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一心伺候她,对旁的事情从来不知。但赵元善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回太师府,父亲八成是不会同意。
正这样想着,寻芳便从外面匆匆进来了。
“夫人,左军赵都尉来了。”
赵元善放下碗筷, 愣了愣,“哥哥?他怎么来了?”
按理说,哥哥不喜裴敬甫, 他不会主动来这里。
惊鹊道:“大公子几日不见大娘子,必定是想念,估计是来看大娘子了。”
“并不是,赵都尉是来找裴大人的,正好在门口碰到裴大人,而且赵都尉行色匆匆,似乎是有急事。”
“是什么样的急事?”
“奴婢方才听了一些,似乎是昨夜发生了两起命案,好像是右军都尉和都察院副都御使刘玉昌全家相继被灭门一事。然后裴大人便同赵都尉一起出去了。”
右军都尉洪邦全和副都御使刘玉昌这两人赵元善极有印象。朝堂之中,除了陈啸,也便是这二人最反对赵震的专权。
同样的,她入宫为妃那些年,也就是这二人几次上奏要杨佑废了自己。虽然这二人最终被父亲派人去悄悄灭了口,但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情。
赵元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件事可能与父亲存在的关系。
因为这件事情,最后也成了裴敬甫与杨佑一起扳倒赵家的罪状之一。
赵元善开始担忧,其实细细一想,现在父亲还没有达到一定要杀了那二人的理由,那次是因为这二人针对自己,知道了父亲当初扶持杨佑上位之前的一些关键秘密,构成了威胁,所以父亲才派人除了那两人。但现在洪邦全和刘玉昌虽然在朝堂之上对父亲有所异议,但并非是向几年之后那样如此针对。洪邦全久经沙场击退蛮夷,赫赫有功,眼下杨佑即位不过两年,边关还尚未平定,朝廷用人之际,父亲眼里再容不得沙子,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杀了他们。
可若是此事真的同父亲有关,那该怎么办?
赵元善不由得多想,右军都尉和副都御使的突然死亡,让她有些不安。
“我们去看看情况。”
惊鹊问道:“大娘子,去哪?”
赵元善顿了顿,想起前世这二人被杀时,已经升任为指挥使的裴敬甫先去的地方是副都御使刘玉昌家。“去右军都尉府。”
“咱们去那里干什么?说不定锦衣卫的人已经封了那里了。”
“先去看看再说。”
寻芳看出赵元善的不安,“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同样的,她也有疑虑,但她在赵震手下做过事,心里虽有疑惑,但也觉得不大可能。
赵元善见寻芳似乎也有跟自己同样的疑虑,颔首。
——
今早先发现命案的是位做豆花的挑夫,他经过刘府门口时,见府门大开,有人横倒在门槛之上,接近一看,才发现刘府内尸首横陈,这才去衙役报了案。
而接着右军都尉家报案的则是受了伤靠装死躲过一劫的家奴。
先是衙门的人封了案发之地,接着便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先带了人来查勘。
刘府门口早已围了诸多百姓,裴敬甫与赵元赫紧随而至。
进了刘府,血腥迎面扑鼻,尸首横陈遍地,死状惨烈,有的甚至尸首分离,令人作呕,这番景象连赵元赫都忍不住眉头一皱。
裴敬甫面色从容的巡视了一遍周遭的情况,地上的血渍已经半干凝固,死亡时间不过一个半时辰之内。
应该是在黎明之前。
千户何松迎上前来:“裴大人,赵都尉。”
裴敬甫问道:“可有活口?”
“都细细查过了,全府上下,全无活口。而且从杀人手法来看,倒像是一人所为。”
“刘大人呢?”
何松顿了顿,道:“请大人随卑职前来。”
刘玉昌死在房门前,脖颈被及其利索的砍开大半,只剩一块皮连接,眼睛睁的浑圆。而其身怀六甲的刘妻则是倒在床前,被人一剑封了喉。
赵元赫眉头紧蹙,伸手掩鼻。
反观裴敬甫,此人倒是面色如常,不为惊动。
裴敬甫蹲在刘玉昌跟前,细细查看伤口,刘玉昌背上还有一道剑伤,门边落着他的剑,应是死前与凶手斗争过。
何松道:“从府内尸首的走向,当时应当是事发突然,所有人的伤口都是被一种刃面及其纤薄的利器所伤,而且从另外几人被穿膛的伤口来看,那是柄打造的极薄的棱形利器。”
裴敬甫却觉得,这样的手法和刀口,有些眼熟。
此时,另外一名锦衣卫似乎有了别的发现,匆匆赶来:“大人,有发现!”
接着便呈上一只还染着血渍的菩提剑穗,“这是在刘大人府上女眷的手里找到的,看起来像是最后一刻扯下来的。”
当裴敬甫看到那只菩提剑穗之时,眉头狠狠跳动。
赵元赫看到这物件的时候,认了出来,“菩提剑穗?!”
何松觉得‘菩提剑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赵元赫沉思片刻,终于想起什么,“是李忘笙——”
何松恍然大悟,李忘笙这个名字,曾几何时,如雷贯耳,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和残忍狠辣的手段名震整个江湖,被誉为‘江湖第一剑客’,鲜有能与其真正抗衡的对手,是六扇门一直通缉的要犯。
何松从来没有见过这名江湖剑客,关于李忘笙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在其他锦衣卫的同僚和六扇门的人那里听说而来,因多年前李忘笙不止一次与锦衣卫及六扇门交锋过。不过,在六年前,这位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狠辣剑客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人能寻。
李忘笙当初的行径也曾震惊整个朝廷,赵元赫对此也有几分了解,“李忘笙不是已经消失了六年?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还杀了右军洪都尉和工部刘大人?”
裴敬甫接过那只菩提剑穗,沉默片刻,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可妄下定论。”
何松道:“右都尉那边报案的是都尉府中侥幸逃过一劫的家奴,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那人现在在何处?”
何松回道:“在六扇门。”
裴敬甫讲剑穗收到手中,没有犹豫的说道:“去六扇门。”
赵元赫叫住他:“裴敬甫,你先等等。”
裴敬甫停下来,等他说下去。
赵元赫来到他身边,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得仔细了,免得有人要借此事对太师府不利,你应该明白。”
“我知道。”
赵元赫对他并不是很相信,“你恐怕不是很明白。此案牵涉出李忘笙,恐怕就不单单是你北镇抚司管辖之内的事情了。”
裴敬甫侧眼冷冷回道:“该要如何我心中自有分寸,左都尉还是多保重自己吧,如今不知凶手意欲为何,但死的这两位都是朝廷要臣,在没有确定事情真相之前,难保左都尉不会有什么闪失。”
“你……”赵元赫语塞,被他的话惹恼。
裴敬甫不再多一言,与何松大步离去。
——
赵元善与寻芳和惊鹊来到右都尉府之时,府内早已被北镇抚司的人把守着。
外面远远站着一些围观的百姓,因门口守着的是锦衣卫,百姓忌惮锦衣卫,并不敢走的太近。
赵元善站到人群之前,缓缓靠近一些,朝大门里望,只依稀见到里面横陈的尸首和鲜血。
惊鹊大概是看到了府门里的状况,一时没忍住,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一旁的寻芳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应。
虽然这样血腥的场景赵元善经历过,但眼下这番景象,还是让她为例一阵不适。
惊鹊不敢再往里面看,拉着赵元善退后:“大娘子,那里面太血腥了,你现在的身子可不能看这些。”
赵元善握住惊鹊的手,安慰了一句:“无事。”
接着,六扇门的人接踵而至。
为首的人赵元善认得,是六扇门的捕头孟必良,此人上一世与裴敬甫的交情在裴敬甫所认识的人中是算得上可以的一位,但交情到底有多深她从未可知。不过裴敬甫那样从无真心的人,与这位孟捕头大概也不过是利益上的交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六扇门是明清时期三法司衙门的统称,三法司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关于六扇门另外的说法也有好几种,唐太宗时期有传说是刑部建立的一个秘密训练基地,在本文中六扇门的设定与三法司无关,只是刑部设立的一个专门处理江湖斗争和官府通缉要犯的机构。本文朝代架空,关于一些朝廷制度也是宋明乱炖,不能作为史实考据,特此说明这一段,只是想心安理得的随自己想法扯,哈哈。
剧情从这里才是正式开始,裴哥和赵姑娘会因此拢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到底好不好,总之都是按照自认为该有的剧情和点来,大概有点慢热,谢谢喜欢这文的亲们,为了你们我也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谢谢喜欢。
第三十三章
孟必良对为首的锦衣卫百户亮出令牌, 道:“此案牵涉六扇门通缉的第一要犯,所以我们奉命前来查勘。”
锦衣卫与六扇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而那锦衣卫百户又认得孟必良,便让他们进去。
寻芳道:“此事居然惊动了六扇门,如此看来,此事怕已经不是锦衣卫全权管辖的范围了。”
六扇门界入的案子,通常都与江湖和民间有关,还有方才孟必良的话,难道此事还有另外的门道?
右都尉府内血腥味儿极大, 风一过她们甚至都能嗅得到,惊鹊担心赵元善,自己本也受不了这样的味道, “大娘子,我们待在这里也看不着些什么头绪, 不如回去吧。”
这味道闻着的确让赵元善很是不适,她觉着自己继续待在这里的确也没什么意义。
“我们回去吧。”
想知道什么, 裴敬甫那里她也不是不可以问。
两个朝廷要臣一夜之间被双双灭门,整个朝廷都为之震惊,一些大臣更是宛如置身炭火一般坐立难安,不清楚凶手目的之前,他们就怕下一个被灭门的会是自己。此事禀告皇宫之后, 杨佑立即下旨要刑部以及都察院和锦衣卫一同彻查审理此事。所以裴敬甫赶到六扇门的时候,刑部尚书岑培源和都察院御史房敏,以及南镇抚司镇抚使陆烬正好也赶到。
洪邦全家那位侥幸活下来的家奴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 也只有他知道凶手的线索。
孟必良还在右军都尉查勘,要等他回来才能一同商议。衙门里的郑捕快说那名家奴受了伤,也受了不少惊吓,于是等待之余,岑培源和房敏便想先去看了那名家奴。
陆烬见等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裴敬甫,各怀心思,走到他跟前,问:“据说裴大人来之前在副都御使家中查勘,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裴敬甫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是北镇抚司的事情,似乎与南镇抚司并无多大联系。”
陆烬轻声笑道:“是吗?但皇上下了旨,要锦衣卫与刑部、都察院一同彻查此事,那便是要南北镇抚司一起了。我也是受了指挥使大人的命令,难道裴大人觉得,此事北镇抚司真的能以一己之力揽下了吗?还是裴大人想掩饰什么?”
陆烬似笑非笑的审视着他,眼神犀利,想从他的脸上望出点什么来。
“陆大人这话,是在把裴某推向不忠的境地。”
“若是裴大人问心无愧,何惧别人说什么?”
裴敬甫冷冷的看着他。
陆烬看到他这副表情,发出一声轻笑。“裴大人总是这样不形于色,还真叫陆某看不出什么。”
“陆大人多疑了。虽是南北镇抚两司,但你我同属锦衣卫,同僚之间,应当多齐心协力为皇上分忧。”裴敬甫从腰间拿出那只菩提剑穗,丢给他,“这个,是在刘府找到的。”
陆烬接过那只剑穗,顿了顿,不敢置信的说道:“李忘笙?!”
裴敬甫道:“以现场的蛛丝马迹来看,的确是能指向凶手是李忘笙,但也并不一定。”
“裴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我曾经与李忘笙有过一面之缘,他虽行事狂妄,但也不会是一个不谨慎到丢了剑穗而不自知的人。这菩提剑穗对他意义非凡,不可能会轻易丢弃。”
陆烬狐疑的看着他:“裴大人看起来,好像对李忘笙此人了解不一般。”
“整个锦衣卫和六扇门都知道李忘笙的为人,陆大人才来锦衣卫不过两年,不知李忘笙的事情,自然会怀疑裴某。”
“裴大人言重了,陆某其实很欣赏裴大人,只是裴大人却自甘沦落权臣鹰犬——”陆烬凑近他,笑意里夹杂一丝不善,“右军都尉与副都御使与赵太师朝堂不和人尽皆知。陆某在其位谋其事,该要查的,一定会查到底。”
裴敬甫不动声色,迎上陆烬的锋芒:“陆大人尽忠职守,裴某一定竭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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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
今日的事情让赵元善一直不安,裴敬甫半天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到底如何。
如果真如前世那样,那她就得盯仔细些裴敬甫了。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
就在赵元善准备入睡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赵元善回头望过去,只见一名黑衣男子站在门边将门栓正好插上。
赵元善心一惊,“你是何人?!”
那黑衣男子步步紧逼,赵元善不断退后,刚想喊寻芳,那男子便已经闪到她身边,绕到她身后,胳膊别住了她的脖颈,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想死就不要出声!”那人低声警告,“纵然你是赵家的大娘子,你不安分,我也能轻易了结了你。说,裴敬甫的书房在哪儿?”
赵元善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人见状,道:“我松开你,但你要想清楚了,若是大声喊人,你会死在你的人进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