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洗朱
时间:2018-08-18 07:31:04

  婆母见儿子诚心实意,对肖娘子暗暗点头,示意让她去扶着他回房,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总不至于生分,她对这个儿媳是一万个满意,而且名声极好,这几回参加宴会,连着阁老家的贵女都喊她一声老夫人,面子里子都足,都是靠着这个能耐儿媳。
  然而,她的夫君却不这么觉得,妻子当遵从妇言妇德,在家从夫,今个儿,还告状去,好生了得。
  “听说,夫人以前在人家府邸教授才艺时,曾被贵人相中,圈禁数月,不若,我也去与母亲说说?”
  他不是个没脑子的二傻子,这场联姻对于他而言,是锦上添花,并不是枷锁铐蹽,妻子若听话,不妨宠着,若不听,他可得拿出男人的气概来,不能任由个女子道是非。
  “夫君莫要说些诛心之言,我与你洞房时,你是晓得的。”肖娘子只觉心底破了个洞,呼呼的冒着凉风。
  男子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晦暗不明,“你若老实,我可继续当你夫君。”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若不老实,你便要休弃我,成了别人夫君吗?
  岂有此理,她欲抬头辩解,不料芙姨娘的丫鬟跪在屋外哭喊求见,言说自家主子昏倒外地,已有多时。
  男人几乎立刻就撒开她,折身疾去,脚步都失了从容,可见其受宠。她不甘示弱,紧跟着前去探问。
  府医正在诊治,床上刚才还水润透亮的小脸此刻苍白单薄,看的他心软,几步并上前,轻声唤她芙儿,轻吻她额头,见她睁眼,虚弱的看过来,忙搂抱着坐起来,问府医到底怎么回事。
  府医也是没想到,文官的家中会发生这种事,大多都是武官家里容易来这出,见大人问道,便一五一十的回答,“这位姨娘已怀有一月身孕,但因着大人强行上弓,有落胎之兆。”
  芙姨娘顿时就埋头抽噎,男人焦急的哄着,又威胁府医必须保住,一场闹剧,让肖娘子看了个全,临走时复又看了眼自己的夫君,人家忙着安慰美人,哪有空看她,反而,芙姨娘边哭边冲着她眨眼,满脸的胜利之色。
  肖娘子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她需要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拖到这么大的年龄才成亲,只因为是临去父母的遗言,到底,有没有爱?以往是有的,可,她更爱美丽,更爱自身,由她决定放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开始,同时,她就应该放弃了这个男人,既然已经放弃,又何须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呢?
  只怪你没本事让我,忘记我自己。
  府中一片祥和之际,夫人突然撂下所有事物,原本井井有条的一切变成了散沙,肖娘子已经清点好自己的嫁妆,写好和离书,她觉得浑身舒畅,心情愉悦,不用再伺候任何人,不用排斥晚间的床上运动,不用再为了别人迁就自己,不用浪费时间。
  男人这次见到自己的妻子时,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这像极了初见时的悸动,他缓缓看着仕女图中的姑娘袅袅娜娜走来,她说,“我们和离吧,这儿,不适合我。”
  他没料到她如此执拗,“夫人别赌气,即使芙儿生下子嗣,也要唤你一声母亲,这又是何必?”
  其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成亲前,她还会因为他给的一支玉簪而羞涩,会因为人群拥挤时无意的碰撞而撒娇,眼睛会亮闪闪的崇拜的看着他,他以为她会一辈子那个样子,他会倾尽全力的爱她,可是,为什么成亲后一切都变了,小女人变得死板又客气,尤其掌管中馈之后,更是凌厉的不像个女人,杀伐决断的利落非常,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晚间的床事,明明美好万分,非让她弄的规矩十足,次次身下垫着白帕子,不准弄到别处,知道她好洁,不知道以为她嫌弃呢,如此刻,他不过坐了一下她的毯子,后头的丫鬟就立刻过来收走,重新铺上一张,嫁妆真丰厚。
  “我不需要别人的孩儿管我叫母亲。”肖娘子看着男人说道,“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各自两宽。”
  说的轻巧,他娶了她,费了多大的力气,“罢了,我以后不去芙姨娘那了,都歇在你处。”
  哎,别啊,不稀罕,“您说笑了,我如今不求别个,只求您签了这个便可。”
  男人低沉的发笑,“呵呵,夫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可真溜,我劝你,见好就收。”
  这两次的叙话,让肖娘子彻彻底底看清了这个伪君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成亲前的谦谦坦荡,估计只是冰山一角,这才是他的全部,好色无耻之徒。
  “你的芙儿那么好,不如抬成正妻,日日可相守。”她既希望男人毫不留情的签上和离书,又想看看他后悔莫及的表情。
  他的芙儿嘛,只适合呆在床帷中灌溉浇水,如朵稀奇的花,他可得好好养着,哪能干这么耗精神的活计,“她不行,哪有夫人这几手。”
  真是恶心,她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可宠妾灭妻就是大罪过,这人还不知收敛,“今日你若不签,明日我就去衙门告示,结果是一样的。”
  呵,好一个衙门告示,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教习娘子呢,你已经过了一水,贴上我的标签,还想去哪儿?
  胆敢威胁他,简直不知所谓,“来人,给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见她一脸震惊,男人起身抚平袍角,无耻的加了句,“夫人,你需要冷静冷静,方能看清自己的愚不可及。”
 
 
第70章 第柒拾章
  “夫人, 你需要冷静冷静, 方能看清自己的愚不可及。”
  肖娘子里穿锦茜红明花齐胸襦裙,外披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鬓间正插云脚珍珠卷须簪,闻言莞尔, 已是断弦尤续,覆水难收。
  夜间,心腹丫鬟归来, 不敢打扰她弹琴, 站于隔间屏风后等待传唤,曲中难得的豁达晴朗,衬着悠风和和,听着闻者皆是心旷神怡,一曲作罢, 垂眸细抚琴弦, “紫衣,怎么?”
  “已传信与丞相府的嫡三小姐,但,似乎并未回应。”紫衣目光暗含担心,姑娘被缚, 一己之力实在难以脱困,本以为三小姐念着十多年的情分能有所照顾,熟料,竟推拒门外, 言说不识,她没敢直说,怕伤了姑娘的心。
  肖娘子素手顿然一停,“罢了,也许如今三小姐自顾不暇,你带着我亲手书信再去另外两家,务必见到主人。”
  圣上于过岁时,狠狠的给了丞相没脸,可能三小姐急火在心,无力帮她,若是可以,她必定不会置她于不顾,她这时候也确实不能给她添麻烦,矮身坐下,揽袖定神又写两张书稿,塞进封蜡信笺中,递给紫衣。
  她教习数位贵女,就是宫中嫔妃都不在少数,甚至,正得盛宠的丹阳郡主,都是她教过的,只不过,时间较短,又和着三小姐是敌对关系,再者言,人家也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所以,她本就没打算求她。
  另外两家同样在一天之内给了回复,表示自家姑娘忙着宴会,没空帮忙。
  这次紫衣说的详细,不敢隐瞒。
  肖娘子自认教导细心,不苛刻体罚,而且,明明之前关系处的很好,为何不帮?不过是帮着同自家父亲或是哥哥说上几句话,再向夫君施压便可,谅他一个小小翰林院文官,不敢不从。
  而府上的另一处,芙姨娘正双腿跨坐在青衫男子腰际,俯低上身,双手撑着给他按压肩膀,边呵气如兰,“爷,奴家累了,不按了。”
  男人骤然翻身捞起她,置于怀中,嗅着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顾忌着肚子,不敢妄动,“你非要按,还不到半柱香,你又累,都是做娘的人了,能稳重点吗?”
  夫人倒是稳重,可你不爱啊。
  “爷教训的太是了,奴家一定改正,今日就放过我,可好?”女子本就媚气,如此一番撒娇,更是让男人受用,不似那倔强的人儿,非要试图冲破这牢笼,进了我府,生死便是他人无法管的,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亏的得个教习娘子的称号,女子为妇,便再无价值利用之处,那些贵女们自然心知肚明。
  拉起她柔软的小手,按在某处,眼底存满血性,“不好,爷每夜都不能放过你。”
  草长莺飞,肖娘子被囚禁的第十日,终于忍不得,每日皆是糙饭粗糠,丫鬟渐不尽心,时常出些差错,连早起洗漱的都是冰凉井水,岂有此理,只有一个心腹紫衣时刻陪侍左右,婆母亦是无动于衷,不明是何原因。
  再过十日,很明显的,原先的夫人院落,现今成了个荒园子,任由蒿草冲天,无人来拾,这一日,原先的贴身丫鬟拿了点熏蚊虫的香囊,趾高气昂,她如今可是芙姨娘院里的二等,若不是之前被分到这个倒霉夫人院里,指定能跃过她们当上一等,到时,就是进去内室服侍彬彬文质,温文尔雅的大爷,说不定还能与着姨娘一起服侍,听说那日姨娘不济,便让着云月姐姐顶上,可是整到了半夜才迤逦出来,她们几个站于厢房,听的一清二楚,回想起那声响都酥的够呛,夹紧腿,对着原先的夫人仁至义尽说道,“夫人,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那院忙的很,芙姨娘现今缺不得我,而且有时爷来了,还尽喜爱我泡的茶呢,说是韵味回甘,要我说,夫人你就是不会讨爷的欢心,刻板又生硬,你不行,可以让我们来啊,当时你若让我侍奉,必定能比的过芙姨娘,她个窑姐儿...”
  这几日与几个小姐妹顽的好,知道些内里东西,此刻说漏了嘴,忙岔开话题,说起外间传闻,“听说,今日豫恩伯大胜回京,我要去鼓楼瞧热闹去。”
  一直安稳坐着的肖娘子突然脸色发白,紫衣上前扶住,见她陷入回忆中,悄声退下。
  又是十日,肖娘子仍旧每日弹琴练舞,有条不紊,但紫衣却没有回来,一直。
  又过一月,日头高照,屋中的女人呆滞怔忪,完全没了灵气,她想出去,被婆子拉扯着扔回来,她想打听紫衣为何没回来,没人告诉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感觉很漫长,如同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只蝴蝶都不愿停留与她作伴,突然就觉得自己做什么别人也看不到,又何必这么累呢,不如不动,她完全迷失在空白的岁月里。
  东大街上,正摆着集市,热闹非凡,而入口处有几个人坐在茶寮里闲聊,说起丹阳郡主,“呦呵,你们不信吧,丹阳郡主曾当着好多人的面说半月雪停,果真就过岁那天停了,再没下过,你说神奇不神奇?”
  另一人恰巧就是张家村的,“我是亲眼所见,这位郡主根本就是天人下凡,那气度,简直如同观音呢,”
  “可我听说,最近又有人告御状,说她强行掳走人家女眷,侵吞财产,可闹的凶。”
  “那都是瞎说,丹阳郡主是救人去了,至于侵吞财产,就不知了。”
  隔桌的几人亦是讨论这个,为何,因为牵扯了读书人,这位状告丹阳郡主的就是翰林院的那位文官,他同时是一言堂的常客,又是寒山学院的优秀学子,这次写了万民书,告丹阳郡主仗势欺人,私入民宅,后又侵吞家中财产数计,有人证物证。
  议论纷纷的两位主人公此刻亦是严肃认真,林皎捧着肚子倚在软榻上,后方窗户开着缝隙,不敢直吹着她,前方有一女子,屈身福礼,满脸的坚定之色,这人便是肖娘子。
  那日,肖娘子还在神游时,有禁卫军穿堂直入,请了她去郡主府,林皎还记得她当时憔悴的样子,要不是外出听着几个女子闲聊,还不知道当初请来教习她的女娘子会变成这般。
  “郡主,若您不嫌弃,我以后就侍奉在您身旁。”肖娘子如今傲骨曲折,心境虚空,早就没了自视甚高,她是真心实意的想服侍林皎。
  “娘子不必,您以前对我有育德之恩,遇难岂有不帮之理,如今情形,不如,我有个法子,丹青观中有许多姐妹,若是您不嫌弃,可否好生教导她们?”
  她的那帮师妹们只会坤道早课,做些药丸,读书写字浅淡,观里真的缺个老师,而肖娘子正合适。
  肖娘子如今看淡一切,有些道士的飘渺之感,“郡主放心,我定然倾尽全力。”
  事态加剧,而随着肖娘子入道,成为道姑后,天下读书人更为唾骂,慢慢传言开始偏向文官,肖娘子气愤至极,如此无耻混账之行,还敢污蔑她,欺人太甚。
  林皎肚子大的不像话,宋巅不放心,不让她再动,他亲自处理,带着肖娘子去大理寺,同样,状告翰林院七品文官宠妾灭妻,圈禁妻子数月,暗夺其嫁妆,杀害无辜丫鬟,种种罪行,罪恶滔天。
  肖娘子一介女流,不顾名声站于大堂之上,夺得很多好感,尤其听闻后,在收集证据时,果然,那个妾室竟然是个江淮楼子里有名的妓姐儿,而且秘药繁多,如今那个文官已经临近强弩之末,外表强健,内里早已被掏空,而且,陷害主母落胎,单这一条,便赢得众审判官员的同情,而且,此人竟然在地下黑市中贩卖倒卖科考试卷答案,这事引起轰动,很快,决事令下发,七品文官罪行罄竹难书,即刻抄家,其全家发往极寒之地劳役,其子嗣后族剥夺科举考试权利,永生不得回京。
  丹青观中,有一棵大榕树,太阳初升,众姐妹已经聚集,等候肖娘子来教习,她们都听说过这位,可厉害着呢,不敢丢林皎的脸,都早早收拾妥当。
  很快,肖娘子面带温婉的笑,从拐角走来,双手捧着个首饰匣子和一摞书本,众人瞧了,嘻嘻哈哈的笑着围过去,匣子里好多珍珠项链和各式样的玉簪,她们虽不懂,但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她们中好歹出了个郡主,自然也得了许多好看的东西,只不过嫌戴起来麻烦,尤其李婧,全身上下只腰间缠着软鞭,别的一律没有,像柳沅她们小的,耳朵扎个孔,挂个米粒的耳坠子,挑拣的玩乐一会儿,彼此熟悉后,肖娘子转身站于前头,标准行礼后,脆着声音说,“大家以后叫我肖娘子便可,我也是略懂学识,今日便称大,当起这个教导之责,女子立于世不易,你我同行,惟愿舒心畅快而已。”
  众人长短不一的应是,初入京城,都被繁华惊的不轻,如今不为饱腹,可以有更大的舞台,她们可以施展,温暖的阳光铺撒开来,这时的丹青观,便是后来女子书院的雏形。
 
 
第71章 柒拾壹章
  郡主府的客院中, 宋宜楚已心焦火燎, 她已经探遍每一处,仍旧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终于贴身丫鬟传来消息,让她在谷雨这日带着丹阳郡主到湖边的假山旁, 作出被伏击的假象,从而救出怡然大师。
  她满心满眼里全是那位禅香韵厚的出家之人,丝毫没察觉有何不妥, 不提她在宫中带出的侍卫, 单讲郡主府内外,皆被宋巅整治的滴水不漏,挑拣了支应景的金海棠珠花步摇,推开丫鬟上前的手,自己细细的插进去, 看着镜中人半晌, 才起身摇曳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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