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张饮修
时间:2018-08-21 08:07:09

  张修没再说话,他也不打算与她多说什么。
  他拿开她遮在眼睛上的双手,自己的左手轻轻覆盖上去,帮她挡光。
  剩下的路程,车上的氛围一直沉闷。
  但饶束竟然还能在张修的腿上睡了一觉。
  直到车子抵达一栋小别墅之前。
  5
  面对亲切的心理医生,饶束显得很平静,也很礼貌。
  空间宽敞明亮,她们相对而坐,都面带着微笑,轻声谈话。
  而门外,另一个客厅里,张修低眸看着手机,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
  容嬷嬷离开广州后,他生活里最亲近的人变成了饶束。
  旧金山一行让他如愿以偿,在军贸圈短时间内累积起来的影响力成功地帮他赢得了很多票数,最后顺利接替了霍罗德的位置。当日令丁恪大跌眼镜。
  接下来,扩张势力和稳固地位都不是最困难的。
  在张修的世界里,最困难的,永远是,找回那一半留在挪威奥斯陆的灵魂。
  八月了。
  下个月,就是九月。
  6
  “有哪个月份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吗?”
  “月份?没有。”
  “哪种天气是你最不喜欢的?”
  “下雨天。”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因为下雨天很潮湿。我不喜欢潮湿这个现象。”
  心理医生微微笑了笑,温柔地摇头,“饶束,你知道,我们谈论的理由不是这一种。”
  坐在对面的饶束也眉目温软地笑着说:“我喜欢某样事物和讨厌某样事物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的。”
  “那么,为什么会不喜欢潮湿呢?”
  “我想,没几个人会喜欢浑身湿淋淋的感觉吧。”
  “是这样的,湿淋淋的感觉的确不好受。”医生笑着点头,话锋承接得顺其自然:“你上一次浑身湿淋淋,是在什么时候呢?”
  饶束习惯性把双手揣在卫衣口袋,偏着头想了想。
  “是在昨晚,洗澡的时候。”
  心理医生滞了一两秒,尔后无奈地笑了,“饶束,打开心扉,好吗?”
  她眨着眼睛,神情狡黠,“好的,何医生。我保证,上天入地,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真诚的女孩儿了。”
  “那么,再回答一次我上一个问题?”何医生耐心一流,重复提问,“你上一次浑身湿淋淋,是在什么时候?”
  饶束淡笑,“没有上一次,或许,只有下一次。”
  “你是说,你从未经历过淋雨之类的事情吗?”
  “没有。”
  “那你真幸运。”
  “我的世界里从来不下雨。”
  7
  下雨了。
  小雨从下午三点开始下,断断续续的,无休无止。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玻璃,看得见远处天边成片的乌云,黑压压的,看似不动,实则在缓慢地移动。
  缓慢地朝天河区这边压过来。
  “三岁!”
  谁的声音平地惊雷,把他的目光拉回来。
  张修合上杂志,抬眸,还没看清那家伙,就被她扑得往后倒。
  “……”
  他背靠沙发,下巴搁在她肩上,“我认为你可以克制一下。”
  “忍不住啦!”
  饶束用力抱了抱他,然后站直身,眉开眼笑,“我的心理咨询圆满结束啦。”
  “是吗?”他微抬下巴,看着她,眼角有笑意溢出来。
  何医生站在咨询室门口,摇摇头,眉间无奈。
  张修从沙发上站起来,边整理衣服边说:“你在这里待着,等我出来,我们就回家。”
  “啊?”饶束不明所以,“你要去哪?”
  他笑,下巴朝着何医生的方向抬了抬,说:“跟何医生聊天。”
  她转头望去,见何医生正站在门口对着他们笑。
  饶束也笑了一下,转回来,小声问张修:“三岁,你为什么也要去……”
  “秘密。”他的修长食指竖在她春前。
  “好吧,那你……”
  “你乖乖看书,别乱跑。”张修打断了她的话,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没有过多的言语询问,没有任何解释性的行为。
  他只是用自己惯常用的方式,向她传达一种所向披靡的态度。
  所向披靡。
  饶束一直没有告诉过张修,她真是爱死他这一点了。
  8
  只是。
  2016年8月3日这一天。
  一贯所向披靡的张修。
  在命运面前狠狠地跌倒了。
  9
  “张修,你好。”
  何医生伸出手,笑得亲切又温柔。
  可他却仍旧双手插兜,歪着唇角说:“何医生,叫我‘张’就好了。”
  “好,”何医生依然伸着手,“张,我们现在开始吧?”
  张修挑眉,伸出手去,与她握手,“我没意见。”
  ……
  “张,你那些伤疤是从哪里来的?”
  “不断的失去。”
  “仅此而已吗?”
  “不断的绝望。”
  “还有吗?”
  “不断的战斗。”
  何医生脸上的神情凝滞了几秒,她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病患。
  这位少年,真的是一个有心理障碍或者精神疾病的人吗?
  实在不太像。
  他更像是一个无人能懂的超前强者。
  “那么,张,”何医生坐在软椅上,看着他,问,“你上一次经历战斗,是在什么时候?”
  “八月一号,”他说,“我跟别人的父亲动手了。”
  “结果如何?”
  “大获全胜。”
  “我能知道那位父亲是谁的父亲吗?”何医生循循善诱,“或者说,你认识那位父亲的女儿或者儿子吗?”
  “抱歉,我不想说。”他笑得疏离。
  10
  雨越下越大,雨幕变得细密。
  手中的杂志看了一两页,实在没兴趣翻下去了。
  饶束看了眼窗外,忽觉惆怅。
  她是真的讨厌下雨天。
  每一次下雨,都会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就像,就像,一只孤独的老狗,无助地在原地打转,什么都做不了。
  呜咽,哀鸣,痛苦,挣扎。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和感觉呢?
  她也不知道。
  每当她看着雨幕,就看见一片悲伤。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她想不起来。
  11
  “你感觉自己有任何想不起来的事情吗?张。”
  少年浅笑,“您是在对我开玩笑么?”
  “不。”何医生坐得端正,“我很认真地在询问你,即便你如此聪明,我仍旧怀疑,你有主观性遗忘的倾向。”
  “遗憾。”张修低眸,唇角微翘。
  “什么遗憾?”何医生拿出十足的专业能力应对这聪明绝顶的少年,“你是说,你的遗忘,不是主观性的,而是客观性的?”
  “不。”
  张修用自己的漂亮十指在做着各种手影,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他停下手上的小游戏,抬眸看着对面软椅上的医生,“你为何认定,我一定遗忘过某些事情呢?难道,你们心理治疗师的专业能力,就是如此一般叫人难以认同么?”
  何医生被这少年的辩驳能力打得无处反驳,只能另辟蹊径。
  “张,你是我朋友托付给我的。”她笑着说。
  张修暗自“操”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朋友’,就是他的家庭医生。
  何医生是他的家庭医生请来的,业内声名极佳,不管什么样的人到了她这里,只要有需求,最后都会得到相应的纾解。
  所以,把何医生请来,很不容易。
  而,帮助张修完成这件事的家庭医生,则顺势给他提了个条件——他也要去跟何医生谈一下。
  当时,张修反问:“凭什么?我又没有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碍,我为何要去咨询心理医生?”
  家庭医生说:“你真是如此认为吗?张。”
  张修高傲:“当然。”
  家庭医生回答:“去看看吧,张,对你有好处的。”
  张修鄙弃:“如果我就是不想去呢?”
  家庭医生:“那何医生就不会接待你的朋友饶束。”
  “……”
  12
  一场越下越大的雨。
  饶束塞着耳机听着,忽略掉外面的下雨声。
  里面,她一小时前待过的空间里,少年却凝着眉眼在思索。
  思索那些…据心理医生说的…被他遗忘掉了的事情。
  荒唐。
  张修一边追索自己的记忆,一边想:他怎么可能会忘掉某些事情呢?
  “张,我听闻,你厌甜,喜酸?吃东西还总喜欢吃冷的?”何医生撑着脑袋问他。
  少年并不避讳,“当然。我喜酸厌甜,喜冷厌热。个人饮食习惯而已。”
  “那……”何医生对着这个缺口,集中火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如此?”
  “为何要有为何?”张修一脸不以为然,“人类总以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但其实,并不尽然。生活,是很复杂的。”
  “没关系。”何医生坐直身,认真道:“你只要告诉我,你喜酸厌甜、喜冷怕热的饮食习惯,是否与你在孤儿院的经历有关?”
  三秒过去。
  五秒过去。
  十秒过去。
  “你说…什么?”薄唇颤动,张修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心理医生。
  “张,你闭上眼睛,想想,再想想……
  “别逼我。”
  “张,别害怕,努力地回想那些被你刻意忘记的东西吧。”
  13
  暴雨倾盆。
  饶束心烦意乱,刚扔下杂志,咨询室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她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仍是那样的光彩无双。
  只是,他那双桃花眼,却好像失了某种色彩。
  “张修,现在,我们是不是要回家啦?”饶束走上前,牵住他的手。
  可是他无动于衷,仿佛,任何一个人带走他,都无所谓。
  饶束被他这种呆滞的神情吓得无法安心。
  她折回去,向何医生要医疗报告。
  何医生露出为难的神情,饶束不管不顾,就是要求到那份医疗报告。
  “给我看一眼吧,就一眼,就一眼好不好?”饶束哭腔狠重,拽着医生的手臂,眼泪滴落,“我是张修的亲属,我不能看一眼他的医疗报告吗?”
  何医生叹气,最终还是给饶束看了张修的个人个案记录。
  如同,她给张修看饶束的个案记录一样。
  翻开那些被粗鲁整理过的时间线索和故事线索,饶束抓着记录本的十指,用力得发红了。
  我早知魔鬼在你的生命中潜伏已久。
  我小心翼翼收藏好你每一次流露出来的点滴脆弱。
  我以为只要细心留意着你生活里的每一处缺失。
  就能自告奋勇地驱散你心里黑暗的阴影,就能悄无声息地抚平你身上所有的伤口,就能在你的余生里充当第一千零一个备用管家。
  可是,那一天,当苦难真正覆灭你,我才感觉到,救一个人,是多么地难。
 
 
第54章 张微
  1
  狂风暴雨席卷广州天河区的前几分钟, 张修扶住墙壁,一阵干呕。
  他以手背抵住嘴唇,跌跌撞撞,找到洗手间,门都没来得及关上,直接弯下腰呕吐。
  咨询室里的两个人听见声响后也跑了出来。
  饶束刚要踏进洗手间,“砰”的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他甩上了, 还反锁了。
  “张修!张修!”她在外面用力拍门, 里面却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
  饶束转身去问何医生,“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吐了起来?”
  “反射性呕吐。”何医生叹气,劝她别急, “而且他本身就胃不好,稍有不适便容易引起反胃。”
  饶束又问:“那……他现在记起了那些事情, 会产生心理阴影吗?他会不会更不喜欢吃东西了?”
  本来平时就吃得很少了……
  何医生摇摇头, “心理阴影早就烙刻他的生活中了, 他极度喜欢吃酸的和冷的食物, 你没注意到吗?”
  “我以为只是挑食的缘故,”饶束皱眉,“他很挑食的, 真的好挑……”
  “没有这样简单的, ”何医生说, “张修那过分偏执的饮食习惯, 早已影响到了他的身体状况。”
  “那以后会怎样呀?”说实话, 饶束并不明白这次心理咨询对张修有什么作用,反而,好像重重地刺激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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