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北咬牙切齿地想着那个傻女人,不由自主握紧了扶手。
有时候真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厉害,可他又不忍心动她一分,甚至有些话,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生怕连如今的关系都不能保持……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声,夹杂着宋悦的轻声呼唤:“小北,你睡了么?”
玄司北闭上双眸。
听语气,她还真把自己当儿子养了……既然如此渴望孩子,找他生一个,不是比什么都强么?
他没心情回话。
宋悦敲了半天没听见里面有人应,心下疑惑,玄司北睡觉的时候很是机警,为什么睡得这么死?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秉承着原计划,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借着窗口透出的月光,准确无误地绕过在榻上躺着的他,把怀里的被褥枕头都扔到了床上。
她承认,今天是被魔宫那一出给整怕了,晚上飞羽不在,她一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总觉得后背毛毛的,思来想去,还是玄司北武功高,于是就抱着被褥准备睡过来。
宋悦环视一眼,见玄司北一个人歪倒在榻上,连被子都不盖,皱了皱眉,估摸着他已经睡过去了,一个公主抱,把他往床上丢去,自言自语着:“也不嫌榻上硌,再说受凉了怎么办……”
不想,还没把他抱到床上,他便睁了眼。
“……”玄司北先是脑中一团杂乱,又不曾防备宋悦的接近,等他睁眼时,自己已经以一个小女人的姿势被她抱在了怀里,脸色一黑,沉声,“放我下来。”
她竟折了回来……是在关心他么?
宋悦把他丢到了床上,自己也坐下来脱靴子:“既然没睡着,怎么不回我话?夜里睡觉不盖被子,会受凉的。”
“……”他有内力护体,根本不惧这阴寒之气。
他一直板着脸孔,宋悦也没太在意。反正她睡在这儿只是图个心安,一扯被子,就顺势躺下。
玄司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在她安然倒在自己怀边的时候,心跳不知怎么就漏了一拍,脸色也不由得缓和下去。
真拿她没办法。
翌日醒来时,宋悦惊觉自己好像被谁从背后环在了怀里,一睁开眼,便清醒几分。
玄司北环着她的腰,似乎睡得很沉,她的脑袋倒在他的颈窝边,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了一个晚上!
天呐!
【大惊小怪什么……宿主难道忘了,你以前都是这么抱着他的。】
宋悦陷入了沉思: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反正就很别扭。我毕竟是要把他掰正,培养成接班人的……
似乎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玄司北也随后醒了,一对幽暗凤眸缓缓睁开一道缝,带着一丝慵懒,盯着她的耳垂,或许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声音低哑了几分:“嗯……宋悦……这么早就醒了么?”
他有些渴。
宋悦连忙去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那条胳膊,不知为何,面上腾地一红,尬笑道:“你不也是这么早醒的么?大早上的,我还得去荣府谈生意,就不照顾你了。”
说着就掀了被子,一骨碌爬了起来,要多快有多快,胡乱穿戴了一通,转身就走。
玄司北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跨出房门时,眼睛微微眯起,眸光一暗。
宋悦不知道怎么地,踏出的步子却又收了回来,在怀里掏了掏,扯出昨晚拼着老命在大侠眼皮子底下卷走的银票,折回身,带着肉痛的表情,一闭眼,递给了他:“我白天不回来,这张银票你拿去,别饿着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得关爱儿子,别让他长歪,象征性地给他点银子花花吧,反正不是自己的,不会那么心痛。
虽然那张银票已经被她抓得有些褶皱了,但玄司北仍然一眼便认出,是他昨晚那张。
他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随便摸了张银票便飞射出去,没想到这傻女人还给捡了回来……她手头上似乎一直不太宽裕,却还想着匀他些……是想养他一辈子?
玄司北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地接了银票,心中有些宽慰,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将银票贴身放好,又从暗袋中摸出了一叠银票纸,双手奉上,拿到宋悦跟前:“心意我收下了。这些给你,别老想着节省银子,吃穿用度要好些,不能委屈自己。”
“……”宋悦看着厚厚的一叠银票,惊呆了。见他毫无芥蒂地自动将银票塞到了她的口袋,有点反应不过来,有些惊喜,“这么快就知道孝敬我了吗……”不愧是乖儿子!
玄司北见她高兴,嘴角掠起一丝笑,遂即似乎是想到什么,淡淡说道:“日后,还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宋悦见他卖关子,心下有些好奇,不由得凑近了些。
儿子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她着想了?
“不可说。既然是惊喜,说了就不灵了。”他依然笑着,眸中溢满了温柔平和,昨夜的不愉与阴暗似乎从未发生过。为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整了整衣服,才望着她的背影,放她出门。
若是此时和她说,要给她燕后之位……她一介平凡女人,怕是会吓得不能自主吧。他一直在想,一个人站在最高处会不会寂寞,但随后便释然了,只要有她相陪,便足够。用不了多久,待他处置完姬无朝,便向她坦白一切,在司空彦之前将她娶到手。
那可是燕国女人至高之位,据说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所以她应该会高兴的吧?
第43章 与奸商谈判
宋悦兜儿里揣着厚厚的银票,腰杆都挺直了几分,想到这是儿子孝敬自己的,就更欣慰了。去往荣府的路上,她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些钱该怎么花。
然而,当她敲响荣府门,说明来意后,看门人却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姑娘,你还是来晚了一步,昨天晚上这儿来了个大买家,那两大仓库的粮食,都被连夜搬走了!”
“什么?!”竟然有人捷足先登,抢她的粮食?宋悦双眸一眯,有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震惊,“你可知道那买家是什么人?”
不应该的……她昨天傍晚才和荣华谈妥当,那时候荣华还表示家里有两仓库的余粮,就在一夜之间,竟然有大买家上门,截了她的胡?
“我只白天看门,晚上的另有其人。那时候我在睡觉呢,只到了白天才听人说,好像是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贵公子,挺年轻的。”家丁皱着眉头回忆道,“那人穿着……”
“织金绮?举止温和,还有病在身?”
“对!”家丁一拍脑门子,遂即又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
宋悦心情复杂:“巧了,我刚好认识。”
按照描述,不用猜,是司空彦。
她终于知道昨晚他那句“买卖属价高者得、你情我愿”的意思了……大家都是商人,公平竞争,这句话说出之后,就算他们是朋友,就算他趁夜收走粮食,她也无话可说!
死奸商果然是死奸商,她不应该因为他那张温和老实的脸就放松警惕!
站在街道中心,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宋悦忽然感觉到,自己虽然能造成蝴蝶效应,但时空就仿佛像是一张大手,在无形之中将她的命运往姬无朝原本的轨道上扯,冥冥中自有天数,不断地修正着她所制造出的异数。
前世,因为姬无朝的无为,粮食全都落入奸商之手,等到旱灾时,再高价卖给燕国,让姬无朝背了许多债;现在,她的一个失误,竟然又让粮食被司空彦抢了去,难道她要重蹈姬无朝的覆辙,又得被他狠狠敲一笔,沦落到为司空彦打工还债的地步?
宋悦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从怀中摸出了司空彦的那枚白璧无瑕的玉佩,捏在手心。
那枚玉佩上没有字,只刻着繁复纹路,与看不懂的符号,透着丝丝神秘。
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他给了她这枚玉佩,她应该能见他一面吧?
……
宋悦折回荣府,果真打听到了司空彦在燕都的暂住之处,鼓起勇气,便向着悦来客栈走去。这才知道,原来开遍各国各城各个角落的悦来客栈,竟是他旗下的产业。
之所以在踏入他的地盘时,抱着一丝敬畏的怯意,是因为姬无朝的记忆——
那时燕国闹旱灾,姬无朝走投无路,在大臣们的撺掇下,想找司空彦商量着开仓救济之事,便亲自微服去了逍遥山庄,道明来意后,被直接拒之门外,不说司空彦了,就连他手下的陈耿都没见到面,可谓是碰了一鼻子灰。原来司空彦早就知道姬无朝是来借粮的,根本没打算接见。
他那群手下,一个个都人精儿似的,看着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对于没有利益的事,是不可能滥发善心的。
宋悦这还没去,心里就有些犹豫着打退堂鼓,可手里那枚玉佩给了她勇气,最终,她还是来到了店门口,抬头望着金漆牌匾,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要不还是进吧?反正姬无朝的老脸早就丢完了……
肩上搭着块抹布的店小二往外瞧了一眼,见一个貌美妇人正伫立在店外,连忙跑出来,躬身迎客:“姑娘,赶紧进来吧,外边风大!”还好,差点误了贵客。
宋悦眼中划过一抹惊讶,遂即垂眸笑道:“你们公子知道我要来?”故意的吧他?!
小二缄默,多余的一句都不说,只恭恭敬敬把她请上了楼,态度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直到畅通无阻地走过屏风,见到榻上阖目浅眠的司空彦,宋悦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剧情不太对吧?就算她和上一世的姬无朝来意不同,不会被冷嘲热讽,但也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她进来吧?这么温和,完全不是对待商业竞争对手的态度吧!
小二把她引到珠帘前,便无声无息地退下了,她想了想,轻轻拨开眼前的珠帘,珠子间清脆的碰撞声,让司空彦缓缓睁眼,原本带着些锐利的眸光在落到她脸上时,忽然溢满温柔:“是你。”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宋悦身形定格了一下。
偏偏背着她抢她的生意,开口间却又是一副对待老朋友的温和语气,让人生不起半分敌意……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么?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提起昨晚的事儿!
司空彦仿佛能看穿她的心,缓缓支起身,嘴角化开一抹知人意的淡笑:“不仅知道你要来,还能猜到你的来意——那两仓库的粮食,你很在意?”
“……”不在意就有鬼了,那才是她上青楼的主要目的!要不是她以为他不打算和自己争,也就不会拖到第二天登荣府的门……
宋悦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也许司空彦根本没把她当兄弟,昨晚只是出于收粮的目的,来个战术拖延呢?还是先冷静点,别拿出那枚玉佩。
见她神色变幻,似乎想到些不好的地方,司空彦面色一正,刚要开口,便被她抢在了前面:“自然。我曾说过我看好这几年的粮价,准备游走列国,大肆收购一番。买卖并非抢掠,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司空公子在我之前下手,我即便扑空,也无立场指责。”生意上的规则嘛,慢慢走着就懂了。摔了两个跟头之后学会走路,值得。
她要把司空彦当一个真正的商人对待,而不是那天和她谈笑风生的朋友。
司空彦轻轻垂眸,掩去眸中的复杂之色,原本到口的话,只能变了:“你的来意……是要和我说这个?”
昨晚玄司北虽然没直接和他对话,但那警告的眼神和带着占有欲的动作,他不会不懂。更甚的是,玄司北有意支开他,不让他知道宋悦的住处。所以,只能让她亲自过来了。
不过,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他是刻意抢在她前面、为难她么?果真像个政客,如此冷静理智。
“自然。”宋悦已经平复下了心绪,就算面对不知深浅的司空彦,也能正常发挥了。她扯了一边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一副谈判的气势,抬颌道,“如你所见,我手里正好有些银子,此次前来,是想和你做笔买卖。”
司空彦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料到她会这样开口。
原本,只凭昨日她给他的印象,如果她开口向他讨要,他可以分文不取地将那批粮食转赠给她,换她一声感激。可出乎意料的,她不和他打感情牌,不利用朋友的身份从他身上谋求任何便利,神色平静,也不觉得谁欠了谁,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移不开眼,甚至对接下来她那不同寻常的观点升起了一丝期待:“想和我做买卖,不怕亏得连本都不剩么?”
这女人还不知道他是谁,才敢如此说话。不过他不但不反感,还有些喜欢她直言的爽利。
宋悦就与他相隔一张桌子,他慢慢从榻上支起身,单手搭在桌上,似乎对她的话有了兴趣,身体前倾了些,双眸紧紧盯着她的面容。她坐得挺直,毫不输阵,嘴角一勾,半开玩笑着道,“我打听到你也在四处收购粮食,现在已经有些库存了,便想从你手上收购——当然,价钱可以慢慢谈,高些也无所谓,当做公子四处走动的辛苦费了,只要公子开价不离谱,我应该不至于把家产亏空。”
姬无朝的记忆就是一杆秤,她早就知道这几年以来的粮价波动,就算有她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其中,影响也不会太大,基本多少价格买不亏,她心中自有一杆秤。这笔买卖,她有信心只赚不赔。
眼前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一双好看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看着他,笑得愈发和善。为表诚意,甚至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按在桌上,往他面前推去:“是不是怕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临时反悔?今天确实没带多少银子来,这些银票,做定金够了么?”
司空彦看着她推来的厚厚一沓银票,再看她的穿着,却没有收,轻轻问道:“任何生意都有风险,将所有赌注都压在粮价上,万一赌输,想过后果么?”
虽然话有些不好听,但他仍然想提醒她一句。
宋悦心下一暖,想不到这奸商还会为她着想。只是她不能将能预测未来天气的事儿告诉他,笑了笑:“自然是有万全把握,才敢下注。要是真遇上了万一,赔了个精光,我也饿不死,就算再不济,随便去卖个……”随便去卖个艺,饭钱还是有着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