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格黯然摇头。
他一个人跑出来,当然不是因为沈氏逼他娶妻,而是……
玉茗公主咦了一声,“不是因为这个呀,那是为什么?你有什么心事,快告诉我。”
玉茗公主从小和白玉格一起长大,姐弟之产异常熟稔亲密。
她言笑晏晏,俨然还是从前的小姑娘模样。
白玉格胸中一热,冲动之下,握住她纤小白皙的手掌,“早知你不是白家的孩子,我娶了你岂不是很好?咱俩一辈子在一起!”
玉茗公主瞪大了眼睛,“什么,我和你?弟弟,我,我是你姐姐呀……”
白玉格气恼,“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爹爹亲生的!”
白玉格真是快被气晕了。
如果早知道玉茗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早知道他和玉茗不是姐弟,那他还等什么?不管母亲如何反对,也要娶玉茗为妻,和她长相厮守啊。这世上还有比他和玉茗更合适的夫妻么?没有了。他和玉茗一起长大的,彼此的兴趣、爱好、脾气,一清二楚。
“别,弟弟,你,你别这样。”玉茗公主有些结巴了,“那个,虽然我不是爹爹亲生的,但咱们还是姐弟……我的意思是,我从小把你当弟弟,一直把你当弟弟……”
“可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白玉格执拗又深情。
“你是我弟弟呀。”玉茗公主柔声提醒。
白玉格抹了把眼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早就知道你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你还没嫁给赵戈,如果爹娘祖母都同意我娶你,那你更愿意嫁给我,还是更愿意嫁给他?”
玉茗公主苦恼极了,“可我已经嫁给檀郎了呀。”
这个如果,让她怎么回答。
赵戈在不远处凝视着这姐弟二人,心中怒气升腾。
他就知道白玉格这个臭小子不怀好意,果然,这小子对他亲姐姐早有不轨之心!
“路生。”他叫过侍卫吩咐,“以后看好白玉格这个小子。不许他接近世子妃。”
“是,世子爷。”路生恭敬的答应。
路生狐疑的往那边看了看,“世子爷,这白玉格不是您的小舅子么?小舅子也要如此提防么?”
虽然世子妃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但白家还是世子妃的娘家,世子妃和白家的人亲密亲近,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啊。
赵戈嘿然。
普通的小舅子当然不用这么防,可不想做小舅子的小舅子,可不就得如临大敌了。
赵戈当然相信他的小白山心里只有他。可白玉格和别的男子不同,他是小白山的弟弟,和小白山一起长大,小白山是很在乎他的。
如果没有姐弟的身份,白玉格和小白山岂不是就是……青梅竹马……不,不行,一定不能让白玉格和小白山多接触,一定不能。
“姐弟两个在说什么?”赵戈朗声笑道。
玉茗公主惊喜回头,“檀郎,你来啦。”
她还没有回答白玉格的话,不过她看到赵戈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看到赵戈,她眼睛里有光,整个人容光焕发。
白玉格心中大痛,一声大叫,向着远方的树林疾奔。
赵戈向路生使了个眼色。
路生会意,忙追着白玉格过去了。
“多叫几个人跟着。”赵戈吩咐。
“是,属下明白。”路生边跑边答应。
玉茗公主踮着脚尖张望 ,赵戈环着她的腰,“路生办事很牢靠。”
玉茗公主道:“弟弟有时候很孩子气……”
“娶个媳妇儿便好了。小白山,我会求母妃帮忙,给弟弟寻一门好亲事。”赵戈不动声色。
“那敢情好。”玉茗公主点头。
玉翝王子陪着图罗王过来了。
图罗王看到玉茗公主,脸上流露出企求的神色。
“小白山,他也挺可怜的。”赵戈声音低柔。
玉茗公主有片刻心软,随即冷冷的道:“他有我娘可怜?”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赵戈歉意的看向图罗王。
图罗王忙挥手示意,“我没事,你去安慰小山。”
赵戈正要去追玉茗公主,却有侍从忽匆匆的赶来了,“世子爷,那涂芳没死!又有气了!”
赵戈吃惊,“是么?”
图罗王和玉翝王子也感惊奇,“方才她明明已经断气了。”
图罗王脸上现出狂喜之色,蓦然伸出双手,一手抓住玉翝王子,一手抓住赵戈,“阿翝,檀儿,这个涂芳咱们以为她已经断气了,其实她没死!那么,容姨以为阿妧已经咽气了,会不会……会不会……”
玉翝王子异常激动,“父王说的是!父王,涂芳不是说了么,她命人带回香姨的人头,但一直没有得到,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
赵戈心怦怦跳,“容姨所说自然是真的。但岳母才咽气,便被那位程伯伯背着出去了,或许岳母真的还在人世,也未可知。”
图罗王热泪盈眶。
玉翝王子反手抓住图罗王,热切的道:“父王,咱们继续审问涂芳,逼她把她的手下的姓名、行动等一一告知。咱们顺着她的线索往下找,说不定真能找到香姨!”
赵戈道:“舅兄言之有理。”
图罗王挥去泪水,“那还等什么?快去审问那个贱人。”
赵戈低声说了几句话,图罗王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么办理!”商量妥当,三人重回冷宫。
涂芳躺在玉翎怀中,气若游丝。
她还没死,但身体已经异常衰弱了,看上去没有生命力。
看到图罗王进来,她眼中燃烧起狂热的光芒,伸出干巴巴的、鸡爪般的手,“王上,王上……”
图罗王厌恶的转过头,不愿看她。
他竟然能把这个人当成阿妧,真是瞎了眼了。阿妧善良单纯,美丽娇弱,如天上的仙女,怎可能是眼前这丑恶女子。
玉翝王子喝道:“来人,把玉翎绑起来!”
几名高大的黑衣侍卫应声冲入,转眼间便到了涂芳、玉翎面前。涂芳大惊,“不,不,玉翎虽不是王上亲女,却是王上的亲侄女……”
“父王,您从小把我养大的,就算我不是您亲生的,您对我便没有情意了么?”玉翎悲伤又绝望。
图罗王有不忍之色。
就算不是亲生的,毕竟他养了玉翎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玉翝王子深知这一点,忙大声喝道:“不管玉翎是谁的女儿,她蓄意害人便该死!她指使宫女对玉茗公主下毒,单凭这一点,便可以定她的死罪!”
“不,我没有!我没有!”玉翎惊骇大叫。
涂芳也喊冤,“我母女二人已被关起来了,怎么可能害玉茗公主?玉翎也指使不动大周的宫女啊。”
她忧心爱女,这时已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强悍,眼眸中全是哀求。
玉翝王子冷笑,“除了玉翎,这世上还有谁想要玉茗公主的性命?你们不要想着这宫女畏罪自杀了,便可以逃脱罪责。本王子方才已查清楚了,这宫女房中搜出带有图罗标印的金饼,除了玉翎,哪个图罗人会做这种事?”
“抓起来!”玉翝王子挥手。
黑衣侍卫听命,不顾玉翎的死命挣扎,把她牢牢按在地上。
玉翎快吓死了,苦苦央求,“父王,我是你亲手养大的女儿啊……”图罗王久久没有回应,玉翎绝望之下,又央求涂芳,“母后,你不能看着我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涂芳心如刀割,声音嘶哑得愈发难听,“我知道你们想要香思妧的尸首,可我真的不知道……”
“母后,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玉翎一直在哭嚎。
她没有别的本事,遇事只会求她的父王、母后。父王现在不理她,她只能求母后了。
玉翝王子和赵戈交换了一个神色。
逼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把条件说出来,涂芳一定欣喜若狂,巴不得能合作,爽爽快快把当年那些追杀香思妧的人的姓名、行踪等合盘托出。
玉翎哭得撕心裂肺。
涂芳虽是恶人,但见到亲生女儿这样,她也受不了了,挣扎着过去抱住玉翎,嘶声叫道:“我拿涂家祖传的宝藏,换玉翎一条性命!”
玉翝王子大吃一惊。
赵戈也没想到会到这样的结果。
就连图罗王也想不到涂芳还有宝藏,露出惊讶的神色。
涂芳已经崩溃了,抱着玉翎痛哭,“我活不成了,玉翎若再死了,这宝藏留着何用?不如我把这宝藏献出来,换我女儿一条性命吧!”
涂芳的祖父涂兴旺可不是一般的土匪,他纵横西北数十年,劫掠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涂兴旺这个人很有心计,早早的给他自己准备了风水宝地做墓地,而这些金银财宝就藏在他墓地旁边。如果他活着,便在阳间用;如果他死了,带到阴间用。可惜他被香将军所杀,首级献往朝廷,没能葬回早已选好的墓地,所以他这心思算是白费了。但涂芳的父亲是知道藏宝之处的,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涂芳。
涂父是暴病而亡,当时身边只有涂芳一个人,涂通不在,所以这个秘密世间只有涂芳一个人知道,再也没有第二个知情人。
涂芳眼神涣散,“我祖父一直想登基为皇,可惜至死也没能如愿。我本来以为,祖父的遗愿我可以替他达成。玉翎嫁到大周,将来做了大周的皇后,我可以借玉翎的力量夺取大周帝位,到时候祖父留下的宝藏便可以派上用场了。这都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玉茗公主独自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涂芳看到玉茗公主,凄然而笑,“香家真是我涂家的克星。我祖父命丧香将军之手,帝王梦断;我的女王梦也断在香家后人手里,断在这个名叫白玉茗的小丫头手里……白玉茗,我把涂家的宝藏交给你,你放了我女儿吧。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过的一点也不好,为冒充你母亲,我亲自动手把我烧伤了。我没有了美丽的容貌,我不敢开口说话,我睡里梦里都怕被你父王拆穿,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很惨的……”
玉茗公主冷笑,“你没断气之前,不是一直在向我示威么?怎地重新活过来,肯低下头向我示弱了?鬼门前转了一圈,学聪明了?”
“她想要玉翎不死。”图罗王道。
涂芳确信玉翎没事的时候,就很嚣张;一旦玉翎有生命危险,涂芳就狠不起来了。
涂芳再没人性,也是玉翎的亲娘。拿玉翎来威胁她,还是很管用的。
“母后,不要交给他们!”玉翎大叫,“不要把涂家的宝藏交给他们!那是你祖父拼着性命挣下来的,是你的!也是我的!”
玉翎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宝藏,涂家有宝藏!这个宝藏如果落在她手里,她可以花天酒地,可以招兵买马,可以做多少事啊。
玉翝王子哈哈大笑,“这个玉翎不愧是迟禄和涂家的后代,没脑子啊。她自己都性命不保了,还在惦记宝藏呢。这宝藏给你,你有命花么?”
玉翎怒极,“呸!你个野种,你也有脸说我!”
玉翝王子脸涨得通红,拨出宝剑,怒发冲冠,“我杀了你!”
涂芳肝胆俱裂,连连叩头央求,“不要!我交出涂家的宝藏,图罗一半,大周一半,求你们放了玉翎!不要杀我的女儿!”
这时的涂芳衰老而卑微,哪还有从前做王后的尊荣和骄傲。
赵戈是来追查线索的,宝藏之事实属意外,他也不甚关心,沉声喝道:“宝藏之事暂且放在一边。你若如实供出派去追杀我岳母的那些人的姓名、行踪,或许我们可以网开一面,饶你女儿性命。”
涂芳怔了怔,苦涩低笑,“还是为了香思妧,你们还是为了香思妧……唉,我自毁容貌扮作她又有何用,到头来是这样的下场……”
“姓名,行踪!”玉翝王子不耐烦的喝道。
涂芳失神摇头,“我说了也没用。我派出去的人全是涂家旧人,个个悍勇,姓名可以告诉你们,行踪我能说的就不多了。总之他们一直追到北叶城,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人也没有回来。事后我暗中差人过去追查,什么也查不到……”
玉翝王子浓眉紧锁。
按涂芳这么说,难道就没办法查下去了么。
赵戈和玉茗公主也心事重重。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人如何释怀。
图罗王颓然坐下。
才在他心中燃烧起的希望之火,那小小的火苗,这么快便被浇灭了。
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
图罗王茫然看过去,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仰脸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企求,“王上,玉翎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她死?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
涂芳拼尽最后的力气,拽着图罗王的衣裳站起身,附在图罗王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
图罗王木木的坐着,一动不动。
涂芳凄凉的笑起来,“王上,我心里真是很羡慕香思妧,你自始至终爱的是她,只是她……我这一生,活得就是个笑话……”
涂芳的身子软软的、无力的滑了下去。
这次她是真的死了。
玉翎头埋在地上,双眼无神,哭都哭不出声了。
这对曾经不可一世的母女,现在一个凄凉死去,一个悲惨活着。
玉茗公主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闷闷的出来了。
赵戈紧跟在她身后,“小白山,只要一天没见到岳母的尸体,咱们便能相信她还活着。你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