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异霖冷笑着凝起灵力朝那个方向攻去,却直接穿过了门,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沉璎适时也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嗤笑一声:“看来异霖上仙不止嘴笨,实力也很一般。”
沈异霖皱眉,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应该啊……”
他正欲再试一次,沉璎悠悠地开口了:“不用浪费力气了,这结界只有晏睢元能解。”
沈异霖的面色看起来很是不甘心,他不觉得自己与晏睢元的实力相差许多。
沉璎:“不如你帮我想想,怎么骗他帮我解开这结界?”
沈异霖:“……好办,你只要跟他说你恨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就好,他自然什么都会依你。”
沉璎乐了:“看来我和他还真有一段我不知道的前尘往事。”
沈异霖:“是啊,所以你出去之后,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去了戌寅门,你自然什么都想得起来了。”
说罢,他戴上面具,藏起了眼底所有的狠戾与阴鸷,转个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璎望着他离开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若有所思。
照他说的做?当她傻呢?
第97章 重返仙界(7、8、9)
瀛洲只有一成不变的白昼, 没有夜晚, 所以时间的概念格外模糊。
沉璎不知道自己在屋里被困了多久, 反正无事可做, 只能躺在床上与器灵相互吹吹牛逼。
许久过后, 晏睢元终于回来了, 面色冷漠, 步伐似乎也沉了几分。
沉璎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还在把玩手中的那个石刻匕首, 只瞥了一眼晏睢元笑道:“哟还晓得回来呢?说吧从哪儿学的‘无良咒’, 我可不记得你离开嵇洲前有学会。”
她当初只把他逼得牙痒痒, 实在看他可怜就把“无良咒”的存在大概告诉了他,却没有真正的教他具体如何操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千几百年不见, 他就学会了。
晏睢元淡淡道:“机缘巧合。”
沉璎嗤笑一声:“行吧, 不说拉倒, 那您老将我关在这儿目的是什么,你总该告诉我吧?还是说,您觉得当初在嵇洲双修的经历颇为得趣,这千百年来吧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起,所以想要反将我关个几百年再双修一番?仙首大~人~?”
沉璎说着突然夸张地摇了摇头:“哦不对,差点忘了,你们瀛洲只有晨没有昏, 哪里来的午夜梦回?那就是白日做梦喽?”
晏睢元任由她如何讽刺都无动于衷, 正欲开口说话, 却在看清她手中的匕首时目光一滞。
他三两步就大步迈到了沉璎面前,夺过她手中的匕首。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哪来的?谁给你的?”
沉璎笑意直达眼底,鱼上钩了。
他认识这东西最好,给她省了不少麻烦,不然叫她盲目地去查,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你认识这匕首?”沉璎明知故问。
晏睢元的神情突然有了几分极为罕见的慌乱,但他又极擅长故作镇定。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你该有的东西。”
沉璎早在看到匕首上密密麻麻篆刻出来的咒文的时候,就知道这把匕首不简单,虽然她不知道这上面的咒文具体是什么用处,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是清楚。
沉璎顿时戏上心来,面色骤然一冷:“省省吧,晏睢元,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万年前我在瀛洲,便与你相识,不是吗?这匕首有什么用,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是套话,她自己自然不敢多说,语气倒是笃定得很。
晏睢元本就心虚,难以置信地瞪着眼,虽然望着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都想起来了?”
沉璎坐起身,认真的看着他,语气肯定:“是。”
晏睢元怔愣两秒,唇瓣微颤,最后也只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还是通通化为了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沉璎内心翻起了白眼,指望从他这个闷葫芦口中套出话来真是她痴人做梦。
但她想了想还是冷静道:“我要回戚家。”
晏睢元毫不犹豫地否决:“不行。”
沉璎冷笑:“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为什么你总能一边看似诚恳地道歉,一边又做着毫不悔过的行为?你所谓的‘对不起’就是把我关在这里吗?”
晏睢元目露几分藏不住的痛苦,但还是很坚决:“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将你留在这里。”
这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就算是他自己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沉璎觉得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保护保护,所以你倒是说啊究竟在保护我什么?”
晏睢元:“只有将你锁在这里,才能保证你不会被带到戌寅门去……”他解释,“如今虽然当年集结起来屠了戚家满门的仙门都已经纷纷陨落,但那些势力却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最近又有冒头的迹象……”
沉璎骤然瞪大眼:“什么?戚家满门被屠?”
她这才刚有了关于自己的宗族的线索,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就得知早已满门被屠……这算什么?
晏睢元一怔,发现了她的异样:“你……不知道?你没有完全想起来?”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失言说多了。
“是不是有谁来见过你?到底是谁?无论是谁,无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沉璎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要。回。戚。家。”她一字一句一顿地道。
嵇洲的势力都是以宗族为界限的,她独自在嵇洲飘荡了成千上万年,一直以来都只当自己是一股没有根的妖风,但天晓得她得知自己竟然也是有宗族的时候有多高兴。
她不仅有根,而且还是仙根!
她甚至生不出任何怨恨,也不质疑自己既然有宗族为何会沦落到独自在嵇洲吃尽苦头,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宗族、自己的归处。
可他现在却这么认真地告诉她,她的宗族早已满门被屠?
沉璎转瞬就已从床上下来,在地上站定,拽住了晏睢元的前襟:“我。要。回。戚。家。”
她再次一字一句地说道。
晏睢元望着她,叹了口气,握住了她抓在自己前襟上的手,声音柔了几分:“看样子你是真的没有记起来。乖,听我的,留在这里吧,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将当年的势力从瀛洲连根拔除,确保你的安全,我就带你回戚家。”
没有记起来也好,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要也罢。
她还是当那股没有根也永远不会为谁痛苦为谁停留的妖风吧。
沉璎:“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如此听话地坐以待必过?是,我确实因为一些我已经不记得的事故而失去了记忆,而从你的表现来看你似乎也是那个事故的参与者,如果你真的心有歉意,就不要让我更恨你。”
她望着他深邃的双眸,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道:“不要让我更恨你。”
晏睢元回望她的眼眸,不得不承认,事情终于还是失去了控制。
对他来说,她本身就是最不可控的啊……
“好,我带你回戚家,也将你口中的事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听,但你要先告诉我,是谁来过这里?”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原本他以为在云景胜境里,她起码是相对安全的,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
云景胜境的那些侍官他都知根知底,能钻空子的就只有前来参与常会的上仙和他们的侍从了。
沉璎深谙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所以并没有明说:“等你将往事都如实告诉我,我自然会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晏睢元只好为她的不信任而苦笑:“好,我都告诉你。”
说罢他就解开了那道透明屏障的禁制,带着沉璎一道离开云景胜境,前往戚家,更准确的说是戚家遗址。
“万年之前的瀛洲,人仙与妖仙共存,由于人界又分四界九洲,妖界唯有一个嵇洲,而且人界的灵气也比妖界充裕许多,所以飞升上来的人仙远比妖仙要多。
“那时候的瀛洲以宗族势力为划分,人仙飞升之后有各家仙门可以选择,而妖仙则没有选择,因为瀛洲只有戚家这一家妖门。
“人妖不相容,自古以来便争端重重,有传言道以半妖之仙的血为祭,即可彻底关闭戌寅门,也就是妖飞升至此的大门,从此瀛洲便可再无争端。
“于是各家仙门首次联合起来,杀进戚家,屠戮其满门,又劫走所谓的半妖之仙,放血祭在戌寅门下,自此戌寅门彻底关闭。
“但这般所作所为到底是有违天道,天道降下惩罚,当时参与了屠妖的人仙有不少直接灰飞烟灭,剩下的虽得以苟存也齐齐被折了寿,所谓的仙再也不是不死不灭的存在,而仅有千余年的寿命,那些仙门世家相继陨落,瀛洲人丁凋零。”
沉璎听着冷冷地嗤笑一声:“活该,因果有报,他们既然有断了一个种族的升仙之路的野心,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又问:“为何你们十二上仙依然能有漫长的寿命?”
晏睢元:“许是天道的选择吧,选择我们来维持瀛洲的秩序,万年来瀛洲一直很平静。”
沉璎联想到之前沈异霖让她去戌寅门放血的行为,又是一声冷笑:“所以我就是当初那个被放血祭天的半妖之仙?”
“是,瀛洲大部分的仙都是下界飞升而来,但由于妖仙数量较少,戚家只好选择传统的繁衍子嗣的方式,诞下的孩子生来便是仙胎,而你是当时瀛洲唯一一个人仙与妖仙结合所诞。”
“你的父亲是戚家家主,你的母亲是一个人仙。”
光听这样的介绍,沉璎就知道,即便是万年前她活在戚家,也定然不太好过吧?
毕竟混了血的杂种,在哪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啊。
沉璎又问:“那你呢,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既然你这么愧疚,是亲手屠杀了我的父母,还是亲手割破了我的心口将我血祭戌寅门?”
晏睢元一默:“……都没有,我只是旁观者。”
沉璎嗤笑着撇开眼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晏睢元垂下双眸,他并没有说谎。
他确实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那时他作为仙门晏家的家主,是肯定要参与屠妖之征,但他并没有亲手屠戮任何一个妖仙,更没有接触过沉璎。
当时他所持的晏家只是各家仙门之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家,只是其他大家的附庸。
他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跟随着大军来到戌寅门前,亲眼看着她被压在石碑上剜开心口,鲜血滴在石碑上,泛出腥红的光芒。
鲜血唤醒了缠绕在戌寅门石柱上的铁链,那些足有手臂粗的铁链一根一根刺穿她的身躯,将她单薄的躯体捅成了刺猬,又紧紧缠绕,好似活的一般,吸取着她身体里的热血。
她找到了人群中的他,就算连气都喘不上了也紧紧盯着他不放,只是唇瓣抖动着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是什么反应呢?
连血祭仪式都没有看完,就转身匆匆离开了,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
晏睢元回忆着,双眼突然猩红了起来。
他没有认出她!他怎么会没有认出她!
当时的他急于去赴约,赴一个生死之交的好友的约,所以匆匆离开了。
只是他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了整整等了几个月,也不曾等到对方来赴约。
他不怪对方失约,每年的那几天都会去等。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当初被血祭的戚家阿璎名字叫做戚沉璎。
而他那位有生死之交失约数年的故友,沉兄,也叫沉璎。
玉佩为证,当时他还嘲笑过怎么会有男子有如此娘们的名字,原来他所认定的挚友沉兄,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只是用了幻化之术所以才让他一直以为是个男子。
他就那样亲眼看着她被血祭戌寅门,同时又因为他急于去赴她的约,而恰恰错过了她被抽干一身的血。
沉璎虽然觉得当年发生的事凄惨而又叫人沉痛,但她到底只是想听故事一样听了这么一段往事,并没有任何记忆,所以怨归怨恨归恨,但并不是那么深刻。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的人都不对劲,又不知如何劝起,只能抿着唇沉默。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戚家。
戚家与世隔绝,位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群山巍峨绵连,却幽寂得没有任何杂音。
原本气势恢宏的古寨如今已经门壁凋零,甚至连大门都半开半掩摇摇欲坠,门前的石阶残破而凌乱,两旁的石雕都被斩碎了头颅。
一看就知这里荒废已久。
沉璎落了地,看着这残破的大门,就有一种出之欲出而又无法描述的熟悉感。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看似摇摇欲坠。似乎一碰就会整片倾塌,所以他们并没有站在上面行走,而是双脚微微离地的浮空着。
“这里……还有谁在吗?”
沉璎情不自禁地发问,问完才觉自己的可笑。
都说了,满门被屠,哪里还能有谁在呢?
晏睢元却点点头答:“有的。”
沉璎睁大了眼:“真的?”
晏睢元:“你随我来。”
一直穿过一座又一座残破凋零的屋舍,他们直奔戚家深处的一个屋子。
晏睢元推开陈旧的屋门,沉璎率先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好像是戚家的祠堂。
一个妇女模样的人跪在蒲团上,背影看起来十分瘦弱。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惊讶地缓缓转过身,有些警惕地道:“谁?”
沉璎正不知如何作答,晏睢元先回答了:“芹姨,是我。”
听起来倒是与那妇女十分地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