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树:“……”
只准备了一首怎么办?
隔着朱漆大门,林琰苦恼道:“父命难违。父亲的意思是作十首,我已经减半了。你要是还生气,我把你送的画还你吧!”
围观的众人都窃笑不止。
林家门房在二管家的指挥下,十分尽责地抬上一个桌案,并备好笔墨纸砚。
二管家上前向谢嘉树躬身行礼,笑眯眯地收下谢嘉树五十两银子的封红后,突然转身取出一个香炉,放在桌案旁,并点了一根香插上去,客客气气地提醒谢嘉树:“姑爷,为了不延误吉时,请您在一炷香时间内作好催妆诗!”
太子目瞪口呆:“这么凶残的吗!”
他突然庆幸起自己不用迎亲了……
谢嘉树沐浴在众人同情的视线中,默默地通过戒指传音给黛玉:“岳父要我当场作五首催妆诗。”
黛玉身着凤冠霞帔,坐于屋中等待接亲,蓦地听到谢嘉树用非常沉重的语气指控父亲的罪行,不由轻笑出声。
谢嘉树听到她的笑声,放柔声音哄:“请林先生仗义相助!”
黛玉轻哼:“说好的作不出诗睡书房呢?正好,作不出诗就没人和你抢正房了。”
谢嘉树:“……”
大门前,谢嘉树一动不动地立于桌案前,背影落入其他人眼中,竟带着几分寥落。
太子心下不忍,终于抑制住笑意,安慰道:“别担心,作不出诗,还有金吾卫推门。”
众人正聚在一起,出谋划策。听闻太子所言,十六名金吾卫立刻昂首挺胸,高声道:“愿为谢统领效力!”
谢嘉树并未理会他们,他屏气凝神,提笔蘸墨,随着黛玉动听的嗓音开始落笔,五首催妆诗很快全部写完。
观礼者渐渐安静下来,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嘉树,你居然深藏不露!”
谢嘉树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二管家上前收起诗作,当众念诵。出乎众人意料,五首催妆诗都十分清新有趣,令人耳目一新。
一时间,喝彩不断。
诗作很快通过门缝递进府里,被众人传阅。就连林如海,也不由抚须感叹道:“没想到他身为勋贵之后,竟是个喜爱读书的。不错,不错。”
屋中,黛玉听着雪雁绘声绘色地描述谢嘉树如何不动声色写下五首诗,众人如何被震惊,不住抿了嘴笑。
有黛玉帮助作弊,谢嘉树在文武考校都信手拈来,无往不利。林府很快敞开正门,迎新姑爷进门。
步入正厅,黛玉已梳妆完,缓步出来。
谢嘉树怔怔地望着黛玉明艳妍丽的妆容,愣了许久才传音道:“娶到你真不容易。所以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黛玉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妙目光华流转,令谢嘉树忍不住沉醉。
黛玉跪到林如海、贾敏面前,行礼拜别父母。
林如海、贾敏心中不舍,眼中含泪,黛玉忍不住跟着心中一酸,轻声啜泣不止。
谢嘉树见状大惊,再顾不得众人的视线,走到她身畔,弯着腰柔声劝:“别哭,别哭,我会常常带你回来看望岳父、岳母的。”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
黛玉望着他方寸大乱的模样,眨了眨眼睛,破涕为笑。
吉时到,盖头覆下。林琰背着黛玉,往花轿而去。
怔怔在一旁观礼的贾宝玉望着黛玉的身影远去,眸光涌动,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轻唤道:“林妹妹。”
众人正欢声笑语地簇拥着新人,无人注意他的异样,贾敏与林如海不能下厅堂,站在后方送行,一眼瞧见他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心如擂鼓,生怕他闹出事来。
以谢嘉树的耳力,自然听见了。他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修长的食指不动声色地轻抬,一股灵力打入了贾宝玉体内。
见贾宝玉身体僵硬,无法动弹,谢嘉树冷冷地传音给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该面对了。”
冰冷的嗓音仿佛在脑中炸响,贾宝玉呆愣在原地。
他对林妹妹一见倾心,对方却十分冷漠。他以为自己输给了身不由己,今日才知,林妹妹对着别人,可以那样温柔,娇憨。
他恍惚间心中一松,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
林妹妹,从来都不是他的。
他又想起了薛宝钗。他与薛宝钗已争执许久。
贾敏送来一千两银子,薛宝钗想要置地,重新经营一个进项。贾宝玉却不忍麝月、碧痕等贴身丫鬟身世飘零,想要赎回她们。
他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他和薛宝钗在一起,实在太累了。
他该面对的是什么呢?
第93章
贾宝玉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林府大门。府中迎来送往, 热闹喧腾, 无人注意到他的提前离去。
然而, 他行至街角,迎面就遇见黛玉长长的嫁妆队伍,瞬间被翘首围观的人群挤在中间,寸步难行。
锣鼓开道,炮竹齐鸣。贾宝玉只觉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的红色。耳边回响着嗡嗡地交头接耳之声, 皆在抒发对新嫁娘丰厚陪嫁的欣羡之情。
这是一桩人人称道的亲事。
可是再热闹, 再喜庆, 贾宝玉都觉得心在发冷。想到连林妹妹都不属于自己, 就感到无边的寂寞和孤独袭来。
自抄家后,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难以承受。祖母、母亲病重, 家中之人都理所当然地将家族重新崛起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全然不考虑他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不喜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的生活。
他不喜薛宝钗无情、势力的行事做派。
诸如赎回丫鬟般的分歧太多了, 失望不断累积在胸腔, 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刺目的阳光让贾宝玉微眯了眼,目光茫然而迟钝地游移在街道中, 忽见一名浑身脏臭的女子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费力地朝他奔来。
似是有人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发出惊恐的尖叫。女子很快被推搡在地, 恶意踩踏。
隔着许多人, 贾宝玉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看见原本欢欢喜喜的人们仿佛受了惊,避之不及地朝旁边退散。
那女子所在的位置被空了出来。她趴在地上,手指蜷缩着按住地面,缓慢地、执着地爬到了他脚边,挣扎着抓住他的裤脚。
贾宝玉的心,突然莫名惊跳。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促使地无意识地蹲了下来。
女子缓缓抬起来头来。明亮的天光落在她的脸上,依稀可辨认出袭人熟悉的眉目。然而,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脸右侧,另一张更加美艳的脸。
两张脸同时流下泪来,轻声唤他:“宝玉……”
贾宝玉被吓住了。他惊叫一声,站起身欲逃,却被袭人牢牢抱住了小腿,不由跌倒在地。袭人向他爬过来,凄厉的声音带着哭腔:“宝玉,你别怕,我是袭人啊。”
贾宝玉望着她熟悉的面容,忽然想起幻境中经历过的结局,心中绞痛,怔怔流出泪来。
他想要安慰袭人,可凝视着晴雯那张怨毒的脸,他又感到浑身发凉,毛骨悚然。
忽然,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袭人,连滚带爬地奔跑起来。
他不想要再失望、痛苦了,他要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彻底地躲开他们。
……
另一边。
靖安侯府内外布满红色装饰,连天上的晚霞都格外绚烂。往来之人面带喜色,如春光融融。
一对璧人拜过天地后,入了洞房。
谢嘉树时不时望一眼身畔的黛玉,虽然隔着盖头,无法看见她的神情,目光依然不愿稍离。
紧张、期待,还有得偿所愿的欢喜,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傧相是谢家姻亲,见从小就性格冷清内敛的谢嘉树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不由会心一笑,一边暗忖着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边指引着两人双双坐到榻沿。
进入新房后第一件事是坐帐。谢嘉树严阵以待,正要遵照傧相的吩咐,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黛玉的右衣襟上,就听傧相笑盈盈地补充道:“新郎压新娘衣襟,婚后才能压新娘一头。”
谢嘉树闻言手一顿,迟疑道:“这,这就不用了吧!”
傧相从未见过这种反应的新郎,噗嗤笑出了声。
其她人也都跟着露出善意的笑。
谢嘉树被取笑得脸一热,有些窘迫。
傧相忙解围地将裹了红绸的喜秤递给他:“新郎可以掀盖头了。”
谢嘉树双眼发亮,执着喜秤小心翼翼地掀起黛玉的盖头。
黛玉静静地坐着,紧紧攥住衣袖的手却已透出潮湿。随着盖头被掀起,光芒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微眯了眼,才轻轻抬起头,看向谢嘉树。
朱颜皓齿,一双明眸里满是动人的羞涩。
谢嘉树与她对视着,心里涌起了丝丝甜蜜和满足。
傧相望着旁若无人对视着的小夫妻,轻咳了声,然后将合卺酒分别递给两人。谢嘉树与黛玉各执一个杯盏,手臂交挽,饮下交杯酒。
仪式完成后,谢嘉树就要出去正堂敬酒了。他忍不住握了握黛玉的手,才大步往外走去。
黛玉感受着指间的温度,竟觉那丝暖意经久不散,驱散了她心中因来到陌生地方而滋生的紧张与忐忑。
……
正堂里。
太子心中非常畅快,敬酒还未开始,他已经先喝了起来。外面天色渐暗,冬季的夜寒意凛冽,酒入肺腑,他却觉得非常暖和。
见谢嘉树出来,他领着那十六名金吾卫凑上来,道:“我们这么多人替你挡酒,保证让你全身而退,不会影响你今晚洞房质量!”
谢嘉树:“……”能不能含蓄点!
因亲事办的隆重,靖安侯府里可谓贵客云集。然而,太子携带十六名整整齐齐、英姿飒爽的金吾卫挡酒,摆出这样的阵仗为谢嘉树保驾护航,众人哪敢不知趣地劝酒?
敬酒有序地完成了。
尽管如此,太子还是把自己灌醉了,拉着谢嘉树反反复复道:“兄弟真为你高兴!你看我把劝酒的人都挡下来了,你都没喝几杯……我真厉害,你快感谢我……孤果然是大景太子,连酒量都这么好!”
谢嘉树望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觉得他很丢人,并且很担心第二日在场的朝臣会被灭口。
但他并不与酒鬼理论,拍拍他的肩,满脸严肃:“好兄弟,多谢了!”
太子立刻感动得泪眼汪汪,目送着谢嘉树大步离去。
新房里,龙凤烛散发着暖黄的光亮。
黛玉已换下沉重的凤冠霞帔,重新梳洗后,露出白皙灵秀的面容来。见谢嘉树进屋,她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连白皙小巧的耳垂都变得殷红。
她就那样静静地盘坐在榻上等待着他,仿佛小小的一只,又娇憨,又可爱。
明明只是浅酌了几杯,谢嘉树却瞬间浑身燥热,喉咙干渴。他脚步一顿,转而走到桌案边,执壶倒茶,满饮了一杯后,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缓。
他侧头望向黛玉,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要喝吗?”
黛玉眨眨眼,懵懵懂懂地摇头。
谢嘉树望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由回想起很久之前的梦,顿时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中了蛊般,双腿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向她走去。
待反应过来,他已上了榻,坐在她对面,伸手抚上了她如玉润泽的面庞。
黛玉垂下眸,面上红霞如织。
谢嘉树僵硬地放下手,紧紧捏住拳头,半晌才慢慢松开,顺势揽住黛玉的肩膀,哑声道:“很晚了,安歇吧!”
黛玉顺从地躺在他怀里。
龙凤烛火轻轻跳跃着,谢嘉树僵直着身体,垂头望向怀中之人。她的双眸紧紧闭着,睫毛不住颤动,显然也极为紧张。
皮肤白皙,双唇红润,如白雪红梅,旖旎动人。
谢嘉树脑中一片混沌,身体不断泛起热意,呼吸随之变沉。
此刻,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何为血气方刚。
可黛玉尚有两月才满十七岁……
难道真的要当一个禽兽?
谢嘉树前所未有的犹豫起来。
许久,他试探地抬手在黛玉的脊背上安抚般轻轻拍着,瞬间感觉到她的身体紧紧绷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黛玉抬手回抱住了他。
柔若无骨的身躯顺势完全依偎进他怀里,微微鼓起的胸部柔软地贴在他身上……谢嘉树身体彻底僵住了。
黛玉整个人都嵌入了谢嘉树的怀抱,严丝合缝一般。却突然感到一个硬挺之物顶在自己腿根,尤为不适。
她不由疑惑地伸手轻轻拨开,可刚碰触到,她却恍然回想起前一晚母亲的教导,手仿佛被烫到一般,飞快缩回。
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立即就要翻身躲避开他的身体。
谢嘉树只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再也无法克制,用力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捏住她的下颔,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整个人半压到了黛玉身上,挑开她的唇,深吻进去,直到她几乎窒息,难耐地挣动,才又转而去吻她的耳垂……
两人的衣服渐渐滑落,只余沉沉地喘息声,在安静的室内回响。
突然,黛玉发出一声低泣,谢嘉树动作一顿,又懊悔又难耐,哑着嗓子柔声问:“……是不是疼?”
黛玉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
红烛依旧燃着。
谢嘉树侧身揽着黛玉,望着她宁和的睡颜,心渐渐变得平静而柔软。
他从小自立,不喜丫鬟贴身伺候,故而事后虽叫了水,却是自己动手细细替她清理,哄了她睡觉后,才收拾自己。
只是,躺回床上,抱着她馨香的躯体,他的身体又开始不断发热。
这样酣畅满足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体验过,忍不住要食髓知味。
他缓缓闭上双目,掩去眸中的暗沉的渴望。
默念着清心诀,待终于平复了情绪,才又拢了拢怀中的小姑娘,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含着笑,无声地唤:“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