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你杀的?”在最初的惊惧之后,魏文羡把手往后一背,冷凝了一张面孔,官威赫赫,自他身后陡然升起一股清气,盘旋而成一头威猛麒麟。
女鬼越发害怕,却陡然抬头露出了自己吊死的模样。
魏文羡怡然不惧,卢靖吓白了脸,叶宏舟“锵”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腰刀,而那老仵作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至于贾赦早就身体僵直了。
贾琏无奈封了他的天眼。
“鬼畜耳敢吓人!”魏文羡猛的一跺脚,贾琏便见一股清气自他脚下射出直奔女鬼面门,女鬼被清气一洗鬼面消失露出了她生前的模样。
这是一个面容秀丽,鹅蛋脸的女人,一点也看不出她生前是河东狮。
“是我杀的,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张宝珠眉眼一拧暴喝出声,一副豁出去敢于死的悍然模样。
如此,悍妇模样显露无疑。
贾琏想她是张乡绅唯一的女儿,养成这样泼悍的性格并没有什么不好,只可惜她遇到了更狠心更有谋算的丈夫。
魏文羡看一眼卢靖,“笔墨准备好了吗?”
卢靖从恐惧中拔/出自己来急忙应声,“准备好了大人。”
“张宝珠,你是如何谋害张君一家的,从实招来?!”魏文羡怒喝。
“他不配姓我家的姓氏,他就是我爹收养的一个乞丐,没有我们张家他早冻死在雪地里了,这个白眼狼,这个畜生,哪怕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他也联合那个贱婢把我勒死了,还不够吗,为何他要眼睁睁看着那个贱婢虐待我的女儿!”
张宝珠失声痛哭。
厉鬼无泪,流出来的是血。
那骇人模样实在不是人能看的,卢靖这个老头所幸把头一低只留一双耳朵边听边记录罪证。
“本府命你好生叙说杀人过程,公堂之上禁止大声啼哭。”
贾琏便对张宝珠道:“你不仅杀了人还无师自通吞噬了张君一家的魂魄用于自身修炼,我说的可对?”
张宝珠骇然看向贾琏,越发搂紧了自己的女儿。
“官府要的是真相和凶手,你女儿是无辜的就没人能害她,你若认罪你的女儿我观她和你呆久了开了阴阳眼,我可收她为徒,你可愿意?”
贾琏见她已经动摇了接着道:“张家本是乡绅,大抵有些财物土地,你们都死了,只剩她,那些都该是她继承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侵吞你女儿的财产,我乃国公府嫡长子,你们家这点子家业我还看不上。”
女鬼不知为何看向了魏文羡,仿佛要他一个亲口的回答才肯信。
魏文羡便道:“我可为他作证,他没有骗你,你若肯认罪,你的女儿本府自会看顾。本府现已知道你是被谋害的,他害了你,你害了他,你们两不相欠,本府也绝不偏向。”
“妮妮,那个大人一身正气,妈相信他不会骗人。”张宝珠一指魏文羡,然后又指着贾琏道:“那个人长着一张惯会骗女人的脸,他要收你为徒妈很不放心,但他既是国公府的公子便能成为你依靠,你快去拜师,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记住,要永远把他当父亲孝敬,你去!”
话落张宝珠猛的举起张妮妮就扔向了贾琏,贾琏下意识的接住抱在怀里,然后就听张宝珠道:“你一看就是风流公子,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公子哥最会哄骗女人,最是负心薄幸,我不要妮妮步我的后尘,我只要她遇见良人,嫁人生子一生平安喜乐,所以我要你发誓要永远把我的女儿视若亲女,决不可有非分之想!”
贾琏看一眼怀里瘦不拉几,头发盖住脸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姑娘一阵无语,哭笑不得,“你真的想多了,我家中已有娇妻美若天仙,你把心放肚子里,哦,抱歉,忘记了你已经没有肚子了。”
说完了这些张宝珠便像是脱水了一样靠着柳树干慢慢滑落了下去,脸颊贴着树皮苦涩的道:“这棵柳树和我一样大,是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父亲亲手种在这里的,自我会走路就是我在浇灌打理,它就像另一个我。
自张君和那贱婢联手把我勒死之后我再睁眼便发现自己和这棵树融为了一体,原本我死了便也反思己过,死便死了我没想着报仇,可是他们却开始虐待我的女儿,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衣穿,打她骂她,我眼睁睁看着一颗心每天都像是被刀割一样,我冲着张君和那贱婢咆哮,痛哭,跪在地上哀求,可是都没有用,他们看不见我,我便想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杀了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报应在妮妮身上!”
张宝珠冷笑连连,咬牙切齿。
“我看啊看,忍啊忍啊,直到那天妮妮被赶去睡在牛棚里,一个长工进去了,他死死捂住妮妮的嘴扯掉了妮妮的裤子……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能力,我的手指骨瘦如柴,我一手就插入了那长工的心脏,我攥住那颗跳动的心脏猛的一捏,心脏就碎了,我尝到了血肉的滋味。
我怕有人发现长工的死和妮妮有关,我连夜把那畜生背进山里扔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月亮细细的,大地一片漆黑,我和柳树融在一起,我把张君、贱婢以及贱婢和张君生的孩子一个一个的从屋里掏了出来,我用柳条勒住他们的脖子造成他们自己上吊的假象,再然后就惹来了你们,行了,这就是我杀人的过程,我认罪。”
张宝珠惨然一笑,那笑容又像是嘲讽,“我已是鬼了,只不知大人要如何定我的罪,大人莫非还能沟通阎王爷不成?说来也怪,打从我死也没见过黑白无常,这世上原来是没有阎王殿奈何桥望乡台的?我还打算去十八层地狱逛逛呢,呵,呵呵。”
“你有余愿未了自然见不得黑白无常仙,去不得鬼门关,现如今可以了。”这时贾琏拿着卢靖写好的认罪状给张宝珠看,“你看看,若写的无误就画押按手印吧。”
张宝珠嘲笑的看一眼贾琏,抬手就在纸上按了一下。
“给你笔。”
张宝珠冷哼,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
纸张上却印不出字迹,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
张宝珠冷笑,“从来未见鬼能画押按手印,即便我画了按了又如何?”
她话一落冥空中传来丧葬之音,灯光照耀之处,有一朵彼岸花凌空而开,像是冥界的使者,接着便有第二朵、第三朵,慢慢的浮现了一条彼岸路,黑白无常仙背着寒锁链吟唱着丧歌嘻嘻哈哈的走来了。
张宝珠扶着柳树惊惧的站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张妮妮,微微一笑,似是告别,而后便迎着黑白无常仙走上了彼岸路。
“两位仙人,这条路可度我去彼岸吗?”
“可。”白无常开口。
“彼岸有什么?”
“我们不知,你知,走吧。”黑无常把锁链往张宝珠身上一捆拉着就走。
原本安静的张妮妮忽的奔向张宝珠,“妈,等等我,带我。”
白无常笑嘻嘻一甩袖子,接在地上的彼岸花陡然枯萎、消失,“死人路走死人,生人勿扰。”
“妈,回来——”
眼睁睁看着张宝珠随着黑白无常消失张妮妮嚎啕大哭。
贾琏叹气,一手搂住张妮妮的腰一手盖住了她湿润的眼,“天黑了小孩子要上床睡觉了。”
话落,张妮妮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倒头睡在了贾琏怀里,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在彼岸花枯萎的刹那,挂在柳树上的六盏写着“谢必安范无救”六个字符的灯笼也熄灭了,金粉簌簌飘落。
亲眼见了这等奇异之景,魏文羡看向贾琏的目光不同了,既复杂又羡慕。
“魏大人,给,张宝珠的认罪状。”贾琏笑道。
魏文羡接过便叹气道:“我还能定鬼的罪吗?又是一桩无头公案罢了。”
“大人再看。”
魏文羡疑惑的看一眼贾琏,再度看向认罪状时就见原本干干净净的地方出现了血红的手印和“张宝珠”三个血字,正像是张宝珠哭出来的血泪颜色。
“这……”
“当张宝珠在这上面画押之后阎王殿上就有了她的罪名,谁说大人不能审鬼呢。”
到后来魏文羡审的鬼多了便把这些认罪状装订成了一个册子,流传后世便成了有名的《渡鬼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么么哒~
第30章 凤辣子牵出天香婢
昨夜大雪, 银装素裹下的荣国府更添几分辽阔素雅。
“二奶奶来了。”站在门口的赵姨娘掀开大红星星毡帘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王熙凤多看了一眼赵姨娘,笑道:“这大冷的天怎么让你在这里打帘子?”
赵姨娘禁不住有些想撇嘴, 转而想到这是在王夫人的门口, 便讪讪道:“打碎了太太一只天青釉的美人觚。”
王熙凤听罢用眼角余光瞥着她道:“妾不是那么好做的吧, 看你还往下流走,终究不过是个玩意。”
顿时赵姨娘气个倒仰, 待要发作又不敢,只能把满腔满肠子的委屈愤恨自己咽下。
迈过门槛, 暖气便裹着檀香扑鼻而来,绕过当中立着的百福屏风就看到二太太正坐在上面看账本,王熙凤便笑道:“姑妈用过早膳了没有?”
王夫人眼皮不抬,哗哗掀了几页纸, 淡淡道:“我忙的什么似的吃什么饭。”
这时便听赵姨娘往里面报:大奶奶来了。
王熙凤转身看去就见李纨领着捧饭的丫头们走了进来, 她忙上前帮忙,笑道:“大嫂子辛苦了。”
李纨笑道:“服侍婆婆是我的本分这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才辛苦了, 你那什么化妆品卖出去没有?若赚了大钱可别忘了请咱们坐席吃酒。”
“哎呦快别提了,赚什么钱呢我倒把全副家当都赔进去了,琏二爷坑死我了。”
王夫人冷哼,“那琏二就不是个正经做事的人, 你信了他不是自找苦吃吗,怎么, 如今赔了钱倒想起我这个姑妈了?”
王熙凤顿了顿,帮着李纨把羹汤端上了炕几, 这才笑道:“我来便是想问问姑妈为何把我打点送亲戚的东西都打回来了?这是有什么说头吗?我年轻不知事还请姑妈教我。”
“也不看看你送的是什么玩意,你弄的那些瓶瓶罐罐自家弄着玩也就罢了,没得送到亲戚面前丢人现眼。”王夫人把账本扔下,开始端碗用饭。
王熙凤心里一阵气恼,面上依旧笑道:“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做出来的,说什么丢人现眼,这就严重了,谁家姑娘在闺中时没自己研过胭脂蒸过面霜呢,手帕交相互送着用也是有的。不论我那些瓶瓶罐罐好不好的,姑妈也该送出去试试,好坏也都是咱们家的一点子心意,不伤大雅。”
王夫人淡淡道:“若用坏了伤的便是荣国府的脸面亲戚间的情分,你担待的起吗?”
王熙凤暗自磨牙,呵呵了两声,转脸和李纨说笑,“大嫂子,我送你的那一套你用着可还好?”
李纨悄悄看了王夫人一眼,给王熙凤打个手势,羞愧笑道:“我一个寡居之人不好用那些香里香气的脂粉,就赏给下头人用了。”
王熙凤笑道:“大嫂子也太过小心了,我早想着了,因此送你的那套是去了香的怎么也不用?不是我夸自家的东西,我那玉容美颜膏狠是滋润补水,冬天用最好不过了。大嫂子照过镜子没有,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脸都皴了,鼻孔周遭都起皮了。”
李纨面上一阵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双眼里黯然无光。
王熙凤也是真可怜她了。
王夫人轻咳了一声,“给我布菜。”
李纨连忙转身去了。
王熙凤略站了站觉得没意思,一甩帕子扭身便走。
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就见贾琏还在弄他那个古里古怪的装置,说什么提纯酒精的,她也不懂,她就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回来的。
“我的二爷你还在忙呢,我在二太太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都说她是笨嘴拙腮的佛爷,我看不是,老嘴巴巴的会说着呢,我去没讨着情不说还被奚落了一顿。”
贾琏举起刚分离出来的酒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抬头笑道:“她上头不还压着一个老太太吗,你带着天香寻老太太去,她不爱那些脂啊粉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老太太可喜欢,你没见老太太身边的那些丫头个顶个的水灵漂亮,老太太也舍得给衣裳给首饰打扮她们。”
王熙凤走过来在贾琏腰上一拧,似笑非笑的道:“你又看上谁了,你说出来我替你要去。”
贾琏抓着那只作怪的手笑道:“只是欣赏老太太生活的情趣罢了,我有你一个都喂不饱呢,来两个三个我就要死了。”
顿时王熙凤两靥生红,狠狠啐道:“死鬼!”
贾琏把酒瓶塞子塞严实防止蒸发,接着摆弄自己的蒸馏装置,笑道:“你的口味也太重了,死鬼都要,我上哪儿给你找死鬼去。”
“哎呀你,越发要死了!”
王熙凤一跺脚,“我不和你扯淡了,我寻老太太去,平儿,平儿小蹄子哪里躲懒去了?”
贾琏笑道:“方才芃姐儿哭闹我让她抱出去看雪去了。”
于是王熙凤便开始喊“丰儿”。
贾琏又笑道:“我使唤她去仓上要酒去了。”
这时红儿掀起毡帘走了进来,“二奶奶我听见你唤人就进来了,您有什么事儿吩咐我也是一样的。”
王熙凤便笑道:“还是你得我的心,去,给我把捂了大半年的天香叫进来。”
“哎!”红儿响亮的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咱们的人还是不够使的。”王熙凤和贾琏抱怨。
“我给你说一个人你若敢要来便又是一个细心周到的平儿,只怕你要不来。”
“谁?”王熙凤好奇的问。
“宝玉身边的花袭人啊,那个丫头比平儿又多几分体贴周到。”
“原来是她啊。”王熙凤笑道:“那可是宝兄弟的心肝,我是要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