你却和我同桌了,看来我真是个意外。”
  薛渺渺眼里有亮光,破天荒地打趣道:“那你应该感到荣幸。”
  骆承川:“荣幸之至。”
  薛渺渺低头一笑,拿着筷子像是要继续吃东西了。半秒。忍不住嗤嗤笑出声,她抬头:“哎,说真的,我真没试过和一个人通过便利贴认识的。你这算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骆承川回想着这个词,忽得问:“那我这小径,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薛渺渺想了一下,伸着筷子指着他,“猝不及防。”
  连防备都不曾有过的相遇,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厌恶的可能。
  那条小径,自然比别人的通天大道离终点要近些。
  “那干杯。”骆承川抬手,一瓶听装的啤酒悬起,薛渺渺拿过手边的橙汁,迟疑了一下,碰过去。
  她笑:“为意外。”
  阿嚏。
  刚说完,她打了个超级响亮的喷嚏。
  拂手掩面,她羞赧地笑出了声:“这也是个意外。”
  骆承川空拳抵唇,眼底含星,连脸颊都笑得微微发酸。他看着她胡乱撕扯餐巾纸的样子,蓦地觉得她其实和其他的女孩子无异,一样会手忙脚乱,一样会有阳光般的笑意。只不过有一些不同。
  那么是哪里不同呢?
  他的目光从薛渺渺泛红的脸颊上滑过。她仍旧穿着早晨晨跑过后,来不及换下的那身运动抹胸加短裤。黑软的短发,拿下耳饰的耳垂和精致的脸庞。她整个人很高,很瘦,却并不孱弱。高挑又美丽,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高贵。仿若脱胎于极好极好的家庭。
  即便是吃火锅这样热闹的东西,在外人面前,她的吃相也是极为优雅好看。骆承川有一点相信,假若此刻她的肩头有一件披着的黑西装,她会更像是在高级餐厅吃牛排的都市精英。
  温热的目光让薛渺渺察觉,她拿纸巾擦了一下嘴,犀利地抬眸看他:“你这样看我,很不礼貌哦。”
  骆承川手指舒展,手掌轻轻抵着下颌,不答反说:“你有一点奇怪,花很高的价格请同事吃大餐,自己却回来吃泡面。明明不吝啬,却总得不了人心。”
  “人心怎么能得到呢?它时时刻刻会变啊。”薛渺渺与骆承川正面相对,清亮的嗓音,让听的人蓦地一震。
  余震过后,骆承川意识到薛渺渺四两拨千斤,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却将第一个问题架空了。看着她复又低下头吃东西的样子,骆承川原想再问,蓦地,摇头,淡淡笑了……
  看来是不能与外人道的原因,那就别再追问了。
  ·
  过了两分钟,薛渺渺意识到骆承川没有追问,她怔了半秒,继而惊讶,最后完全是赞赏,这种点到为止,实为少见,于是薛渺渺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
  惊鸿般的赞赏情绪,成功地被骆承川捕捉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抬脸起来看她,说:“问问题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其实我也很心焦。毕竟,谁都有好奇心不是吗?可现实就是这样,在很多时候,哪怕终其一生,我们遇到的事情都只有上半段。”
  “算起来,你这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