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扬琴
时间:2018-08-15 07:26:26

  “提高工效啊。”薛渺渺想也没想,甚至直接盘算起来:“假如我的工效再提升一个百分点,就能有效防止此类事件。再不济……我跟刘局说明情况,干脆撤了我的职务,换人干,让我直接就呆实验室里。”
  骆承川:“你说真的?”
  薛渺渺点头:“真的啊,这些话又不是什么交浅言深的内容,我对谁都可以讲,况且我本来就是个不喜欢交际的人,处在领导位子上本身就是一种职位浪费。只是一般来说,我周遭交往的人很少,这些话我也少有人说。在我看来,只要是我真要去做的事情,别人知道和不知道,我都要去做的。没区别。”
  骆承川的目光里有了丝赞扬,他道:“看来鉴证才是你的真爱。”
  薛渺渺静默了几秒钟,笑着一点头:“嗯!骆先生,我觉得物品是这个世上最真的存在。它永远不会因为你有用而来接近你,也不会因为你毫无价值就将你拉黑、删除联系人。无论你是泥是云,你怎样对它,它也会怎样对你。”
  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就在薛渺渺看到何永秋家的屋顶时,骆承川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疑惑地回头——
  他说:“我也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薛渺渺:“嗯?”
  骆承川目光深邃,坚毅的脸庞落在光线里,字句稳重。
  薛渺渺凝眸,听见空气中发散出这样的声音。
  他说:“我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就用别人对我说的那些话来评判你。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骆承川,英文名Carlos,接下来会帮你一起破案。”
  他伸出一只手掌。
  薛渺渺沉默了半秒钟,抬手,五指在他的指腹上轻快地拍了一下,然后潇洒转身。
  含笑,酷酷地说:“薛渺渺。”
  
 
    
第10章 共事
  何永秋家门前早已围了一圈明黄色的隔离带,周遭的许多村民来来往往之际多少都会回眸驻足,间或谈论那么几句。
  薛渺渺拿出证件,门前的警察看过,喊了声:“薛sir。”
  然后,他们就进去了。
  骆承川从背包里拿出一次性的脚套,在踏入厨房重地时郑重穿上。
  薛渺渺绕过地上打了标记的几处地方,小心翼翼地站在了锅台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干涸了,连顶梁上的那个环形凶器都已经被人取下了。
  “这就是案发现场。”骆承川抬头,目光在铁钩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视线一移,正视着薛渺渺的背影说。
  薛渺渺背部佝偻,脖子探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土块做成的锅台,回应道:“是。”
  这句话并没有出乎骆承川的意料。
  骆承川用了一分钟把现场状况扫视了一遍,之后,他的心里就有谱了。
  他又缓步走到门口,顺着地上警方做的标记一路走过来。
  这一路上,越往锅台边走,他的心里的那个答案就越清晰。
  他又蹲下身体,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捻了把地上的泥土,又用近乎趴下的姿势拿放大镜在那看了一分多钟。
  薛渺渺回过头来的时候,见状,脚一跳,身体一抖。反应过来后,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半秒不到,整顿完毕的她绕到骆承川边上,学着他低眉去看,然后问:“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下颌几乎半搁在他后背的胛骨上,白大褂全开,运动型的抹胸贴着他的后背,偏生自己无知无觉,任由热气裹挟住别人的耳廓。
  骆承川回头,健硕的后背弯成一个弧形,侧抵着地面。
  一层阴影落在他短削的发上,他仰头。
  薛渺渺垂着眼看他。
  他的喉结滚动,望她:“薛小姐,太近了。”音色磁如黑胶。
  那一瞬间,薛渺渺猛地和骆承川四目相对,她长长的耳线耷拉在他的脸颊上,眼睛里是他看她的样子。脸色烧红,犹如煮熟的虾皮,却还是尽量稳重道:“那我起来。”颇有些道貌岸然的嫌疑。
  骆承川嗯了声,给她借了把力气,她于是站起,双手背在身后,双腿交叠而站,红着脸咳嗽了几声。
  “刚刚你在看什么。”她的拳头抵在唇畔,眼梢抬起,并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
  骆承川看过去,目光对上再移开。
  他拿出放大镜,对准自己刚刚看的那块土地。
  薛渺渺遇上正事也从来是全情投入,所以此刻,她再次跟了上去。
  只见放大镜下有一个不规则的浅坑。
  “你再往这边看。”当她看得仔细,脑中思索之际,骆承川的声音响起。
  他拿着放大镜,往后移了一大步。
  再抬头,清澈的目光注视着她,问:“你看到了吧,之前那个是重物坠地砸出来的凹痕,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凹痕地方的深浅宽厚大小都一致。”
  闻言,一个想法在薛渺渺的心里应运而生,但她需要确认。
  于是她虚抬起自己的脚,悬在一个痕迹之上,耳线一晃,她抬头,定定看着骆承川:“什么意思?”
  骆承川明白她已经有所领悟了,点头道:“除了最初的那个凹痕,后面几个特别不明显的痕迹就是脚印。运用脚印的大小、走路轻重去寻找案犯在我国已不罕见,相信刘局也请了相关专家前来帮忙。但,薛小姐,有一点你我这种外行人都能够看出来。”
  薛渺渺收回脚,宛然一笑,点了点头:“没错,不止是你,像我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出来,这四周最多的就是这种前重后轻,也就是走路惯常将力道施在前端的人的脚印。”
  骆承川一哂:“是。”末了,一抬头,问:“对了,薛小姐,你刚才来通北村之前看的那份文件是……”
  薛渺渺不知怎么的,眉眼上挑,她看着骆承川的眼睛,脑海中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于是笑意更深:“巧了。”她说:“我看的就是关于案发现场的脚印分析报告。报告里说的和你刚刚说的一样。只是,脚印专家通过比对,明确了“前重后轻”的所属人。”
  “就是乔惠芳。”薛渺渺字句清晰。
  “这就对了。”骆承川语气利落,“我之前来过通北村,看过这四周的地形,何永秋家所种植的田地那边,土质松软且与别处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别。而你看,锅台四周的土虽然经过这些天,湿度和温度都有了变化,但只要稍与其余地方的土质进行对比,就不难发现锅台四周的这些碎土,全是新土,且与田地里的一致。”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骆承川的目光抬起,又从薛渺渺那儿落到地上,“案发之时,频繁来此处,且经常能够接触到何永秋家田的人有重大嫌疑。”
  这话说完,站着的两人陡然陷入了一种迷之沉默里。
  温煦的光线在地上照出一条白路,连带着窗格子的形状也被映照在了土地上。
  骆承川抬起头来,看样子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而薛渺渺此时的模样也是话在喉头。
  他们明明相识不久,却在这一刻默契地明白:对方恐怕怕早已心中有数。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一齐道:“乔惠芳。”
  又一道静默半秒。
  最后是骆承川先笑了,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乔惠芳。”
  村民说,何家,何永秋去城里拉活,乔惠芳负责种地。因此他圈定了乔惠芳。
  但你……
  骆承川的目光落在薛渺渺的脸上:为什么你会往这个方向上猜。
  “因为想不通。”薛渺渺说:“你看啊,假如是他杀,那么,凶手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直接用戴塑胶手套的手去拉那个绳子。我们鉴证科的人之前对于凶器做过检测,发现这是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仿制成品。相似的东西,在三年前的一则杀人案中有过报道。当时是情杀,凶犯是一名机械爱好者。正是因为当时凶犯的兴趣所在,所以不管是此刻的环形工具还是当时的凶器,都有一个开关。按下那个开关,环形才会在受压迫的情况下收拢。”
  “显然——”薛渺渺小心迈一步,昂头,修长的脖子在白大褂的领子下显得更为白皙,“你看,退一万步说,虐杀乔惠芳的凶手与三年前情杀案的凶手一样,都是享受拉着绳子,看着被害人被一点点切割的快感的。那么,假使,凶手力气非常小,按照逻辑来说,选择杠杆或者滑轮才是最省力的方式吧?我想,没有一个犯人会无聊到特地用重物坠落所造成的重量压迫来牵动绳子,从而触动机关。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薛渺渺讲话时,那种画面感就在骆承川的脑内形成,因此,当薛渺渺落下尾音之时,骆承川就顺畅无比地衔接上去了。
  他说:“除非,既要杀了乔惠芳,又要在同一时间牵动绳子,触发机关。也就是,非凶手与受害人为一人不可。”
  “可……”说到这里,骆承川不由得看向薛渺渺,欲言又止。
  薛渺渺掏出手机,边按键边唇角上提:“不过我们还没有证据……通了。”她突然眼一乜,唇一挑。
  千斤顶底部月白土料的身影与身后锅台面上月白嵌饰的样子,仿若两道残月交汇于空中,缓缓合二为一。
  当初乔惠芳用湿润的棉被包裹着千斤顶在锅台上反复试验的场景,宛若眼前。
  乔惠芳大抵不会想到,她某次直接将千斤顶放置锅台上,在无数次的试验中无意间沾染上的土料,成为了吐露真相的决定性线索。
  “陆霄。”
  “渺渺,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我这边找到关于乔惠芳死因的一些线索。”
  那边静了一瞬,仿佛是陆霄顿了一秒。而后,他说:“我这边也是。”
  “乔惠芳的死很可能是自杀。”
  “吕东平案发当天和同村的一个妇人以及她的孩子在一起,他们在做将女孩子变成男孩的手术。实则,是骗人圈钱的幌子。”
  薛渺渺脱口而出:“难怪,难怪他当时不肯说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原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那就对了。”薛渺渺眼一眨,“既然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在被怀疑人之列了。我这边其实是这样的……”
  薛渺渺把自己和骆承川的发现一五一十告诉给陆霄。
  陆霄听完后,沉默了半晌,他说:“渺渺,那你们先过来。”
  薛渺渺说了声好。
  而此时,因为尸体原因,迟迟没有给出自杀还是他杀明确论断的法医,及时地传来一条新的讯息:侥幸残存的死者手指上有向内的伤痕,应该是死者进入环圈后,生怕自己掉下来用力扒拉着边缘时留下的口子。
  这样的消息让薛渺渺一时难以消化。
  生与死的边缘里,乔惠芳非但没有用胳膊肘向外顶环圈,以造出逃生机会。
  反而。
  她反而生怕自己抓不稳,功亏一篑。
  寻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然而,她却不惜选用了最残忍的一种。
  到底,怨念为何?
  
 
    
第11章 来往
  两个多小时后。
  薛渺渺处理完所有文件交接的工作,刚一推开门。
  砰啪——
  庆祝用的彩带桶被孟刚一弄,五颜六色的带子扑了薛渺渺一身。
  “Surprise!恭喜谬姐又完成一个大案子!”孟刚保持着拿彩带桶的动作,一脸憨笑。
  于静原地转了一个圈,恰好正对薛渺渺,她满面含春,语带雀跃:“忙了这么久!我们可算是能休息啦!”
  打印机边站着的几个人也看向这边,唇边含笑,忍不住揶揄道:“谬姐,下班大家去吃饭庆祝吧。”
  或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又或许是今天下午在通北村想到的那一切太过骇人听闻,薛渺渺一下子觉得满身的疲累倏然卷紧了自己。
  她站在一屋子人中间,有那么一刻,眼前白了一下,连脑袋都空了一瞬。
  真的结束了吗?
  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一张张得闻“乔惠芳系自杀”消息的人的脸上,平生第一次生出这样浓厚的不真实感。
  鉴证科……
  目光上抬,定格在室内的LOGO上。
  她唇角情不自禁呵出一口气:把证物所倾诉的所有线索一一告知刑侦方,是鉴证的缘起,也是终点……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唇一牵动,脸上带了些笑意,随手从包里拿出一张烫金色的卡,于静见状接过,低头一瞧,忍不住激动起来:“杏芳斋的VIP卡!”她几乎蹦起来,看薛渺渺的目光也多了丝考究。
  眼看薛渺渺突然被弄得有些尴尬,于是科里那些性格外放,且并不讨厌薛渺渺的几个新人,登时着手起哄,缓和气氛:“哇!金V啊!谬姐!你这是大出血啊!是不是抢了银行啊!”
  薛渺渺少有的羞赧了一下。
  她捏了一下鼻梁,“你们不都说最近挺累的嘛,作为鉴证科,确实,我们把这案子所有的资料都交接出去,他们又找到了凶手,我们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所以。”她瞄了一眼钟:“下班你们就去好好休息,吃一顿,唱唱歌什么的。”
  说着薛渺渺就习惯性地往实验室的方向上走。
  众人眼见她似乎没有表态去不去,于是就有人劝:“谬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薛渺渺走进了实验室,听到这句,折回来,胸口靠在门栏上,耸肩,拇指一抬:“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啊——”对面一群暂时解放了的人,难得用撒娇般的语气对她讲话。
  她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实验室的门嗒得一声关上了,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碎光从门缝里钻入室内,里面一派昏暗,只有几点昏黄在门底,像细碎的星光。
  薛渺渺将外套一脱,趴在老地方静静小憩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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