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程十七
时间:2018-08-16 08:16:15

  “怎么会没用?你手下有能人,我知道的。”陆显脱口而出。
  郭越眸光轻闪,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实,这件事,你该找表哥帮忙的。”
  陆显叹了一口气:“你当我不知道么?只可惜我大哥现在不在锦衣卫了,我,我也不想拿这事烦他。当然,我本来也不想烦你的,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是我表妹,和我亲妹妹差不多的。”
  “知道了,我明白。”郭越轻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那我现在就告假回府一趟。你要同我一起吗?”
  “要。”陆显毫不犹豫点头,“我的马车还在书院门口,正好一起回去。”
  他们在书院,都简单学过书画。陆显笔走龙蛇,画了表妹的肖像。他搁下笔:“这么多天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会不会被当作流民给抓起来?”
  郭越端详了画像,想的却是另外一种可能:这姑娘生的貌美柔弱,孤身一人在外,恐怕很难生存。真被当作流民抓起来还好一些。他更担心的是会不会被迫为奴为婢,或者是遇上不该遇见的人,送到了什么肮脏所在。甚至是已经不在人世……
  但这些猜测,他自然不敢直接告诉好友,只说道:“我这就让人悄悄去找。”
  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不能声张。
  陆显自然感激不尽。
  郭越笑笑:“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如果真找不到,还是报官吧,或者让锦衣卫帮忙。”
  陆显迟疑了一瞬,点头:“嗯。”
  姑娘家名声要紧,可是再要紧,都不及性命重要。他暗自祈祷,希望表妹没事。
  陈静云这些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脑袋时常隐隐作痛,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些零星画面。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她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可是,每当她去努力回想时,都头痛欲裂,也想不起来。
  她的异样,早有人告诉了季安。
  季安这段日子,心情不大好。他努力布局,皇帝最终还是放过了陆晋。他不免感到失望遗憾,他早知道皇帝感情用事。当这感情用事的对象,是他自己时,他觉得还好,这是一大优点。可当这感情用事的对象换成他的对头,他就感觉很不妙了。
  不过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皇帝得知陆晋的身世后,到底还是生了提防的心思,撤去其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如此一来,陆晋似乎也不足为惧了。但是没有斩草除根,终究还是留有后患。
  这些天,季安老老实实就跟在皇帝身边,细心伺候,不敢有任何异动。
  听说叶婉儿姑娘最近频频头痛,季安怔了一瞬,轻哼一声:“那就请大夫啊,跟我说就不痛了么?”
  这不是宫中妃嫔们惯用的伎俩吗?多日看不见皇帝,佯称病痛,想哄得皇帝去看望,得享恩宠。这姑娘赚他回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季安原本不想理会的,但不知为何,他眼前时常浮现出那双眼睛,水汪汪,怯生生,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他向皇帝告了假,出宫而去。
  不过他出来的不是时候,小光告诉他,叶姑娘刚服了药睡下了。
  “嗯。”季安神色淡淡的,倒也瞧不出什么。
  “主子,把她叫醒?”小光试探着道,“她这几天一直头疼,好不容易才睡下了。”
  “算了。”季安摆了摆手。头疼睡不着?是因为陆晋被撤去了职务?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陆晋把她安排在他身边,究竟是什么用意?
  “主子?”
  季安面色微沉:“让她睡,我回去了。”停顿了一下,他又道,“等她醒了,就说我来看过她,见她睡着,就又走了。记着,只让咱们的大夫给她看。”
  “是。”小光匆忙应下。
  陈静云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迷迷糊糊,犹在梦中。她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知道醒来后脸颊湿漉漉的。
  得知三郎回来看视过她,因为她睡着而又离开,陈静云轻轻点了点头,也不觉得失落遗憾,只轻轻舒了一口气。
  对于神秘莫测的未婚夫,她心里始终有种陌生感以及若有若无的畏惧。这种感觉让她隐约有些惭愧,她眼下依靠他生活,他对她也温和体贴,而她却无法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去全心信赖,真是太不应该了。
  陈静云喝了几天药,脑袋昏昏沉沉的,倒是不像先前那样头疼了。
  这天她精神稍好一些,坐在窗下随手拿起针线摆弄。记得上次他说想要一个绣着粽子的荷包,她还没绣好呢。
  微风穿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也带来了外面不知是谁极低的说话声:“主子这些天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长宁侯府的事儿?”
  “长宁侯府”四个字让陈静云心头蓦地一慌,手上动作微顿,针尖儿竟戳进了肉里。她低头吮去手指上的血珠,心中一片茫然:长宁侯府是什么?为什么她听着竟隐隐有种熟悉感?
  然而当她定了定神,再去细听时,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段时日的长宁侯府,一片风平浪静。上次事了以后,侯府相较之前,冷清了许多。不过倒也无人流露出感伤的神色来。
  老夫人依旧礼佛。
  长宁侯似是迷上了书画,时常待在书房写写画画,自得其乐。
  沈氏也感叹:“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也不差,以前受宠,所有人都盯着瞧着,没错也要给揪出错来。现在没以前那么忙,也轻松了。”
  韩嘉宜自己还好,她最担心的是一直以来都很忙碌的大哥,会不会真正接受突然闲下来的生活。担心大哥胡思乱想,韩嘉宜想方设法又试图不着痕迹地带他散心,帮他开解。
  或是要了解话本行情,或是向他讨教一些风俗见闻,或是邀他赏湖、划船、进香……她换着名目逗他开心。
  陆晋初时只当是她小姑娘家爱玩闹,反正他也闲着,很乐意陪着她。过了几天后,他渐渐意识到她大概是有意哄他开心。
  想到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姑娘专门想了法子哄他,小心翼翼而又格外认真。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免感动:这是他的嘉宜,会担心他不高兴而想方设法哄他高兴的嘉宜。
  其实他对于卸任一事,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但既然她愿意以这样的方法来安慰他,那他承她的情,全力配合就是了。
  她希望他开心,而他又何尝不想让她安心?
  于是,五月中旬,他们数次外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轻松愉悦。
  沈氏冷眼看着,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于是,寻了个机会,她干脆来问女儿:“嘉宜,你近来怎么时常出去?娘也没细问你,是不是你遇上了什么麻烦?”
  “啊?不是啊。”韩嘉宜微怔了一瞬,后知后觉想到似乎真是这般。她想了想,也没隐瞒母亲:“我怕大哥心情不好,就想着多引他走走,出去散散心。”
  “原来是这样。”沈氏轻轻点头,“你们兄妹感情近来一直不错。”
  “兄妹感情”这几个字让韩嘉宜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她试探着道:“其实也不算兄妹啦。娘只生了我一个,可没给我生哥哥。”
  她特意叮嘱了大哥,他们的事,先别说出去,等她探出娘的口风之后再慢慢说。
  “不是兄妹,那是什么?”沈氏摸索着女儿的发顶,语重心长,“嘉宜,你大哥是经过风浪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心情不好到需要你带他散心。”
  韩嘉宜有心想反驳一下,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嘛。”
  “你是没事可做,你就没想着他是不是也没事?”沈氏笑了笑,“万一你大哥原本有事要忙呢?你这样胡闹岂不是耽搁了他的事?”
  韩嘉宜很想说一句“大哥没说有事要忙”,却没说出口。她只含糊说了一句:“那我得了空问问大哥。”
  沈氏点了点头:“是该这样。”
  她其实想劝劝女儿离陆晋稍微远一些,她感觉这两人走的过于近了。以他们的关系来说,亲厚可以,太亲近的话,并不应该。
  但这话眼下并不好直白地说出来。先前倒也罢了,如今陆晋失势,她若明明白白让女儿远离陆晋,倒显得她们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一般。而且如果嘉宜性子再倔些,或许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所以,沈氏只能委婉含蓄地劝说两句。
  这些劝说从表面上来看,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韩嘉宜搁置了去西山碑林的计划,改而询问陆晋:“大哥,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此刻他们在正房外。
  “嗯?”陆晋长眉一挑,“忙什么?”
  “就是,你是不是原本有什么事要做,但是因为我缠着你出门,你不得不委屈自己……”
  韩嘉宜话没说完,陆晋眸中就漾起了笑意:“我喜欢你缠着我。”他声音渐低:“你如果乐意缠着我,那我欢喜都来不及,委屈什么?”
  如今两人情意正浓,他巴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怎么会觉得是“缠”着他?
  “啊……”他突如其来的话让韩嘉宜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分辩,“我没有要缠着你啊。我就是问你,是不是有事要做。”
  陆晋笑容微敛,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到这个问题,他认真回答:“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韩嘉宜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想,甚好甚好,她没妨碍到他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人无事可做的话,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啊。不过娘好像不希望看到她时常和大哥一起出门,那不如找点其他的事情给大哥分散注意力?
  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陆晋含笑问道:“怎么了?”
  “我想,既然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教你写话本吧?”
  “什么?”陆晋皱眉,“你方才说什么?”
  韩嘉宜已经拿定了主意,笑吟吟道:“我说,让你跟着我写话本啊。”
  陆晋有些哭笑不得,但看她兴致满满的样子,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点一点头:“好啊,那就有劳澹台公子教我了。”
  “好说,好说,都是小事。”韩嘉宜兴致上来,拉了大哥一道去书房。
  她让他在桌边坐下,主动帮他铺纸研墨,殷勤而细致。
  陆晋望着站在旁边的姑娘,心想:这大概就是红。袖添香吧?也难怪人人向往。
  韩嘉宜轻声介绍着话本子的写法,其实她也不在意大哥写的如何,她只是想让大哥有个消遣。
  陆晋垂眸,似是认真听着,手里的笔也跟着而动。
  韩嘉宜瞥了一眼,却不由微微一怔。
 
 
第79章 证据
  那纸张上并非他一闪而过的灵感,也不是故事的框架设计,而是人的画像。
  韩嘉宜定睛看去,那人不是她自己,又是谁?寥寥几笔,颇为生动。
  见她看过来,陆晋抬眸轻笑:“怎么?”
  “谁让你画这个的?”韩嘉宜拿起来,细细端详,“不过还挺像的。你学过么?”
  “算是学过。”陆晋回答的含糊。先时在锦衣卫,大家都算练过,简单几笔勾勒出嫌犯的大致模样。只是这话说出来,她未必会开心。他唇畔勾起笑意:“你喜欢?那就拿去。”
  “我当然喜欢啊。”韩嘉宜毫不迟疑,大哥画出的自己,怎么会不喜欢?她心念微转,想到他曾让她做香囊,她到现在还没送出手,不免有些心虚。她定了定神,甚是严肃的模样:“就算你画的好看,这话本也还得继续写。”
  看她强自严肃,陆晋也忍了笑意:“嗯。”
  “能写吗?”韩嘉宜忍不住追问。
  陆晋笑笑:“能吧。我先写一会儿,你看看。”
  “好啊好啊。”韩嘉宜应着,她小心收起了那简单的画像,在旁边静悄悄帮他研墨,也不多话,唯恐打扰了他。
  书房里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隐隐可以听闻。
  不知过了多久,陆晋搁下笔,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写了一点,要不要来看看?”
  韩嘉宜甚是期待,她凑到跟前,刚看第一句,就赞一声:“好,开篇出手不凡。”
  她既是要开解大哥,自然是以鼓励为主。当然,真细看下去后,她发现陆晋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他并不先介绍人物,而是由一桩凶杀案讲起。
  韩嘉宜不由地想,到底是在锦衣卫任职过,细节把控的很好。不过,这关于死者的描述也太像仵作的记录了吧。细致到这种地步,还让人怎么看故事?
  理了理思绪,韩嘉宜委婉同大哥讲起这一点:“不必这么写的,又不是仵作验尸……”
  她耐心细致同他讲了好一会儿,而陆晋含笑听着,时不时点一点头,表示了解。
  他这般配合,韩嘉宜反倒有些许意外了。当初大哥点评她的话本,指出与事实不相符合的部分时,她难堪、伤心,百感交集。而大哥看起来要淡然的多啊。
  韩嘉宜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写?”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在意?
  “也没有,挺有意思的。”陆晋长眉一挑,眸中蕴藏着淡淡的笑意,“而且,你不是挺喜欢么?”
  因为是她所喜欢的,所以他也愿意尝试。
  韩嘉宜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又酸又暖:“我,我上次答应给你的香囊,明天就给你。”
  反正都已经做好了。
  “嗯?香囊?”陆晋轻笑,“我很期待。”
  次日避过众人,韩嘉宜将香囊悄悄塞给陆晋:“按照你说的,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我第一次给人做香囊,你不能嫌弃不好。”
  “怎么会嫌弃?”陆晋眸中漾起笑意,“你是第一次送,我何尝不是第一次收?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是最好的,那你就天天戴着。”韩嘉宜叮嘱,“一刻也不许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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