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巅怔了一瞬,便松了心神,熟稔道,“你怎么来了?”
薛尔曼忽略掉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光洁莹润的脸庞骄傲的抬起,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
袁恒见两人久别重逢,站起想告辞,突的薛尔曼转身冲他行了一礼,道,“想必这位就是袁恒袁大人,不知刚才说的梨花白在何处?”
宋巅难得的抿唇一笑,声音愉悦,“闫峰去置个席面,你先坐下,喝杯茶吧。”
薛尔曼颇有男子风范,丝毫不扭捏,听得宋巅用低沉和缓的声音为她介绍。
“她是宣平侯的姐姐,唯一的女将军,薛尔曼。”
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说出来,真是好听。下句话,她就黑了脸。
“今日穿得女气,内里狂放不羁,你就当是个汉子吧。”宋巅说完,还伸手指了指她的方向。
袁恒一哽,还是站起行了一礼,叫了声,“薛姑娘。”
气氛莫名尴尬,宋巅抬眼看了她一眼,纤眉秀目的,倒是个女人样子,恍惚的才想起林水怜也不知吃到荷叶鸡了没?
林水怜又窝了一头午,想着屋子没收拾,昨个儿的衣裳和被褥也没洗,就是个劳碌命,吭哧瘪肚的扒过儿干完,隐约听见前院有嘈杂声,想了想,去了厨房。
张大厨正热火朝天的颠勺,一侧的婆子见她来了,忙招呼,因着之前她总去,混的熟了,一问才知道来了客人,侯爷正招待呢,挽了袖子上去帮忙。
粉紫装的丫鬟随着闫峰进了客房,一番收拾后,闫峰客气的领着她去后头用饭。
“姑娘,喜欢吃什么,或是什么忌讳?”边走边问。
隔着点距离,雪巧感受着男人的温柔相待,酥着心肠答道,“别叫姑娘了,叫我雪巧就成,闫大哥不记得我了,六年前,我曾为你包扎过伤口,你还夸我来着。”
低头看着羞涩的小姑娘,闫峰有些生硬的避开,“姑娘良善,今日我请姑娘吃顿好的,当是感谢。”
雪巧沉浸于心意,没察觉到男人的敷衍,仍娇俏着笑的婉转,“那可不成,改天得请我去趟酒楼里。”
闫峰笑着应了,远远的见厨房灯火通明,冲着里头喊到,“给我炒几个,一会儿端到后面。”
张大厨抬头应了声,转身擦手,冲着林水怜喊了句,“夫人搭把手。”
雪巧见着本还随意的男人陡然一僵,两人先后转身望了去。
林水怜见着点新鲜的虾,正拿着剪子挑着线,听得大厨吩咐,起身去了灶上,通亮的柴火光映出一张清秀脸庞,雪巧觉得自己比她漂亮很多,偏一侧的男人绷着脸,显出怒意。
“闫大哥,我听刚才喊她夫人,是谁家的啊?”雪巧忍着酸涩,还是问个清楚。
闫峰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瞅着林水怜,怎么就改不了丫头的命呢?
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恭敬的喊了声,“夫人。”
一时厨房里的人都停下手头的活计,垂头站立,张大厨看了眼闫峰,又看了看林水怜,撂了铁勺,微塌着背,近前请罪,“请夫人责罚。”
林水怜愤怒的看了眼闫峰,伸手想扶,又缩了去,环视一周,皆屏气凝声,半晌,才整了整衣袖。
“罢了,你们继续吧。”语气平淡,却暗藏遗憾。
雪巧见了这些,猜测,这位,难道是侯爷的?
震惊之余,连忙行礼,抬头直视她,眸子明亮干脆,问道,“夫人可要回去了?我家小姐正陪着侯爷饮酒,等过些时候来向夫人问安。”
林水怜一听饮酒,就四肢酸痛,浑身难受,也没应她,回头对着闫峰道,“待会儿,就让侯爷宿在书房吧。”
怕闫峰误会,又加了句,“夜深露重,别来回折腾了。”
闫峰想说拢共没几步,这院子才多大点,到底没吱声,点头应下,抬头就见一抹灰色掠过,走的远了。
雪巧现在没空顾及她的闫大哥,只想赶紧向他家小姐汇报,两人各怀心思的回了大堂。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三人对坐着,薛尔曼开口感叹天气变化的快,袁恒搭腔说上几句,宋巅则嗯啊的答应。
后来渐渐酒浓,薛尔曼手痒,拿了佩剑舞起来,风起金戈,快而不破,原本男人的一套剑法,被她舞的猎猎生风,倒也出了柔美之意,其余两人皆赞赏不已,一缸的梨花白快见了底。
薛尔曼有些醉意,刚听闻心中的男人有了红袖添香,愤怒又痛恨,遂,也不在意还有旁人,晕红着脸色迷离的凑近他,眼神没了往日的刚强,竟是孺慕爱恋,直白就恳切,“听说,你有了房里人?”
宋巅在军中练就的铁骨钢筋,醉意凶猛,却屹立不动,女人似有似无的调侃,只当是军中汉子们的常态,倒也没当什么,要说这女人,算的上是他唯一一个觉得有大用处的,不说几年前献的奇招,就说她本人也是豁达志高,丝毫没有谄媚,如他错了,能顶着暴怒之下阻拦,算的上,是个奇女子吧。
“确实。”
简单的两个字差点砸的她眼冒金星,尤其刚才那一瞬的温润,对着她,何时都是威严莫测的,为何?
随手扔了酒杯,略失神的道,“那可得见见这个嫂子了。”
宋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她可弱鸡的很,别当个兵蛋子。”
对面的袁恒都觉出来了,这女将军恐怕对侯爷生了情,男女混在一块,哪能干净呢?
几人把剩酒喝的光了,袁恒告辞回了院子,府衙不大,最广的院子让宋巅住了,只剩下个偏僻的,宋巅和薛尔曼并排行走,黑漆漆的,只前方那么一点细微的光。
“我和父亲被召回京,圣上准备收了兵权。”薛尔曼放慢了步子,能多和他相处会儿。
宋巅酒后脑子更加清明,稍一想就明白了,估计怕是要她进宫的,薛城就能继续领兵漠北。
“圣上准备选秀,回京后,有个准备。”
薛尔曼心头巨震,为何她不是个男子,难道女人就该成天呆在闺中绣花,供男人耍乐吗?
宋巅没多说,她素来脑筋活络,就着寒风,说了句好好休息,回了后院。
林水怜晚间吃了饭,脑中突的灵光一闪,换了小厮的灰袍子,轻手轻脚的去了前院的书房,挑了灯芯,架子上好多书,巡视了一圈,才从角落里找到了之前的话本子,下边一篓子杂书,乐的林水怜弯着眼睛,像只偷了腥的鱼,挑了几本塞进薄袄里,急匆匆的溜回去。
闫峰被侯爷半路上赶回去歇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所以,宋巅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火气上涌,刚想喊人进来伺候,门口匆匆跑进来个灰色人影儿,做贼一般。
“干什么去了?”宋巅性情真不算是和善,对着她时,总是宽和许多,这夜深人静的,是干了什么需偷偷摸摸的。
林水怜吓的一哆嗦,磕磕巴巴的退后了两步,眼睛溜圆,紧张的说,“爷,爷,我去,厨房了。”
宋巅阔步而来,凑近她脖颈,深吸一口气,“说实话。”
林水怜恐怕露馅,不自觉的想捂着胸前的书,转瞬一想,不是掩耳盗铃吗,略放松许,依靠着他坚硬的胸膛,环着腰,温声道,“天太黑,我有点害怕,去了前院寻你。”
宋巅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柔软无骨,只是内里有点粗糙,“恩,进去吧。”
第18章 共乘一骑
林水怜躲过一劫,夜间睡得就不太安稳,天还没亮就心痒难耐,盼着被窝里的男人赶快走,宋巅被她闹的够呛,愠声道,“不睡就滚下去。”
说完,硬是把她脑袋整个圈在怀里,阖着眼养神。
枕着男人有力的臂弯,手搭在他腹部,隔着里衣,能触到一块快的硬疙瘩,脑子里浮现出健硕的体格,肌肉绷紧时的力量,沙哑的低喘,额头的汗水,林水怜的心内火烧火燎,小手顺着衣襟往下滑,直到了隆起处,上方传来抽气声,她又羞涩起来,缩了手,可,点了火,得负责灭啊。
宋巅神清气爽的去练拳,留下手软的小娘子窝在被子里,林水怜光着脚丫去屏风后拿了话本子,爬到床上看起来。
公主新婚,自然和驸马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世子爷偷着瞧了几日就灭了心思,只不过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皇帝得知他私自回京,罚了半年俸禄,遣回战场。
三年一晃而过,边疆战事时有,世子爷一直镇守,只身子越发不堪,伤痕累累,这日夜间,敌军突袭,世子爷被逼至崖边,身侧只余一普通副将,两人情势危急,不慎落入悬崖。
世子因着被挂在树上,侥幸没受伤,只是副将命苦,直接摔在了水潭中,等世子捞出,已昏迷不醒,寻了个山洞,生火驱寒,世子脱了副将的衣衫,想着同是男人,倒没什么不便,脱去了濡湿的外袍,再就是里衣,只不过胸前缠绕的一圈白布,令他百思不解,世子连公主的小手都没牵过,对女人真是丝毫没有经验,猜测是受了伤,环抱着他开始解,解了一圈又一圈,才露出细腻的皮肤,小巧的肚脐上头是两处鼓囊的山峦,颇为壮观,世子惊愕的咳嗽个不停,手下的滑嫩如着了火,烫的他心慌。
天还有些冷,两人皆穿着湿衣,一动不动,知道凉风袭来,世子才如梦初醒,将她的衣衫晾上,把自己烘的差不多的给她盖上,不敢再看。
过了好几个时辰,世子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上前试了试鼻息,没什么大碍,出洞去摘了些果子,破陶瓷碗舀了水,才疾步回了。
果然,副将已经清醒,且穿的整齐,见到他时颇为害怕,却没解释什么,世子心中当然也是不能放过,等回了军中,必定是要惩戒一番,扔了出去,打仗之事,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女副将心知肚明,这位世子爷可一向奖惩分明,她醒来时见光着上半身,便知事情暴露,只不过能陪伴他这几年,已然幸运。
悬崖陡峭,想上去难上加难,只能等人来救援,头两日,两人无言以对,偶尔外出寻找食物,也是听从世子的,只不过,第三日,世子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女副将只能道声得罪,上前帮着按压止痛,又外出寻了草药外敷,世子面容渐渐和缓,第五日,女副将消失了整整一天,日落之时,才扛了头鹿回来,全身是血,怕吓着世子,去河边收拾完了才回去,鹿皮晾着,鹿血端着让世子喝下,烤了块鹿肉,两人分着吃了。
世子无事,就问她为何进的军营,女副将看了眼他,直白陈述,她是仰慕世子,才女扮男装混入,没想到,敌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她本练就的内家功夫,反而如鱼得水。
世子点头,这个副将他有点印象,战场之上,颇为勇敢,只是心慕他,却没什么感觉,他本心死,女副将拿了鹿皮进来给他垫上,世子昨夜就猜测她猎了头鹿,瞅着体形应该不小,而且还收拾妥当,有点对她另眼相待,不过,也,仅此而已。
十日须臾,两人气氛慢慢融洽,女副将心细如发,倒照料的得体,只是心焦还没有人找到他们,这崖底气温偏低,食物几乎也快没了,世子觉得身体好些,两人另外找找出口。
背了鹿皮,女副将跟着世子绕了好久,还是没翻过去,反而找到了个茅草屋,只能先住下,里头一应俱全,女副将猎了个兔子,做了顿香喷喷的红烧肉,两人吃了个精光。
夜里,女副将见天色炎热,脱了衣衫,去河里清洗,没想到这时节,毒蛇到处,竟钻了水里,女副将不察,咬了个正着,嘶了声,硬撑着上了岸,披了衣服,打算拿匕首,结果终究中毒太深,晕了过去。
醒来时,见世子沉着脸,站在床前,开口就训斥了她一顿,大体意思就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即使被咬了,大声呼救总行吧,非得憋着,可好,过了个把时辰,他才发现,再晚点,就直接没命了。
女副将头一次,红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世子真是奇怪,女人不都应该和公主一般,撒娇哭泣,手指破块皮都哭的死去活来,怎么还有这种女人,不哭不喊,堪比汉子。
两人掉了个,世子给她做饭洗衣,这么一番,两人在崖底生活一月有余,世子慢慢的觉得,这样挺好,风景秀丽,做饭砍柴,尤其,有个女人陪着。
女副将性格开朗,不娇柔做作,两人探讨起兵法,竟起了相恨见晚之意,越发和谐。
日复一日,终于,有人找来了。
回到军营中,世子并没有揭穿女副将,反而提拔成了参将,为了庆祝世子劫后余生,军营里的汉子们搬了几大坛子的白酒,烤了个全羊,围坐着大声吆喝。
这帮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男人,酒醉了,就越发想念家中老母幼子,和炕头上的婆娘,渐渐的什么糙话都往外吐,世子以前也听过,没觉得什么,此刻看了眼女副将,见她被围着,一侧的猛汉正说的兴头上,伸手要拉她,啪的一声,酒壶落地,世子扯着她回了大帐,让他们继续。
林水怜正看的入迷,有个婆子进来,说是侯爷让她准备准备,去前院。
林水怜颇为不舍的摸了摸书本的厚度,还有不少呢,只能再藏起来,换了身灰鼠色的直筒长袍,头上束了方巾,脚上蹬了单靴,脸上光溜素净,把手腕子的镯子褪了,才出了院门。
薛尔曼仍旧一身宝蓝收腰骑装,后头跟着雪巧,“你在这等着,我去挑匹马。”
宋巅拿了粗毛刷正在给疾风挠痒,薛尔曼走来见他专注的神情,心中空涝涝的,宋巅此人,言出必行,从不沾染女子,这回既承认了房中有人,必定是用了心思,也不知道,她,能否一争?
雪巧今日也是深色的小厮行头,只是小脸俊俏,胸脯鼓鼓,雌雄莫辩的,见远处有个灰衣小厮近前,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没得吩咐别过来。”
林水怜抬眼直视她,昨夜里闫峰身侧的丫鬟,难道,侯爷招待的是女客?
瞬间就闪现了那天桥上的翟家小姐,绕过她,想往里去。
雪巧颐指气使惯了,见个乡下奴才如此不上道,气的脑袋生疼,转身疾步跑到他前边,一顿呵斥,“你个奴才,瞎了狗眼,速速离去,否则惹怒了侯爷,可...”
林水怜面容平和,这丫头气息挺长啊,见她愣了一瞬,语气软和下来,“你是昨夜的夫人?”
雪巧记性很好,只不过她的这身真是太寻常了,不易辨认,弯了腰行礼,道歉道,“夫人原谅我这回,要不待会儿,我家将军见了,好罚我了。”
“将军?”昨夜里明明说的是小姐,怎的又变成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