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望了一眼张菊英道:“我不信手脚勤快还能养不活云落和云叶,今年的属于我的粮早就分下来,我希望能带走一半。”
不等她说完张菊英又叫了,进了她的柜子就别想再弄出去:“阿口丕!美得你,没门!”
“是啊,大嫂你要走就走呗,我看你养不养得活两张嘴,但咱家的粮你可别想带走!”涉及到自身利益,牛晓花也开口了。
想到自己四个孩子,张大妮也难得和闹得不可开交的婆婆妯娌站到了一条线:“大嫂你还是别闹了,回来还有口吃的,你那份早吃完了。”
罗美芳冷冷撇了一眼两个妯娌难看的嘴脸,没搭理她们继续道:“不够的粮请村长和邢大姐允许我向队里打个借条,等明年年底分粮从我公分里扣掉,房子也希望村长帮着组织大伙帮着修葺翻新一下,我没多少东西,但会送参与的人一斤红薯干当谢礼,而且能住就成,都从我公分里扣。”
她殷切看着于海林和邢燕子,那模样只差给他们跪下,她再次哽咽道:“我不能把我的孩子放在这样的家里,建业我会说服他,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建业家的,你当真要分家?”云富贵冷声看着她说道。
“是!”罗美芳回得毫不犹豫。
“好,当着大伙儿的面,别等建业回来说我赶你们走的!你去年分到口粮三百二十一斤,一半就一百六十斤,给你八十斤玉红薯干,三十斤玉米面,三十斤高粱,十斤黄豆,十斤白面,建伟建兵去我房里拿出来。”
张菊英一蹦而起,拦在门口慌道:“不不不,老头子不给,一粒儿子都别想给!”
云富贵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为了给她兜底,为了让众人不至于骂云家太绝情,他必须给,蠢妇就蠢妇!
“拖走,去拿。”
云建兵云建伟踌躇了半响一人拉住自家母亲,一人进去拿粮食,张菊英急了,被云富贵一个耳刮子打过来又安静了,不甘地怒视罗美芳。
半小时后口粮全部装好放在院子里,云富贵指着大大小小地袋子对罗美芳道:“建业家的,你娘今天打也被你打了,我也教训了她,你要分家我也答应了,云叶也被找回来,口粮也给了你,希望你别再和她计较,家事就别扯到公社里去。”
罗美芳低头不说话,在云富贵以为她答应时,她开口了:“这事就拜托邢大姐和村长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你!”云富贵气结,张菊英再怎么说也是陪伴他多年的老妻,他不想她一把大年纪吃这个苦,也不想倒时闹大丢人,没想到这个平日好脾气的儿媳竟要绝情到底!
如果云落知道老头在想什么,一定会大笑,也不知道谁才是最绝情的?她抬头望望挂在头顶的太阳,正好趁现在才中午,还能收拾收拾搬进去。
“柱子,二狗,阿庆你们来扛粮食。”于海林指着一旁的几个年轻小伙吩咐道,又喊了另外几人去生产队的仓库去拿木柴和茅草等修葺房屋需要的材料。
“你看看屋里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晚上要盖的被子和垫棉记得带上。”邢燕子贴心提醒道,怕被云家阻止,她还亲自陪罗美芳进屋拿行李。
满地鸡毛一室凌乱,云家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焉拉巴叽的,那边却如打了胜战凯旋归来一般。
☆、27.打打打
云家老屋坐落在村子边, 紧挨着蒲柳村后的巫林山,早些年云建业参军之后, 云家三姐弟还小, 挤在一个房间还能勉强住下, 但随着云家几兄弟成家, 这老屋就不够住了。
屋子是云富贵和张菊英刚来蒲柳村时随便选了块地搭建的, 十几年过去屋子早已破旧不堪,孤零零住村子边难免冷清没人气儿, 而且老俩口年纪大了也喜欢热闹,于是决定搬去村里。
蒲柳村靠山,建房的材料就地取材很方便, 人力也是现成的,只需要向来帮忙的人提供两顿伙食,加之云建业当兵寄回家的津贴二老都攒着,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云家。
村外的老屋就这样荒废了十年之久, 屋顶也早已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梁,房子总共一个堂屋两间偏房,其中一间房的墙都塌了,另外两间偏房和堂屋虽然仍旧□□,不过看着也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云落木着脸仰头望了良久, 这能住人?就算屋顶弄好了,她也怕睡梦中被墙砸到好不好, 而且门也没有, 如果那半扇摇摇欲坠的烂木头也算门的话
跟来的众人一看也凌乱了, 俞乐吟忍不住道:“美芳,要不这几天就先住我那儿好了,等房子修好再住进去?”
没法,罗美芳只能无奈同意了,于海林大手一挥吩咐跟来的小伙子们:“你们仨儿去和泥,别忘了加草,那墙和炕都补一补修一修,柱子去把梯子搬来,一会儿把屋顶给弄一弄,木门就交给王木匠了。”
俞乐吟身子不好,很快返回了家,俞少白留下来帮忙,罗美芳更是没闲着,邢大姐也组织了村上一些热心妇女过来搭把手。
云落力气小身子弱,罗美芳不让她帮忙,她只好带着弟弟云叶回俞家,上次她和俞少白去镇上卖鱼换回来的粮食还有不少,今天大伙儿来帮忙,无论如何都要做些吃的才行,哪怕一碗红薯杂粮粥也是好的。
小家伙不肯离开她,搬来小马扎坐在厨房看着云落和俞乐吟忙,她们煮了杂粮粥,贴了玉米饼,做好已经下午四点,冬天天黑的早,云落得赶快送去,她拒绝了俞乐吟帮忙送去的好意,自己来回跑了两趟,毕竟够麻烦人家了,再说俞婶身体也不好。
东西不多也不丰盛,一开始众人推拒不吃,罗美芳好说歹说之下才拿起了碗,忙了一下午早就饿了,一碗粥下肚身体暖和了不少。
肚里有货干活也有劲儿多了,偏房和堂屋的屋顶在大家的努力下已经全都弄好,今天把完好的那间房的炕和墙也修补好了,塌了墙的那间只能明天接着弄,王木匠那边用来做门的木板是队里仓库里现成的,据说再等两天就能做好,如果想找他做其他家具需要另付酬金。
天渐渐变黑,众人各自回家吃饭去了,等人散得差不多时,于海林还没走,罗美芳举着火把似乎有事和他说,云落和俞少白站在旁边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村长今天真是谢谢你和邢大姐了,没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罗美芳感激地说道,说完她低头有些犹豫,“最后还有件事儿希望村长能帮帮忙。”
于海林好歹做了十几年村长,不说是个老狐狸,那也算半个人精了,他不满口打包票答应,反而笑眯眯地客气道:“哪里哪里,建业家的别客气,大家乡里乡亲的不是?你有什么事儿先说说看。”
罗美芳神情略松:“是这样的,希望村上能把我和云落的户口从云家迁出来,我们不想再和云家有牵扯。”
“这毕竟你家建业才是一家之主,这事越过他只怕不妥,你两个孩子还姓云呢,毕竟还是一家人,事情做绝不好吧?”于海林有些犹豫,约定俗成家里的男人是户主,若是把云建业的户口一起迁出来,他怕不好和云建业交代。
“村长,我想好了,无论建业同不同意,我们娘仨儿的户口都必须迁出来,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罗美芳态度很坚决,语气中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于海林默默抽了一口烟感到有些为难,直到俞少白温声开口:“海叔,您就答应罗姨吧,她们很不容易。”
“行吧!”沉默了半晌,于海林吐出一口烟说道。
俞少白气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您答应了,那您再帮个忙呗,您看罗姨和阿落阿叶都是女人孩子,又住在村子边,还挨着巫林山,万一野猪和狼从山上跑下来多危险啊?顺便让大伙用两米以上的木桩子做个围栏,好人做到底呗!”
云落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期待,村里家家户户的院落围墙高度都是一米多的,一点私密感都没有,而且还容易招贼!只是,于海林会同意吗?毕竟费人力又费木材。
于海林气结,瞪了俞少白一眼,哪这么容易?他沉默着,隐晦地看了俞少白一眼,竟然同意了。
云落暗暗皱眉,俞家和于家到底什么关系?自行车三番两次借俞少白,而且村长也是俞家去找来帮忙的,如果没有俞家,村长还会这样尽心尽力帮她们么?
三天后。
屋子修葺一新,堂屋和两件偏房的门已经装上,原本塌了一面墙的房间还没有彻底变干,屋外两米以上长长短短的木桩子已经弄好一半,甚至还圈了一块七八十平米大的院子。
眼看着屋子一天天变好,罗美芳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嘴里随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云落也高兴,以后院子可以养鸡养鸭养猪啊,还有可以种些菜自己吃,最重要的是离那家人远远的。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五天,与此同时于海林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刚刚公社来了公安队的人把张菊英带走了,并且那老太太有可能面临五至十年的牢狱之灾。
罗美芳知道后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显得很冷静,整个人经过这件事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
当天下午云家三姐弟就上门找云落母女的麻烦了,要不是修围栏的几个小伙儿拦住,三人竟是要联手给罗美芳一点颜色瞧瞧,虽然最后没动成手,难听的话却是没少说。
“罗美芳你个烂心肝的臭婆娘,你等着!等我大哥回来非让他修了你不可!”
“你个天打雷劈黑心肠的母老虎,等我大哥休了你看你有什么好日子过!”
“哼,瞧瞧!大哥不在她身边,又没咱们看着,指不定勾搭哪个野汉子呢!瞧瞧,这么多小年轻护着呢!”
最后一句将在场众人都一竿子打翻,小伙子们涨红着脸怒视云雪梅,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太坏了!民兵队长丁惠民的外甥当场就炸了,抡着胳膊就想揍云雪梅。
“咦!怎么滴,你还想打女人啊?你这种的以后怎么娶得到媳妇呀,你倒是试试啊,明年工分记错了可别怪我家老何。”云雪梅见人被拉住了,又仗着两个兄弟都在身边便放松了下来,先是对人家鄙夷了一番,然后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威胁小伙。
这话彻底将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惹火,他们是男子大丈夫,可以不跟女人计较,但这笔账可以算在云家两兄弟头上啊,场面瞬间混乱,三四个小伙围着云建兵云建伟打。
云雪梅瞬间花容失色,吓得退后了几步,她怕那些小伙来打自己,她再泼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哪里打得过男人。
罗美芳却笑着顺手拾起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木棍朝云雪梅走去,云雪梅见状先是一惊,而后想起这个大嫂的性子,勾唇讽刺笑道:“罗美芳你想干啥,就你个软脚虾还想打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四处瞄,罗美芳没跟她废话,举着棍子快速冲向云雪梅,快很准一棍子甩过去,一声惨叫响彻院子,可惜那边早已打成一团,顾忌不到她这里。
云雪梅没想到罗美芳真敢动手打她,她有一个和张菊英战斗力不相上下的婆婆,可不是吃素的,气得她脸色狰狞地朝罗美芳扑过去,二人互掐了一阵谁也没占到便宜。
云雪梅心中讶异无比,软包子什么时候战斗力这么强了?不行,这样下去收拾不了她不说,自己也吃亏,于是朝远处站着看热闹的牛晓花吼道:“晓花还不快过来帮忙,回去给你一斤白糖!”
牛晓花眼睛一亮心动不已,但一想到那天罗美芳跟老太太打架的疯狂模样,她有些胆怯。
云雪梅见她没动,气不打一处来,再次吼道:“两斤!快过来!”
两斤啊!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啊,牛晓花不再犹豫,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就朝罗美芳砸过去,亏得罗美芳早就注意着她,身子一扭险险避开,同时心里暗惊:牛晓花这女人平常看着爱挑事又怂,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云落如往常那样用背篓来送吃的,没想到她刚到便看见了这令她肝胆欲裂的一幕,那么粗的棍子砸下去,砸实了不骨折也要成内伤,若是砸到头和要害部位
牛!晓!花!
牛晓花再次举起棍子,嘣!棍子与肉接触的闷声响起,云雪梅躺在地上抱着腿蜷成一团冷汗涔涔,整张脸青筋直暴,模样吓人。
“雪梅,雪梅你怎么样了?俺不是故意的!”牛晓花急忙上前查看,她明明是砸向罗美芳的,怎么手中的棍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朝大姑子砸呢?!
云落轻轻放下背篓,最近修葺房屋,附近最不缺木棒了,她拿起一根粗细正好的棍子,朝着牛晓花走去,一记闷棒没有丝毫保留砸向牛晓花。
她很有分寸,装挑不是要害又很疼的地方打,牛晓花被打了个措不及手,抱着头倒地嗷嗷的嚎,直到罗美芳抱住她喊她停手,云落才气喘吁吁住了手。
“娘!”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已经没有战斗力的二人,云落将棍子一扔回身抱住了罗美芳,刚刚的事儿让她后怕不已。
“有娘在呢,娘以后会保护你们的。”
罗美芳摸着云落头发,温柔而坚定喃喃着,眼神中疯狂和温情并存,她发誓以后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一双儿女,再也不让他们受别人欺负!
☆、28.年前干一票
云雪梅是被云家两兄弟抬回去的, 听说小腿可能被牛晓花那给力一棒打折了。
而牛晓花虽然没有大碍,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够她受的, 她只要一想到大姑子许诺自己的两斤白糖化成了泡影, 并且啥好处也没捞着, 还得罪了大姑子, 牛晓花就郁闷得想吐血。
哼, 反正云家都别想过好这个年!夜晚躺在炕上,云落撇撇嘴心道, 瞧着身旁熟睡的母亲和弟弟,她也闭上了眼。
深夜,一只黝黑的大老鼠东张西望, 举起两只小爪对着墙角一阵狂刨,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露了出来,大老鼠身影一闪便蹿了进去。
大约两分钟后它出来了, 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往地上的小布袋塞, 如此反复来回十余次,它叼起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向俞家而去。
云落睁开眼轻手轻脚下炕,捡起那个小布袋满意地笑了,收获真不小,她将布袋藏好再次躺回去。
翌日清晨。
云落拉开门一看, 嗬~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昨夜布袋的拖痕印完全没了, 很好。
“心情不错啊。”
她回头一看, 俞少白立在身后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云落回笑:“嗯,当然高兴,搬新家了,娘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轻松自在。”
这场红色的飓风还有八年结束,真正的好日子还远,既然如此,那就努力把它过好,耐心等待,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总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