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洗朱
时间:2018-08-18 07:31:04

  宋巅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儿子啥都没学好,一身的空稻草,不趁着现在努力,以后就是废物一个。
  “这次不行,宋謇齐,给你两条路,一,去军营里当个小兵,二,去通州的书院继续读书。”
  永昌的书院已经被他读了遍,仗着世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索性就送去外地,看他还拿什么本事?
  江湖,哪有什么热血江湖?你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混明白,就不错了。
  宋謇齐露出愤怒之色,看见娘亲给他打的眼色才按捺住,转身回自己院子,不想看你们一家三口秀恩爱。
  翌日,书房中,张震站于下首禀报,“世子已出永昌,十个暗卫跟随。”
  多宝阁前,宋巅转身,语气悠长深远,“好好保护他,尤其,接近京城的地界。”
  “是。”
  晚间,男人踏着暮色而回,揽着女子的腰,温存片刻,“你太惯着他了。”
  林皎抿唇暖笑,勾着他退后,倚到八仙案前,理所当然道,“那是我儿子,我不惯着他,惯着谁?”
  他不能苟同,“男人当顶天立地,壮志凌云,你瞧瞧他,不学无术,成天偷鸡摸狗,能指望以后有什么出息。”
  “你骂谁偷鸡摸狗?我看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对着小妞妞怎么不这副德行,整天的吃喝玩乐,书也不好好读,一学刺绣就手疼,还不是你惯的,说我干什么。”
  为两个孩子的学习问题,他俩永远达不成一致,宋巅迫使自己平静,“女儿家可以享受,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男孩儿就得自己靠自己挣出来片天地,要不他以后拿什么去养活自己妻儿?”
  “他不是还小嘛…”林皎知道他说的对,弱弱的嘟囔一句。
  宋巅突然伸手,从她发丝中,挑出根白色的,一用力,让她看着,“你看,操心多,都长白头发了,罢了,听你的。”
  两人躺下又说会儿话,林皎脱口而出一句,他老当益壮,被宋巅掐着腰闹了半宿。
  这是宋巅与儿子产生矛盾的四十岁,同时也是林皎风韵犹存的三十五岁。
  岁月无情,流转无声,又一个暴雪肆虐的寒冬,宋巅迎来他的五十岁。
  回顾起来,这是征战的十年,瓦刺以为永昌王与当朝皇帝不和,多次挑衅,趁宋巅不备,残忍杀害边城一群年迈的守将,由此展开的十年大战,永昌王穿着盔甲,站于城楼之上,痛心疾首,立下重誓,势必斩下瓦刺王的头颅,以慰亡灵。
  圣上于宫中全力支持,通告户部,不得克扣军粮军饷,命城中百姓缩减衣食,节约开支。
  终于在第八个年头,由永昌王其嫡子宋謇齐,将瓦刺王围困在金沙江口,后活捉至永昌祭旗。
  瓦刺三十多个部落臣服,将渭河以北,齐葛剌山脉以南划入大晋朝的版图范围,由官员建立城墙和府衙,改名为,单岭城。
  十年中,涌现出许多的精兵强将,其中,受到圣上嘉奖的,一位是永昌王的嫡子宋謇齐,小小年纪,颇有为父之风,封骠骑大将军,位居三品。
  另一名,则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她被圣上亲封为镇北大将军,位居二品,在金銮殿上除去盔甲,赫然是女儿身的,李婧。
  她作为先锋,骁勇善战,在与瓦刺最艰难的一场战役中绝地反击,提前识破瓦刺王奸毒的计谋,得以拯救全天下百姓于水火。
  原来,瓦刺王见大势已去,干脆拿出古传的秘药投入金沙江中,金沙江灌溉大晋朝数十城池,是最为重要的水路通道。
  后期由御医查验,其秘药效用惊心非常,一旦化水,便可扎入淤泥中,其长势如水草般迅猛,散发出来的气味香甜,却能使人无故咳血,直至喉咙发炎腐烂,呼吸不畅,最后导致死亡。
  她是大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也是最后一位,其功绩累累,常被女子学院的夫子拿来讲说,可谓传奇。
  而这位传奇的创造者呢,此刻正教训着自己的男人呢,“你说什么?咱姑娘哪儿配不上那小子了?”
  说的是闫峰,他和李婧就是对恩怨夫妻,事事都要吵上两个来回,他不赞成自己女儿嫁给世子。
  “世子那是什么身份?他以后万一不喜欢咱女儿了,再娶个高贵的主母,咱女儿怎么办?”
  父亲的心,也是碎碎叨叨的。
  吵来吵去,也架不住女儿自己喜欢,欢欢喜喜的准备嫁妆,挂红吃酒,富贵花开。
  依旧是夜,院子里的灯笼通亮,林皎睡相依旧难看,宋巅把她压在脸下的手拿出来,又给她盖好薄被,挣着眼,看着头顶的福字团花,他感觉自己老了,深切的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连精力也退后,但,身侧的女人还是个原先的样子,只不过,眼角也多了细纹,以前喜欢吃辣的酸的,现在都不爱,净挑捡素淡的吃,他这十年来没一天让她松快,成日里担惊受怕,丈夫儿子都在战场,她怎么能安下心睡觉。
  男人翻身,面对着她,细细描绘着她的形状,眼睛,鼻子,朱唇,下巴,脸颊…
  这是宋巅疲于战场的五十岁,是林皎稳坐后方,信心满满却深夜担忧的,四十五岁。
  接下来,是最后的十年。
  今个儿,林皎陪着宋巅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咳嗽不止,她担心,晚间伺候他喝了药,一直坐在床头,双眸里含着水意,却迟迟不落,他年轻时就不会照料自己的身体,不要命的消耗,这会儿,怎么也补不上了。
  不大会儿,有人掀起厚帘子进来,宋謇齐夫妻俩带着八岁半的小子进来,急切的问大夫情况,他的父亲是英雄,无比强大的存在,他接受不了,按着母亲,让她坐着,近前说话,“爹,我已经派人去接小妹了,让她回来看雪,行不行?”
  宋巅放下捂在嘴边的帕子,急喘两声,声音依旧沉沉,“嗯,下雪了?”
  林皎怕他说话多了,又要咳嗽,手心轻拍着他后背,柔和劝着,“你别说话了,我给你熬的冰糖雪梨,喝一碗?”
  见他点头,宋謇齐亲自去端,艰难的喝了几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们回去吧,明个儿再来。”
  林皎撵走他们,拖鞋上床,拽出来他手中紧攥的帕子,摊开来,一片鲜红,她瞬间就扑簌簌的掉眼泪,“你干嘛藏着?”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个人。
  宋巅许久不见她撒娇,靠近牵起她手,安慰道,“别哭,我看着心疼。”
  她抽吸下鼻子,继续扎他的心,“你心疼就快点好起来,我,我,我不能没有你…”
  说罢,林皎俯在他腰间嚎啕大哭,她这一年里,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近来才发现他藏帕子的事,果然,咳血了,她受不了,受不了…
  男人反而没露出痛苦的神色,自若说道,“你忘了?岳父教会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死亡,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死亡。就像,睡觉,我只不过困乏,想先睡一会儿,你还没困呢,就多玩一阵,我等着你,好不好?”
  哄着她睡下,她累了,许多天夜里,都被他吵的睡不着觉。
  抱着她,胸腔里控制不住的翻腾,用帕子紧捂住,压抑着不咳嗽,顺着她的长发,莫名的想起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你遮掩不住的,一个是贫穷,一个是,咳嗽。
  立春的后一天是新年,永昌王府里,一家人坐在圆桌上吃年夜饭,宋巅看着小女儿高兴,反常的喝了两杯酒,等到鞭炮声传来,他才背过身去咳嗽几声,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众人都高兴,大孙儿写了副字送给他,楷书的四个字,四世同堂。
  年后,宋巅越来越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去,林皎眼见着他的身体逐渐衰败不堪,却没瞧见自己亦是几夜就白了半边的头发,夜里,子女们都在外头等着,他坐起来跟她怀念,“我做了个梦,你是个胆小鬼,连被人推湖里,回来都不敢跟我告状,做事毛毛躁躁的,天天打扮的像个老婆子,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林皎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憋着眼泪听。
  “我这一生,对的起朝廷,对的起永昌百姓,唯独,对不起你,和两个孩子,让你们非得随着我的意愿走,对不起了,我的皎皎…”
  永昌王于正月末,病逝,享年六十一岁,其一生戎马,立下战功赫赫,是两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其改变了整个朝代的政治版图,一生都奉献给守卫边疆,后世传名留唱。
  其妻丹阳郡主,于一月末病逝,相隔仅有一月,其是为女性争取地位的第一人,也是女子学院的创始人,还是主导女子学医行医的提出者,丹青观,后世被改名为丹阳女子学院,以此来纪念鸣谢。
  大晋朝的京城中,突然刮起了话本风潮,由永昌王和丹阳郡主为原型的动人故事,其开篇题为,雪落无痕寒中陌,再世相逢春来渡。
  我愿与你,再世相逢,共度春风。
  全文完。
 
 
第99章 番外1--出口
  丑时一刻, 大成林猫着腰再次踮脚进殿催促, “陛下,已过三更了,您快去歇息吧。”
  御案前的龙头在明亮的烛火下,映衬的目眦尽裂, 张牙舞爪,瘆人的很。
  他看着圣上朱笔停顿,勾勒后将折子合上, 扔至一侧, 重新又翻开一本,快速浏览,丝毫没有起身的样子。
  这可怎么办呦,太妃娘娘前儿还问来着,是不是这批新进的秀女不遭喜欢啊?
  怎么个个都干净着身子从储秀宫出去?
  他个无根的太监, 能怎么着?强按牛喝水, 不提有没有那胆子,就是有,他也没那瓷器?
  拂尘搭在手腕处,略前倾一动,后头紧随的敬事房大太监托着盛满妃嫔赍牌的银盘, 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又谨慎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里,敲出来个回音儿。
  “请陛下翻牌子。”
  年轻的帝王最该多情的一双桃花眸子里,暗藏怒火, 这帮狗奴才,瞎起什么哄。
  “大胆。”
  朱笔从案前摔下,伴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得嘞,敬事房就得换人喽。
  宫廷里的太监如江海之鲫,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唯有一处,在当朝最为尴尬,就是块足金的硬铁板。
  谁去也踢不动。
  巧了,原先在太极殿伺候郑国公的小隋子,招了红眼,分配过去,由下头人顶了他那缺口,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人认了太妃娘娘跟前的大太监当干爹,瞧着他这活计赏银多,才撺掇着给他调走,自己顶上。
  缺德带冒烟的。
  国公爷是那么好伺候的吗?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嘟囔是嘟囔,还是得随着内务府的人收拾妥帖去敬事房。
  敬事房,乃为专司皇帝合寝之事者也,小隋子初来乍到,不敢妄动,听着前头那个被罚去蚕室行刑,他更加心惊胆战,历年来,都是争抢着才能进的宝地,为何今朝人人避如蛇蝎?
  他纳闷的想,归根结底在于陛下,空荡的屋子只他一人,眼角扫着那泛着莹莹绿光的赍牌,仔细思量,不喜欢翻牌子,不喜欢妃嫔,不喜欢女人…
  他觉得自己勘悟到了大秘密,但,也有可能不对,迫使自己安静下来,静静的等候陛下用过晚膳,穿戴整齐往御书房去。
  正巧着,大成林瞅见他,觉得面熟,问道,“你原先哪个宫里的?”
  “奴才是原太极殿中伺候国公爷的。”
  怪不得,紫红的宦官服随着微风浮动,他听着上头又说,“声小点儿,说些别的,尽量让陛下挑一个,懂了吗?”
  小隋子暗骂,老狐狸,你自己不劝诫陛下,反而让他去顶雷,真是好算计,哼,他可不会上当受骗。
  随着哈腰进去,同样的把银盘举过头顶,听着大成林娴熟的问,“陛下可要歇了?”
  他瞧着拂尘晃动,才敢出声,“陛下,请您翻牌子。”
  这句话必须得说,久听不见动静,他干脆跪地,趴伏着继续真诚说道,“圣上,奴才原先伺候国公爷的,他老人家时常提说,食之性也,性之爱也,奴才虽然不懂,却也知道,人不能一直绷着,该松快的时候得松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儿刚落,御案前端坐的帝王,垮下肩膀,拄着扶手愉悦的笑出声,冲着个乌黑的头顶问,“朕还头回听说,管国公爷唤做,老人家?”
  一侧的大成林听全后,藏在袖下的手指微动,眼底闪过杀意。
  小隋子不知道他已经到了鬼门关,听着圣上搭茬,内心澎湃不已,略微激动的回答,“奴才不敢虚言,陛下,说起来,唤您也是老人家,比如,陛下他老人家今个儿夸了小隋子一句,私下底头,奴才们这样相互说。”
  须臾,传来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声,大成林瞅着高兴,也跟着附和,“是啊,您两位配着,都是老人家。”
  小隋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明黄绣着金龙的玉炔靴,上方传来赞赏声,“嗯,朕今日确实夸了个,叫小隋子的太监,是不是,成林?”
  “是是是,小隋子,还不谢恩?”
  大成林收起冷意,亲自扶他起来。
  小隋子连声叩谢皇恩,显然,敬事房大太监,从今天起,他就坐稳当了。
  随后数日,他每天都提上几句国公爷,圣上闲暇了会搭几句话,忙碌的时候居多,就让他随侍着,俨然与大小成林平起平坐。
  一日,郑国公被召进宫,甫一入内,瞧着龙榻上的男子面容异常的明艳,不得不说,男生女相,也是处美景。
  他一生瞧过无数的美女,唯他可拔头筹,心底暗笑,但五官严肃正经,声音浑厚行礼问安,“陛下万岁。”
  榻上倚着的男子抿唇,压抑着心口砰砰的擂动声,任由四肢恢复热流,果然,有了这个男人的地方,他才活的像个人。
  “坐,国公爷忙什么呢?早朝都不上。”
  郑郴不当他是责怪之意,毕竟他们也算共患过难的好友,随意的坐在他左侧,腿翘起,无所谓的瞎说,“老臣岁数大了,不去干扰朝政。”
  圣上现在翅膀硬了,不听他的话,也实属正常,他能想的开,大不了就择个地方,安享晚年去。
  能当帝王者,皆是心机深沉,腹内乾坤之辈,他能在宫廷中凭借装疯卖傻获取老皇帝的欢心,又能私底下培养私兵和宦官,可见其蓄谋。
  他知道,郑郴是怪他扶植宋巅,架空他的权利,可他不想想,战场遥远又危险重重,何不安乐的呆在繁华的京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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