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现在肯定在背后骂你了。”孙栩听萧如景这么一说马上乐了,他亲眼见过人家做生意被他磨得不行只能让利的模样。
“说不定吧。”萧如景笑笑,他这人随性,心里倒不是十分在乎人家是不是在背后骂他。
“说回宁家这事吧,我娘他们说,从前这宁家老宅本就是长房二房同住,各自占着一半的。自从那二房的老爷夫人过世,只留二房兄妹两个孩子,二房的房产都被长房吞了。最近有风声说,宁后那边施压提出宁澄已是能够掌事的年纪,长房再以保管之名占着二房的房地财产实在说不过去。传言说二房要重新分割出来,归还于宁兄。”
“这都找人修缮粉饰了,半就不离十了吧。”孙栩年纪小,家里长辈惯着,从小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所以说,本属于你的东西莫动妄念,吃到肚子里头,再是不愿意,人家也能有本事让你吐出来。”
谢白这次却觉得孙栩这话说得没有半点错处,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他们这么半天都聊其他去了,谢白看向萧如景问道:“如景,那你今天叫我们这般急匆匆的,不会就是为了聊聊天吧。”
萧如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幸而阿白你提醒,我差点真把正事给忘了。”说着,拿出一张纸来,放在桌面上。
谢白接过来,仔细一瞧,整张纸都是关于一句尸体的情况的,大致是死者乃是中毒身亡了,但是在之前案件处理的时候却因为仵作检验不够到位,断为了伤势加重自然死亡的。
萧如景随着年纪增大,这些年兴趣也愈加广泛,不再局限于到人家花园里头荒山野岭到处挖,或是在家里破坏奇珍异宝惹萧相生气了,他现在对于尸体的兴趣更大,时不时喜欢偷偷去翻翻尸体,或是义庄堆放的或是典狱处理出来的,检验一番,再与他人检验结果比照,若是遇上从事此行业还能交流一番。
“阿白,这个案情看着可否眼熟?”萧如景看着面色有些凝重的谢白问道。
第52章 公断
52、公断
宋谊被连翘领着来到万春殿之中, 向来大胆的她小脸上有些不安, 应该也猜着了此番被请过来并不是什么善茬。她抬头看看自己的母妃萧如清,又看看宁后身旁的苏言。
苏言只能稍微点点头回应宋谊望过来有些无助的眼神, 让她不要过于紧张,实话实说便是了。宁后端坐在座上, 看着与宋谊眼神交流的苏言, 似乎想到了什么。
“方才王昭仪你自己也说了,孩子小打小闹很正常, 也不可过于去计较,对吧?”宁后转头看向王亦柔问道。
毕竟是自己刚刚在众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好不认,王亦柔不清楚宁后问话的用意,不敢贸然回答。倒是一直与她不对头的杨意如抢先了句道:“王姐姐自己说的话岂会不算数,她是最较真的人。”这一话即使王亦柔不说话也按着她认了。
宁后前一番话铺垫了下去, 便顺势把真正想说的讲了出来。“本宫觉着这事情是发生在谊丫头和谆儿之间,就是有了些损伤, 总归是孩子之间玩闹时候的矛盾, 做大人若是插手其中,总觉是显得小气了些。还是孩子们的事情交由孩子们自己解决去吧。元嘉,宫里头一群孩子们你为长姊,弟弟妹妹闹矛盾了, 理应由你这做姐姐的处理。元嘉, 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这事闹大了或者拖下去对萧如清与宋谊绝无半点好处, 宁后不想为难她们, 但若是由她出面袒护,多少还是还引起王亦柔不满,甚至宁婉沆瀣一气吹吹风,这事情便没玩了。不如把事情往小处说了是孩子之间的事情,由着作为姐姐的出面。毕竟嫡公主的名头压在那里,也不敢有人造次。处理清了,毕竟孩子心性,其他人也不好从旁挑刺儿。
“是,母后,儿臣身为长姊,带好底下的弟妹本就是分内之事。儿臣愿意领命处理这事。”苏言在宁后面前领了命便从宁后身边走到堂前,她年纪再小,也是皇帝亲封一品嫡公主,地位要比下头许多嫔妃高出一大截,下边的人包括颐指气使的王亦柔也没话可说。
苏言稍稍颔首向下头众人示意后,便走到了宋谊与宋谆身边,平和却不是威仪看着两个孩子道:“阿谊,谆儿,我作为长姊虽说才德也属平常,到底比你们虚长那么几岁,你们待会儿先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我再来公断,你们看这样如何?”
两个孩子闻言皆抬起头看着苏言。宋谊不必说,她平日最依赖信任这个长姊,有她在跟前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马上就如同捣蒜一般点着头。
宋谆这小娃娃一向熊得很,仗着自己是如今宫中唯一的皇子,几乎都能横着走,那些个姐姐妹妹没有不敢招惹的。唯独在苏言面前挨过几次暗亏,吃了瘪,此时宋谆看着苏言温和的浅笑着的脸,都有些胆怯,也只能够点头。
苏言见他们都点头答应,便先看向年纪较小的宋谆道:“谆儿,我接下来的问题,你可都得老实作答,可不准有半句虚言,听懂了没有?”
平时张牙舞爪虎得很的宋谆此时在苏言面前大气不敢喘,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有一点反驳的胆子。
“好,姐姐问你,你可曾对你谊姐姐恶作剧过,有几次?在哪里做的?做了什么?”苏言问宋谆。
“公主你...”
王亦柔见着自家那儿子在苏言这样步步逼问下直犯怂,正想要开口阻止,却让身边的杨意如打断呛了句:“皇后娘娘都说交给元嘉公主了,姐姐你发声,是对娘娘不尊?还是对公主不服?”
平日里头各宫嫔妃多少都受过王亦柔的气儿,也极其厌恶母子几人嚣张不糊的行事作风,此时杨意如一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侧目。此时王亦柔若再自做什么,必然是众矢之的。
宋谆面对苏言直视的眼神只能老实的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有几次了,有扔过虫子,有拿弹弓射过...”
面前的苏言仍看着宋谆,仿佛知道他有所隐瞒一般。被眼神逼视着,宋谆又挤出几句道:“还泼过冷水...还有一回儿勾坏了她的新衣裳...”
一件有一件宋谆曾经干出过的人神共愤的熊事儿暴露在宫中众人面前,听得底下的人也是议论纷纷,越往下边说王亦柔的脸色越是难看。此时不必说什么,是非曲直大家心中自有公论,这般顽劣的孩子若是自己亲生吊起来打一顿都嫌轻,如今还好意思追究别人。
“好,接下来轮到阿谊你了。”苏言满意的看着下边各人此时面上的反应,转身走到宋谊面前,温声问她道:“阿谊,仔细说说你昨日为何对谆儿动手?”
“他昨日又躲在暗处拿弹弓射我,已经好几回了,前几次伤人了就跑,此次自己摔倒了没跑成。我不想他下次拿这玩意儿再伤我,便想夺那弹弓,一时不慎指甲划了他的脸。”宋谊这孩子虽说说话有些欠考虑些,但总归性子十分坦率,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皇后娘娘,言姐姐,虽说是不小心的,但作为姐姐是不该的,我已经知错了。”宋谊说事情,不失时机的表了自己的态度。
苏言不由笑了,心道这丫头实在伶俐得很,顺势再推了把:“阿谊,你说弹弓伤了你,伤了那儿了?”
宋谊身后的宫女稍稍扒开她侯景,可以看见脖子后边一处淤青。宋谊有些犹豫道:“这次并不重,上会儿伤着额头。母妃让我好之前别出门,别计较这些小事。”
王亦柔一脸铁青,原以为自己占足了理,此处可以好好的踩萧如清一头,没想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如此这般,便也不能完全说是阿谊做姐姐的不该了。”苏言说在场面上的话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下头的人自然听得明白,不能更赞同这话,倒不如说是宋谆那熊孩子平日里头尽干些惹人嫌的恶作剧,这回儿也只能说活该。
“阿谊她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对之处,马上道了歉。那你该怎么做呢,谆儿?”苏言笑着看着面前低着脑袋的宋谆。
宋谆甚至不敢看自家娘亲王亦柔那张黑脸,只想赶紧认错赶紧解脱。“我错了,往后不敢了。”
事情告一段落了,各宫嫔妃对那王亦柔积怨已久的气儿也出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好戏也看够了,便是各回各家的时候了。却见那坐着的萧如清脸色十分不对,分外惨白渗着寒,腰身似乎有什么问题,难受得起不了身。
宁后只能让各宫嫔妃先散了,命锦笙立马去请太医到万春殿这儿来给萧如清看诊。这一番把宋谊吓得不轻,刚刚才从宋谆那事情缓过一口气儿,现在母妃又这般。
宋谊急得想掉眼泪,围在萧如清跟前着急道:“母妃,是孩儿不孝,惹您生气了,才让您这般难受的。”
萧如清摇摇头,摸摸女儿的脑袋,轻声安慰她道:“我身子不适与你并无关系,你并没有做什么错事,我们母女二人向来行事磊落,堂堂正正,他人就是再怎么别有用心,也挑不出错来的。”
片刻,太医便匆匆赶了过来。后宫嫔妃但凡有些权势的都会培养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或是医女,遇着关键事情能帮上大忙。宁后此次召的这位太医姓叶,名唤叶启元,是兰姨的远方侄儿。
那叶太医隔着帕子为萧如清诊脉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没有马上说出诊断结果,反复诊了几次,方才起身,低声把结果告诉兰姨让她转达。宁后听了之后,对苏言道:“言言,你先带谊丫头出去回避一下,我与你萧姨有话说。”
“好。”苏言看出来宁后也觉得这事棘手,便温言劝着一脸担心的宋谊先到偏殿里头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来。
万春殿已无闲杂人等,只留下宁后与萧如清,还有侍立在一旁的兰姨。宁后面色有些凝重的对萧如清道:“如清,你如今的脉象有些麻烦,胎脉已虚,怕是保不住了。叶太医建议及早落下,不然甚至会伤及母体的。你毕竟还年轻,还是有机会的...”
“娘娘,对外公布我有孕吧。”说了一番十分不合常理的话,萧如清的神情却十分冷静。“这孩子与我无缘,却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的走一趟。”
宁后静静地听着萧如清的话语,沉默着不说话。
只见萧如清看了宁后尚且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自己的,有些遗憾道:“那时以为和娘娘一般,盼着到时候兄弟俩可以作对玩伴,如今这状况怕是不行了。那时不公布是因为如今宫中波诡云谲,敌暗我明,若是我公布了,总是会有人坐不住的。”
第53章 义庄
53、义庄
这个案情看着如何不眼熟, 明明是中毒身亡,却被巧做设计, 伪装成了自然死亡的。谢白捏着那张萧如景写着验尸情况的纸, 问面前的萧如景道:“尸体属于何人?”
萧如景放下茶杯回答道:“尸首属于京郊驿站上陈驿一名姓陈的小守官, 原本是边地幽州台的一名军户,今年才使了些钱银上下好一番打点,终于在京郊谋了这份在上陈驿站当驿丞的差事。”
“哦,幽州台?谢白毕竟与萧如景相交多年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要点,边地幽州台不是别处,正正就是如今晴柔殿宁昭容的亡夫余将军当年镇守之地。
“你猜世界上会不会真要这般巧合的事情呢?”萧如景话里有话的看着谢白,这些年相处下来,谢白愈发觉得萧如景肖似其父萧相,看着吊儿郎当的外皮, 里头深藏不露。
“谁知道呢。”谢白心道,事件大多亏心事情不可做, 瞒得了一时却终究瞒不了一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巧合?”孙栩有些不解的问道。
谢白与萧如景一来一回的打着哑谜, 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的孙栩却有些迷糊,毕竟当年这个事件在京城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 他在崇州老家那儿呢, 对其中细节知晓不多。
“小栩儿,跟我们走一趟,到时候便明白了。”萧如景故作神秘的笑笑, 放下茶钱准备起身, 三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每次有约聚头,迟来的那一个结账。
如此盛暑的日子,到义庄里头实在是件十分煎熬的事情,一路放置的尸体有许多已经散发出些让人难受的气味了。几人跟着看守,用帕子捂着口鼻往里头走。
孙栩年纪最小,平日里看着一身虎胆,到底还是个未经事的小少爷,到底与活了两世的谢白,还有见惯摸惯了死人的萧如景没得比,此时他的脸都有些发白,但一路死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萧如景看着也忍不住劝他道:“小栩儿,你要不到外边去等我和阿白吧,第一次见着这么堆着的,难受是正常的。”
孙栩强忍着反胃的难受,摇摇头,圆杏眼里头的神情倔得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谢白前世处处跟着谢侯到大理寺打牢做事,也这样,心里有些同情孙栩,劝他道:“阿栩,难受你就说。”
京郊这义庄不小,毕竟京城人口众多,不明人士的尸首本就多,或是典狱案件涉及的送来也不少。
正当盛年的守官驿丞突然死亡,还是需要查明的,仵作的结果被萧如景再次向验证而将其推翻。萧如景毕竟是萧相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其他人就是不给他萧如景的面子,也得给萧相的面子。
这个原本要以病逝告结的案件突然便被重视了起来,陈驿丞被应该送回给家属处理的尸首,被扣押在义庄的单间当中,待进一步将案件情况查明。
这般炎热的夏日,初初进来还不觉,这义庄越往里头走越是莫名的叫人从脚底生出凉意,头皮发麻。建这种停放尸首的义庄选地都是背阳极阴之地,又往下挖了一层,越走越黑,加上这死人处所自带的阴邪之气,叫人心里发麻。
前面带着他们的都点上了烛台照路,这样一照,四周显得鬼影重重的,周围路过走道两侧也有停放,白布遮体,只能零星偶尔能够看到些从不甚干净的白布底下露出来些许没有血色的手脚或是杂乱的头发。
谢白手臂突然被抓着,饶是他这般镇定的人也不由心惊,回头看才发觉是孙栩靠了过来,可能是紧张没有意思的就近抓住了他。
孙栩半点没有平时那般神气的小霸王模样,眼睛里头满是紧张,下唇都快让他要破皮了。谢白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手轻轻拍了攥着自己手臂的手安抚道:“别紧张。”
“快到了。”把着烛台的看守突然回过头对他们几人道。刚才没有细瞧,此时才发现这看守久在这义庄之中,似乎也深受影响,烛火之下苍白的脸,凹陷的眼窝和脸颊,莫名带着些鬼气。
“有劳了。”萧如景常出入这座位置处于京郊的义庄,自然没少与这看守打交道,十分熟门熟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