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鬼魂们见状纷纷离去,只留下曲朝露和沁水。
“起来。”曲朝露扶起了沁水,挽着沁水将她送到了椅子上坐下,“先镇定一下再说吧,我都听着,你不要慌。”
“大娘子,我没事。”沁水咬牙注视曲朝露,握了握拳,道:“常欢翁主那贱人怀孕了!奴婢偷偷去看了郎中给开的安胎方子,抄了一份拿去外面的药铺里询问,竟发现那方子是给有孕三个月以上的妇人用的!”
曲朝露顿时如遭雷击,常欢嫁给刘亦贤明明才不过月余,那三个多月的身孕是哪来的?难道她和刘亦贤……
“那对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沁水恨的眼睛暴红,“比刘亦贤娶大娘子你的时间还早!”
曲朝露震惊难当,眼中交杂着猜疑、恐惧和混乱。她惊疑不定的开口,未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平静的像是冬日的子夜:“那么,当初诬陷我与小厮通.奸,促成我被沉塘的人,是刘亦贤和常欢翁主?”
沁水的指甲几乎要团进掌心里,她道:“是!还有刘亦贤他那狠毒的杜姨娘的份儿!”
“沁水,你是因为查到了这件事,被他们发觉,所以就将你灭口了是吗?”
“是!奴婢隐忍了那么久,终于逮到个机会,偷听到了他们的话!”沁水的眉眼被深深的阴鸷之气所笼罩,“刘亦贤和刘家嫡出的二郎君眼下在朝堂上官职等同,谁也不让谁。杜姨娘想要刘亦贤能挤掉嫡子,成为下一任刘家家主,可刘亦贤到底是庶出的,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奈何杜姨娘心比天高,和刘亦贤两个攀上了常欢翁主,想借着翁主和大长公主的势力支持刘亦贤上位。刘亦贤做小伏低的讨好常欢翁主,又给翁主和大长公主承诺,若是帮助刘亦贤坐上刘家家主的位置,刘亦贤就率领刘家支持大长公主的同母弟溧阳王。那溧阳王多半有谋反的心思!对了,”沁水又道:“当初东平侯因涉嫌谋反而下狱这事,好像就牵扯了溧阳王进去。谁料溧阳王得以抽身,东平侯却死在狱中。奴婢现在想着,只怕是今上在拿着东平侯警告溧阳王呢!”
曲朝露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对溧阳王这个远在封地的皇叔,她也和众多百姓一样甚至忘了这么个人。
曲朝露脑子很乱,努力的从沁水的话里理清楚自己被害的前因后果。
然后她理清了:
杜姨娘和刘亦贤想要做家主,需要强大的姻亲支持,因此刘亦贤攀上了常欢翁主,两个人暗通款曲。刘亦贤给翁主和大长公主做了承诺。
为了能在刘老爷面前不露出破绽,刘亦贤不动声色,由着她曲朝露嫁进来,而他以外出公干为借口离开。
之后杜姨娘便安排了那个小厮,诬陷曲朝露,刘亦贤“恰好”回到刘府,将曲朝露和小厮捉奸在床。
最后曲朝露被刘家长辈们处死了,依得是刘家家法,刘亦贤半点错处捞不着还博了把同情。之后就是常欢翁主和大长公主想办法与刘府结亲了。
沁水仰起脸,将眼中的泪光以愤怒灼干,化作冷厉的口吻:“大娘子还记得嫁进刘府后得了病、长了疮斑的事吗?那也是杜姨娘和常欢翁主里应外合做的!她们在大娘子的饮水里烧了符,大娘子那段时间喝的都是阴损的符水!那两个贱人觉得大娘子太过美貌,怕刘亦贤归家后见了大娘子会生出恻隐之心,所以才将大娘子变成那副模样!她们还害怕做了坏事会惹得鬼敲门,故意在刘亦贤回来的前一个晚上在刘府里布下了法阵,挡住一切阴间的窥视。”
沁水凄厉的吼道:“奴婢真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她喘了几口气,又道:“奴婢得知这些后想要逃出刘府,却没能做到,被府里的人察觉告诉了杜姨娘。杜姨娘要鸩死奴婢,常欢翁主却命人弄了个铁笼子把奴婢连夜淹死在鸳鸯湖里。那贱人说,让奴婢尽管将一切都告诉大娘子,让大娘子再愤怒再痛恨也一点办法没有。贱人!都是贱人!为什么地府不收了这些贱人,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呵!
曲朝露的手心里不断溢出鬼气,指甲上的蔻丹已经嵌入掌心,艳红色的蔻丹和黑色鬼气交织着袅袅散在湖水里。
她愤怒的颤抖,双眼猩红。她从没有这么恨过,杜姨娘和刘亦贤想向上爬与她退婚便是,可他们却为了颜面和遮掩常欢的事,草菅人命,连累得爹娘一把年纪还被人戳脊梁骨。
凭什么她就该死?
凭什么他们害了她还能扶摇直上?
杜姨娘、刘亦贤、常欢……
“我忍够了!”曲朝露身体里埋藏的嗜血渴望在一瞬间破土而出,暴涨的占据了她的身躯。
她凄厉吼道:“我杀了你们!”
曲朝露宛如箭一般的冲去了通往阳间的道路,所行之处赫然留下黑幽幽的鬼气,弥散在鸳鸯湖里。
她的愤怒和凄狂,搅动了湖水,湖里的水鬼们纷纷吓得不敢擅动,哆嗦着看着曲朝露冲去阳间。
没人见过这样的曲朝露,被仇恨所控制,凶残的仿佛能用那双纤纤玉手直接将人撕成碎片。
沁水想要拦住曲朝露,却根本跟不上曲朝露的速度。
湖水翻搅得更厉害,水鬼们甚至站不稳,有种鸳鸯湖要整个翻倒的感觉。
曲朝露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个纤瘦却狰狞的背影。
她已经化作厉鬼了!
刘亦贤和常欢翁主不知道今晚对他们来说,会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恶梦。
曲朝露在刘府前祭出镜子,狠狠将一张符咒贴到镜子上。一股狂猛的力量瞬间以她为中心,击打在刘府的屏障上。
只听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刘府的屏障被整个击打成碎片。
屏障一破,睡梦中的常欢翁主感觉到恐怖的气息在靠近。她从床上爬起来,刚将刘亦贤推得半醒不醒,卧室的大门就被一阵狂风猛地冲开。
霎时冰冷的阴风簌簌灌进屋里,将刘亦贤冻得清醒无比。
夫妻两个从床上爬起来,看到了曲朝露立在门口,那厉鬼索命般的姿态和眼神。
刘亦贤忍不住惊叫一声,指着曲朝露:“你、你……朝露……”
常欢翁主也吓坏了,连忙从枕头下掏出她的镜子和符咒,拍了符咒吼道:“贱人,给我滚出刘家!”
然而这次常欢翁主所引以为傲的法器,未能撼动曲朝露分毫。
常欢开启了刘府的屏障,以为能将曲朝露远远的弹出去,却不料曲朝露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用仇恨的泛着红色的眼睛,咬死般的盯着他们。
她的身上隐隐溢出令人胆寒的黑气,墨发飞舞如张牙舞爪的枝叶,单薄的衣衫似缥缈的鬼影被风摇摆。
常欢见曲朝露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慌忙的再扯出符咒使劲往镜子上贴,打出一道又一道攻击。可曲朝露却迎着常欢的攻击一步步走过来,慑人的眼底是雪亮的恨意,杀气翻滚,带来犹如数九寒天的冰冻凛冽。
常欢吓得再也撑不起妖冶花容了,失色的惊呼:“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翁主不是清楚吗?”曲朝露声音极冷,似有无限怨恨,全凝在这一字一句上,“怎么,当初费尽心思陷害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是不是?”
常欢一惊,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你、你都知道了?”
“你淹死沁水,让我们主仆二人见面,不就是为了借她的口把真相都告诉我吗?怎么样,没把我气得崩溃,反将我激成了索命的厉鬼。常欢翁主觉得如何?”
秋末本就天寒,常欢翁主更是被曲朝露语气中的森冷骇得颤抖哆嗦。
刘亦贤甚至面色如堆雪,惨白着脸问常欢:“什么?你把沁水给淹死了?”
曲朝露的视线猛地刺向刘亦贤:“什么高门贵公子!从头到尾不过是个自私败坏的阴险小人!刘亦贤你放心,我杀了常欢下一个就是你,然后是你那心比天高的姨娘!”她收敛不住唇齿间冷毒的恨意,厉声道:“常欢,还我命来!”
眼看着曲朝露朝着自己扑来,常欢翁主只能尖叫。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个曲朝露厉害的吓人,常欢翁主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她,甚至在她的面前自己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曲朝露逼到常欢面前,双手十指弯作狰狞的形状,指尖蓦地长出两寸来长的尖利指甲,那点点蔻丹如凄艳的血色。
她双手狠狠划过常欢的脸!只听“嘶啦”一声,伴随常欢痛彻心扉的惨叫,常欢那张美人皮上赫然印着几道爪痕,鲜血溢出,难看恐怖到极致。
常欢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她被毁容了!她的脸!她的脸!
曲朝露冷笑着看常欢,只觉得痛快!这样恃强凌弱快意恩仇的感觉,是有多酣畅淋漓?如今她不再是毫无反抗力的小小水鬼,她成了索命的厉鬼,她的胸口还有那宝镜的法力加持,即便是三五百年的老鬼也不见得有她厉害!
这样掌控别人生死,对仇人想杀就杀的感觉,真是无比的痛快!
心底压抑的所有冷毒瞬间迸发出来,从牙缝中挤出:“常欢,你以为就这么简简单单吗?我会一点一点折磨死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再度逼上去,近乎野蛮的虐杀常欢。
常欢的惨叫难听的犹如一颗颗毛栗子刮过嗓子,叫得惨绝人寰,痛苦到极点。可是整个刘府却仍旧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睡觉,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曲朝露早已经在踏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用宝镜和符咒设置了结界,隔绝了屋子内外的所有声音。在外人看来,这间屋子依旧是漆黑安静的,屋中的男女主人也依旧在沉睡。
常欢倒在了地上。
她的腿被曲朝露打断了,骨头碎裂的声响,把刘亦贤吓得失禁,屁滚尿流的朝床底下爬。
常欢哭着在地上爬来爬去,一边怒火中烧的看着刘亦贤。这个没用的男人只知道躲着,居然忘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正在被人虐杀!
常欢扭头瞪着曲朝露,两眼像是要冒出血来,疯狂的叫道:“曲朝露你敢杀我……我……我是今上的表妹常欢翁主!我娘是今上的亲姑母!你敢杀我,我弄死你妹妹,我弄死你爹娘弄死你全家!”
“那也得你有命活着才行!”曲朝露冷笑,“这间屋子被我下了结界,没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到明天早上躺在这里的只会是你们两具尸体!你说有谁能替你做主?”
“你……你……”
“就算大长公主知道了你是被厉鬼所害,怎么还能查出是哪一只厉鬼吗?难不成大长公主还要找去地府兴师问罪?”
曲朝露狠狠打出去一道厉风,抽在常欢身上,“自作孽,不可活!”
“啊!!”常欢惨叫至嗓子嘶哑,喘着粗气抱住身子求道:“别杀我,曲朝露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和沁水。是刘亦贤迷惑我的,都是刘亦贤和杜姨娘!”她指着半个身子缩进床底、裤子上一片濡湿的男人,失望又痛苦的吼道:“求求你放过我,求你了!我肚子里有孩子,你不能杀我的孩子!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
鲜血糊了常欢满脸,脸上的一条条抓痕触目惊心,深浅交叠着还在渗出血来。
常欢遍体鳞伤,五脏六腑也被内伤搅动得受损衰竭,她爬过的地方蜿蜒出一道道红的扎眼的血痕。头发散乱,面色煞白,她哭着嚷道:“你杀我是一尸两命,你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不能杀死无辜的孩子……这个声音在曲朝露的内心深处嘶喊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像是要冲破一个牢笼,拼命的提醒着曲朝露不要被戾气控制而成为一个杀人的魔头。
然而曲朝露对这个声音置若罔闻。
她浑身都是戾气,满脑子都是仇恨和酣畅。复仇的火焰将她焚焚燃烧着,烧没了她的理智。她被戾气控制着成了嗜杀的厉鬼,再也想不起“良知”是什么东西。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这几个人!虐杀!让他们生不如死!
随着常欢翁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肩膀被曲朝露的手臂整个穿过。
曲朝露的右手戳进了常欢的肩膀里,抓着一团血肉从她后面刺.穿出来,一松手,手中常欢的血肉落了一地,刺鼻的血腥味将床底下的刘亦贤吓得抱住脑袋发抖。
常欢叫得嗓子已破,犹如破麻袋般的趴在地上呜咽:“曲朝露,你放过我……”
曲朝露将手抽出来,又带出常欢的血肉飞溅。
她舔了舔手臂上残存的鲜血,冷笑道:“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让你痛快的死!常欢,这是你该受的!”
常欢捂住了下坠得厉害的小腹,已经感觉到隐隐的疼痛。她哭着颤抖,眼睁睁看着曲朝露再度扑来——
“露娘子住手!”
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屋子里,与此同时,曲朝露的结界被摧毁,仿佛是有四面高墙哗啦啦的坍塌下来,曲朝露甚至能听到结界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虚空中飞出两条铁链子,将曲朝露缠了起来。她惊讶,衔着愤怒的眼神看向两条铁链的末端——是牛头和马面两位将军!他们用铁链捆绑住曲朝露,焦急喊道:“露娘子快住手,鬼魂杀人是重罪!再不收手便要下十八层地狱了!快随我等回地府去!”
第32章 安抚(加粗)
曲朝露恼怒的目光剜向牛头马面, 冰冷道:“别拦着我。”
从她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煞气, 太过令人震惊,牛头马面也不由心下胆寒。
“露娘子不要执迷不悟,快随我们回地府!”
“我说了别拦着我!”曲朝露吼道,“我今天定要杀了仇人!”
眼见得曲朝露开始挣扎, 牛头马面已感受到他们锁万鬼的铁链快要被曲朝露挣断,情急之下喊道:“露娘子这样闹, 考虑到城隍爷了吗?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知不知道你再这么杀下去,他就是跪在十殿阎罗面前磕三天的头也保不住你?”
严凉……曲朝露被戾气包裹的神智里破出那么一丝清明,严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这瞬间她的动作迟疑。
牛头马面趁着这片刻功夫, 赶紧打开回地府的法阵。法阵光芒大现,曲朝露陡然回神, 再想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眨眼的功夫就见周围不再是刘亦贤的卧室,而是城隍庙的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