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熹笑,“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不过要和你下棋……”那你还是吃糖吧。
天色将暮,赵戈命人来请他们父女二人。到了之后白熹愕然,只见满院子全是兔子,有灰有黑有白,有肥有瘦,有老有幼。
赵戈捧过一只小白兔到白玉茗面前。
小白兔右腿上绑着布条,那布条白玉茗很熟悉。
她吐舌笑,亲手拆了布条,取出一个红色的长形钥匙。
白熹因为白玉茗的调皮再三向赵戈道歉,赵戈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皆大欢喜。
“茗儿,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白熹吩咐。
白玉茗装成傻女阿弃来的,没什么行李,不过莫染霜很照顾她,这两天为了哄她,给她买了些风车、连环之类的小玩艺儿。白玉茗感念莫染霜的这份情意,要和她道别,便欣然答应了,“是,爹爹稍等片刻,女儿去去就来。”
莫染霜啧啧称奇,不敢想像眼前这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并非傻女阿弃,而是白知州的亲生女儿。不过她是个直性子的豪爽姑娘,白玉茗搂着她软语道歉,她也就笑了,帮白玉茗收拾了随身衣物并那些哄孩子的小玩艺儿,陪她说说笑笑的出来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身心愉快。
赵戈眉目冷冽。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她要跟他走,他便抱她回来;她要回家,他便送她回家。但分别之际,也用不着笑成这样吧。
“令爱是在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赵戈声音轻飘飘的。
“这个,呵呵,寒舍旧俗颇多,小孩子若问是打哪儿来的,常告诉他们是街上捡的、花下捡的……”白熹呵呵笑。
白玉茗悄悄向赵戈做了个鬼脸。
这个人真记仇,还没忘了她撒谎骗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白玉茗随沈氏去京城了,这时候白玉茗回家,跟谁也说不过去。白熹的意思是还要白玉茗进京,不过单身女子进京,很不方便,况且又要瞒着人,不露出丁点儿风声,这就更难了。恰巧赵戈公事已毕,要返京复命,愿意护送白玉茗,“之前一直是小莫照顾令爱,这一路之上还让小莫和令爱作伴便是。”白熹大喜,将白玉茗托付给了赵戈。
沈氏一行人走的虽早,但速度没赵戈快。赵戈赶在沈氏进入京城的前两天将悄悄白玉茗交还,沈氏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小七的病好了。”她笑着告诉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二人。
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见了面,又惊又喜。
“你生的什么病啊。”白玉格纳闷。
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也担忧坏了。
白玉茗不想多说这些,笑嘻嘻的道:“别说生病的事了,怪烦人的。我还是头回到京城来呢,京城好玩不?祖母和气不和气?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呀?”
第14章 机灵
白家的老宅坐落在出皇城向西一个名叫浣花河畔的街道上,前有浣花河水流过,后依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实属风水宝地。
白府的门脸不大,黑漆漆一道木门,不显山不露水。进府之后,眼界却渐渐开阔,别有洞天。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白玉茗四处张望,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不是爹的,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孤儿,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俸禄又微薄,又单纯不谙世事,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第15章 惹事
稍晚白氏父子四人先后回家,白玉茗等又拜见了大伯父及三位兄长。大伯父白晨光和白熹一样是俊美斯文的中年人,身量略高,眼睛有些近视,看人时总有几分茫然。
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兄弟三人齐刷刷的站成一排,身高相仿,容貌相似,不过老大非常严肃持重,老二面带微笑,老三眉眼灵动,一看就是个淘气的,估计和白玉格不相上下。
这三兄弟长得很像,白玉茗暗中把他们叫做一木、二木和三木。白玉格低声笑,“和我一样。我也是这么叫他们的。不过若是当面叫人,只有三木可以,一木二木要叫哥哥。”
“晓得。”白玉茗明白了。
老三白玉森是能开玩笑的,另外两位不能。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貌美,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随和,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为大儿子取名晨光,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熹字给了二儿子,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听力还行,闻言也笑,“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众人忍俊不禁。
“这不叫随和,叫随便吧。”白玉茗也乐得不行,和白玉格咬耳朵。
他俩本是说悄悄话的,但众人笑声大,白玉茗声音也就没压得太低。但正好她说话那会儿笑声忽然小了,她小声嘀咕的这句话白家一木二木三木和白玉莹等小辈都听到了,又想笑,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竭力隐忍,差点儿忍出内伤。
靳天冬是名十六岁的斯文少年,这时不禁壮着胆子多看了白玉茗几眼。
初见面他便觉得这位小表妹生的很美,却不知她如此活泼灵动,惹人喜爱。
靳竹苓比白玉茗小一岁,是个常爱板着脸的小姑娘。这时候一言不发向白玉茗伸出了手,弄得白玉茗莫名其妙。
“小表妹,你要什么?”白玉茗笑咪咪的问道。
靳天冬忙替妹妹解释,“苓儿并不是要什么,是想替你诊脉。七表妹你不知道,苓儿自幼跟着家父学医,其实家父是哄她玩,但她以为自己医术很好,若在亲戚朋友家遇到她喜欢的人,也不管人家身体是何等的康健,定要替人家诊诊脉的。苓儿这是小孩子胡闹,七表妹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白玉茗乐了。
她慷慨大方的把手臂伸到靳竹苓面前,“有劳小表妹。”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说不出的美感,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苓儿又来了。不管人家有病没病,非要替人家看看不可。”靳竹苓这个举动,白大太太、白微这时也看到了,都觉得好笑。
“真要谢谢小表妹关心了。我这两天觉得不大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小表妹替我瞧瞧,我是求之不得。小表妹家学渊源,医术定是好的。”白玉茗一脸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