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惊鹊提着沏好的茶回来了,见到裴敬甫,有些吃惊:“裴……裴大人。”
她不过去了这么会功夫,怎么裴敬甫又突然回来了?
裴敬甫对赵元善说道:“你说的,我记下了。”
半年后,和离。
裴敬甫离开后,赵元善舒了口气,但愿那时候,一切都能如最初预算那样顺利。
次日,赵元善用早膳的时候,裴敬甫已经不在府中。
裴府的下人都是新的面孔,赵元善一时之间还认不全他们的身份。
用早膳的时候,除了惊鹊之外,还有一个叫做寻芳的丫鬟,也是日后跟着她伺候的。
赵元善却在寻芳的虎口处,发现了一层薄薄的茧。
寻芳并不是单纯的婢女。
不过寻芳也并没有隐瞒,“奴婢是太师大人吩咐保护裴夫人的。”
赵元善也并没有说其他的,“日后便有劳了。”
裴府上下基本都是赵震的人,赵元善突然想起哥哥赵元赫说过的话。
父亲同意的这桩婚事,只不过是更好的掌控裴敬甫罢了。
寻芳顿了顿,沉声对她道:“太师大人有话叫奴婢吩咐给夫人。”
“什么话?”
“裴大人往年为太师大人明里暗里办过许多事,所以麻烦定会不少,夫人在保重自己之余,也要多留意裴大人。”
赵元善明白其中的意思,“我知道了。”
之前正是因为父亲大意,才让裴敬甫与杨佑有联手的机会铲除赵家。但她并不知道裴敬甫和杨佑究竟是什么时候联手的,所以有些事情她须得自己去查一查。
如果让杨佑早些意识到裴敬甫是比父亲还大的威胁,按杨佑的性子,他便不大可能再选择与裴敬甫联手。
虽然前世杨佑也并未完全相信裴敬甫,但他终归还是被裴敬甫悄无声息的摆了一道。
目前的朝堂,能与赵家抗衡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陈啸。
陈啸是杨佑的人,但不足以成为最终的威胁,因为她知道陈啸的结局。
当年她入宫后的第六年,陈啸便暴毙于府上,之后裴敬甫继任指挥使一职,着手查办陈啸死因一事,最终将罪名全部推到南镇抚司千户庄澜的身上。
一箭双雕。
这次她虽然没有入宫,但自从上次那事之后,父亲已经有铲除陈啸的心,裴敬甫出手,不管用何种手段,陈啸的结局都没有什么差别。
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裴敬甫也成为杨佑眼中需要权衡的人,不让赵家独独成为靶子。
或许这样,赵家可以避免原来那样的结局。
午后,裴敬甫还在北镇抚司并未回来。赵元善便去了东市那间小院。
裴敬甫是一个做事极其干净的人,他绝对不会在裴府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
她想起上回裴敬甫带她逃走时进的那间暗道。再谨慎的人,也不可能一丝破绽都没有。
思来想去,赵元善还是决定去东市那间小院看看。
自从上回遭遇刺杀之后,她再没来过这座小院。院门上落了锁,上面有一层薄灰,看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回来过了。
赵元善没有钥匙,只得用老办法。
她吩咐惊鹊和寻芳在外面等候,自己则绕到小院后侧,踩着上回垒好过的砖石,翻墙进去,上回她就是这么进这里的。
院子里那两处血渍留下了干涸掉的痕迹,门窗上还有箭孔,那盆春兰早就已经掉在墙角摔成两半,即便如此,那株春兰还是在散落开的土壤里,开出一点白色的小花。
赵元善推开房门走进去。虽然来过这里两回,但她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里。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裴敬甫之前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太多复杂的东西。
她直接推开了衣柜,那方暗道又重新呈现在赵元善面前。
赵元善点了油灯,往暗道里一照,暗暗的密道立马清晰起来。
当时跟裴敬甫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灯火照明,所以赵元善根本不清楚这条密道的情况。而如今她发现,在密道入口左侧,居然还有一道暗口。
她有些好奇,屈身进去,提着灯往跟前一照,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之时,柳眉不自觉蹙起。
这道暗口只有半丈宽,放着两张牌位。
上面分别写的是‘慈父裴冲’以及‘慈母江秋桦’之灵位。
——这是裴敬甫的父母?
可是裴敬甫为什么要将父母的牌位藏在这暗道里?
还不容赵元善细想别的,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她听出了寻芳的声音。
这里位置僻静,只要有响动都可以察觉。
赵元善返身退出去,将衣柜重新合上,吹灭了油灯,出去一探究竟。
除了房门之后,四周又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仿佛方才她听到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赵元善小心翼翼的往紧闭的院门走过去,试探性唤了两声,“惊鹊?寻芳?你们还在外面吗?”
“夫人——”外面传来惊鹊和寻芳的声音,但那声音里却隐隐有些不对劲,赵元善刚想询问她们,便听寻芳在外面的一声惊呼:“小心!”
赵元善下意识侧首,看到墙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她一丈之外。
那人看着赵元善的眼睛里皆是杀气。
即便蒙着面,但赵元善还是从眉眼和身形判断出,这是个女人。
“你是何人?”
那人没有回赵元善的话,想上前来抓赵元善。
只是还未挪动一步,寻芳已经持剑而来,轻身翻过围墙,动作不拖泥带水,直接一剑狠狠朝蒙面人杀过去。
蒙面人侧身躲闪,抽出腰间缠着的那根用玄铁打造的银鞭,朝寻芳甩了过去,寻芳落地,连忙横剑抵挡欲缠她剑的银鞭,虽然成功挡开,但手背还是被银鞭扬起的尾部利刃划了一道血口。
赵元善被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不轻,慌乱的躲在院门角落里,转眼之间,寻芳已经护在了她的身前。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动当朝太师的千金,真是好大的胆子!”
寻芳厉色质问,那人却不屑嗤笑,没有回应半句。
下一刻,那人便朝寻芳掷出几枚飞镖,寻芳当机立断将身后的赵元善一把推开,旋身挡开那些飞镖。
蒙面人趁此拿住赵元善,又接连掷出两枚飞镖挡住寻芳,没有任何停留,迅速的离开了这座小院。
待寻芳站定,只看到蒙面与赵元善最后离开的背影。
寻芳赶紧追出去,左右前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惊鹊慌忙跑过来,“大娘子呢?”
寻芳沉沉说道:“我先去追那歹人,你快回去禀告裴大人,快去!”
惊鹊不敢磨蹭,忙往北镇抚司的方向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卡,下一章不会了。
第三十章
北镇抚司。
昨夜, 左军都督同知郑锜被以谋害上级之罪下了诏狱。几道流水刑具下来,郑锜几乎只剩下了半条命。
诏狱被另称之为人间炼狱,十八道刑罚令人言之胆寒,下了诏狱的,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郑锜虽年轻体盛,但也受不住这样的皮肉折磨,被拶指之后,直接痛昏了过去。
牢门外,锦衣卫千户何松微身对来人说道:“大人, 此人十分嘴硬,怎么撬也撬不开。“
裴敬甫面无表情的望着牢门里的人,“开门。”
郑锜被一盆冷水泼醒, 睁眼之时,便看到站在几步之外的裴敬甫。
他冷笑了一声。
“郑同知, 何必呢?仅仅是为了几句话,就犯得上让自己遭受如此大的罪?”
郑锜脸上都是血, 头发散乱不堪,被锁链吊着,看起来不人不鬼。他的眼里遍布血丝,“裴大人想知道什么?卑职实在是不知道。”
“郑锜,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裴敬甫走到烧着炭的火盆前, 拿出了那把烧的红透的烙铁,吹去上面的火星子,“告诉我, 左军都尉府里,你的另外一个同僚是谁?还有你掌握的那件,赵太师的秘密。”
郑锜愣了愣,讥讽一笑:“裴大人抓我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是为了后面那件事情吧?”
裴敬甫目光森冷:“说。”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我说了,你也会杀了我。”郑锜冲他诡异一笑,“不光是赵太师的,卑职无意之间,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裴大人的秘密,很是有趣。”
裴敬甫沉默片刻,“是么?”
郑锜早已不是往常一副卑躬的模样,“裴敬甫,你以为对我乱扣一个罪名,就能随意杀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敢杀我!”
裴敬甫冷冷一笑:“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都督同知,承认自己在赵太师身边安插了人吗?”
郑锜瞳孔骤缩,仿佛被说中了一个事实。
“你以为,你搜集的那些秘密能作为你活下去的筹码?”裴敬甫将烙铁丢回炭盆,“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那些事情,你就好好烂在肚子里吧。”
郑锜听完这话,有些慌了,“裴敬甫,你,你要干什么?你敢杀我?我是皇上的人!——”
“若是皇上听到你这么大声的说出这句话,恐怕也会很不高兴。郑同知,你真是愚蠢。”
郑锜开始怕了,他知道裴敬甫的手段,脸上冷汗直冒。
他还不想死。
与此同时,有锦衣卫匆匆赶进来,禀道:“裴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那名锦衣卫附在裴敬甫耳边说了几句话。
裴敬甫听罢,眸光一寒。
只不过沉默片刻,握紧手中佩刀,转身朝外面走去。
走了两步,裴敬甫突然停了下来,侧首,沉声对何松吩咐道:“杀了他。”
不过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郑锜浑身一怵,一股寒意从脚底贯穿了他整个人。
“等一下裴大人!若是我说了,你能不能保我一命?!”他还以为裴敬甫会顾及皇上留他活口,却不曾想他其实早就没有了生路。不过郑锜还是想抓住机会,他并不想死。
裴敬甫没有回头,语气冰冷而平静:“我不需要了。”
既然他无法知道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那么也不能让别人有机会知道。
更何况,这个人可能还是真的知道了他的事情。
不管或大或小,潜在威胁都有可能致命。
裴敬甫从来都不会容许有一丝的可能存在,要做就要做得最干净,斩草除根。
惊鹊在北镇抚司门口又慌又急,看到裴敬甫,连忙上前:“裴大人!你要救救大娘子,大娘子被一个蒙面人掳走了!”
“在哪里掳走的?”
“裴大人在东市的小院。”
裴敬甫听罢,眉头一簇。
赵元善去那间小院干什么?
不过当下裴敬甫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接着问道:“知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惊鹊摇头:“只依稀辨的出来是个女子,用的是根鞭子。”
裴敬甫眼中划过一道犀利。没有任何停留转身离开。
他大概知道她在哪里了。
——
赵元善被蒙面人带到一处偏僻的银杏林,被狠狠丢在了地上。
她不顾手肘处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回头却看到蒙面人在逼近她。
那蒙面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
赵元善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手掌上那道原本已经结了厚厚的痂的伤口蹭到地上,蹭破了一点疤。
蒙面人的目光移到她缠着纱的手掌,顿了顿。
听说,这个女人的手,是为了救裴敬甫所伤。
她却感到不屑。赵元善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弱者。
赵元善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印象里,她也从来没有招惹过谁。
赵元善想了想,问道:“你是裴敬甫的仇家?”
见那人不说话,赵元善接着道:“你若是杀了我,太师府,还有裴敬甫,都不会放过你!”
蒙面人听罢,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我不会杀了你,只是要你一双眼睛。”
废了她,总能少一点隐患。
赵元善迫使自己镇定。四下无人,寻芳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追过来救她,眼下只能靠自己搏一把。
赵元善摸到身后触到的一块锐石和泥土,用尽力气,朝蒙面人狠狠丢了过去。
蒙面人侧身躲闪,回头时,赵元善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了。
好在这片银杏林生的比较密,赵元善绕着银杏林子往闹市的方向逃,能跟那人周旋好一阵。
赵元善一边逃跑一边呼喊,希望寻芳寻来的时候,能快点找到自己。
蒙面人追了她一会,这片林子她不大能施展开,她停下脚步,重新挥动银鞭,朝前面奋力逃跑的女子甩了过去。
赵元善回头,却见带着利刃的银鞭已经朝自己逼来,她下意识低了下头躲闪,那银鞭刮中她的发带,将她背后的衣裳划破了一道口,差一点就要伤到皮肤。
惊慌和恐惧让赵元善只得拼命的逃,只是跑的太急,没注意脚下,一个不稳狠狠栽在草丛里。
这一下跌的她浑身疼痛,手掌的纱布也被蹭开,里面的伤疤传来隐隐的痛感。
但身后的人在逼近,赵元善咬着牙,从地上起来接着跑。
只是还没跑几步,腰间便突然缠上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蒙面的那根银鞭。
接着,她就被银鞭带着抛起来,甩到一边的空地上。
赵元善身上几乎快要散架,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还要跑吗?”
赵元善痛苦的蹙着眉,“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杀我?”
蒙面人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了,不杀你,只是要你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