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树轻声道:“我在戒指里刻了一个空间法术。”
黛玉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什么?”
谢嘉树见她止住泪,眉宇间有了点飞扬的色彩,像一个在恋人面前炫耀的小少年:“可以往里面放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苹果,给黛玉做示范。
苹果接触到戒指,灵光一闪,就不见了。
黛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谢嘉树就耐心地给她解释用法,两人窃窃私语着,夜渐渐深了,黛玉困意上涌。
谢嘉树拉着小姑娘走到床畔,含笑望着她:“你睡吧。”
黛玉爬上床,想起刚刚还在生气,轻哼着翻身用背对着谢嘉树,很快沉沉睡去。
谢嘉树眸光温柔似水,心中情感满溢,一点一点鼓胀起来。他静静地凝望她的背影,却忽然全身灵力剧烈波动。
要突破了?
谢嘉树忙运转功法,朝茗香山而去。
一路分花拂柳,与黛玉相识以来的记忆,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现。
不知不觉,已到了茗香山顶峰。
身处一片茂林中,周围俱是浓郁的木属灵气,一呼一吸间,神魂清透自然。
谢嘉树盘膝而坐,无数灵力涌来,将他包裹起来,仿佛置身于温水浸泡中。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一直以来,他从未沾惹情爱,师父去世后他更是一心修炼,以为平心静气对于修行最为有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
修道之人都在求超脱。
然而,与黛玉两情相悦,却让谢嘉树忽然顿悟,仿佛桎梏打破,心境随之提升。
只有真正参悟情字,不被七情所累,方能破除心魔,身无挂碍。
灵力飞快地在体内运转,不肯停歇。
身体仿佛不堪负荷,灵力却毫不止歇,涌入他丹田之中。
谢嘉树似是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里,他睁开双眸,意识彻底清醒。
他站起身,漆黑的天空凝聚起厚厚的劫雷,将整个茗香山照的亮如白昼。
谢嘉树足尖轻点,踏风而起,竟是整个人停在了半空。
宿燕观众人察觉异常,聚集在山门处。所有人望着悬在半空的身影,目瞪口呆。
“这是谁,我眼花了吗?”
“你看天空雷云滚滚,分明是在渡劫啊!”
“这世间居然还能有人修炼到渡劫?”
雷霆彻底凝聚成形,直直劈下。
轰——
惊天巨响,似乎开天辟地,不仅茗香山,周围百里皆震动不止。
雷声不止,一声又一声,气势万钧。金色的雷霆,将茗香山彻底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京城距离较远,却也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滞涩之感。
圣元帝站在御书房门口,驻足远眺:“戴权,那雷电中是否有个人?”
戴权敬畏地望着天幕,轻声道:“陛下,国师正在山上,不如请他来询问一番。”
雷霆再度落下,将两人的声音淹没。雷声一道比一道恐怖,却无一丝雨滴落下。无数人心生惊恐,走出家门,远远眺望。
渐渐的,雷霆不断减弱,直至终结。
天地重归黑暗。
跛足道人远远看着,神色怔忪道:“金色的雷劫,哪怕飞升即为大罗金仙也不能做到,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癞头僧人神色同样凝重,不言不语。
第60章
雷劫是磨练, 也是脱胎换骨的机遇。
谢嘉树修为正式踏入炼神还虚阶段,丹田中的净化青莲彻底绽放,接下来, 就是寻求明心见性, 踏破虚空, 超脱六道。
月光下, 夜风拂得他衣袂翩飞, 灵气如雾般氤氲在他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莹白的光,让他肌肤生泽,如玉生辉。
素衣漆发,恍若即将羽化登仙。
空气微不可查地波动, 两道身影在不远处现出模样。
谢嘉树回过头。
他本沉浸在超脱物外的境界里, 双眸如清凌凌的水面, 毫无波澜, 但视线触及这几日遍寻不得的两人, 想起他们对黛玉的伤害, 他的眼中重新弥漫起情绪。
仿佛勘破七情的仙人,忽然堕入凡间, 拥有了七情六欲。
跛足道人缓步走近, 未语先笑:“小道友,恭喜你渡过阳神劫, 看来, 再过几年, 仙界要多一名厉害的武神了。”
谢嘉树对他虚伪的善意不为所动,他手中聚起一点灵光,在冷白月光之下,杀机毕现:“两名窃贼,交出玉儿的魂魄。”
僧道二人见雷劫金光耀目,红霞漫天,正是玄门正宗的功法,对方年纪又小,想必少年心性,不知世事,方才决定现身一见,化解干戈。
可惜,未料到此人竟不识好歹。
癞头僧人眉峰拧起,深吸口气道:“我们二人乃仙界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身负使命,下凡助赤瑕宫座下神瑛侍者历劫,兼度化指引凡人,解脱苦难,此间牵涉甚广,希望小道友珍重道途,不要干涉。”
谢嘉树神情冷淡:“我只要玉儿的魂魄。”
癞头僧人不悦道:“年少张狂,冥顽不灵!”
跛足道人也面露不善,厉声训斥道:“你莫以为小小年纪修行有成,就可逆天而行。擅自替凡人改命,不知悔改,早晚累及自身!”
见两人并未看出自己乃世外之人,谢嘉树有些意外。
况且,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他何惧之有?他自入道起,只遵从本心,自不会被二人的话语所扰。
他不再多言,足尖轻点,双袖舒展,身形转瞬到了两人身前,他的步伐如闲庭散步,手中的攻击却森寒凌厉,毫无留情。
僧道二人微眯着眼,倾身相迎。
双方灵力相撞,荡起凌冽劲风,震得周围枝木沙沙作响。谢嘉树同时对上二人,却浑然不惧,手中灵力源源不断,气势磅礴。相比劈山裂地,亦不遑多让。
短短数息,双方已交手数个回合。
僧人挡住一击,强压下怒火,冷哼道:“我二人即使不是武神,亦不是你区区凡身能抵挡的。”
“那就试试吧。”谢嘉树抬臂,纵身挥出一掌。毫无花哨的一击,逼向道人胸口,却裹挟着万钧之势,奔涌而去。
道人双手结印,灵力相互撞击发出“轰”的巨响,印破,谢嘉树同时被余波逼退,地面裂开几道缝隙,树木横倒,烟尘滚滚而起,弥漫周围。
谢嘉树刚刚突破,状态接近巅峰。轰鸣声中,他趁势飞身而起,手中不知何时捏了几道雷符,向二人掷去,迅疾如电。
雷符暗含天道之力,即使仙人亦不敢等闲视之。两人闪身躲避,却已不及,紫色雷电伴随着爆炸声响,僧道二人衣衫爆裂,身上破开无数裂口,鲜血不断沁出。
疼痛袭来,两人被激怒,心境动荡之下,更是面沉如水。
道人不再迟疑,咬破舌尖,用心头血祭出一个八卦阵盘,阵盘落地迅速延伸向四周,内中爆发出巨大的吸引之力,将谢嘉树卷入其中。
灵力荡开,仙器似有生命,杀机仿佛丝丝缕缕的丝线,牢牢绑缚住谢嘉树的身体,令他举步维艰。
僧人见他动弹不得,脸上露出高高在上般的笑意:“这就是仙家手段!”
道人控制着阵盘,闻言微笑:“我们原本存有惜才之心,想将你导回正途,可惜,你与我们无缘。”
两人心中却同时生出一念,一个渡阳神劫引来金色雷霆的敌人,若任他成长,他们日后可有苟安的一日?
只能除之。
阵中隅落钩连,曲折相对,连成八卦形状,很快彻底成型。
谢嘉树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负手立于月下,神识沉入阵法,寻找生门所在。
僧人立于阵外,苦口婆心道:“不要妄想逃脱了,此阵千变万化,你即使找到生门,待你踩上去,说不定就变成死门了。”
他神情慈悲,眼神清正,但所作所为,却背道而驰。
随着他的话落,阵中的杀机密密织成一张大网,将谢嘉树牢牢困住,密不透风。
阵中弥漫起血气,世间所有的黑暗、苦痛席卷而来,怨、恨、怒、悲、不甘、凄惶、嫉妒……
此阵可怕之处,正是能慢慢勾起人的阴暗面。一旦陷入阵中,善念难存。
谢嘉树大脑一阵刺痛,血气翻涌,他看到自己六岁身亡,祖母郁郁而终,祖父一病不起,黛玉孤身进入贾府,泪尽而亡。
谢嘉树霎时脸色苍白,嘴角溢出血丝。
大脑越来越混沌,谢嘉树攥紧手心,强撑着提起力气,运转内息。
净化青莲似有感应,丹田忽然涌起一股热意。
忽然,一道金光迸发而出,盛放的莲花清影爆发而出,将他包裹起来。
一阵清凉之意直冲灵台,谢嘉树脑中霎时恢复清明。
莲花花影旋转盘旋,阵盘瞬间出现裂纹,一点一点龟裂,碎屑细如粉末,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谢嘉树破阵而出。
道人受到反噬,脸色变得灰败,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怔怔望着莲花清影,目中流露出几分恐惧:“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是……”
僧人见情况急转直下,转身就欲逃跑。
与此同时,谢嘉树纵身而起,手中爆发出璀璨灵光,朝僧人而去。
僧人立刻祭出一个木鱼,木鱼遇上莲花清影,霎时灵光全失,在空中碎成湮粉。
僧人被击落在地,不仅身体剧痛,连元神也生出剧痛之感。他目眦欲裂,脱口道:“净化青莲!”
他口中呕血不止,面上皆是惊惧之色,颤声道:“你、你是……不可能,不可能。”
谢嘉树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两人,不解道:“不可能什么?”
见两人战战兢兢,却咬紧牙关不答,他不再询问,手中捏着几道符篆,冷冷道:“把玉儿的魂魄还我。”
僧人脸色惨白,抬起一只手,将黛玉那缕魂魄捏在手心,色厉内荏道:“马上放了我们,不然,我就捏碎绛珠这缕魂魄!”
谢嘉树闻言,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手无声无息攥住了僧人手腕,轻轻一捏,竟将他的手臂整个折断,而黛玉的魂魄已完好无损地落入谢嘉树手中。
珍而重之地将魂魄收好,谢嘉树再次抬眸,却见莲花探出一瓣花影,癞头僧人的仙力霎时汹涌而来,源源不断被吸入莲花体内。
不过须臾,僧人浑身仙力被吸空,面色更是惨白如死人。
跛足道人惊骇欲绝,转身就逃。
谢嘉树立刻打出一道灵气,灵气携带莲花气息而去,道人躲闪不及,被莲花花瓣牢牢粘住。
莲花如法炮制,转眼将跛足道人的仙力吸空。
莲花花身轻颤,满足地轻轻摇曳,慢慢重归谢嘉树丹田中。
谢嘉树:“……”
山中恢复一片寂静。
谢嘉树将黛玉那缕魂魄捧在手心,目光中满是欢喜与温柔。
下一刻,他想到黛玉会恢复全部记忆,心中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丝患得患失来。
不知她可会……责怪他?
……
另一边。
贾母与王夫人连夜带着宝玉登上茗香山,不料车至半途,上空就降下雷霆。
一群人心中畏惧,停止前行。见宝玉怔怔出神,贾母心疼地搂住宝玉,轻轻拍哄。
直至一个时辰后,雷霆终于止歇。
黑暗中,一道彩虹横跨半山,周围金光道道,云霞漫天,几乎将前路照的一片亮堂。
众人被天降异象吸引目光,宝玉望着云霞,双目却忽然变得清明,他转头四顾,见到贾母,忽而一怔,漂亮的眸中慢慢流出泪:“老太太……”
贾母等人见他能够认人,又惊又喜,围拢过来好一番嘘寒问暖。
王夫人喜极而泣道:“天降异象,宝玉就恢复了,可见他深受上天青睐,得天独厚!”
贾母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贾宝玉却慢慢平静下来,轻声道:“我想出家。”
众人一愣,刚刚浮上心头的喜悦霎时荡然无存。
贾母拉住贾宝玉的手,轻声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能拿这种事混说!”
她的手却在轻颤,因为她已察觉到宝玉的不同寻常。那种无悲无喜的感觉,令人感到那样陌生。
贾宝玉之所以会浑浑噩噩,皆因他三魂七魄有一半被困在镜中,经历了幻境所制造出的一生。直到僧人身陨,方才得以脱出。
王夫人惊得几乎站立不稳,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贾宝玉。
贾母沉默半晌,忽然搂住宝玉,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别胡闹,祖母去找你林姑妈,替你求娶玉儿,可好?”
贾宝玉一怔,平静的眸中,缓缓浮现出一丝希冀的光彩。
第61章
苍疏斋。
冬至前, 黛玉又画了幅九九消寒图。
绘画讲究意境和笔墨自然,故而整整九九八十一朵梅花如何布局十分关键。黛玉这幅寒梅图不仅笔法趋于成熟,还兼顾了疏密、聚散、虚实,既清新自然,又不失章法。
贾敏见了也连连点头,目露骄傲:“这画,很有些意思了。”
一日一朵, 不知不觉, 消寒图已点了一半。
谢嘉树到来时, 正好见黛玉搁下笔。
因心中有事,谢嘉树有些沉默。
黛玉见他一语不发, 心中没来由生出些许紧张:“你传音说有要事寻我, 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嘉树欣赏着寒梅图, 略一踟躇, 转而说道:“你如今绘画功力见长,我也长大了, 何时重新为我画一幅小像?”
黛玉眸中闪过一丝羞赧, 目光飘远:“看我心情。”
谢嘉树眼底全是笑意:“那请问林姑娘,何时能有心情?”
黛玉一本正经道:“看你诚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