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上折子为我求求情,陛下念您是功臣,会开恩的。”贾弘还不死心。
平阳侯心中一动,是啊,上个折子求求情试试,万一陛下开恩答应了呢?
“为父再想想,你莫着急。”平阳侯脸色好多了。
贾弘见事情总算有了转机,欣喜若狂,“爹 ,儿子生母早亡,全靠您老人家了。”
平阳侯烦恼的挥挥手。
平阳侯叫来幕僚,叫幕僚替他起草折子,为贾弘求情。幕僚大惊,但见平阳侯脸色不好,也没敢劝,满口答应下来,私下里告诉了三爷贾弼。
贾弼唬了一跳,“真要求情也等到反王案真相大白了之后,到时候再求情,最多是没用,不至于牵连贾家。现在案情未明,父亲急不可待的上书,未免冒失。”
幕僚叹息,“谁说不是呢。”
贾弼思之再三,去劝平阳侯,“您再等等。案子破了之后,您怎样都行。父亲,现在有关之人全在避嫌,就连太子都不便为娄侍郎说话,娄侍郎现在还在家里闭门思过。”
平阳侯皱眉,“可你大哥等不得,不恢复他的封号,他着急呀。”
贾弼沉默片刻,冷淡的、慢吞吞的道:“父亲,他今年不是四岁多,而是四十多了。四十多岁的人,应该知道克制、忍耐为何物了。”
平阳侯哑口无言。
幕僚遵命起草了折子,平阳侯却迟迟没在折子上盖上他的印章,更没有呈交上去。
贾弘等得不耐烦了,去催问,被平阳侯骂了个狗血淋头。
宫里受气,家里受气,从世子到小兵,贾弘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每天借酒浇愁。平阳侯骂他,他便借酒发疯,“亲娘去的早,亲爹不疼我,看着我从世子沦为小兵也不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一幅他最痛苦他最悲惨的模样。
平阳侯实在不忍心见贾弘这样,明知不对,还是背着贾弼悄悄上了折子,为贾弘求情。
现今年号为隆治,当今皇帝按惯例称为隆治帝。年近六十的隆治帝年事已高,依旧勤政,这天他看完一份奏折,眉毛拧起来了,“把赵戈给朕宣进来!”
内侍官不敢怠慢,忙传旨去了。
宫道上,赵戈信步向前,姿态优雅,也不觉得他走得如何,但内侍官要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他。
“世子爷您做什么了?陛下看完折子,神色便不大好了呢。”内侍官姓金名福,人也确实长得有几分福相,跟着赵戈一路小跑,说话都喘气了。
赵戈面凝寒霜,并不答话。
“您可千万不要惹陛下生气啊。”金福话多唠叨。
赵戈已上了台阶,飘然进殿。
有数名宫人在他前面进的殿,手里都抬着箱子,看封条便知是地方上的贡品。
赵戈进殿之时,两列各色奇珍异宝摆在隆治帝面前,隆治帝略看了一眼,便命令收入内库。
赵戈对这些珍宝原本并不在意,但在那或是金碧辉煌或是火红耀眼的珍宝中有一抹洁白,他不由自主的便看了过去。
那是一座玉山,由白玉雕成,玲珑可爱。
赵戈幽深目光中多了丝兴味。
小白山啊。
第36章 婚事
“啪”的一声, 一份奏折扔到赵戈面前。
这声巨响让殿外垂手侍立的内侍同时心中一颤。
陛下对世子爷发脾气了?世子爷要受罚了?会不会进去的时候如玉人一般,出来的时候身上脸上多了伤口啊?
人人心中均有这样的疑问。
但没过多久,赵戈便施施然从殿中出来了, 不只脸上没伤, 手中还多了只镂空雕刻山水人物图的象牙盒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宝贝。
单这象牙盒子也是件珍宝了, 象牙本身便难得, 雕工又如此生动完美。
世子爷没受罚, 还得着赏赐了。
他自己亲自拿着这赏赐, 很宝贝的样子, 也不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稀世奇珍。
他嘴角噙着笑,看来对这赏赐一定非常满意,非常喜欢。
内侍倒还罢了,宫女们都羡慕起世子爷手中的那漂亮的象牙盒,羡慕这盒子能被世子爷拿在手中,能被世子爷如此钟爱。
如果能被谪仙般的世子爷抱一抱,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摸一摸,那将是何等销魂的享受?宫女悄悄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已是满面绯红, 娇躯温软。
赵戈对内侍、宫女等, 视而不见。
捧着这盒子一直回到雍王府, 回到他居住的心远堂,打开盒子看看小白山,越看越美。
“檀郎所言甚合朕意, 朕将小白山赏你!”耳边仿佛重又响起隆治帝愉快的声音。
赵戈唇角笑意愈浓。
小白山,陛下把小白山赏给他了……
赵戈命人把府中最好的绣娘叫了来,“看到这小白山了么?照着这个样子绣,本世子的家居之服、日常之服上都要这个小白山。”
绣娘唯唯诺诺,“是,世子爷。”细细看了小白山,摹了图,小心翼翼的带着图离去。
赵戈实在喜欢陛下的这份赏赐,晚上都恨不得抱着小白山睡觉。
但是玉做的小山抱在怀里凉凉的、硬硬的,当然是不舒服的。唉,如果是软玉就好了,如果是温香就好了……
这晚赵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时而出现一位玉山似的美人,时而出现一位眼睛又大又圆、活泼可爱的妙龄少女,这少女有时爱他,有时无视他,有时笑话他,可爱的时候极可爱,可恨的时候极可恨。不过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梦中他还见到了他的皇帝祖父,皇帝祖父口一张一合,在慈爱的跟他说着些什么,可祖父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他当然听不到。他着急,他很想知道祖父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就这样急醒了。
更深露重,披衣下床,至窗前抬头仰望天空。
“檀郎,你的婚事便是朕也做不了主,英宗皇帝时已是命中注定了。”祖父的声音,叹息的声音。
赵戈眸光暗沉沉的,如漆如墨,比夜色更浓。
默立良久,他扬声叫人。
四名身穿玄衣玄甲的卫士应召而至,单膝下跪,“世子爷有何吩咐?”
赵戈面容冷静,“你四人立即北上,打听清楚玉翎公主的喜好,尤其是她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样的人令她深恶痛绝。”
“是,世子爷。”甲士得令,利落敏捷的起身,不过片刻之间,已消失在庭院深处。
翌日,大朝会上翰林院学士万思和提出现今功臣之后多有懈怠,不熟悉军事,不上阵杀敌,有些人甚至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因为他甚至不读书。国家养此等人有何用?为长远之计,万学士建议公侯伯世子应六岁便到国子监学习,由饱名之士担任老师,将其培养成为于国于民有用之人。至于已经成年的公侯伯世子,有实职之人自应尽职尽责,无实职之人则需由翰林院、兵部每年联合考试,通不过考试者,便是年过半百也需到国子监重新入学。是为铁规,任何人不得求情。
别人还则罢了,平阳侯先就五脸通红。
万学士这分明是在说他啊。
万学士的提议,文官多是赞成的,“臣附议。国家应该酬谢功臣,但功臣之后也该争气,不拘文才武功,至少有一样本事,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报效国家。”
勋贵那边就不满意了,认为他们这些功勋之家是先祖追随高祖皇帝打天下,屡立奇功,方得的这个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爵位。凭什么还硬要他们的世子读书习武呢?多享受享受难道不应该么?
隆治帝威严的清了清嗓子。
文官和勋贵都很有眼色的闭了嘴。
像这种文官和勋贵强烈争执的事件是很耗时间和费力的,通常一天两天的辩不出结果,隆治帝下旨明日再议。
早朝散后隆治帝招平阳侯至东暖阁,平阳侯长跪不起,惶恐请罪,隆治帝命内侍扶起他,“贾卿一片爱子之心,甚是感人。不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贾卿明白否?”
“臣明白了。臣今后一定管教好犬子。”平阳侯毕恭毕敬。
自金殿出来,平阳侯没什么精神。
一位年老宫女在藤下浇花,殷勤递给平阳侯一碗水,平阳侯正口渴,便接过来道谢喝了。水很甘甜,年老宫女微笑道:“侯爷可知陛下为何之前对贾弘非常宽容?这个原因说起来和昭成皇后有关。陛下以为侯爷和原配夫人之间感情甚深,和陛下对昭成皇后的痴情相似。故此,才会对贾世子格外开恩。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侯爷和原配夫人感情平平,侯爷对原配夫人的饮食习惯、生活起居完全不操心,也完全不关心,不知陛下会作何想?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平阳侯府另眼相看么?”
平阳侯惊出了一身冷汗。
昭成皇后,就是太子和雍王的母亲,赵戈的祖母。她是隆治帝的原配王妃,也是唯一的皇后。昭成皇后人到中年之时不幸因病弃世,隆治帝嫔妃虽多,一直不肯册立继后,可见对昭成皇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平阳侯呆了一会儿,才想到应该向她女子道谢,谁知这年老宫女也是禀性古怪,提醒过他,便低头浇花了,再也不看他一眼。
平阳侯匆忙出宫,惊出了一身冷汗。
接着再议这件事的时候,平阳侯就公然站在万学士这边了,令得一众文官惊讶不已。
贾弘再怎么借酒浇愁,再怎么装可怜也没用了,平阳侯已经上过一次折子,不可能有第二次。
平阳侯骂了贾弘,“陛下有恩旨,你只要立了奇功、头功,世子之位也不是不能还给你。这已是天大的恩典。立奇功、头功怎么了,有那么难么?你过世的祖父,你老子我,你三弟,我们哪一个不曾亲自上阵,血染征袍,哪一个不曾立下赫赫占功。你若真是贾家的好男儿,便奋起直追,不要丢了你老子我的颜面!”
贾弘见平阳侯不再偏向他,伤心得要死。
平阳侯不再管贾弘了。
贾弘的凄凉,他的长子贾准一一看在眼里,心情很苦闷。曾经贾弘是世子,胡氏是世子夫人,平阳侯府将来铁定是他们这一房的,可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胡氏、贾嫆、贾妍被关到善园织布,不知织多少年才能被放出来 。贾弘没了世子之位,落魄成了酒鬼,这一切太让人伤心了。
“都是因为白家那位七姑娘,咱们才落到这一步的。”贾准和他的表妹娄俊俏同病相怜,互诉衷肠。
娄侍郎直到现在还在家中闭门思过,太子府不肯伸出援手,娄家想再起来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娄佳更惨,还在坐牢。娄俊俏总结了一下,认为这些灾祸全是白玉茗带过来的。
“大表哥,不能只让白玉茗坑咱们,咱们得报复她。”娄俊俏牙咬得咯嘣响。
“阿嫆、阿妍正要想要报复她,才落得那个下场的。”贾准提起他那两个妹妹,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他可不想像贾嫆、贾妍似的被关到善园织布,那会要他的命的。
“阿嫆、阿妍笨就笨在亲自出面了。”娄俊俏给贾准仔细分析,“如果咱们借刀杀人呢?根本不露面,白玉茗都不知道谁要害她。”
“如何借刀杀人?”贾准听到不用亲自出面,胆子大了些。
娄俊俏附耳和他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贾准连连点头,“表妹好计策!”
娄俊俏抿抿嘴,笑得很是得意。
娄侧妃的儿子赵成被皇帝禁了足,出不了太子府的大门,找不了白玉茗的麻烦。可太子府还有二殿下赵威呢,赵威是徐侧妃所出,能干是能干极了,却极是贪恋美色。白玉茗年纪小,身量尚未长成,但一眼看上去便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绝色赵威见了,怎敢放过?白玉茗要么等着入太子府,要么就等着得罪赵威那个性情暴戾的皇孙吧。
“白玉茗,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定要一样一样报复回来。”娄俊俏磨着牙,恨到了极点。
白玉茗即将随沈氏一起返回光州,这几天一边忙着收拾行李,一边忙着购买京城特产玩器,好带回光州送人。
通判之女单芝写信给白玉茗,托她到国子监街替她买几刀澄心堂纸。白玉茗和单芝平时玩得不错,这个要求自然是要答应的,便带了翠钱到店看货。
澄心堂纸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店家取将出来,白玉茗看了,赞叹不已。
正要命人包起来,忽发觉店里来了客人,而且是不同寻常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量很高,衣饰华丽,浑身带着说不出的张扬和霸道,打量白玉茗的眼神肆无忌惮,满是贪婪。
白玉茗皱眉,一边高声让店家把纸张包起来,一边捏捏翠钱的手示意她快走。翠钱脸色焦急,连连摇头,白玉茗小声的道:“是冲我来的,我跑不了。只有你能。快回去搬救兵。”翠钱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咬咬牙,抱着已经买好的几样东西冲了出去。
没人理她。
那丽衫少年看也没有看翠钱一眼,只管盯着白玉茗不放。
他做了个手势,外面十几个侍从悄没声息的涌进来,把吓呆了的店家拨到一边,把客人们全部轰走,店中只剩下他和白玉茗两人。
白玉茗是坐在桌案前看宣纸的,丽衫少年不客气的坐到了她对面。
“本王乃信义郡王赵威,太子殿下之长子。”他矜持又自负的介绍了自己,“白七姑娘,你果真如传言所说的一样美丽。本王以为,以你的姿色,想实现你的志向一点也不难。”
白玉茗问道:“我有什么志向了?”
赵威笑,“你难道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想把自己送入宫中,博个前程么?我皇祖父年近六十,又不好女色,你进宫也是没前途,不如进太子府跟着本王吧。”说着话,便伸出胳膊要拉白玉茗走。
白玉茗自头上拨下金钗,钗头向赵威伸来的魔爪狠划,“呲”的一声,衣袖划破。
“好身手!”赵威大声叫好。
他没想到白玉茗不仅是位美女,且身姿灵动,身手敏捷,方才的狎玩之心中多了份欣赏,说话客气多了,“你不是有后妃之志么?那正应该进太子府啊,没有比太子府更适合你的地方了。”
“我可没有什么后妃之志。”白玉茗一脸不屑,“我生平的志向,是杀尽天下贪花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